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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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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09)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和舅妈在舅舅的强势「安利」之下,陪着他看过一个电
影《我说的都是真的》,舅舅对那个叫沈鹤的演员很喜欢,舅妈勉强对陈意涵有
好感,但我是既不喜欢沈鹤,也不喜欢扮演其前妻的罗海琼,再加上这么奇葩个
电影名字,那时候的我下意识地就把这部电影归类到了烂片行列当中。只是没想
到随着我对剧情的深入,我整个人都因为这部电影讲述的故事为之一振。

  而到现在,我对这部电影依然记忆犹新,全是因为片中想要传达的四个观点
令我至今难忘,但又让我觉得永远遥不可及:其一、让一个人一辈子都说真话很
难;其二、让一个人一辈子都说谎话也很难;其三、让一个人说谎话且骗过所有
人、或者让谎话变成真话更难;其四、如果一个人说谎话是因为好心、或者并没
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无聊或好玩,那这种谎话说出来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所以你那个什么『天耳聪』、什么闭着眼睛就能听硬币正反面的绝活儿,
敢情都是假的?」

  这是我此时此刻最想跟这老家伙质问的一句话,还枉我等着他来教我这绝活
呢,没想到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了——不过也赖我,自从我离开风纪处之
后,风纪处的好多事我都忘了过问,所以到现在咱们这位老丁头到底是还是算是
无故旷工,还是说已经彻底退休了,我都不清楚。

  「啊,哈哈……这个嘛……」老丁一脸惭愧地看了看我。他的眼睛能看见东
西了,脸上的胡子剃了个干净之后也确实精神帅气了不少,但整个人也变得有点
嬉皮笑脸了起来,这么大岁数的人,竟如此痞里痞气的,让我心里这个膈应:
「秋岩,这事儿等待会儿咱俩专门找个地方我再跟你说哈……我这旁边这么多漂
亮妹妹闺女呢,说这些干嘛……」

  「哎呦呵,丁精武老先生,您这几天不见,干闺女是都有了怎么……」我是
满心满腹的被骗之后的愤懑和迷惑,但还没把话说得全须全尾,丁精武身后的这
帮穿着低胸装的白净女生们,全都争先恐后地凑了上来,而且看着这些比我大不
了几岁、都能给丁精武当女儿的小姐姐们在凑到这个老家伙身边之后,全都用着
极其亲昵的口吻和手法,在丁精武的身上脸上若即若离地抚摸着:「啊呀呀,我
的天呀!我的『大丁丁宝贝儿』,你闭着眼睛还能听硬币正反面呢?你还有这本
事呐!」

  「是啊,我的『小武武爸爸』,你在我们面前都没提过这件事!说,你还有
多少事情在我们面前藏着掖着的呀!」

  「我的『丁丁宝贝』,你都会这绝招,你干嘛不在咱们面前表演一下呢?我
说姐几个,是不是得让他表演一下呀!」

  「对呀对呀!『丁宝宝』,你就给我们姐儿几个表演一个呗!」

  看着这帮姑娘娇滴滴的嗲模样,外加一个个都往丁精武身上边簇边蹭的劲儿,
还有丁精武自己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得意而展露出的满面红光,我身上的鸡皮疙
瘩早都跟刚成熟打籽的粟米似的掉满了一地。好在这老家伙倒是大方,在我刚刚
进到这件会客室里看到他之后的那一秒,还果断地叫了我的名字、拉着我坐到了
他身边的老式尼龙沙发上,而不是假装不认识我。不过我要是早知道现在这间外
格局修得像座古代王府一样、内饰装点却似上世纪七十年代那般简单朴素的宅子
里头、在我的眼前有这么香艳且又别扭的场面,我真宁可我先装作不认识他。他
似乎有一肚子话想跟我说,可是现在还没等我跟他说上话,这老家伙又被这些妹
子给围了起来;我在一旁,也是百无聊赖地看着热闹,毕竟我今天答应赵嘉霖的
邀请到她家来过元旦,最主要的是想找另一个仿佛故意躲了我好几天的人聊聊,
所以我也压根都没期待能遇到这位临老入花丛的老先生。

  「真是没办法啊,我的几个好宝宝!」丁精武也用着同样肉麻的话,对着这
些女孩撩拨似的回应道,「那好吧,我就给你们露一手……你们有硬币吗?谁有
硬币?」

  「哎呦,谁有那玩意啊?我平时买东西都刷卡的!早就没见过那东西了……」
一个穿着紫色高领礼裙的女人说道。这女人的衣服也挺有意思,虽然是个高领,
但是在胸前却还用低胸遮布跟领子豁出来了一个雁翅形状的深口,配上她那应该
有C罩杯的酥胸,甚是惹眼。

  「呵呵,你还刷卡呢?」身旁一个穿着墨绿色礼裙的女人白了那个紫衣女人
一眼,得意地说道,「我平时买东西,连卡都不用,我就记在齐老板和邢老板的
账上……」女人说着话,还特眉飞色舞地笑了笑。这个女人更是开放,胸前的深
V领口直接延伸到了肚脐上,而且从她的胳膊到锁骨、再到小腹处露出来的皮肤上,
全都纹着文身——我实在是不好意思看她,但也能隐约发觉,她身上纹了六条狐
狸。

  另一旁那个红衣女人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地低头说道:「是是是,你们俩呀,
一个比一个厉害,呵呵,除了来陪客人之外,平时都不用自己赚钱的……不像我……
「说完,她便从自己的手包里摸出了两枚硬币。而手包里剩下的,好像一张一张
的都是百元大钞。女人说话的时候绵里藏针,衣服却只是中规中矩的心形低领子。

  只有在丁精武身边,一直被丁精武摸着屁股的那个穿着黑色奇怪的礼裙、看
起来年龄也稍稍大一些的长卷发女人默不作声,从身上的貂绒披肩的里衬口袋里,
摸出了一只跟她这一身华服特别不相称的一只多少有些被磨掉了表皮的人造革桃
红色钱夹,然后从里面一股脑取出了一把硬币——我之所以会觉得她的礼裙比较
奇怪,主要是我没见过这种造型:她的浑身上下仿佛只裹了一层环形围巾一样,
一环套一环,胸前的领子就像是在兜着她差不多能有D到E罩杯的巨乳,而后面的
套环,也把她的后背从肩膀到臀沟的尖端处展现到让人一览无余。

  丁精武见状,用着一种很心疼的目光看了看身旁的这个女人,温柔地把女人
那翘得可以在上面打麻将的屁股轻轻地攥了两下,然后仔细地从女人的手里又挑
出了六枚一块钱大子儿,跟刚刚红衣女人地给自己的硬币混在一起,在自己的拳
头里「哗楞哗楞」地晃荡着。一瞬间,我是发现之前有两点是我没想到的:其一
是我没想到像老丁这样成天喜欢听京戏听评书的、看似无欲无求的男人也会对女
人投过去色眯眯的眼神——当然可能我能有这种刻板印象,是因为他之前压根啥
眼神都投不出来;其二,在老丁对其他三个女人用着色眯眯的眼神看过去之后,
他再看着这个黑色礼裙女人的时候,竟是一种渴望、心疼和幸福。

  ——这种眼神,就在前不久,我在那个已经被人炸掉的单身公寓洗手间的镜
子上见到过。那是我自己的眼睛。

  「好啦好啦,你们三个怎么又斗上嘴了呢?」丁精武晃悠着手里的硬币,走
到了另外三个女人的三角重心处,站在最中间当起了和事佬。

  「是啦!『小武武爸爸』,我们仨就这样。平时就这样!一天不斗嘴就『混
森难飕』!」那个穿着墨绿色礼裙的女人依旧不服气地来回看看另外两个女人。

  「行啦小莲,明明你们仨昨晚在我床上的时候关系那么好的,啥啥地方都相
互『一通吃喝』了,穿上衣服咋还要斗嘴呢?」

  老丁这一通骚话,说得我在一旁都有点不好意思听了,反而再看先前马上有
要吵架苗头的三个女人,相互瞪了彼此一眼之后,又相视笑了起来。我之前是真
没看出来,三个女人都能被这老家伙睡服不说,还能在中间好几碗水端平,呵呵,
真不愧是当过特种兵的。

  「你看看,这就对了嘛!姐妹儿之间搞得脸红脖子粗的干啥呢?你们咋不能
像你们『秀儿姐』学学?你看看你们秀儿姐,从来都是不声不响的,多得体、多
女人?」

  「是是是,『丁宝宝』最喜欢秀儿姐!我们也就是开胃小菜……」那个紫色
雁翅开领装女人说道。

  「行啦,」老丁说着双手一抬、振臂一挥,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松了松颈
椎筋骨,有模有样地扎上了咏春拳套路里的钳羊马,煞有介事地说道,「来吧,
你们几个不是要见识见识『老瞎子』我的『天耳聪』么?我这现在有八个硬币,
我随手这么一抛,闭着眼睛就能听出来正反——但光这么玩没啥意思,要么我跟
你们赌点啥的好吧?」

  那三个人一听乐得快活,赶忙又凑近了,耳语一番后,那个红裙子女人说道:
「『丁丁宝贝』要是猜错了的话,嘻嘻……」

  「嗯,怎么办?」

  「那,你就把礼帽摘了,让我们看看你头上的癞疤拉十分钟!」那个叫小莲
的女生坏笑着说道。

  老丁顿时懵了:「这……这有啥好看的?」

  「啊哈哈!我就说他不好意思吧!」紫裙女人拍掌笑道,随后又面冲向了老
丁道,「其实呀,昨晚趁着你睡着了,我们四个都把你帽子摘了、头上的遮发布
也掀开了,都看见了哈哈!真是又奇怪又吓人,但也不知道怎的还有点刺激和性
感呢!而且反正你要跟咱几个赌一局,那咱几个肯定得挑一手你最不愿意干的事
情啊!」

  老丁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礼帽一笑:「哈哈,那好吧……不过我说,你们
仨就这么笃定我能输?」

  「废话!哪有捂着眼睛还能听见硬币正反面的?我是不信!」红裙女人说道。

  「那行!那我要是都猜中了的话……」

  老丁说着,又看了看身边那个叫秀儿姐的黑衣女人。那女人不争不抢,不喜
不忧,只是恬然地对老丁轻声说道,「没事,精武,你说啥我就干啥。」

  老丁想了想,突然转过身看了看我,又迅速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四个女人,
「我要是赢了,你们四个,今晚就陪陪我这个小兄弟,好不好呀!」

  ——我操……

  正在吃着面前一盘樱桃番茄的我,瞬间把刚滋进嘴里的酸汁儿呛到了鼻子里,
我赶忙放假柿子,连咳嗽了好几声,才来得及对丁精武摆了摆手:「你可拉倒吧,
你个老不正经!自己好好玩不行么?带上我干啥?真是的……」

  「你看你,嘿嘿,客气啥呢?」

  「对啦,还没问呢!」那个性子比较活分的小莲又凑到老丁身边,抬手就朝
着丁精武的阳具处抚了上去,一边摸着还一边看着我说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
帅哥是谁呀?隔着大老远,我都能闻见他身上一股奶味……」

  ——奶味?

  我仔细嗅了嗅自己的身上,也没啥味道啊……

  「哈哈,他呀,我说你们几个,可都别小看我这个小何兄弟啊,他虽然说确
实比你们几个岁数都小,但他可曾经是我的领导上司哦!」

  「哇,小小年纪可以给『老丁宝宝』当上司的呀!哈哈,不错嘛!」那个红
裙子女人看了看我,脸上一脸热痒的春意直扑我的面门,其他的三个女人也同时
一边看着我一边嗤笑着,且听那个红裙女人又对老丁问道,「只是不知道,这么
害羞的小哥哥,会不会还是个小雏儿呐?」

  「小雏儿?哈哈,告诉你们,这个小何兄弟可厉害的嘞!女杀人犯他都睡过
的你们知不知道?而且他的『枪』也够硬够大、『枪法』也好得很呢!我以前办
公室最漂亮的那个大丫头,曾经给这小伙子口活过,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呢!所以
啊,小心你们几个,全都倒在他的『子弹之下』哟!」老丁左拥右抱,一通讪笑
地看着我,晃动着手里的硬币讪笑道。

  「行了吧老丁头,我今天是被三格格拽来做客的,我才不陪你逗闷子呢!也
真不知道你是在跟身边的这几位姐姐们玩,还是你们一起在玩我。」我实在忍不
住了,对着丁精武吐了一顿槽,「你不是要露一手你的绝活么?赶紧的,别打哈
哈了,正好让我和咱们这几位美女一起见识见识真材实料呀!」

  「是啊,『小武武爸爸』,我都等不及了!」那个叫小莲的女人也兴致勃勃
地说道,而且不知道她何时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眼罩,眼罩上面的图案,还是女
人的两个粉嫩巨波。

  「好好好,来吧。」

  丁精武说着,单手结果了那只「乳房」眼罩,戴在了头上。只见他那双略显
粗糙的耳朵一动,身子轻微一转,抬手一挥,手掌一张且用力一抛,随即又转了
半圈身子,低头抬手伸出食指,得意一笑道:「怎么样,让我听听——八枚硬币,
全都是立着的,是不?」

  这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我,已经完全看傻了。

  而围着丁精武站定的四个美女,也在一瞬间愣神之后,相互看了看自己和彼
此,又全都难以置信瞠目结舌地笑了出来——那八枚硬币,铁定全是立着的:因
为丁精武大手一抛,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瞄的准、怎么发的力但铁定都是巧劲儿,
竟然丝毫不差地让那些硬币散开到了那四个美女身上,并且丝毫不差地,让每个
人的身上都轱辘到了两枚硬币,而那两枚硬币,又是极其精准地顺着四个人的左
肩膀,一枚顺着礼裙开放的领口滑落进四个女人的乳沟里面结结实实地夹着,另
一枚又都贴着女人的后背滚进了她们的臀沟里直挺挺地卡着,硬币的轮廓都把那
礼裙支起了一个帐篷。而且那个叫「秀儿姐」的女人的礼裙应该是最宽松的,于
是那枚滚落至她屁股处的硬币,在女人的臀沟上立了片刻之后,居然又顺着女人
的半月轮廓,轱辘到了女人的下体处,在会阴那里支棱了起来。

  「我操……真没看出来,这么会玩!」一旁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一招,
眼珠着实有点收不回去。

  「哇!『小武武爸爸』好厉害!」

  「是呀!好厉害!你可真是个宝藏老头!」

  ……

  三个女人七嘴八舌地赞叹着,而那个秀儿姐却一脸窘迫地看着老丁,半蹲着
身子,罗蜷着双腿,捂着下体埋怨道:「坏死了!怎么往人家那里丢啊!真是的……


  「哈哈!」老丁倒似玩兴大起,当着我的面,毫不避讳地在把手探进每个女
人的胸领前,结结实实地摸了一大把温香暖玉,又让那秀儿姐把屁股撅起来,又
撩起秀儿姐的屁股,把那连着礼裙的内衬打底掀到了一旁,露出了秀儿姐的无毛
贝穴,从那稍见湿淋淋的阴唇之间取出了那枚已经塞入了一半的硬币,又在女人
的屁股上亲吻了一口,才帮着她把衣服重新整理好,搂着她,又看向其他三个女
人笑着:「『满天花雨撒金钱』——送给你们四个,新年快乐!」

  ——这老家伙,真是变了个人似的!看得在一旁的我面红耳热,闹得我也是
哭笑不得。

  「呀!师父正玩着呢?我这也不知道啊……要不要我和景智先回避一下?」

  丁精武那边儿正闹腾着,从这公馆碉楼的离间走来一对夫妻。而这女人开口
就管丁精武叫了一声「师父」,这举动着实让我有些愕然。

  而更让我愕然的,是站在丁精武身边的四个女人一见来人,每个人便都从头
到脚变得极其恭敬了起来:「七姐,四爷。」

  果然如此。这两位必然就是赵嘉霖的四叔赵景智和四婶陈梓琪了。

  只见陈梓琪和赵景智,都穿了一身红:这对儿四十多奔五十的夫妻,穿着倒
是比年轻男女看起来前卫大胆多了,这三九大冷天,两个人下半身全都穿着红色
帆布鞋、破了洞的牛仔裤——而且眼看着是被后染成红色的,上半身穿着真皮鳄
鱼皮的红色夹克,里面全都是深蓝色毛衫打底;陈梓琪烫了一头小短卷,还染成
了奶黄的颜色,黄得发白、白得发亮,这个颜色可比先前杨沅沅的头发颜色更加
夺人眼球,如果说杨沅沅原来那头秀发大老远看上去就像是一颗柠檬一只橘子,
那么陈梓琪的这头卷发,则更像是一只会动的奶油冰淇淋,而赵景智呢,怎么说
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却留着一个跟十几二十来岁小混混一样的锅盖头,留着挡
眼睛的刘海,还做了个锡纸烫,看起来稍稍有点像沙皮狗的皮毛似的,并且,在
这亮堂堂的房间里,这家伙居然还戴了一副金边墨镜耍帅;同时这家伙,嘴上还
叼着一根香烟、上面套了个镶金镶蓝宝石的煤精烟嘴,手上还盘着两颗鸡心核桃,
再看他媳妇的脖子上,也很张扬地戴了一条金项链,项链上还挂了一颗心形绿宝
石吊坠。这俩人往人面前一站,真是让人有一种睫状肌上头扎了刺的感觉,「扯
啥扯?这是咱俩跟俺家哥儿五个的亲师父,回啥避回避啊?」赵景智大大咧咧晃
悠着身子,站定了之后,四肢加上身子的姿态也活像是谁用毛笔写出来的草书一
般,「如果咱师傅需要我推屁股,讲话了,义不容辞!如果你手底下这几个马子
谁的屄里没水了,干着不舒服,需要你去给师父嗦楞鸡巴我都能按着你脑袋去,
你信不信?」

  陈梓琪也真不是个普通女人,甚至作风比某些男人还更破马张飞,听到赵景
智那么一说,陈梓琪也较上了劲:「嗬!你还跟我来劲是吧?那我现在就去给师
父嗦楞鸡巴!来,师父……」

  「呵呵,我在乎吗?像我一点儿都不爷们儿似的,能把这件事放心上怎的?
多少个男的当我面儿干你,我上心过吗?多少个干你的男的都是我找来的,我上
心过吗?来,师父,您也别秀眯,就在这干她!我给你推屁股!妈的,老娘们……
干不死你!」

  丁精武的脸色却稍稍有些不好看,连忙摆了摆手道:「别这样、别这样!毕
竟今天是你们家过元旦,怎么说过节也是个大事儿,咱们都体面点儿行吗?马上
你们家里请的各位客人都要来了,我说你们俩就这么没正经,也不怕你们家老大
训你们?」

  ——呵呵,您还好意思说别人不体面、没正经呢……我真是忍不住自己的腹
诽。

  果然,丁精武的一句话给他们夫妻两个都算镇住了,如若不然,瞧他们俩刚
刚那架势,显然是要一起往丁精武的身上扑过去的,说不定还想就地把丁精武给
扒个精光。只是没过一会儿,赵景智又忍不住斜着眼看瞄着自己的老婆,坏笑着
说道:「要我说,咱师父就是没看上你,要不然十几二十来年前,你还是黄花小
姑娘的时候,师父怎么还没对你动手动脚的呢?」

  丁精武显然对这一对儿活宝也很无奈,刚要说话,陈梓琪又来了劲头反骂了
回去:「屁话!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一股骚鞑子样!」

  「你他妈骂我啥?注意点自己的臭嘴行吗?『吐丽不杭嘎』(千人骑万人睡
的)!」

  「咋的?你嫌弃了呗!『哈穆顿达姆比』(吃屎的东西)!『特得北勒吉利
半吉飞,阿麦叩叩斯密姆博艾努许克伊拉姆比色么』(肏你妈的屄,干你爹的鸡
巴)……」

  说着说着,两口子竟然面红耳赤起来、毫不吝惜地你一言我一语地飙上了满
洲脏话,而且越飙越亢奋。而很显然,他们口中的「师父」老丁,以及站在老丁
身边的四个女人,真的是没有一个能够摆弄得了他们两口子的,并且似乎他们也
多少有些司空见惯了,好像也并不是很想走上前去阻拦他们夫妇俩的对骂。

  「哎哟我天,我说你们俩能不能消停消停?知道我为啥不爱回家吗?我就怕
一回家就见到你们俩、见到你们俩了你们俩还吵架!吵完了吧,你们俩跟啥事儿
没发生似的该咋咋的,给别人心里吵得那叫一个烦!今儿是元旦,我又刚下案子,
我求求你们俩给我安静一下好不好?」我正站在一旁无所适从,眼见这间会客室
大门打开,火红色晶石制的门帘一挑,换好了衣服的赵嘉霖变出现在了赵景智和
陈梓琪的身后,眼神不屑、语气刁蛮地对自己这两位长辈用极其不敬的话语点戳
着;随后她又看了一眼老丁,深呼吸了一番,换了个稍稍恭敬的态度开口问候了
一句:「丁警官……哦,不对,师公早。您看,在局里我这是叫顺嘴儿了。」

  「哈哈,没事儿。昨晚加班了吧,刚折腾完?」丁精武用着少有的和善的笑
容对赵嘉霖回问道——这俩人可真是太能演了,先前在局里的时候丁精武虽说看
不见,但他只要是听见赵嘉霖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从其
身边拿着文明棍擦过去,真是从字面意义上到实际意义上的「目中无人」,赵嘉
霖也是一样,对丁精武看都不多看一眼;没想到现在,这俩人之间还真是互尊互
敬当中还透着家人般的相亲相爱。

  「是啊,累死了……都没休息好。」赵嘉霖看了看丁精武,又看了看我,抬
手挠着头刚想说些什么,又抿了抿嘴唇转头瞪着身旁的赵景智和陈梓琪。

  此刻的我,并非没有在意从不知道何时开始,赵嘉霖对待我的态度竟如此反
常地和善又尊敬了起来,但在这一刻的我,也确实被她这一身七分袖的白底青花
丝绸长旗袍吸引到了注意力——我先前在国情部情报局跟她一起接受全身体检扫
描的时候,还腹诽嘲笑她的胸部竟然那样的小,可在这一袭修身旗袍的衬托下,
她上半身那两只微微隆起,竟恰到好处地可爱地耸翘着,再加上她这副干净光洁
的瓜子脸,以及那脸上的白皙淡妆,让她看起来似一樽洁白无瑕的雪雕神女,又
仿佛一只清丽俏皮中带着忧伤气质的瓷娃娃;那旗袍两侧的开口,恰到好处地在
她小巧玲珑的臀部末端收起,露出那条体态修长、肌肤紧致光滑的纤纤细腿,恰
似剥了硬壳的茭白肉芯一样,咬一口的话怕是鲜嫩得爽脆、软韧得多汁,而恰好,
昨晚到今早,她的这双长腿刚刚被我的双腿挟持过;我的思绪顺着想到了今早我
和她仿佛意外事故般的相拥而卧,紧接着,当我看到她那用一只翡翠发簪笼起在
脑后的发髻,却满脑子想到的,都是还回荡在鼻翼里的发香,似乎还有股淡淡的
橄榄香,我平日里见过的赵嘉霖,全都是扎着马尾辫的,昨晚恰巧将散开头发的
她有些像是在做噩梦一样的搂在怀里,而现在看着扎着发髻的她,也确实比平日
里那个攻击性极强的她收敛不少。

  但是这些,还都不完全足够让我心无旁骛地关注着她,最让我思绪难平的,
是她那青花旗袍上的青色图案,竟然是一行飞翔的仙鹤苏绣花案。

  ——这图案,我似乎先前在哪见过……可是我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我只
是隐约中觉得,这样的花案,我大抵是在刚上警专的时候看见过;但同时我想我
又可以确认,今天应该的确是我第一次见到赵嘉霖穿这件旗袍,而且,约摸着我
应该并不是在那时候见过赵嘉霖……

  但问题是,我一直以来都觉得,早在九月初于市局报道以前,我好像又确实
见过她,可具体在哪,我又回想不起来。

  「呵呵,哎呀,你说咱俩哈,又惹霖霖生气了……」刚刚还满口脏话的赵景
智,一见到赵嘉霖之后,整个人从头到脚,居然只用了一秒钟,就立刻变得和气
了起来。

  「那是谁惹霖霖生气啊?那不是你先挑的事儿么?我可告诉你,从小到大霖
霖跟我这个当婶儿的可比你这个当叔叔的亲多了!」而陈梓琪则在一旁,颇有得
理不饶人的架势,「打霖霖出生之后,哪回不是她被她阿玛弄哭以后,我给哄好
的?你大哥娶了多少个媳妇了,有一个比我跟霖霖还亲的吗?」

  「瞅你这话说的!咋的,你是想嫁我大哥呗?」

  「操!那他妈不是你大哥看不上我吗?要是你大哥看得上我,我还轮得着被
你肏?我早就爬上你大哥被窝里头、给霖霖当后妈了……」

  「哎呀行啦行啦!」赵嘉霖脸色倒是没怎么变,但从她的语气听起来,我觉
得她确实是有对自己这对儿满嘴跑火车的叔叔婶婶点生气了,「大元旦的有完没
完?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没看到我阿玛那张苦瓜脸呢,就先撞见你们俩吵起
来了,晦气不晦气?还当着我朋友的面儿呢!你们俩加一起都八十多岁的人啦,
也真不嫌害臊!你们俩再这么吵下去,我转身就走信不信?」

  老丁在一旁左拥右抱,看着赵嘉霖倒像是长辈训斥晚辈一样地训斥着自己的
四叔四婶,脸上微笑着却默不作声。而赵景智和陈梓琪这对,本来听着赵嘉霖狠
叨自己,竟然不痛不痒,可当他俩再一听赵嘉霖要走,双双立刻害怕起来:「哎
呦,可别的,我的小姑奶奶!你这都多长时间不回家了!你这要是连面都没跟你
阿玛见上一面就又走了,你阿玛不定对我俩多生气呢!」

  「是啊!你可不知道啊霖霖,上次你办婚礼,你虽然把咱娘家人当外人,根
本都不招呼一下,但你阿玛搂着你发回来的婚帖不知道睡了多少宿呢!还有你先
前终于肯打电话回家来,那真是让你阿玛笑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真的,霖霖,咱
们全家上上下下,多少年了啊?可真是有日子没见到你父亲那么乐啦!」

  而赵嘉霖一如既往的对任何事物都嗤之以鼻的态度,也让她身上此刻这份好
不容易被这件旗袍和装束营造出来的温婉气质瞬间破碎:「他乐不乐跟我有啥关
系?哼!我这是因为我朋友有求于我,我今天才回来的,寻思不给自己心里添堵,
回来演演戏就完事了!我上次打电话也是!要不因为这个,你们俩以为我愿意踏
进这个家门?」

  「行了,嘉霖,回都回来了,又赶上大过节的,这些丧气话就别说了。就当
给师公个面子好吧?」眼看着赵嘉霖的邪火越发越旺,本事是在说自己四叔四婶
没正经,说着说着就往父女关系上扯了,而赵景智陈梓琪也一对儿在社会上的公
母混世魔王,看着眼前亲侄女越说火越大,也突然越来越没主意,在一旁的丁精
武也终于开了口。他在跟赵嘉霖那儿说了一句软和话之后,又转脸给了赵陈夫妇
一个下台阶:「我说你俩也是,夫妻俩吵架关起门来的事情,而且动不动就往脏
了对骂,像个啥?都少说两句吧,我听着都烦!」

  「呵呵,是是是,不说了不说了……我俩……我俩平时就这样!习惯了!师
父莫怪!咱家霖霖不高兴对自己最好的四叔四婶掐架,我们俩还能继续吵吗?不
吵了不吵了哈,回家再说了。」赵景智看了看丁精武,又看了看赵嘉霖和自己老
婆,挠着脑门笑了笑,但最后目光却又落到了我的身上。

  「是啊,我俩平时在家就这样,一天不打架,就浑身痒痒,呵呵……」陈梓
琪说完也看向了我,又一脸好奇对赵嘉霖问道:「诶,还没得空问呢:这小帅哥
谁啊?你朋友吗,霖霖?给咱介绍介绍啊?」

  「嘿嘿,这该不会是霖霖新找的男朋友吧?」

  「哈哈,我看挺像的!」

  ——刚说一两句正形的之后,赵景智和陈梓琪的嘴又开始跑火车了。

  「呃……那个……『四老板』,您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嘉霖姐的同事……」

  「四老板」这个称呼我也不是随便叫的,自打昨天晚上赵嘉霖跟我讲了他们
家的事情,我一下子想起她四叔赵景智曾经也算跟我舅舅夏雪原有那么一段渊源,
那时候我倒是没直接从舅舅的口中听过赵景智的大名,但是有一个叫「四老板」
的人却经常被他拿来嚼舌头,且每次一提起就是那种厌恶的牙根痒的态度。结合
着昨儿赵嘉霖讲的事情,我这才敢如此斗胆叫赵景智一声。

  赵景智和陈梓琪一听我用了这样一个称呼,俩人双双都有些怔住。而紧接着,
赵嘉霖又斜眼看了看我,对他俩说道:「瞎说什么呢?这是我在市局的同事,重
案一组的代理组长何秋岩。老丁师公所在的风纪组,前些日子重新改制风纪处的
时候,也是这家伙在当代理处长。」

  「哦,原来你是夏雪平和何劲峰的儿子,夏雪原大哥的外甥!」赵景智瞬间
眼睛一亮。

  「见过『四老板』,见过『七姨』。」我连忙点头打招呼道。

  「哦,就是你的朋友托嘉霖给家里打电话,要跟咱们明昌集团合伙做生意是
吧?」赵景智好像并不知道先前张霁隆让我从赵嘉霖这牵线的细节,而我也对当
时张霁隆说过的那个关于什么地皮什么购物中心开发的事情的内容完全记不清了,
所以我只好点了点头,没敢多说一句话,毕竟那是他们商业场的事情,我也不懂。

  陈梓琪也不住点着头注视着我说道:「我想起来了——这小伙子这一段时间,
可一直都很出息呢,查那个什么桴鼓鸣、香青苑的事情、办最近这个罗佳蔓、上
官果果和田复兴兰信飞的案子,可都有这小伙儿的身影存在!」

  「秋岩不错的,虽然说还是太年轻了一点,但是说话做事还是挺认真、挺有
态度的,」丁精武也在一旁笑了笑,「而且,就这孩子也确实让我振作不少,要
不然我也不能服他。」

  「哦,这样……」

  「呵呵,真不错……」

  ——我原本以为,接下来陈梓琪和赵景智会对我舅舅展开一段「忆往昔峥嵘
岁月稠」的回忆和评价,或者针对我和夏雪平发表些什么高谈阔论,没想到接下
来俩人说的却是这样的话:「行啊,霖霖,你能泡到这样的小男生,真有你的啊!」

  「我算算啊……先前我在饭局上见过他父亲何主编,没记错的话,这位小何
今年『毛岁』22了?那霖霖今年应该快25岁了吧,跟你也没差几岁呀!哈哈哈这
就叫做『女大三、抱金砖』啊!你俩挺配的!」

  「啥叫『抱金砖』?你看看这小何,人高马大、体格这么壮,看着胳膊、大
腿和腰就贼有劲儿!」

  「那是!比咱家姑爷那身子骨看着踏实!攒劲!」

  「嘿嘿,这要是在床上压着咱们家霖霖这么软乎又柔韧的身子,那我估计男
孩女孩不都得老裕卓了呀?告诉四婶,你俩睡没睡过?」

  赵四叔四婶这你一言我一语、且越说越没下限无节操的话,瞬间闹了个大红
脸:「什么跟什么啊?我俩就是同事……再说了,我都结婚了你俩是不知道?婚
礼你俩不都去了吗?还瞎扯个什么?也不怕人笑话!」

  「哈哈,霖霖还不好意思了!」赵景智和自己媳妇相互对视一眼,又突然打
趣地笑了起来——看来刚刚吵的还面红耳赤的两个人,相互之间还真是不记仇。

  陈梓琪紧接着又走到我和赵嘉霖中间,来回看了我和赵嘉霖一眼,接着又对
赵嘉霖说道:「结婚怎了?我和你四叔结婚了,他在外头还有不老少女朋友,而
你四婶我在外头,也有不少姘头啊!但你看我和你四叔过得,不都挺快乐的吗?
你说你,啊,成天守着那个小周、苦哈哈的,在亲朋好友面前还得装着自己特别
开心?图个啥?四婶说句不该问的:这小周,跟你结婚之后,你实话实说,他碰
过你几次?」

  「哦,你以为全天下都像你俩似的?搁风月场认识的?我说你俩是不是管得
有点多?」

  其实赵嘉霖已经把话说的有点过了,但是陈梓琪却全然自不在意,只不过这
女人面对别人的时候嘴刁,面对赵嘉霖的时候,多多少少似乎有些在比较克制地
拦着自己的话,她仿佛有一肚子话想说给赵嘉霖听,但又不知如何说起;赵景智
看了陈梓琪一眼,也突然帮着自己媳妇对着赵嘉霖劝了起来:「你婶子不是别的
意思:咱俩……其实也不光咱俩了,打从结婚前那个小周来家里做客,包括你阿
玛他们,咱们几个叔婶什么的也全都发现点儿端倪,这个小周貌似对你没有你说
的那么上心。人生在世,找人陪伴自己,那不就是图个乐呵吗?对吧!」接着,
赵景智又说了一句让我也跟着咋舌的话:「前两天我跟你婶子回『汤浪漫』盘点
季度流水的时候,可见着你们家小周跟人一起去了,这种事儿你知道吧?」

  赵嘉霖一听,脸上立刻变得难堪起来:「我不知道……」

  「呵呵,我就说嘛!以你的品性和脾气,并且你阿玛对你从小的教育,都是
按照老派保守的规矩教育的,我就拿摸着,你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男人往咱们这地
方钻?这家伙胆子可是真大,他一个本地小情报头子,能不知道『汤浪漫』是我
和你婶开的?」

  「你这天杀的!说这些干啥啊?早上来前儿咱俩不说好了不提这茬的吗?全
在霖霖面前抖露出去了……」

  「那咋了,我也得让咱霖霖知道知道,跟她结婚的到底是个啥人啊?」赵景
智接着又继续对赵嘉霖说道,「而且我查了,他可没少来咱们这,过去一个季度
里面,他来了能有六次,还都跟一帮政棍儿去的,红蓝两党、地方党团的可都有,
虽说也只是几个各个片区的党代表,也都是些党派混子、而倒不是什么大人物罢
了……这还只是咱们『汤浪漫』,全市那么多的花街柳巷,别的地方去过多少次
你知道吗?据我所知,别的地方他也没少去。霖霖,四叔说这些也是为你好,怕
你委屈了自己,还蒙在鼓里。你要是觉着我在这跟你叭瞎,我和你婶子就现在,
随便打几个电话,就能把他啥时候去过什么地方、花了多少钱、跟谁去的都给你
问出来。」

  我本来先前就在风纪处做过扫黄的工作,所以当然就知道「汤浪漫」这种地
方是干啥的,而且也当然知道「汤浪漫」的老板,就是咱们这位「七姐」——只
不过比如「汤浪漫」这种洗浴中心、再比如先前我第一次遇见张霁隆的时候所在
的张霁隆名下的KTV,都属于实质上都会有色情服务、但明面上服从法律的场所。
「汤浪漫」的经营范围除了那个洗浴中心,其实在它的楼上还有一家共同经营的
四星级宾馆,而这间宾馆,完全就是为了方便那些洗浴中心的「技师」跟恩客办
事的地方;而张霁隆的那家KTV呢,说白了,KTV平常的管理经理们其实全都是
「鸡头」,当然好听点的现在都叫「模特经纪」,只负责牵线搭桥,名义上他们
的盈利方式也都是只收「中介费」。只要不在这样的洗浴中心或者KTV里面发生任
何「实质肉体交易」,别说是我们市局风纪处,就算是中央警察部派出来的督导
组也没办法管——哼,这全要仰仗两党和解之后,以蓝党和全国上下当初还没汇
成地方党团联盟的几千个小党派共同促进的司法改革:而且按照改革后的法律法
规认定,只要在这样的康乐场所里面,不发生实质性的性器官交媾和肛交,那么
就不属于「实质肉体交易」的范畴,而手活和口淫则算是「边缘性行为」,法律
规定「根据事实酌情警告、批评或者按照200至1000元新政府币对经营者罚款即可」。

  而周荻这家伙,居然还这么喜欢去这样的地方?他妈的!他都能娶了赵嘉霖、
然后还跟夏雪平勾搭到了一起,这还不够?

  先前我还真觉得,我只是和他同样看上了一个女人,而我恰巧因为母子禁忌、
天时地利、因为夏雪平的心思喜好、因为夏雪平身心寂寞且与父亲关系不和、又
因为恰恰当时我还没长大没发育成熟而又让他和夏雪平先遇到了,所以我才在情
感上败了阵——我这样想的话,好歹也能让我自己心里稍稍过得去一点,因为在
我和夏雪平先前那场如同做梦又像是误会一般的情感当中,现实禁忌和母子亲缘
算得上是可以被我拿来的最好的麻醉剂……

  可没想到现在从赵景智这里一听,这周荻其人却是真的渣!——怪不得,怪
不得那天在我撞见周荻撩拨夏雪平之后,在我讥嘲挑衅他的时候,他们情报二处
同一个办公室的人,竟然也会在背地里偷笑。

  ——夏雪平啊夏雪平,你看看你瞧上的这是个什么样一个男人?

  罢了,周荻倒是她的选择,这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此时此刻,我却突然
免不了对眼前的这个倔强又冰冷的、又跟我同病相怜的女孩心疼起来。

  此刻,她却也依旧在倔强道:「我是不知道他去干嘛了,但说到底,这都是
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老早就说了,我跟他选择结婚,不是我要让咱们一大家子
人选择跟他结婚。四叔四婶,我和周荻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了。」

  赵嘉霖几句话说的轻巧,但她的态度强硬得赛过窗口房檐上结的冰溜,赵景
智看了看陈梓琪,陈梓琪在一旁揉了半天眼睛,埋怨地叹了口气,接下来也不知
道该跟赵嘉霖说些什么,可这没正形的两人毕竟是长辈,陈梓琪似搜肠刮肚,却
也只能再补上几句「我俩也确实为你好」「那姑爷你到底看上他啥了,过个元旦
也不来家里看看」之类的话作为收尾;而赵景智贴在赵嘉霖耳边说的一句话,虽
说声音挺小的,但还是被我听了个一清二楚,并且,还多少有些让我在意:「霖
霖,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四婶的出身和我平时的秉性不受家里待见,我俩对于家里,
也没啥别的贪图跟指望;我们俩对你从小就好,后半辈子也得靠你了——无论是
眼前这个小何,还是其他的谁,我劝你赶紧找个差不多的,反正你记着,你们家
那个小周,在我们几个叔叔这边也好,在你阿玛那儿也好,可全都罩不住!」

  「烦不烦?行啦,我知道了!今天本来就是大元旦的过节,又当着我朋友的
面儿,我不想啰嗦这些事情了,您二老给我个清净,这些乱七八糟以后从长计议,
行不行?」

  这几句话总算是把赵景智给搪塞住了。赵景智和陈梓琪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都点了点头。「嗯,当条子是你的爱好,霖霖,但反正家里的事情,你可得上点
心。」陈梓琪又多说了一句,就拉着赵景智的手去跟老丁攀谈了起来。

  缓了口气的赵嘉霖已然满脸通红,但等她深呼吸了两遍之后,又转头看了看
我,右臂绕过了身后,右手紧张又尴尬地反别着左臂攥着左肘:「唉,我其实就
是来看看你被领到哪屋去了。今天咱家人来的多,什么人都能遇上、什么话都能
听到,你见笑了。」

  「哎哟,哪有的事情。我这被你带来过元旦,也是凑个热闹。要么我一个人
在家待着也是待着……」看她忽然间变得有些客气,我还觉得蛮不好意思的。

  赵嘉霖又忍不住看了看已经跟自己说完话后,一起走到老丁身边跟老丁小声
言语的四叔四婶,满鼻子满眼的都是十足的嫌弃:「等你那个……那个谁……那
个谁来着,」她此刻的情绪肯定也是不怎么舒服,所以吭哧半天,居然也都没把
「张霁隆」的名字说个完全,「反正就那个谁,他来了、然后把事情跟我阿玛说
完之后,差不多了,咱俩就走吧。」

  「走?去哪啊?」这倒是闹得更突然了。

  「反正你不是说你没事么?你陪我到处逛逛行不行?我也没啥事……我想换
个地方待待……」

  我支吾片刻,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赵嘉霖这姐姐也不知道从何时起,
在我眼里突然变得也没那么讨厌了,能跟她到处溜达溜达,也算是有个人陪着——
孤零零一个人的圣诞节,我今年头一次过,但是孤零零一个人的公历新年我可是
不想再一个人了:「成。反正你都把我带来蹭饭吃了,我也就当做报答你,陪你
逛逛。」

  赵嘉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旁的老丁和四叔四婶,对我欲言又止,感觉她
就换了个衣服,然后遭遇了一下自己的长辈之后,就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了。她侧
着身子,有气无力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将将对我开口,「行了,你要么陪着我
师公,要么咱们家院里院外你随便逛逛吧,我得去面见我家『汗阿玛』……」

  听赵格格把话说到一半,我也正想着等下她和赵景智夫妇离开了,我就赶紧
拉着老丁这个现在已然满嘴瞎话的假瞎子好好唠唠,结果这个时候,一个头戴深
蓝色卫生帽、穿着灰色大棉袄、胸前还戴着一件棕褐色围裙的胖大妈匆匆走了进
来,先对着赵景智夫妇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又捎带着不解地看了我和老丁一眼,
接着对赵嘉霖说道:「三小姐,您说那人来了,现在在门口等着呢,您要不然让
丁先生先……」这老太太看着胖乎乎得发蠢、从头到脚都透着土里土气,但是说
话却还特意留了个尾巴,眼睛还贼溜溜地圆。

  赵嘉霖想了想,自忖着念了一句,「这屋已经是咱家里最偏的会客室了……」
然后又对那老太太问道,「还有哪屋空着呢?」

  「楼上温室花房还有地方,两星期前刚腾出来个地方,摆了张旧沙发和旧茶
几,平时那嗨儿是老爷看书算账的地方。」老太太说着,又看了看一旁搂着四个
妞的老丁道,「要是有需要,我找人往那儿抱上去两张躺椅也是没问题的,就是
稍稍有点旧。」

  「嗯,今天照这样的话,应该没人会上去了。」赵嘉霖眼珠一转,对老丁安
排道,「师公,您和这几位姐姐跟着陈妈上楼吧。您暂时不太想见到的人来了。」

  ——老丁不太想见到的人?

  我再看一眼老丁,这家伙果然把那双剑眉轻轻皱了起来,而且这老家伙一紧
张就一定有个毛病:右手大拇指愿意在虎口那里乱搓。先前他真看不见东西的时
候,总是这样搓着自己拐棍或者文明棍的柄头,现在看得见了,但是那时候留下
来的毛病也跟着留下来了。

  赵景智和陈梓琪给我的感觉是,实际上他俩也对赵嘉霖说的事情有点不明就
里,但他俩貌似也都知道丁精武好像不能轻易露面似的,马上给他和那几个女人
让开一个空。赵景智还跟着向那个胖老太太张罗道:「等会儿要是开饭了,你直
接找人安排一桌到楼上噢!今天家里菜是我帮着齐掇的,多一桌也管够!麻利点
儿噢!还有就是,还是先前那句话:别乱说话,别到处多嘴——你跟那几个混小
子和小丫头片子直说,这句话是四爷我说的。再有一次,后果他们是知道的!」
那胖老太太听罢,脑门上立刻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对着赵景智连连点头。

  「行,谢谢姑娘啦!」老丁爽快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我,露出一副流氓无
赖一般的痴憨状道:「秋岩,我知道你有一堆话想问我,但是今日承蒙我这一对
儿男女好徒弟,我能坐拥这么多美人,等下可能还有美酒美食伺候着,着实不便
啊!这么着把,你等我给你打电话,我这两天会找个时间找个地方联系你。到时
候,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行吧?」

  「你都这么说了,哪还有行不行的?」我嫌弃地看了老丁一眼,「算啦,咱
俩都是来人家做客的,老东西,我今天饶了你!」

  老丁对我特意吐了吐舌头笑了笑,又一边搂着那个黑衣服的女人,然后双手
一手牵着一个,走到了胖老太太面前:「躺椅就免了,您带路吧!」

  「还真是『枯木逢春』呢。」望着老丁的背影,我故意揶揄了一句。

  「咋了,羡慕啦?」赵嘉霖转过头斜着眼睛,带着些许嘲讽和逗乐的心态对
我说道,「我四婶那儿还有不少比这漂亮的呢,要不要让我四婶打个电话给你介
绍几个?」

  「怎么着,咱们这位小何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呀?喜欢啥样的,我这就给
你叫俩来……」我估计着赵嘉霖刚刚的话也就是调笑而已,没想到在陈梓琪那里
听见了,还当了真似的,说着就从自己手包里拿出来了手机要拨号。

  我见状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四婶!」

  「别不用啊,小伙儿!你舅舅跟我先前关系可好了,后来他没了,我还觉着
挺可惜的。今天得蒙见着你,真让我又忍不住想你舅了,你跟嘉霖是朋友同事,
呵呵,我看你俩还挺般配的,咱们能这么认识这也算是有缘。我这儿别的不抻,
就抻姑娘——从高中刚毕业小妹妹到熟女美阿姨,咱这儿都有,而且定期都去医
院做检查的,都是好成色!」

  「嘿嘿,说得我都馋了!」在一旁的陈梓琪又说道,「我说霖霖呀,你要是
真不吃醋,你把这小何兄弟让给婶子呗?婶子就喜欢这大高个、有肌肉块儿、长
得还挺白净的小伙的!」

  陈梓琪这话越说越让我起鸡皮疙瘩,一来是她如此的口无遮拦让我实在不舒
服,尤其是在一旁她的丈夫根本不在意不说好像还挺乐在其中,二来是她话里话
外都还在说我和赵嘉霖有什么暧昧关系似的,但同时她也没把话说得太死,我也
根本无从反驳。

  赵嘉霖原本还站在我身边,双手抱着她那在丝绸旗袍下微微隆起的玲珑乳房,
大睁着眼睛斜着眼瞳、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嘴上时而双唇抿紧时
而嘴角上扬,又是觉着解恨又是觉着好笑,可等到刚才她听见陈梓琪那句「你要
是真不吃醋」之后,她的脸颊也立刻泛红,摆出一副冷冰冰嗓音道:「算了吧,
就算这家伙有那个色心色胆,今天也是没工夫的。我从他这儿给咱家今天招来的
那位『大戚』这不刚到么,人是通过他和我给咱家搭桥的,我俩好歹得去迎迎不
是?」

  赵景智在一旁点了点头,想想后拉了拉自己老婆的衣袖,又对赵嘉霖说道:
「嗯,迎戚的事儿,你们小辈去吧。家里别的朋友亲戚这会儿已经到不少了,我
和你四婶关照一下之后,我得去你阿玛身边陪着。」

  「行。」赵嘉霖冷漠地说了一声,我则依旧礼貌地跟两人暂道了别;等到赵
景智和陈梓琪离开后,赵嘉霖则突然做了个鬼脸,撇着嘴嫌弃道,「哼,总算走
了!差点没烦死我!」

  「我觉着你四叔四婶人挺好的啊,人两位对你挺不错的。」——我的嘴上这
么说着,同时我也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双击了一下相机,趁着赵嘉霖不注意,
对着她此刻故意摆怪态的脸就偷拍了一张。

  「是,我知道,从小到大他俩就对我比我阿玛对我还好。但我不知道,你有
没有遇到过那种,就是对你特别好、但就是特别招人烦的人?」

  「这我还没遇到过……不过我呀,可不像冰格格你。人家要是对我好,我也
不会讨厌人家。」说完之后,我故意把刚刚偷拍的赵嘉霖的照片,拿到了她面前
晃给她看。

  赵嘉霖本来就有点心不在焉,而当我把手机屏幕在她面前晃了一圈之后,她
又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对我瞠目结舌:「哈,好啊!好你个何秋岩!你居然敢
拍我的丑照!你给我拿来……快点!给我删了!」

  「哈哈,我不删!我凭啥删呢?」我故意欣赏着那张照片道,「艳绝F市的冷
艳女警冰格格警官,戴上这么一副『痛苦面具』的样子,还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
见到的呀!」

  「你……你把我拍得跟『暴走漫画』似的!你快给我删了啊!」

  可能赵嘉霖这辈子都没被人拍到过这个样子的照片,不仅龇牙咧嘴,还憋出
了一脸褶儿,因此她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妄想来抢手机,连小擒拿和军体拳的动
作和步法都用上了,但她身高可是天生短板,就是没我高、没我臂展长,所以她
干蹦跶却就是够不着,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鬼脸、还有眼前的她急得面红脸热的模
样,我是越看越想笑。

  赵嘉霖越是够不着我手上的手机,她就越是生气,一气之下她也什么都不管
不顾了,直接把我扑倒在了沙发上,这下她终于够到了我的手机……

  但问题是,她把我扑倒在沙发上的一瞬间,我本能地想抬手去推她,万不成
想,我却一下子把左手按到了她的玲珑酥胸上头……这还不算让我尴尬的,最让
我尴尬的是,根据手掌感触,我分明体会得到,此刻的她应该并没穿戴文胸,反
而应该是学着古代或者旧时代穿旗袍的女性,在自己的上围处裹了一圈抹胸,并
且在旗袍和抹胸之间还罩了一层肚兜——此刻她趴到我身上之后,领子左衽处的
如意结扣突然脱开,从其领子开口的地方,我正巧看见了那条镶金丝的黄色吊带
跟边沿;这玩意穿在身上,的确倒是不会凸点,可摸起来……的确让她那只正好
可以被我整个手掌一把包覆的微胸……手感……十足……

  赵嘉霖脸上的绯红瞬间蔓延到了她的细嫩颈部,我本想着这下可糟了,以她
的秉性,就这么被我袭胸,虽说我是被动加意外而为,但我估计我必然是要被扇
上两个巴掌的,搞不好她都能拿枪崩了我;但我万万没想到,她气鼓鼓地红着脸、
微微嘟着嘴,只是夺了我的手机之后,便立刻站起身来,背过身去闷着头摆弄着
我的手机,嘴里还怒嗔着:「气死人了……给我拍的那么丑……你怎么这样!何
秋岩你个流氓!从小到大都没人敢这么对我!何秋岩你个大流氓……」但她低头
摆弄了半天好似也没摆弄明白,一哼一跺脚,又转过身来把手机怼到了我面前:
「你个坏蛋!你手机锁屏了!给我解开,快把我照片删了!」

  ——而对于刚刚自己关键部位被我隔衣侵犯的事情,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甚至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这人虽然色了点,但是我也不是那种故意想让姑娘下不来台的人,何况是
跟赵嘉霖这个与我关系这么复杂纠结又让人欲说还休的姑娘,所以此刻我也只好
装作刚刚那一瞬间什么都没发生,直接抢回自己的手机,抿着嘴硬着头皮,勉强
边假笑边说:「我拍了你一张耍怪态的照片,我就流氓了啊?是谁先前趁着我门
没关,还对着我录了一段视频的?我再流氓也没你流氓!哼哼!」

  「哼,而且你那还是跟自己亲妹妹……还好意思说呢……变态!」赵嘉霖横
着眼睛咬着牙,又呜侬了一句道,「行啦行啦,爱删不删……留你手机里头辟邪
吧!」说完她便自己转身闷着头拿了挂在会客室门口的一件白色貂绒大衣传到了
身上,朝着会客室外走去。

  「哈哈,哪有说自己照片辟邪的?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听到这句话我还真
的是笑了出来,并紧跟在赵嘉霖的身后,朝着这宅子外头走去;但紧接着我又看
她不言不语,我便也只好收声安静起来。

  恍惚间我突然感觉走在我前面的,并不是一个刁蛮高傲的难搞的女人,而是
一只活泼开朗的小白兔,当然这或许是她这一身白色貂绒大衣给我带来的幻觉。
绕着她家的长廊东拐西转的同时,我却隐约感觉到,我和她周围的空气,似乎多
了些许似还未成熟的青柠檬般的酸酸的气味。

  我和赵嘉霖互不吭声地来到了她们家门口,便正看见赵家公馆庭院门口正有
一帮人跟着从赵家院里跑出来的几个穿着瓦蓝工服、牛仔裤、胳膊上还套着卫生
套袖的年轻男人们一齐忙活着——院门口这条小路上,这一会儿就被三辆车堵了
个结实,当然还有一辆高档商务车停在不远处的小岔道的停车位上,那辆车便是
张霁隆的座驾。张霁隆此刻正穿着一件厚实的英伦风大衣、鼻梁上一副大镜片的
近视墨镜,头戴一顶黑色毛毡礼帽、耳朵上戴着一副深灰色羊绒耳挡,围着一条
深灰色围巾,像极了《沪上滩》里的许文强。他正站在马路边,戴着黑色水牛皮
手套的右手,端着他那专属标志一样的电子烟斗,边抽着烟边看着门口正停着的
两台货车。其中一台货车上贴着「隆达货运」的标志,在赵家干活的人也轻车熟
路地从货箱里搬出了一箱一箱的东西——我仔细一看,塑料货箱里面,装着的全
都是真空包装的上好的有机蔬菜、冷冻海鲜、冷冻牛羊猪肉等鲜货,货箱上一尘
不染不说,那些蔬菜竟都处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发黄的菜叶、没有一个溃烂
的菌斑,那些放在箱子里的地瓜、土豆、冬笋之类的根茎类蔬菜,上面一点泥垢
都看不到,而那些海鲜和牛羊猪上面也还加了一个无菌真空包装。

  本来好像给赵家干活的那些人早就知道张霁隆的货车送来的都是什么、该怎
么拿、该放到哪,结果有偏偏被另一帮穿着中式长款立领棉袍、脑袋上染得五颜
六色的家伙吆五喝六地指挥着,同时他们自己的人,也有不少从另外一辆看起来
有些脏兮兮的无标识的货车上一麻袋一麻袋地往下搬着东西,搬到最后,甚至还
搬了好几个差不多五升装的塑料桶下来。这一幕也直接给赵嘉霖看傻了,她很好
奇地走上前去,摆弄了一下那几个塑料桶,打开盖子一看:那里面有的装了山葡
萄和酸枣、山楂泡的高度白酒,还有的直接灌满了黄豆大酱、和用白梨跟苹果大
蒜捣碎了、一起调制的辣酱,而我也跟着走到了那几个赵家的长工根本不太愿意
理会的麻袋旁边,打开编织袋一看:里面倒都是上好的高丽参,可问题在于既然
是送人,却竟然洗都没洗一下,甚至有一棵的上头,还正躺着一条已经冻僵了的
赤红蜈蚣——不知道的,恐怕还得以为这是什么赠品呢。

  「哎哎哎,你俩干嘛的?啊?你这丫头是哪来的?不搬东西就算了,上来就
拧盖子干啥?」一个正往下搬着麻袋的肥硕「刺猬头」看到了我和赵嘉霖的动作,
立刻指着我俩的鼻子走到了我们面前,我还正寻思着隆达集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家伙竟然一开口,发音咬字当中正带着满嘴的辣炒年糕味。

  但这边还没等赵嘉霖发作,远远走来的张霁隆,便用一块鹿皮擦了擦手中的
烟斗滤嘴,朗声说道:「敢这么跟她说话的,你也真是第一个!但我要是没记错,
你眼前的这位赵三格格好像这两天刚去过你们社团的办公室吧?」

  「这……」那个「刺猬头」傻乎乎地看着赵嘉霖,端详半天居然也没看出来
是谁。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穿了一件同款加长白色绣花棉袄、嘴里还叼着一根香烟、
也同样戴着一副墨镜的人走了过来。那人摘了墨镜,直勾勾地朝着赵嘉霖瞧去,
顿时似恍然大悟,但紧接着又陷入了半懵的状态。他这一摘墨镜我才看出来,这
人竟然是车炫重。今天的车炫重不得不说实在是太过于「耀眼」——这家伙也把
头发染过了,染成了一个偏蓝的「奶奶灰」颜色,发型也改成了一个飞机头,整
个人的造型,貌似是在模仿早年间刚出道的权志龙一样;而且他这件长款棉袄,
从右肩膀到后背绕过左下半边衣服,直接用红色棉线绣了一直红色的凤凰,无论
是纹案还是衣服的款式,的确都挺有创意的,我在网上也好,在商场里也罢,真
就是没见过这样的衣服,但问题在于,他整个人还有他这班兄弟们,在这几件棉
袄的加持下,就跟他拿来的这一编织袋一编织袋里面的高丽参一样,土味十足。

  「还猜这是谁呢?」张霁隆继续对车炫重说道,「这位就是赵董事长的千金,
也是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那位著名的『冰格格』赵嘉霖警官。你车大帅来见人家
阿玛,结果还没见着呢,你的小弟先给人女儿骂了,这事情说不过去吧?」

  车炫重想了想,歪头吐掉了嘴里的香烟,一点都不给在场的任何人心理准备,
对着那个「刺猬头」抬手就是三个响亮的大耳光,打完了还甩了甩手,狠狠地骂
了一句「斤将,西八拉,蒙蹭衣!(妈的,去你妈的,大傻逼!)」然后,车炫
重硬着头皮对着赵嘉霖恭敬地深鞠一躬道:「哟,没想到何警官也在,见笑了……
对不起了,三格格!我的手下不懂事!请原谅!」

  赵嘉霖原先在那个肥硕「刺猬头」毫无缘由地对自己乱讲话之后,就一直拉
着长脸,用着冷肃的目光看着来人,但等车炫重说完话后,冰格格却突然很讥嘲
地笑了一声:「呵呵,无聊不无聊?这个不长眼的,不由分说就拿那种态度跟我
说话是该打,但是如果你们这些混黑道的跑到我家门口,就专门为了演这么一出
滑稽戏,车大帅是吧,我觉得你们倒也大可不必。」接着赵嘉霖用着同样的厌恶
眼光,转过身来看着我问道:「怎么,这个人也是你要介绍来见我阿玛的?」

  其实我也挺不解为什么太极会的人会跟着张霁隆一起来,于是我连忙摇了摇
头:「并没有啊。」然后我又对张霁隆问道:「霁隆哥,车大帅今天也过来,您
之前也没跟我说过要我……」

  没等我把话说完,张霁隆先摆了摆手,同时车炫重也直起了腰。我这才发现,
虽然今天车炫重的造型相当张扬,但他的脸色可是相当的不好看,在他的络腮胡
茬还有眉毛的毛囊里头都用着微雕技术刻着「焦虑」二字;张霁隆却是很职业地
摆出了一副相当「社会」、相当「江湖」的笑脸,不生波澜地对赵嘉霖很恭敬地
说道:「三格格,这事儿不怪秋岩。我那天说要见你阿玛,就是我和秋岩在车老
板的场子里的时候,所以他知道我今天要过来。我跟车老板,咱俩都是在F城社会
上玩的,大家都一起混了这么多年的人了,不讲情面讲场面,他有事求到我这让
我帮他做个引荐,特意想找你阿玛帮点忙,何况他也没空着手来。而且今早我给
你们家里打过了电话,已经事先通报了一声,我这才带他来了,否则我一般怎么
能随便带人过来呢?车老板第一次来,都是草莽人士,惊着您家里人了,还希望
三格格能别介意。今儿是公历元旦,应该是欢欢喜喜过的大日子,添双筷子而已,
三格格,给个面子吧?」

  张霁隆这一番话,让车炫重和太极会的那帮马仔脸上多少都有点挂不住,赵
嘉霖这般遇到谁都很少礼貌客气的,在张霁隆听过这这番话后自己的神态也多少
收敛的许多:「张总裁是吧,平时当着战友同事的面儿我不能说,但的确,您也
是正根儿满洲旗人,论辈分我得叫您一声『张叔』,您刚刚的话真是捧杀我了,
但我也不是冲您……算了,既然您跟我阿玛知会过了,那就请进吧!」赵嘉霖说
完话后,又用着极其厌恶的目光,轻蔑地瞥了一眼车大帅,便背过身去。看来这
车大帅也真是个能人,同样是F市地下世界的霸王,张霁隆走哪到哪,无论黑道白
道的人全都得尊敬三分,而这车炫重走哪到哪,不管男女老少全对其嗤之以鼻,
这倒也算是个本事。

  但这种事情不是毫无理由的。就在不远处岔口,那辆停着的黑色商务车见到
张霁隆一脚踏进赵公馆院子之后,它便发动了引擎,缓缓驶离了这块街区;而车
炫重的那帮马仔看见了自己的老大被允许进到了赵公馆里面之后,他们竟然也跟
着大喇喇地走了进院子,看着那些还在搬运果蔬的长工们的时候,还带着一脸不
屑和嚣张,仿佛真把他们当成了旧时代的下人、自己则是人上人,甚至有几个的
嘴里还叼着烟卷。

  「我说车大帅,三格格只允许了您跟着霁隆哥进家门,怎么您的这帮兄弟这
么不觉景呢,也好意思跟着进来了?」讲实话,我先前在庆尚宫那儿着实有点被
车大帅砍了那个小姐姐的手这一幕给吓到了,后来得知那个整容得像宋智孝的小
姐姐正是张霁隆原先的手下小梅姐,又得知她从小到大过得相当的可怜以后,我
的心中对车大帅就多少有些憎恶,刚才又不由分说被他的手下捎着无缘由地呵斥
了一顿,此刻我正有一肚子火没处撒,于是趁着这个功夫,我便直接对车大帅戳
起了脊梁骨。

  「『西八』!我跟我们社长进来吃口饭、喝口酒怎么着?肏你妈屄,你他妈
的是个啥鸡巴玩意啊!」刚被车炫重扇了一巴掌那个胖墩,听我如此一说,又拽
了起来。

  我这次也毫不留情,直接一个健步走上前去,但想到那天在庆尚宫里的情况,
我也暂时没敢拽住那个胖墩的衣领,只是顶着这家伙的叫嚣目光,发着怒对他说
道:「我是谁?呵呵,看样子这位大哥平时是嚣张惯了是吧?要不要我现在就带
您几个,去市局请您几位『吃口饭、喝口酒』呢?」

  「呵呵,我还想问问这位猪头猪脑的家伙又『他妈的是个啥鸡巴玩意』呢?」
赵嘉霖也立刻转过了身,听我被骂,她竟然也跟着气了起来,并且还引用那个胖
墩的话的同时,把他的脏口也跟着带了上去——我的天,听着平日高冷得似藐视
人间一切的赵嘉霖用那风铃一样的嗓音说出「他妈的」、「啥鸡巴玩意」的时候,
我的心里有一块,着实酥痒了一番。

  这一会,车大帅那几个马仔已经没了气焰,并且车炫重脸上的颜色已经跟烧
红了的烙铁似的,又红又青,赵嘉霖却还不准备放过他:「我家今儿请来的都是
有头有脸的人物,车老板,我一来是看张叔带您进来的,我阿玛先前还同意了的,
二来也是知道你在社会上也是成名已久,我是重案二组的反黑警察,按道理我不
应该让你进我的家门,但是我阿玛向来也愿意给你们黑道上的朋友面子。今儿元
旦,家里人一般不太愿意与人有啥摩擦,我不会轻易坏了家里规矩,可车老板,
您也别不识抬举。」

  「滚!你们脑子是不是有病!傻逼!都他妈不想活啦!赶紧滚蛋!(韩语)」
车大帅的脸上好像彻底挂不住面子了,疯了一般地对着身后那帮小弟叫骂道。那
帮小弟也彻底慌了,总算是有些廉耻地连连对着我和赵嘉霖弯腰鞠躬,然后默默
地退出了院外。

  张霁隆站在一旁,则全程板着脸一言不发。也真看不出他的心里在盘算着什
么。

  我和赵嘉霖走在张霁隆和车大帅跟前,由先前那个胖老太太领着,从对着庭
院院门的正门,绕过摆着供桌、立着乌鸦杆的中庭,直接来到了赵家公馆的正堂——
一进正堂,别说是我,张霁隆也跟着有些傻眼,但他并不像我一般瞠目结舌,而
是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摘了帽子除了围巾之后,换上了平日里戴着的方形眼镜,
把随身一切物品交给了前来接衣物的管家服务员,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
自然而然地站在赵嘉霖跟我的身旁;另一方面,车大帅则是惊得下巴颏都掉了下
来,先前我总听说他没事就自诩F市各界人士都是他铁哥们儿,但今天他的「铁哥
们儿」来得也太多了,且几乎没有一个理会他的。什么叫排场?这正堂里,直径
差不多一米八几的圆桌统共摆了十六桌,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看过去,正好在这
宽广的正堂中,摆出了一个正八边形,每个圆桌上头安排了十个座位,座位上空
无一人;旁边还有两个小厢房,虽说是小厢房,但那里面也竟然各摆了同样大小
的三个圆桌,而且每桌也坐了六个人。

  这些人里头,不乏F市、乃至全Y省的达官显贵,平时聚光灯下的、影视剧大
荧幕里的、电视节目里的、报纸杂志上的,可以说这些人我竟然全都能叫出名字
来。有不少人看到了赵嘉霖和张霁隆,竟也频频起身举杯打着招呼,相比之下我
就彻底没什么光芒了,只是会稍稍有几个人在看到我之后,会稍微愣住那么一两
秒,紧接着便各自该干嘛干嘛,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在推杯换盏的时候,会不会
稍微相互打听两句,眼前这个年轻的男生是不是有点眼熟。

  很显然,从桌上摆着的那一堆刚烘烤出来、还带着热乎气的椒盐酥、桂花饼、
一口酥,跟每个人端着的热奶茶、白葡萄酒、鲜果汁来看,他们这些人大概都刚
刚落座,正餐没上所以还不算开饭。我本来就是跟着赵嘉霖来做客的,我看她不
着急去正内堂见她父亲,我也就没觉得怎样;可走在我俩身后的车炫重,却仿佛
有人追着他屁股后面踩他尾巴一样,三步一啧嘴、两步一哼鼻的,趁着一帮人走
过来跟张霁隆打招呼的功夫,他竟然走到了我和赵嘉霖的面前。先前领咱们几个
人进到这四合院式的独楼里头的那个胖老太太,也不知道走在她屁股后面跟得最
紧的是车炫重,头也没回,就把门打开了。

  这正内堂的摆设说实话,看着稍稍有点让人别扭:首先这个正内堂到外面的
正堂之间是没有走廊的,这种结构在老百姓那儿的俗话叫做典型的「串堂葫芦」,
整个屋子看起来,又有点过于四四方方的,我打出生到现在,好像基本就没见过
有哪栋现代建筑是把某个屋子的格局设计成一个标准正方形的,毕竟像这种正方
形的房间,确实会给人一种禁锢和压迫感;同时,一打开门,便可以轻而易举地
被正对着大门的这面墙的上方挂着的连续三个牌匾吸引住目光,依次是黑底金漆
正体楷书的「世代忠良」、红底白镌草书的「敬天愛人」以及一副白底黑字行书
的「親愛精誠」;三块牌匾的下方,又分别挂着三幅底色泛黄的人像丹青,正中
的那幅上面,是一位身着红色铠甲、留着金钱鼠尾、左手执矛、右手挎盔且牵着
一批白色骏马的女真将军,旁边还人物的脚边,还用正楷写着「大明燕州左卫指
挥同知伊尔根觉罗额林布」的字样,再看看旁边两个人像,一个是顺治年间的大
学士模样,一个是雍正年间的将军模样,想必这三位都是赵嘉霖她家祖上比较出
名的人物。不过这么一布置,倒是搞得眼前这屋子既像个祠堂,同时又像个帮派
讲事的议事堂口,而那张正对着这间内堂大门的那三张三米红木长桌,又让这间
内堂看着活像电视剧电影里那种旧时代蓝党军政府时期的军事部门会议室,反正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让人吃饭的地方;况且,在这么大的内堂里摆上三张长木桌,
却让原本宽敞的地方,看起来多少有些逼仄。

  门打开的一瞬间,原本内堂里还甚是热闹,靠近门口右角那里摆着一组沙发
跟贵妃床,一群小朋友在那里上跳下窜,旁边有几个成熟的女人在边管教着那些
孩子边话着家常,一帮人坐在最中间的长桌前闲聊着,且看赵景智在其中把玩着
刀叉还不够,还把一块椒盐酥当成陀螺在自己的碟子里转着,而在门口左手边,
一个戴着圆片眼镜的书生模样男人正面色凝重地打着电话,一句「别问我,毕竟
我现在不管集团总部——所以就算是出了事,我也不用负责,但我们还是会有很
大操作空间」,正好溜进我的耳朵里;而一切的一切,随着一开门后让内堂里的
人们第一眼看到的正好是车炫重,顿时安静了下来,并且,这些人里面所有已经
成年的,他们的表情便出奇地统一着步调,从「这个人是谁」,变换到「这个人
怎么有点眼熟——哦,想起来这个混蛋是谁了」再变换到「这个该死的家伙来这
干什么」。

  我和赵嘉霖看着眼前这一幕,都稍稍有点愣在原地,张霁隆却从我俩的后面
轻轻推了一下我俩的后背,等着我和赵嘉霖挪动了步子,他才跟在我俩后面走进
内堂。坐在最靠门口,套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外穿一件黑色西装的侧分头男人,原
本在见了车炫重之后正跟身旁一个穿着紫色旗袍、身材前凸后翘、虽然已经满头
白发但脸上几乎不见多少褶皱、但脖子上还是有明显苍老痕迹的老贵妇手拉着手,
一见到我和赵嘉霖走进内堂,这人终于笑了出来:「哟,霖霖回来了!还又带回
来一个!赶紧去给你阿玛请安!」随后他又看见了我俩身后的张霁隆,更加兴高
采烈,但他走过去握住张霁隆的手的时候,却是故意把挡在我们身前的车炫重扒
拉到了一旁去。

  「霁隆也来了啊!看样子今年又有新鲜蔬菜吃了!」

  「五哥,Ice aniya urgun okini!(新年好!)」张霁隆也亲切地握了握那
人的手。

  「Ice aniya urgun okini!Te mansei manju!(新年好!满洲吉祥!)」

  张霁隆接着又很礼貌地笑了笑,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一直跟赵景信牵手的那
个老贵妇——怪不得保养得非同常人,且从背影看去再忽略掉她的满头白发便会
觉得她像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原来这个老妇人就是F市著名的「天使投资人」孙洁。

  「孙女士,终于得见了,久仰。」

  「您好,张总裁,荣幸之至。」孙洁也很温柔地回礼道。

  张霁隆说完话,便瞬间放下了孙洁的手,但俩人还是多少忍不住又看了对方
一眼。

  ——就这一眼,却让我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来:张霁隆和这个孙洁之间,绝
对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他俩之间好像还有点什么事情;

  更确切地说,张霁隆好像是在畏惧眼前这个孙洁女士。从认识张霁隆到现在,
我几乎从未从他的脸上看到过畏惧,而且从我老早就听说过的关于张霁隆的种种
事迹,我也从没想过他这样的一个人会畏惧谁。

  但这一切,又都只是一瞬间的化学反应,那种畏惧转瞬即逝,在我和张霁隆、
孙洁身边最近的赵景信、赵嘉霖甚至是车炫重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张霁隆和孙洁之
间的眼神交换,以至于让我有些恍惚,是不是我看错了、多心了……

  「信飞的事情,很抱歉。」放下手后,张霁隆又对赵景信遗憾地说道。

  「唉……那家伙就那样……我就寻思着啊,他早晚有一天得栽在女人石榴裙
下……」一提到兰信飞,被称作「五哥」的赵景信多多少少有些唏嘘,不过紧接
着他又摆了摆手,「算了,大元旦的别提这个了。改天我再给你介绍一个优秀的
律师吧,是个女律师,我刚从南港高薪挖来的,还废了我不少口舌,我还允了不
少股权呢!给你们隆达集团当法务部总监,绝对不亏!而且还是个大美女,男女
通杀的那种!」

  「那好啊!但可别让我公司那帮白领们看了没心思工作就行!」张霁隆也跟
着说着玩笑。

  「哈哈哈!哎呀,年年让你送蔬菜来之后,一起过来吃一口,年年你都说你
有事儿!没开车吧?今天咱哥俩一定的好好喝一顿儿!」说着,赵景信就把张霁
隆往里面主宾位置推。

  「一定一定。」张霁隆连连说着,但他也并没马上就朝着主宾座位走过去,
而是一转身,跑到靠门左边那个角落,跟先前一直在打电话、看到我们几个进来
之后又慌张撂了电话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走了过去:「三哥,新年好!」

  ——原来那人正是「赵家五虎」「明昌五骏」里面,最不受兄弟几个待见的
赵景理。

  「呀……霁隆,呵呵,新年好啊!」

  「对了,正好跟您说一声,上次我从日本跑货的时候,我在日本的朋友给我
运来了点沉香木,传说是安土时代从欧洲过去的传教士,从澳角和吕宋运过去,
然后在卖给堺港的富豪今井宗久的。但其实我也不懂这东西,到手里总共就三块,
每块还不如手机这么大,但说是一块就能抵得上我一船的货,我也不知道到底是
不是好东西。改天三哥要是有时间,劳驾您去我那儿,一起品鉴品鉴?」

  「哈哈,行啊!没想到霁隆也有这兴致,你费心了!」赵景理整个人看起来
确实相当地唯唯诺诺,并且他对张霁隆对自己的礼貌客气,竟然也相当的受宠若
惊。

  张霁隆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赵景理的胳膊,也没再说下一句话,就跟着身后
的人,被拉走到了正坐在主位的那个剃着板寸头、穿着白色绣金马褂、浅青绸缎
长衫的男人面前。

  拉他走的人,正是我早上就遇到的赵景智,他把张霁隆拽走之前,还故意白
了赵景理一眼,然后继续笑着对赵景信说道,并且猛拍了一下张霁隆的肩膀:
「我说老五,还不知道吧?之前咱大哥不是跟咱说的,有个家伙要来找咱们家洽
谈铁路南区那个老机车厂改造的事情吗?那个家伙就是他!好你个『大隆』,一
天天的净整这些没用的!跟我们家你还这么外道啊……」

  张霁隆给足赵景理的面子,全被赵景智给破了,这多少让赵景理有些挂不住,
他想了想,又只好看向赵嘉霖跟我,对我俩笑了笑,但却也先跟赵嘉霖打个招呼:
「霖霖,这阵子过得还好吗?」

  「嗯,挺好的,三叔,」而赵嘉霖对自己的这个三叔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她
礼貌地说道,「其实辛苦您了才是,三叔,我不在家的时候,父亲自己的事情还
有家里的事情,都靠您了。」

  「呵呵,自家人嘛!应该的!」赵景理对赵嘉霖笑了笑,但这个笑高低有点
勉强,但终究他也只是抿着嘴、十分窝囊地笑着看了屋里一圈人,根本不好多说
什么。这要不是我先前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在很久以前号称「赵家五虎」、飞黄
腾达之后又改自称「明昌五骏」的这几位叔叔大爷们的风闻,倘若是我自己在大
街上看见如赵景理这么一个人,我还真会以为这家伙就是个普通的懦夫而觉得他
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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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e,你跟孩子们还都站在那里干什么呢?Come on!还不让霖霖坐下?」

  这时候,从我们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往人听觉上喂了
一口香浓的奶油一样甜腻酥滑。等我一转头,率先看到的,是站在一旁还带着憋
屈和窝火的车大帅直勾勾的眼睛,顺着他的眼睛,我又看到了一双我这辈子见过
的最大最圆、最饱满的豪乳,虽说是埋藏在一件深蓝色法兰绒低胸晚礼裙当中,
但也的确像两只本身就大了两圈还充满了气的呼之欲出的肉色篮球一般——先前
她坐在一旁,还陪着那几个在沙发上的小孩子玩,那几个孩子还往她身上裹了一
条毯子,这真让我完全没注意到这间屋子里还有这么一副夸张的身材存在。

  可再往上看去,我原本有些被燎得燥热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这女人的面容
实在是太过于棱角分明,过于丰润的双唇显得多少有点粗糙,硕大可爱的杏眼偏
偏配上高突的颧骨、让人看着甚是害怕,偏偏又要在那双眼睛周围画上浓浓的黑
色眼影;而这女人从乳房到屁股,都是又大又翘的,原本应该十分好看,但她的
肌肉却又十分发达,并不像小C身上那样精致肌腱会让整个人身材显得苗条一些,
也不像我所认识的跟我滚过床单的另一个女人、那个出名的魏鹏老早以前的一个
情妇那样在肌肉上面多少带着些许脂肪而增加肉感,宽阔的肩膀、结实的大腿和
上肢,只能让人感觉到害怕,而不会感到半点美。

  不过这个确实也就是欧美式的审美,所以我猜,这位应该就是赵嘉霖那位美
籍越南裔二婶,戴安娜·阮了。按照赵嘉霖昨晚跟我讲的关于她们家的事情,仔细
算起来,这位前亚裔模特来F市已经少说有二十来个年头了,可当她说起话来的时
候,还是会在话里夹杂英文,同时多少有些故意拿腔拿调的。

  「啊哟,霖霖,你也不给家里人介绍介绍,Who is this handsome boy(这
个小帅哥是谁呀)?」

  赵嘉霖从阮福玲走到我面前后,就一直在眯着眼睛盯着我,等我这会儿反应
过味来又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才笑了出来,却似乎还带着一股邪气:「呵呵,
他哪是什么『Handsome boy』?他就是一个憨憨还差不多……我介绍一下,这是
我警校的学弟,我现在市局的同事,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何秋岩。」

  「哟,人家是你的学弟,现在职位还比你高,你还说人家是憨憨?我说霖霖,
你该不会是对人家有意思吧?」赵景信听了,故意开了句玩笑。

  ——得,拉郎配又来了……

  「老五,你看我说啥来着?大早上我就见着这小伙儿了,我就说他跟霖霖比
那个姓周的配!你说,霖霖要是找着这么一个姑爷来,大哥一天天还用跟着着急
上火吗?」

  而此刻坐在一旁,一个脸型略长、身材消瘦,目光却像两盏探照灯一样的男
人笑道:「我也看这孩子不错,跟咱们家霖霖挺配的。而且我天天在CBD也都能听
到他的名字——上官立雄的儿子都敢揍!这小伙子可不是一般人!咱们家要是有
这么个女婿,脸上也算是有光了。」

  男人说完看了看自己的三弟,又看了看自己的媳妇,等到阮福玲看了看他,
又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之后,男人才转过脸看向自己的大哥和站在自己身边已经跟
自己打完招呼的张霁隆——先前赵嘉霖告诉我,阮福玲的确是跟赵景理有染的,
而阮福玲自己的丈夫,看来也就应该是是面前这个精瘦又精明的男人赵景义,他
应该是不知道的;目前表面上看起来,阮福玲跟赵景理的关系,确实比跟别人稍
稍更为亲近了一些,可阮福玲对赵景义的这个点头,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说二叔,你平时那么正经的人咋也跟着起哄呢?」赵嘉霖有些羞到不知
如何是好,连着跺脚,对屋里的所有人说道,「是他让我把这个张霁隆介绍来的,
他说这位张叔想跟阿玛谈生意,我一看他是中间人,正好他今天自己在家也没事,
我就让他跟着一起吃饭来了……哪知道你们乱说话啊!一个个的明明都是我的长
辈,咋跟小学生似的呢……」

  「这你就多余了啊,霁隆,你跟我们家什么关系啊,还用得着一个外人、还
是个孩子来给你牵线搭桥?想谈什么生意,不就一句话的事情?」赵景义眯着眼
睛看向张霁隆,脸上却并不带半点笑容,他看着张霁隆的时候,很明显地心里也
是在琢磨着什么东西,半晌过后,他又问道:「你该不是憋着什么坏呢吧?」

  「哈哈哈,我能憋什么坏?」张霁隆倒也不避讳,「关系再好,在商言商,
这是贵公司赵董事长景仁大哥一向奉行的准则。所以,这也是我今天除了送来的
那点菜以外,给景仁大哥的另一份不成敬意的薄礼。」

  「哦,原来如此!」赵景义又看了看赵嘉霖,这才笑了出来。

  赵景义一笑,我也终于明白了为啥张霁隆绕了这么多弯子。而似乎只有当事
人赵嘉霖还懵着,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张霁隆,看了看赵景义,又看了看我。

  「你费心了,霁隆。生意的事情,等下再跟你谈吧。」坐在正中央穿着马褂
长衫的赵景仁看了看张霁隆,对他点了点头。

  「客从主便,并且我不着急。」

  「坐吧。」赵景仁又望着赵嘉霖,叹了口气,「你看到你阿玛我了,也不先
跟我打声招呼?在外面野惯了这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打不打招呼,哼,不就那么回事儿吗?」赵嘉霖又立刻气上脸来。

  「哼……行了,你也坐吧……」赵景仁也立刻招呼道,「霁隆,你坐下吧,
景义,你蹿个位置,让霁隆坐我旁边;霖霖,你和你那位朋友也坐过来吧。但是
在我身边留出来个位置……」

  赵嘉霖被自己父亲招呼着,但她却不知道为啥,心里突起的无名火像是越烧
越旺一样,低着头愣杵在原地不说话。

  「霖霖,还不赶紧过去,你爸爸叫你……」原先跟着阮福玲一起跟孩子们玩
的另一个年轻女人见状,抱着孩子对赵嘉霖说道「——我要你管!」

  赵嘉霖忽然抬起头,对着那女人爆喝了一句。

  内堂里瞬间安静了。只是偶有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响起:「妈妈,姐姐咋了……」
「我的天……小姨的脾气真大,真吓人……」「她是我们小姨啊?」「是啊……」
「我之前没见过……太可怕了……但她居然长得还那么漂亮……」

  看样子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赵嘉霖现在的小妈,她好像确实也没比赵嘉霖大多
少岁,看着好像也比张霁隆还年轻。她抱着的那个比其他孩子还都高不少的小男
孩,应该就是赵嘉霖的小弟弟;剩下的那几个孩子,没有一个长得看着像的,应
该都是赵景智和陈梓琪的儿女了。

  另一边,赵景义默默地蹿开座位,也张罗着让张霁隆坐下。张霁隆眼珠一转,
想了想说道:「别介了二哥,我坐这边还是有点不合适……景仁大哥,这么着,
我坐您右手边吧,挨着秋岩。然后让三格格坐在秋岩旁边,您看怎么样?」

  赵景仁用鼻子呼出一股气,也没说同意不同意,但他低着头也不出声,看样
子也算是默许了。接着张霁隆对我摆了摆手,我一看这情况,又拽了拽赵嘉霖的
袖子,几个人这才算落了座。落座之后,赵景仁挥了挥手,那赵嘉霖的小妈见了,
也只好默默地带着那几个孩子出了内堂,去了别的地方吃饭了。

  我看赵嘉霖不开心,心里不知道怎的,突然也有点不是滋味,等刚落座后,
赵家雇佣的这些服务员便走进内堂来端茶上点心的时候,我故意小声逗了她几句:
「咋了,这就生气了?」

  「嗯。」

  「咱『冰格格』师姐的小俏脸,还没咋地,就气得跟个一条河豚似的,这可
不好看呀!」

  「就跟河豚似的!跟你有关系么?」

  「还跟我较上劲了……我发现你这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呢?一点就着。」

  「对,我就一点就着……怎么了?你管我啊!」赵嘉霖也嘟囔着说道。

  「呵呵,就你这样,还叫『冰格格』呢?」

  「我……」赵嘉霖总算再次抬起头来,又生气又想笑地看着我,「我是个
『可燃冰』,不行么?」

  「哎哟呵,还是新能源呢?厉害厉害……」

  「我去你的,何秋岩!你又撩闲是吧……」

  「嘿,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呢?告诉你,你可别跟长辈造次啊?」

  「啥玩意?你咋还成我长辈了?」

  「我可没瞎说啊——你看,我在张霁隆那儿,我管张霁隆叫『霁隆哥』,你
得管他得叫『叔』,对吧;然后再来说老丁那儿,他管我叫『小老弟』,你得管
他叫『师公』,那按辈分,你是不是得管我叫一声『叔』呢?要不今后咱俩各论
各的,我还管你叫『师姐』,你管我叫『秋岩小叔』吧,咋样?」

  「呸呸呸!你就这么喜欢玩伦理哏?」赵嘉霖看了看一桌上的人,张霁隆和
自己父亲正小声交流着,二叔正看着自己手机,时不时瞟一眼二婶和三叔,而三
叔则和三婶小声聊着天,其余的四叔四婶、五叔和孙女士又在看着别人,她便故
意拽过我的耳朵,对我耳语了一句:「哼!怪不得能干出来睡完自己妹妹又睡自
己妈妈的事儿呢!」

  结果刚耳语完,正赶上服务员撤了出去,桌上的人竟然都望向了我和赵嘉霖
来。

  「哎哟,这小两口又私自低估啥呢!」陈梓琪立刻笑着开了口。

  赵家长辈们对我和赵嘉霖的调侃,着实到了已经让我尴尬得脱皮的情况了,
我想我要是再不说两句、而单靠赵嘉霖一个人顶着,我估计这顿饭我都吃不下去
了。可还没等我要开口,更尴尬的事情来了——之前赵景仁说,要在他身旁的座
位上空出来一个位置,我心想,这座位应该就是给一直在一旁没敢多说一句话的
车大帅留着的了,于是我还琢磨这赵景仁对车炫重也真是客气;可当车炫重趁着
服务员都离开了内堂,自己大大咧咧走到赵景仁和赵景义兄弟中间,刚把椅子拽
开之后,紧在陈梓琪之后准备拿我和赵嘉霖开涮的赵景智顿时急了,拍桌子指着
车炫重骂了一句:「『小车子』,谁他妈让你坐那儿了?」

  看样子,车炫重也懵住了,他环顾四周,才感受到了被一个屋子的人目光集
火之下的错愕,但可能他在黑道成名已久、被人捧得久了,同时他又是个实打实
街头出身的大老粗、好像也确实不大懂得什么规矩礼帽,换做是我可能也就默默
退回到自己刚才站着的位置不说话了;但他却转头看向了赵景智,反问了一句:
「这不是给我的座儿啊,那四哥你说我该坐哪?」

  「我操……呵呵……真他妈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哈!」赵景智直接气笑
了。

  「这不是给你的座位,车炫重,」赵景义冷冰冰地看着车大帅道,「我们家
人今天压根儿就没合计你能来,知道吗?」

  「您要是真想吃顿饭,车大帅,您可以去找我们家那几位老阿姨说说,在外
头给你加个座。」「传说中」很老实的赵景理,也来在车炫重的心头狠狠踩了一
脚。

  车炫重彻底愣住了,刚想说些什么,赵景智又接茬道:「操,还『车大帅』,
我说老三,他他妈的算个什么帅啊?他是当元帅的啊、还是人长得帅啊?他哪
『帅』了啊?不是,『小车子』,这几年不跟你打打交道,人人都管你叫一声
『车大帅』,你是不是觉着你自己行了啊?」

  「不是,四哥,我没觉着我行了啊……呵呵……不让坐就不坐了呗。」车大
帅就算是再缺心眼,也能知道赵家五兄弟不待见自己,于是他便默默地撤回到了
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稍微有点可怜巴巴地蹲了下来挠了挠脑门。

  「欸我操?你还会跟你四哥顶嘴了是吧?你还记得当年我找赵明镐喝酒扯皮
的时候,你他妈还给老子擦鞋呢吗?还他妈的上来拉座就想坐下,你好好看看,
咱们家这张桌上有你的位置吗?这家伙,还穿得跟一根儿红蜡烛似的,你这也不
怕别人给你大脑瓜子点着喽!还真把自己当成F市一黑道大哥了?」

  「呵呵,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靠着篡权上位的东西,是有啥逼脸出现在咱家
的!」距离车炫重最近的赵景信,端起茶杯来,一边喝着茶,一边冷冷怼了一句。

  车炫重毕竟在社会上嚣张惯了,脾气也早就养出来了,赵景义和赵景信说话
他不敢说什么,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赵景信也这么戳着自己的脊梁骨,车炫重瞬
间不得劲了,他立刻站了起来,但瞟了一眼坐在主位上、正用着眼眶周围不满皱
纹的眼睛、使着说不上来是何含义的目光的赵景仁之后,车炫重还是嗫嚅了两下
嘴唇,才敢指着张霁隆对赵景信问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五哥,什么叫
『篡权上位』?他张霁隆不也是靠着篡权上位的吗?」

  「呵呵,人家『大隆』的『篡权』,官方都定义是『深明大义』,『挽救了
国家和社会损失』,你的篡权呢?」赵景信反唇相讥道——要么说怎么是律师事
务所的幕后老板,说话都专门找人身上最痛的痛点来攻击,「人家大隆是靠着娶
自己干妈、杀自己干爹上位的吗?」

  ——我的天,早知道赵景智的嘴巴这么损,我刚才就应该让车炫重的那几个
小弟跟着进来,要不能给他们那几个混球气出来心脏病,我何字真是倒着写。

  「少说两句吧,老五。」正说到这,赵景仁绷着脸放下了茶杯,茶杯底座磕
在桌子上的动静,恰似能把七星山都给震塌。

  「我不说了,大哥。」赵景信话虽这么说,但眼睛仍然朝着车炫重那儿瞟。

  「你也别太放肆了,车炫重!无论当年赵明镐对你好不好、对柳孝元好不好,
当年很多事情他做的对不对,你都不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据我所知,当年霁隆
在情报局的保护之下找上你,只是希望你能够在那个政变集团内部反水,而不是
让你大开杀戒。何况,今天我能见你,完全是看在霁隆跟我们家的交情上,我们
赵家跟你太极会可没交情。」

  「景仁大哥,您说的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面对赵景仁,车炫
重简直就像一颗蔫了的豆芽菜一样,一直在低着头讨饶。

  「他真是你带来的?」赵景义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并立刻追了两句:
「不是你们家那位『小夫人』老爷子逼你这么干的吧?你和他们太极会,不早就
是一山不容二虎了么?」

  张霁隆右手旁的赵景仁,在弟弟赵景义问出这些话的时候也在看着张霁隆,
但他却依旧眯着眼睛,一个字都没多说,全等着张霁隆解释。

  「呵呵呵……没有的事情……」张霁隆笑了笑,并摇了摇头。却在摇头之后,
他又忍不住瞟了那位孙女士一眼。而坐在赵景信身边的孙洁,确实是优雅地掰着
手中的一块鲜花饼,小口小口地抿化在嘴里,一点一点吃着。

  而赵景义这家伙合计事情的脑筋,跟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嘴巴一样停不住,
并且在跟张霁隆问话的同时,还扭头看了看车炫重:「我可听说前些日子就是这
个货,砍了你手底下一个姑娘的手,有这回事吧?我听人说那姑娘从十六七岁好
像吧,就开始跟着你做事,霁隆,这可是血海深仇啊!」

  听完了这句话,张霁隆端起茶碗喝了口水,一句话也没说。

  「我操!还有这事儿?」赵景智听完又不忿了,嘎悠着椅子,敲着桌子对车
炫重训斥道:「小车子,你四哥我现在可是真佩服你哈!你妈了个逼的较劲儿都
较到娘们儿头上了?挺大一老爷们儿,你把人姑娘手砍了,你可真有刚儿哈!」

  「那他妈的是这家伙往我帮派里塞的『水线子』!我……」

  「滚你妈逼的,扯个鸡巴犊子!『水线子』咋了?就现在这社会,大家都好
奇别人在干嘛、会不会对自己有威胁、别人咋赚来的那么多钱,在道上混的谁不
搁别人帮派里、公司里塞俩水线子?就你小车子,就没往人家隆达集团塞过卧底
吗?而且我估计着,你们太极会现在内部,肯定还有别的帮派的人,呵呵,你咋
就可着大隆一个人盯着?你倒是都抓了、都把手给人剁喽啊!我还就不信,你敢
这么干,你那几个烧烤店和泡澡堂的生意还做的下去?」

  「行啦,老四,嘴没完了,这么碎?」赵景仁又拍了拍桌子道,赵景智也再
次没了声音。可我却感觉,赵嘉霖的这位阿玛和四叔两个,根本就是在讲双簧。

  「大过节的,我也不想搞不愉快。」赵景仁拿起一块糕饼,掰成两半之后将
一半放在嘴里嚼着,接着,他对着门口候着的另一个高瘦老妈子打了个响指,
「给这位车先生看座、再倒杯茶。」

  于是,车炫重就坐到了赵嘉霖的旁边,虽然还隔了两个座位。也不知道是借
着这个由头,还是赵嘉霖也是真的打心底膈应车炫重,她便挪了屁股下的椅子,
故意朝着我这一侧靠得更近了些。车炫重倒也没在乎,坐下来之后喝了口水,便
准备对赵景仁开口,却不曾想道还没等他说出一个字,赵景仁就先把车炫重臭骂
了一顿:「你可真有脸啊,车炫重!我跟你干爹赵明镐的交情今天就先不提了,
就像老四说的,你是觉着社会上没有人能管你了,你就什么都敢干了了,是吧!
平时你是神仙阎罗都不放在眼里,大难临头了你知道来到处讨饶了?」

  车炫重这下真的算是绷不住了,他立刻离开了椅子,全身都在颤抖,我还寻
思着他本来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没想到他却是推开椅子,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儿,
隔着桌子对赵景仁「扑通」一声跪下了:「景仁大哥,我车炫重过去种种确实有
不少不上道儿的事情,但看在我对您老的尊敬的份儿上,我求求您,这次真的要
帮我一把!」

  「呵呵,我以为你这家伙今天是来干嘛的呢?原来你是把我们家当『南汉山
城』来的,是吧?」赵景信毫不客气地说道。这南汉山城,正是当年丙子战争尾
声阶段,朝鲜仁祖大王被困守后,向皇太极三拜九叩之地,先前郑耀祖演的那部
电视剧也正是讲述这段历史的作品,在全国大火,所以我估计在座的所有人都应
该知道「南汉山城」是何典故。此时此刻,用在赵家五兄弟自己和车炫重的身上,
真可以说是伤害性也大,侮辱性也强。

  可问题在于,在紧接着了解到跪在地上冷汗直流的车炫重做的事情之后,我
还真觉得,面对这样挑动民族矛盾的哏,这家伙还真没脸说出什么来:事情还得
说到上一次我和张霁隆在他车大帅的「庆尚宫」里泡澡的那时候,那天在我和张
霁隆泡澡的地方,确实是安装了防水窃听器的,不过张霁隆跟我倒确实没说什么
太敏感关键的东西,因此,张霁隆没在怕被窃听,车炫重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
西。可即使是这样,且车炫重看了小梅姐一只手,他心里还是对张霁隆的名声和
收入有所嫉妒——隆达集团的人,无论是公司里正常上班工作的白领,还是那些
看着仓库、车间和其他分公司、其他娱乐场所的帮派兄弟们,穿西装打领带,让
太极会的那帮人看在眼里,实在是有些眼红,尽管他们一个个也都是大口啃骨头、
大碗喝大酱汤的主,但是跟现在动不动就张罗买下几块地皮然后准备盖楼的隆达
的人比,还是寒酸不少。房地产行业发展到现在,正逐渐趋于饱和状态,但这车
炫重,还是一直想着跻身于F市房产开发商的行列……

  ——车炫重把话讲到这,内堂里的大部分人,包括在门口伺候着的那位老大
娘,都跟着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除了坐在赵景智和阮福玲身边的赵景理,他一直是面不改色地,一直在注视
着车炫重,若有所思。

  「哈哈哈!有点意思!」陈梓琪忍不住先开了口,「我啊,见过不少想吃天
鹅肉的癞蛤蟆,但我可没见过的得精神病的癞蛤蟆?我跟孝元姐也是有点交情的,
我不是特意想笑话他,但是……就太极会那帮没脑子鬼东西,他们也想搞房地产?
我说车大帅,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哈哈哈哈……我说『小车子』,听你跪着讲笑话,我都笑得肚子疼!」赵
景智也捧腹道。

  赵景义也笑了半天,笑过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又对车炫重问道:「那有人
找你,让你买地盖楼了吗?车炫重,事已至此你也别在我这吹牛了,当初霁隆要
整合老宏光公司,改开隆达集团的时候,我们CBD那么多投行和金融公司可早就盯
着他,拉着他融资的;今天如果不是你自己讲出来,我是真没听谁说过你要开公
司……」

  「他开的那个房地产公司,哪里是买地卖楼的啊?」赵景仁平静而威严地说
道,「名义上叫『太极房产开发有限公司』,实际上,就是个拆迁队,我说的没
错吧车炫重?」

  「……」车炫重跪在地上,脸上汗如雨下,沉吟片刻也只能点了点头。

  「哼,本事不大,胃口不小。可你想想,你眼馋人家霁隆的产业和名头,自
打你干爹死了、你娶了柳孝元之后,你还干过什么?无非还是打打杀杀、招几个
小姑娘穿得少点、露得多点,在你那夜总会里蹦个迪,招揽一帮小杂毛去你那儿
消费而已,不是吗?你刚把老太极会各方势力统一之后,当年『四天王』纪江的
儿子纪月初,是不是提点过你,让你早点转行做点好事、提升一下你自己的能力,
可是你不听啊?你就真以为,你靠上了李灿烈以后,万事大吉了是不是?」

  「那我也没机会啊?」车炫重还有点不服软,嘴上逞强道,「全F市现在有油
水的生意,谁不知道,全被他张霁隆一个人给揽圆了?我们别家的社团会党,还
有几个能吃饱的?」

  「那你怨谁呢?」赵景仁走到车炫重身边,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他,并直
接把车炫重丢在了椅子上,让他一屁股坐了个稳当——要知道,赵景仁的身高才
勉强刚到车炫重的肩膀,但车炫重被赵景仁提搂着,就像是提搂一菜篮子黄瓜似
的。赵景仁接着说道:「就比如现在跟人一提到『波多野』三个字,没几个人能
想到『波多野晴通』,而大家能想到的全都是『波多野结衣』;但如果提起『织
田』两个字,大部分人肯定想到的都是『织田信长』,而不是那个『织田真子』——
你无论是当爷们儿也好,还是当婊子也罢,做人做事,咱就是要做出个名堂,不
然谁他妈的会记得你?」

  「那……那我现在不也是在闯名堂呢吗?」

  「哦,于是你就把人家的老爷子给打了、东西给砸了、房子给烧了?」

  车炫重又不敢说话了。

  这家伙在这段时间,火速开了个「房产开发有限公司」之后,始终是找不到
一个可让他去买地盖楼买房子的生意,但就像赵景仁说的那样,车炫重也合计,
这些活计不行,拆迁的事情,他和他那帮手下总归会做的——在他十来岁的时候,
他就总带着一帮人去拆白塔街韩国城附近原先那片老棚户区的房子,遇上「钉子
户」,十八班武艺、十八般兵器一通招呼那是自不必多说;而且如果不是今天我
有幸在这,我估计别人说出来我都不能信,车炫重在那时候自学且学会了怎么开
挖掘机,且他老早就考到了挖掘机驾驶执照——这么一看,搞拆迁这方面的工作,
可算得上是这家伙的专业。

  赶得也巧,在F市北边的郊区靠近Y省大学北校区和F市师范分校那里,有好大
一片棚户区是从二十几年前红党一党专政时候就敲定下来的经济改造区,原本规
划好在那里开发高层住宅公寓和高新产业技术园区,奈何从整体改革再到Y省政变,
之前在Y省执政的红党人士一直在出事,所以对于红党规划的改造拆迁计划,就这
样被一年一年地拖延了下来;但是最近临近大选,蓝党诸君在为因为种种因素使
得蔡励晟支持度稍稍高于杨君实而沾沾自喜的同时,却发现一直在担任副省长的
蔡励晟似乎实际上一直都在辅佐身为省长的杨君实,而他自己、还有他们蓝党的
各个要员,却似乎并没什么政绩。由此,先前一直在省行政议会搞串联杯葛红党
的F城北区棚户区改造的李灿烈,便在一夜之间做出了他们蓝党自己的计划版本,
并且也不知道是如何操作的,竟让省行政议会绕过了开会表决,直接同意了改造,
并且,明明先前宣称财政赤字的省政府,竟然给提出该项议案的李灿烈拨款了68
3万元的经费作为政府投资,以及分发给当地住户的拆迁补助——这些事情既没上
电视也没见报,更没人在网上传播,所以我一个吃瓜群众,也听不懂这中间到底
有什么猫腻。

  上面有政策需要,车炫重的这个新成立的公司也着急开张,自己恰巧又是背
靠李灿烈,所以,对于那片棚户区的拆迁生意,便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太极会的手
里。太极会的生意没有隆达集团做得那么大,但在F市内,好歹也算是黑道群雄之
一,那帮住在郊区的「老倒子」们如果听到了「太极会」三个字,估计鞋都尿透
了;何况自己早先还干过这方面的活,拆一片房子对自己而言,也早已驾轻就熟,
所以在他的想象当中,这个生意简直太轻松了。

  但是,一张一张数着手中红彤彤、白花花的省政府拨款的车炫重,好像忘了
一件事:自己的那位大哥李灿烈,在把拆迁这生意交给他之前,千叮咛万嘱咐,
告诉他让他们太极会的人先要做好对那些住户的调查,然后再跟那些拆迁户们好
好沟通,并且只要对方不胡搅蛮缠,那就尽量要把每家每户的基本要求满足——
当然,可能李灿烈说的这些,对于车炫重也都不重要;他反倒是觉得,谁敢在他
太极会面前提出什么要求,那就是多事,而在他面前,绝对不允许有人多事。

  就这样,仅仅用了两天,太极会就在F市北郊的棚户区连恐吓带强拆,拿下了
三十九户的房子。

  可就是这第四十户,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这第四十户的户主是个八十多岁
的老大爷,姓舒,据说平时也不住那个在棚户区的小院,车炫重也只是知道这老
头在市中心有个房子,但他也没详细去了解这老头的情况究竟怎样,于是便派了
自己手下敲了门,还是准备按照先前的那种手段,直接塞一笔钱就打发,如果不
同意搬走、不让拆,那就直接不客气。那舒老爷子其实性格也不差,他明白省政
府有省政府的考虑,但毕竟这院子,自己住了一辈子,而且还是自己年轻时候跟
老伴的成亲的地方;自己也不是不搬走,他只是寻思着,能不能让太极会的人帮
帮忙,找个别的地方,把这个院子的一砖一瓦都搬到那儿去,然后一点点再盖回
来,而且舒老爷子特意说: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刁难人,所以这中间所需要的
任何费用,自己愿意承担。

  太极会一听那舒老头的话,简直哭笑不得——他们也想不通,一个穿着打了
厚厚补丁的棉袄的老头能有多少钱,敢夸下这个海口?这分明就是在拿自己寻开
心!那帮人也不含糊,把舒老头从屋子里拽出来后,将房间里的铺盖卷随便一团,
朝着门口一扔,就要打发人家老爷子离开。而那老爷子也是有脾气的人,一见此
状,便抄起了院子里一把铁锹,对着那几个太极会的喽啰就要砸过去,可惜拳怕
少壮,对方没被伤到,老爷子却把自己的腰给闪了。太极会的人也没见过这样的
人,几个人的火气也突然被点燃了,对着老头打了四五拳、踢了两三脚,为首的
人还扇了老爷子两个嘴巴子,就让人家滚蛋了——按照车炫重的引述,太极会的
那几个喽啰还自认为讲道义,因为看那老头年龄太大,所以也就打了那几下,他
们也怕给那老逼灯打出个三长两短来。

  那天那几个小喽啰本来就因为贪睡出去的比较晚,刚收拾完这个老头,就到
了中午,于是他们便回到了白塔街,跟车炫重汇报完了工作后,一起去吃了顿部
队锅。车炫重正边嚼着奶酪年糕边骂那几个家伙没效率,这个时候李灿烈的电话
立刻打了过来,这一接电话,车炫重才彻底慌了,而且不止车炫重慌了,电话那
头的李灿烈应该比车炫重还慌。

  ——原来这个舒老爷子根本不是等闲之辈,他本人是个退休的军事工程师,
专门设计和制造战斗机的,一辈子都给红党做了无私奉献,早年间就读于首都熙
华大学,跟现在红蓝两党还在世的不少老党员都是大学同学;这还不算完,舒老
爷子还有位大自己十几岁的同父异母的大哥,那位老前辈曾经是郭松龄的手下、
跟张少帅称兄道弟,是后来担任蓝党旧时代政府的上将,红蓝两党二次内战时期
还在F市这边担任了剿总的总参,在蓝党旧时代政府军政两界都有不小的影响力,
虽说那位老前辈后来被红党的部队俘虏又归顺,并早已离世,但他毕竟也算是曾
经的袍泽战友,在蓝党党内威名依旧。因此,就算是打死那几个前去驱赶钉子户
的小喽啰们也不会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穿着打补子棉袄的舒老头,竟然是个红
蓝两党都得给面子的耋宿。

  挨了太极会两巴掌、又被丢出了自家院子之后,舒老爷子也没再做什么冲动
的事情,他先是打电话叫来了家里的司机,把自己先送到了民总医院检查了一下
身体,之后他拿着体检报告,立刻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电话直接打给了首都的易
瑞明,另一个电话则打到了南岛,打到了蓝党中央党部汪起程主席的办公室。易
瑞明立刻发了一纸信函,对Y省省政府进行了质问,并要求杨君实对此进行调查;
而同时人在南岛的汪起程,也对李灿烈破口大骂——就这样,李灿烈又把火转嫁
到了车炫重身上。

  「你看着办吧,我让你小心低调你不听……」李灿烈的声音,要比车炫重还
要抖,「如果你不把这事情给我圆过去,别说是你了,我能留个骨头渣泽都算阿
弥陀佛!」

  车炫重这下才算上了心。千方百计打听了一通,他才知道原来那天挨揍的舒
老爷子也是个旗人,他便厚着脸皮找到了张霁隆,看看能不能找张霁隆跟着舒老
爷子说说情,而又从张霁隆那儿,就这么找到了赵家兄弟。赵家虽说曾经大起大
落,且现在偏安于F市一隅,但是毕竟在红蓝两党那儿的名声也算是枝繁叶茂,又
何况他们五个兄弟确实是跟那位舒老爷子颇有交情,车炫重也真算是通过张霁隆
找对了门路。

  听完整个故事,早就对所有事情了如指掌的赵景仁指着车炫重的鼻子骂道:
「呵呵,我猜舒世伯跟易瑞明和汪起程打电话的时候,应该说的是『被省里派来
的拆迁公司殴打』之类的话,而不是点名道姓,说的是被你太极会的人殴打,如
果是后者,你车炫重今天早就没这个命跪在这了,你知道嘛!就不说是我舒世伯
了,就是个普通的老人家你们都不能动粗的吧?你手底下的人,这也太嚣张了吧?」

  而赵景仁的话音刚落,赵嘉霖就朗声笑了出来:「哈哈,看来我今天回家吃
的这顿饭还真挺有收获的哈?砍掉人手这算是故意伤害罪,强行拆迁、未经许可
闯进人家院子、恐吓和殴打,这些事情其中任何一个,我想都能给车老板定个罪
名了吧?我说干脆,车老板,您跟我走一趟吧——何秋岩,去帮我把大衣取来,
我口袋里带铐子了……」

  赵嘉霖说着还真站了起身。我一见状,再环顾四周,立刻抓住了赵嘉霖的手
腕,把她拽住了:「别闹,嘉霖……」

  ——当赵嘉霖说完那番话后,坐在一边的张霁隆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只是低
头忍俊而已;而车炫重本来刚讲完自己的故事之后,就有些后怕,等赵家大爷把
自己训了一顿以后,车炫重的脑门上又冒出了一股冷汗,这个时候在见着赵嘉霖
来这么一出,车大帅的脸都白了。

  ——但问题是,我明显看得出来,除了赵景仁之外,坐在桌对面的这几位跟
赵嘉霖有血缘关系的长辈们,在听到了赵嘉霖临时起意而说出来的这番话之后,
每一个人的脸色都立刻阴了下来,就仿佛赵嘉霖说要抓的不是车炫重,而是他们
自己。

  「这没你的事情,别跟着瞎掺合!」

  赵景仁转过头,毫不留情地瞪了赵嘉霖一眼,又转过身去,仿佛要在车炫重
的脖子上掐一把一样,用虎口捏了捏车炫重的后颈肉。赵嘉霖无奈地哼出一口气,
转过头来苦恼地看了我一眼。而我此刻的注意力却全然放在他父亲跟车炫重那里,
赵景仁不仅在车炫重的后颈肉上捏了捏,还狠狠地在车炫重的脖子根那儿拍了两
下,车炫重也跟着差点背过气,就仿佛砸在自己后脖颈处的那不是一只手,而是
一把刀。

  但即使如此,车炫重也真不愧是刀尖上舔血生活的人,在他把气息顺匀了之
后,他仍然顶着一脑门的汗水,厚着脸皮对赵景仁问道:「所以,大哥,这忙您
能帮我吗?我求您,您一定得帮帮我!」

  「帮你?帮你可以呀。但是得提点条件吧?」赵景仁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你得自己想啊?」

  「我……我自己,加上我们太极会的所有人,今后全听您家五位大哥调遣!
只要景仁大哥能帮我度过这个难关,我们太极会,今后一定给『明昌国际』做牛
做马……」

  话还没说完,刚刚被赵嘉霖搞得压抑的气氛,竟然瞬间被车炫重搞得活份了
起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孙洁,突然冷不丁地对赵景仁说了这么一句:「『公不见
丁建阳、董卓之事乎』?」这话一说完,这间内堂里的笑声更响亮了。

  「听到了吧?你是想当三姓家奴?但是不好意思,我们家可没有第二个柳孝
元,听你叫着『干妈』再让你娶回家了。」听着赵景仁把话说到这,赵景义和赵
景理却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阮福玲;赵景仁则一直在注视着低头不语的车炫重,
冷森森地说着,「就你们太极会那点儿人、那点儿本事,『明昌国际』不稀罕!
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么?或许你在白塔街那儿很吃得开,但是,这世上有很多人,
可以用一万种手法,毫不费力地把你和你的地盘彻底搞垮!」

  「那……那我能做什么……」此时的车炫重,说话声都虚了,他很想咬牙绷
住最后的一口气,留住一丝丝面子,可他想咬住嘴唇却都用不上劲儿。

  赵景仁抬起头,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还跟赵景信十指紧扣的孙洁,深吸一口
气,对车炫重说道:「咱们F市机床厂的股份和行政控制权,都在你太极会手里吧?」

  「对……但是效益不太好,其实从两党和解之前效益一直就不太好,工人辞
职的、跳槽的也一年比一年多,预计明年可能总锅炉就要关了。我把这玩意拿过
来,其实也不过是继承前代会长的资产而已……」

  「哼,好东西在你手里都能变成破烂儿!你把它给明昌国际吧,明天你就去
市政申请,把名字改了,就叫『F市明昌机械公司』。更名费和股份转让的手续费,
以及税费不用你出。」

  「好。」车炫重似乎送了一口气,因为确实自打两党和解以前,F市第一机床
厂的效益就逐年递减,而经过了两党和解和之前那次政变,国内的机床产业已经
逐渐被来自美国、日本和德国的机床产业逐渐侵蚀压缩,我市这家老牌国营改制
机床厂虽然看似大而不倒,但也就只剩下一个外壳而已,内里早被蛀空,尤其是
能在车炫重执掌下的太极会手里还能苟延残喘,简直可以称之为奇迹。

  这一条定下来之后,赵景仁思考片刻,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弟赵景理,又对车
炫重说道:「把你们太极会到釜山港之间的海运线让一条出来,送给明昌物流。」

  正用勺子搅和着被子里红茶的赵景理,手中的勺柄突然没拿稳,磕在了杯沿
上。

  车炫重眼珠来回转了两圈,抿紧嘴唇后果断点了点头:「好。」赵嘉霖则又
是冷笑了一声,她后来跟我说,按照她们二组的调查,车炫重从咱们Y省到韩国那
边总共有三条航线,让一条出来尽管会让他们太极会少赚不少钱,但不算伤了元
气。

  赵景仁想了想,又说道:「白塔街靠近华惠路,那片有一个好几年都没人管
的大垃圾堆,周围的平房区里住的,也都是你们朝鲜族对吧?」

  「对的,那原来曾经要开过一个楼盘,准备盖商贸大楼的,实际上从那次政
变被粉碎之后,那块地就没人管了,现在也没人愿意开发那块地,那里堆积了快
十年的垃圾山,熏都熏臭了……您瞄上那个破地方做什么?」

  「我有个朋友,准备在那儿开个垃圾分类处理厂,但是他还没有投资、没有
跟市政、省政进行申请。他名叫崔茂吉,也是个朝鲜族,今晚我就会让他联系你。
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你了,车炫重,什么时候把地皮和一切许可交给这位崔先生,
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办。」

  「我知道了!我一定尽快联系李秘书长!我等会儿就给他打电话……」车炫
重慌张地说道。他不得不慌,因为谁都知道,他们的人那样对待舒老爷子的事情,
就算张霁隆和Y省省政府这边没人捅到首都去,万一是舒老爷子自己有什么门路打
听到了要强拆自己家房子、还扇了自己巴掌的人是谁,或者是F市内其他黑道集团
家族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再跟首都的人点了车炫重的名字,那车炫重很可能都活不
到春节。所以也别管这个崔茂吉是谁、开这个垃圾处理厂到底能不能赚到钱,把
事情办了就对了。「那……您还有别的吩咐么?」

  「准备两百万现金吧。」

  「这……这么多……」车炫重这下有点傻了,因为实际上,赵景仁提的前三
个条件,可能对于赵景仁来说确有什么大用处,但对于太极会而言,看起来根本
不疼不痒。只是这最后一个条件,直接提票子的事情,让车炫重真心感到的确有
点伤。

  「废话!就算是我出面帮你和你们那帮不懂四六的小棒子们说情,到最后的
最后,你不得去人家舒世伯府上亲自赔礼道歉吗?舒世伯都快九十岁的人了,你
们的人给人打了,你难道不该拿点医药费?你们的人也真下得去手啊!不过也是
万幸,你应该庆幸那天你没在现场!至于打人的那几个小崽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的建议是,别让他们再看到F市的太阳了。」

  听完这番话,车炫重可算是把气喘顺了。他连一个夯儿都没打,屁股刚从椅
子上抬起来,就转身果决地给身旁的赵景仁再次跪下:「景仁大哥,救命之恩不
言谢,来日必将涌泉相报!」

  除了斜对着车炫重正45°角的赵景理闭上眼睛低下头外,赵家几个兄弟那一侧,
无论男女,全都跟看耍猴一样地看着跪在地上背对着自己的车炫重。

  而赵景仁则是把头一抬,侧过了身子,轻声说了一个字:「滚。」

  车炫重直起身子,转身推门就走,别说头都没回,他连头都没抬起来,真的
狼狈得有点像是「滚」出去的。

  而就在车炫重站起来后的那一秒,张霁隆也跟着站了起来,并且走到了我的
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秋岩,陪我送送车大帅。」

  我也只好放下一直被我捏在手中的香喷喷的、却根本没吃一口的椒盐酥,随
着张霁隆走出了内堂。在走廊里,车大帅回头棱着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霁
隆,但是他跟谁都没说话,我和张霁隆也各自保持着沉默,随着他一直走到大门
口。

  「大哥?」「老大,咋样?」

  一见车大帅从庭院里出来,太极会的那帮喽啰们便立刻围了上来。

  「都闭嘴!等回去再说!(韩语)」车炫重叽哩哇啦的吼了一句后,回过头
想了想,还是对着张霁隆鞠了一躬,随后起身:「张老板,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搭桥带我来见他们五个。你我之间过去有些误会,你们的人跟我的兄弟过去也都
有点不对付……但我车炫重也不是不识好歹的混帐东西,今天这份恩义我领了!
改天我……」

  「车老板,」张霁隆突然伸手拦住了车炫重的话,他似乎在刚刚的饭桌上憋
了好久,「你我也都是得带着一大帮人一起吃饭的人,在这个社会上摸爬滚打多
年,咱俩也别来那套虚的。这份恩,你确实得还,但是之前的账,咱们也不能那
么糊弄过去。」

  「那你什么意思?」

  「我上次是怕吓着秋岩,再加上着急送小梅去医院,所以没跟你唠叨——你
把小梅的手砍断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小梅现在还在家里养着呢。」

  车炫重口中顶了一口气,站在赵家公馆的外头,这家伙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
甚至我觉得经过这次这遭,他身上的嚣张气焰似乎比先前更甚:「那你想怎么样?」

  「省政府让你去拆城北的房子,不是给你三百万么?你现在还剩一百万对吧?
我要你都拿出来,算是赔给小梅的一只手。」张霁隆果断说道。

  「我操!呵呵呵!姓张的,你他妈的真是『趁人病、要人命』啊?我他妈的
本身就赚了三百个,两百万得拿出来赔那个老不死的,这一百万我还得拿去帮着
那个什么姓崔的打点,买下那块臭垃圾场,我他妈还得给你一百万,你让我上哪
拿来这么多钱?何况这事儿本身就是你有问题,你要是不揣着咕动心思,把那个
耍杂技的娘们儿塞我身边,我还会砍她手吗?」

  「哼,你就没往我身边塞过人?别告诉我你忘了宋金金是谁。」

  「呵呵,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她先前可是我的婊子,被你张霁隆睡过了
之后她就成你们的人了!你把她给抢走了,你还有理了是吧?」

  「你要是非这么说,前几天你还派人去绑架她了是吧?好在她现在跟帮里兄
弟混的开,你们的人没得逞。」张霁隆看了看我,又说道,「对啦,我还忘了告
诉你:那个宋金金现在是他们市局一个名叫廖韬的警官的女朋友,也算半个警察
家属,我劝你最好别再打她的主意了,否则市局是不会放过你的。不信你问秋岩。」

  ——我勒个去,宋金金啥时候跟廖韬好上了?这事儿我可真不知道!难不成
就是在我忙活罗佳蔓和兰信飞的案子的时候的事情?看来我是真的被时代抛弃了……
可真有你的啊廖兄,已经有俩女朋友了还不够,这家伙还真想当韦小宝讨七个老
婆啊……

  不过此刻话赶话,张霁隆这么说,我也不能拆他的台。我整了整衣领后,对
车炫重说道:「有这么回事。车老板,看在您和我父亲算是有点交情的份儿上,
再加上我知道您成名已久,是咱们F市的一条汉子,我多少对您有所敬重,所以我
还是愿意跟您客客气气的。但是说实话,您和您的兄弟们这几次做的事情,确实
有些不讲究,而且不合法。再怎么样,我毕竟也是个警察。我劝您好自为之。」

  「哈哈哈……我操!」车炫重听了我的话,竟然哈哈大笑,又狞着脸看向张
霁隆,「张霁隆,小何还是个孩子,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你他妈把他拽来,是想
拿警察吓唬我是吧?」

  「我就吓唬你了,你怎么着吧?我且问你车炫重,我把小梅派到你身边,我
让她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了么?但是你把宋金金派我这边来,你最开始的目的
是什么?当着秋岩和你这几个兄弟的面儿,又当着赵家几位老哥哥们的家门口,
我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了,有时候把话说的太明白,可就没意思了。」

  车炫重生生吞了一大口冷空气,低下头闭上眼缓了好久,才再次睁开眼:
「行吧,就按你说的,我给你的小梅赔钱。但是一百万可有点太多了,我现在手
头紧,刚在屋里你又没聋。何况你那个小梅也就是你的一个手下而已,我只能给
你拿五十万,不能再多了。」

  「扯你妈的犊子!这个月你的进账就这三百万块钱?你开了那么多烧烤店火
锅城和洗浴中心,更别提你的物流公司和进口百货商场,你他妈的把我当三岁小
孩哄呢?」

  「那我能怎么办!太极会和白塔街还有那么多人口儿等着我给他们发钱糊口
呢!我就只能给你拿五十万,你他妈爱要不要!」

  张霁隆皱眉瞪了车炫重半天,心一横说道:「那行,我也不想让外人传出去,
说我张霁隆不够仁义——你给我听好了:我就管你要九十万块钱现金,赵家的这
顿饭结束前你必须亲自把钱送到我公司前台去,你给我记着一分钱不能少!否则
我动动嘴,也能让景仁大哥把刚才答应你的话给收回去,你信不信?我算是对你
仁至义尽了车炫重,你自己看着办!」

  张霁隆说完,拉着我就往回走。

  车炫重提了一口气,似乎刚想骂脏话,合计来合计去,还是没把脏口吐出来,
只好气冲冲地坐上了自己的那辆车。

  其实从我所了解的江湖规矩来看,九十万是有点多。F市普遍两个老大谈判的
时候,对于那种普通的小弟的伤势的赔偿定价,基本上是十万到二十万,稍有点
名气的、或者属于自己心腹的马仔,起价是二十五万到三十五万,如果造成残疾
的顶多在这个基数上加五万或者十万。五十万赔偿金按理说确实属于顶格水平,
张霁隆一开口就是一百万,后面虽然抹了十万块,但也算得上狮子大开口。

  但不好意思,车老板,你这家伙再怎么威风,找人下跪你都还得找张霁隆去
当介绍人。所以,多出来的那份钱,其实也是代表着车炫重向张霁隆这边跪了一
下。

  「您为啥非得帮他呢?他这人好不容易一把满贯,同时捅了红蓝两党的蚂蜂
窝,您就让他死多好啊?」在走廊里,我不解地对张霁隆问道,「他要是死了,
可给咱们F市省了个大麻烦了。」

  「呵呵,那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也算是咱们F市的另一个『大麻烦』呢?」张
霁隆转过头冲我笑笑。

  「欸?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霁隆哥!对不起啊,我真没这意思……」我
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于是连连道歉。

  「哈哈哈!我逗你玩呢,傻小子!你的幽默感哪去了?」张霁隆回身拍了拍
我的肩膀,但转过身之后,他又有些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那模样根本就是受了
天大的委屈之后才会表现出来的外在。

  「他哪能跟您比?我从小到大就没听说过,从您在宏光时候到后来自己开了
这个隆达集团,您的手底下人主动欺负过谁,我是警察世家出身的人,您是帮派
龙头,咱俩立场不一样,但是我也就是知道说您和您的人不会恃强凌弱,所以我
也不避讳跟您交往;可太极会那帮人算个什么东西?他们连老爷爷都欺负!还算
是个人吗?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死——我说的可不是江湖上或者
我们警察,我说的是老百姓!所以我真不明白,您跟他早就有梁子,在这个事情
上您保持沉默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干嘛还要帮着救他一命,让他死里逃生呢?」

  张霁隆深吸一口气,却迟迟似没把这口气再呼出来一样,憋了半天之后,他
才说道:「要么怎么说你还是嫩了点呢?你们重案一组是专门对付凶杀案的,所
以你脑子里可能也早被『你死我活』四个字给镌了个踏实;可这社会上的事情,
才不是这么简单的,你以为我不……哼!」张霁隆欲言又止,闷着头朝前走了几
步,然后又停住脚步,对我说道,「就比如现在,车炫重真的死了,不说别的,
韩国城白塔街那片儿就得乱起来,站在某些人……呼……站在某种角度上来说,
若在等着他们那片地方再次重新洗牌、再重新杀出来一个老大来,那么很多其他
事情就做不成了,至少说会被耽误。」

  「有这么复杂啊……」我感叹道,他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但我一时半会也想
不懂他说的那些「做不成」和「被耽误」的事情,到底都是什么事。

  我跟张霁隆回到了宴会堂,此时此刻,赵家五兄弟和他们的亲眷,包括赵嘉
霖在内,全都站到了正堂中央,站成一排,正堂里的所有人、还有两个偏堂包厢
内的人也都站在了正堂里面,举着杯子站好。就在我和张霁隆回来的那一刻,赵
景义正举着杯子、拿着一把话筒,对着内堂里的人说着英语,大意就是关于明昌
国际集团在过去感谢各位支持云云的话,我这时候才意识到,众来宾当中确实有
几个,从面相上看,应该是海外亚裔人士的典型面孔——或者至少看起来不像是
在国内长大的;而在这其中的一桌的角落,我还赫然看到了那位留着络腮胡的狄
昊苍的脸,只是人太多,他似乎却并没看到我。

  我正盯着狄昊苍,刚看明白他今天应该是一个人来的,而身边并没带着他儿
子和隋琼岚、更别提美茵也没来,张霁隆又在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脊背,下巴一扬,
示意我去到内堂里陪他聊聊。内堂里果然一个人没有,但是却已经摆了一桌子的
饭菜:这桌菜看起来好像都不起眼,但也全都是用东北话所谓的「传统硬菜」:
一道珊瑚白菜、一盏掐菜香菇,一道整只的香酥鸡、一盘切得整整齐齐还配了甜
辣酱跟蒜蓉老虎酱的「炸面码」、一盆蒸芙蓉蝴蝶海参、一盘樱桃豆腐、一只江
米酿鸭子、一盘茴香拌黄豆、一盘响油腰花、一道松鼠鳜鱼、一道雪绵豆沙,这
里头要数炸面码、松鼠鱼和雪绵豆沙在平常饭店里不太常见,松鼠鱼和雪绵豆沙
其实因为现在有电子油炸炉和电动搅拌机倒还好,炸面码这东西,我后来听说还
得是先把五花三层肉,用草药香料抹上大酱与黄酒,再进行酱卤之后再炸,还得
做到外焦脆、里酥嫩,很多饭店里都嫌费事而不愿意做的一道菜,看着平平无奇,
工序却繁琐得很;每一个人面前,还摆了一小石锅酸菜白肉炖冻豆腐——张霁隆
一见着这玩意,也笑着流了口水,据他说这个白肉可不是一般的白肉,而是大早
上就煮出来,然后拿来祭天的,清朝的时候一般的大户人家倒是无所谓了,但如
果赶上皇帝祭天,宫里面是要给大臣武官、宫娥太监们分祭肉吃的,但问题在于,
满清以前的封建皇朝祭天之后分的一般都是烤肉,等到清朝分的祭肉完全是用白
水煮的五花肉,无论满汉,干吃一坨还流着荤油的白肉根本难以下咽,但还得在
皇帝老儿面前把肉吃完才算表示尊敬,没办法,那时候赶上新年祭天,大臣们都
会提前在袍子里或者袖口上缝个小口里面塞满了盐,然后舔一口盐巴才能就着把
那白肉吃完。这段故事我听着都觉着腻味,看样子赵嘉霖他爸今儿把这祭肉底下
垫了酸菜,已经算是开了大恩。

  张霁隆正跟我讲着这些故事,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盘八宝糯米饭、一盘热腾腾
的拔丝葡萄,这俩东西也都是东三省这边每逢过年过节时候,传统开宴席必有的
菜。

  「这拔丝葡萄上的是不是早了点儿?」张霁隆有些疑惑道,等那服务员走了,
他先做了主,对我示意道:「来,先别管他们别人了,秋岩,你先来一个。」

  「这……不好吧?主家还没回来……」服务员上完菜后,门也没关,内堂里
现在就我和张霁隆两个人在,我俩就这么动筷子,我实在是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没事,我跟他们都算是自家人了,别看赵家大爷一脸严肃,他对这种事可
没那么多讲究。更何况这玩意要是放凉了,可就不好夹也不好咬了——来,我先
来一个」张霁隆说着,举起筷子挑起一颗炸葡萄,从挂了热油糖浆的裹面葡萄堆
上挑起一条长长的细丝,然后迅速地把那颗葡萄蘸到了旁边的纯净水碗里,原本
粘稠的糖糊瞬间结成了一层琉璃壳,他又把那葡萄放在嘴里,隐约间我还能听到
在他嘴里先响起的一声「咔嚓」的糖壳碎裂的声音,接着那葡萄的汁水,又从他
的口中爆开。「嗯!好吃!你也尝尝?」

  我踌躇半天,觉得还是算了,一来我始终觉得葡萄用来炸熟,味道估计肯定
特怪,二来是自打我的后槽牙被打掉一颗之后,到现在嘴里的神经还是不太舒服,
太硬的东西我吃起来还是稍微不得劲。所以我只夹了一块「樱桃豆腐」里面的山
楂糕放在嘴里,然后喝了口茶漱了漱口。

  「那个狄昊苍,刚刚我一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他了。听说你最近在查他?」
张霁隆对我问道。

  「嗯,这事儿你都知道了?」我讶异道。

  张霁隆放下筷子,也喝了口茶:「咕嘟——因为最近我也在查他。这家伙神
的很,说实话,先前我都没怎么听过这个人和他的公司,不过最近这家伙实在是
太活跃了,我和韩橙、小杨,还有陈绮罗在各种不同的地方竟然都能见到他,酒
会、艺术展、拍卖会、慈善晚宴……甚至是电影路演宣传和几个高档场所的剪彩
他都出现,哪哪都有他的身影……」

  「您觉得他不对劲?」

  张霁隆摇了摇头:「说不好。你想想,有这么一个人,先前谁都不认识,开
了一个谁都没听过的公司,参加了一大堆活动,却也没听说他跟谁谈成了什么生
意,你也不知道他和他的公司到底是都靠着什么渠道赚钱养活自己,如果换做是
你,你怎么看?」

  「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我哪知道怎么办……」

  张霁隆看着我笑了笑:「那你查他,该不会是因为你妹妹美茵吧?我听说,
她被她的亲姑妈带走了,现在正住在狄昊苍的家里。」

  「我操,这事儿您都知道?」张霁隆知道我在查狄昊苍狄瑞珅的事情,我一
点都不稀奇,毕竟从徐远和夏雪平那儿,我已经基本确定局里肯定有张霁隆安插
进来的「无间道」,可他竟然连美茵的事情知道?「我说霁隆哥,别告诉我,我
们家里也有你塞进来的『水线子』?」

  「哈哈哈,你扯哪去了——你父亲前一段时间回到F市,这两天又北上了对吧?
前天临行前,他特意把电话打到我这来,跟我说让我好好照顾照顾你,我也正好
请他吃了一顿饭,饭桌上他多少跟我说了点儿你们家这方面的事情……实不相瞒,
何兄说美茵不是他跟夏雪平亲生的女儿,我还真有点不相信,毕竟从面相上看,
美茵跟你妈妈雪平长得的确是有点像的。你父亲还请我必要的时候照顾照顾美茵,
我还是那句话,我早把美茵当成我们家韩琦琦的妹妹看待了,所以她的事情我肯
定不会不管;而且实际上,头前儿的平安夜和圣诞节,美茵也在我家住了俩晚上,
这丫头抱着韩橙和杨儿哭了半天——不过你放心吧,再怎么说,美茵的学也得先
上完再考虑别的,我见着隋琼岚本人了,我跟她聊了好长时间,她现在算是暂时
打消了把美茵带到法国去的念头了。」

  「姓隋的那女人真挺恶心的,我不喜欢。」

  「或许身上多少带着点,自认『海外上等人』的秉性吧,其实我觉得她倒是
单纯得很……话说回来,人人活着,都不为了让所有人都喜欢啊。大部分的人都
只会站在自己的个人立场上想问题、做事情、看世界。我说句不中听的,秋岩,
其实站在隋琼岚的角度来讲,你想想,她这么做,确实是有她的道理的……」

  「什么道理不道理的……唉……无所谓了,反正最后何美茵选择的是离开我
这个家……那死丫头从小脑回路就跟别人不一样,又特别有自己的主意……爱咋
咋的吧,随她去……」我连连叹息着说道。

  「秋岩,我发现,这段时间没联系,你现在的态度咋有点『佛系』了呢?你
这精神头不对啊!原先你不管不顾,喝多了都还能骂骂咧咧、还大嚎自己是『F市
最年轻处级干部』的模样哪去了呢?」

  「呵呵,您就别再拿我那醉话笑话我了行吗?唉……我也不是什么『佛系』,
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可能多少有点麻木了。您在首都上过学,
您肯定也听说过,首都人管人『变老』叫『苍』了,对吧?」

  「没错,有这个说法:「苍果儿『、』苍孙』…

  「「我现在就是,我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苍』了。」

  「哈哈哈……你小子装什么蒜?你才多大啊,22岁生日还没过呢,你在那儿
『苍』个啥劲儿?我看你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吧!」

  我低下头,又扭头看了看门外,赵家五兄弟带着自己各人的妻儿到处敬酒,
自己满脑子却全都是茫然,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憋在心中的话给吐出来。

  张霁隆想了想,又问道:「对了,最近夏雪平怎么样?她好像有日子没跟韩
橙联系过了,先前韩橙还总找她,还有那个叫什么……就是国情部那个女中校——
哦对,岳凌音,她们仨一起吃饭来着,我看最近韩橙也没咋联系她。不过陈绮罗
倒是有一天跟我说,她逛商场的时候,在珠宝首饰专柜那块看见夏雪平了。怎么,
她是要给你买什么纪念首饰么?」

  「给我买纪念首饰?呵呵,我看她是给周荻买纪念首饰吧?」

  「周荻?」张霁隆不解地看着我,指了指眼前的这张桌子,「你是说……他
们家的女婿,三格格那个新婚丈夫?」

  「对。」

  「他和夏雪平……那,夏雪平……跟你?」

  「霁隆哥,这事儿我父亲还有美茵没跟您说么?」

  「没跟我说啊。」张霁隆双眼直视着我的眼睛。

  「嗬……夏雪平也从我身边离开了……我俩分开了。」

  「哦,是这样啊……」张霁隆看了看我,又摇了摇头,抬起茶杯再次喝了口
水。

  我仔细看了看张霁隆,发现他并没像我预期的那样把我和夏雪平之间的事情
问个细致板牙,倒像是并不惊讶我和夏雪平会分开——至少并不像先前我看到夏
雪平和艾立威躺在床上之后,去韩橙的酒吧里买醉时那般关心。我本身有一肚子
的苦想跟他倒,但眼见他这般从容又有些冷漠,我心里便更加不舒服了:「霁隆
哥,你……对此没啥想说的吗?」

  「我该说啥呢?」张霁隆放下了茶杯,又想想,才问道:「只不过你说,夏
雪平跟他们家那位女婿……的事情,你确切么?」

  「怎么不确切呢?事情是三格格跟着我一起起的底,他俩一起幽会的视频和
照片都有,开放的录音也有,虽然说是赵嘉霖隔着房门录下来的……我先前那次
去办罗佳蔓的案子的时候,在馨婷医院的那个整容医生的导师所藏身的那家酒店
里我还看到了两个人上电梯!并且这几天赵嘉霖都在加班,但好像那个周荻也没
联系过她一次,也没回过他自己家一次……我……我的真是……哼!」

  「是嘛!我的天……」张霁隆思考着,缓缓转过头去,然后又转回身子来,
同情地看着我,「夏雪平是那样的女人吗?看起来也不像啊……这我还真是没想
到……」

  接着,我和张霁隆则都沉默了片刻。

  我是一提起这件事心里就糟乱,而张霁隆却在隐约中给我一种事不关己的模
样,当然我知道,这事情本身就跟人家无关,可他此刻的淡然模样,倒给我一种
说不太好的怪异。

  「霁隆哥,我怎么感觉,您……好像对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并不意外?就好像
您早知道我和我和夏雪平会分开似的呢?」我越说越怀疑,因此,我更加紧了追
问:「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夏雪平和周荻的事情?请您告诉我行吗?是不是十几年
前那次政变的时候,您就知道他俩有什么事情?按照赵嘉霖给我翻到的周荻的日
记所说,他俩确实就是从十几年前开始的……」

  「秋岩,我知道这件事情可能对你来说,打击很大,但你先冷静一下好吗?」
张霁隆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臂,然后又朝后仰了仰身子,把后背靠在了
椅背上,「我才发现啊,你不是变得『佛系』了,你是把你身上的冲动劲儿给压
抑住了。」

  「唉……」我又叹了口气,用手放在桌上拄着头。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并不知道这个周荻和夏雪平的事情,但是,你和夏雪
平这样的结局,我从你跟我诚实地把你对夏雪平的心思讲给我之后,我就已经料
定了。」

  「你……为什么啊?霁隆哥,我……」

  「你先别心急,你听我把话说完,而且你小点声,外面那么多双耳朵呢——」
张霁隆对我摆了摆手,紧接着,他又对我问道,「既然你把我当哥哥,我也不把
某些话跟你藏着掖着——我先问你两个问题:你觉得,关于男女之事上面,你是
认为肉体的欢愉更重要,还是情感的满足更重要?」

  我仔细想了想,我过去发生过的很多性经验,的确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贪欢
而胡搞瞎搞,可是随着这一年来的经历,我也开始意识到情感确实越来越重要,
只是如果说只有情感没有肉体上的快慰,也是不行的。

  「我觉着……都重要。」

  「那非要让你选一个呢?」

  「那……情感吧。」

  「嗯。那我第二个问题就是:你觉着,按照你现在的认识,别管她是不是欺
骗了你,单从你跟她的相处来看,夏雪平是更注重情感还是更注重性呢?」

  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回答道:「情感吧……」因为即便是夏雪平跟周
荻有了那种关系,该承认还是要承认,夏雪平似乎还是更注重感情的;但是,想
到这个层面,我更加无语了:「霁隆哥,你是想说,正因为我心智不成熟、正因
为我并没关注或者在乎到夏雪平的感受,所以她才会因为在我这得不到情感满足
而离开我,而去向周荻投怀送抱吗?其实我在这段时间,也的确没检讨自己……
唉……她和周荻早有过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在我自……」

  「不,不不不,秋岩……周荻和夏雪平的事情,我不了解,但其实,你和她
既然已经分开了,她跟谁在一起,你也根本没权利去理会了;至于你检讨自己不
成熟,我觉得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检讨自己当然是好事,但你有你自己的性格
闪光点,你没必要因为一次情感上的失败而自此妄自菲薄。我想跟你说的是,你
们母子俩这种情感关系的本身,就并不是一种正常的发展——当然,你别误会,
我不是什么卫道士,对于传统道德本身,我自己这个黑社会大哥,也并非遵守得
那么严格,我说的也不是你们母子之间这种关系,跟传统伦理之间的对比;我想
说的是,我也算看过听过见过太多太多的人了,我觉得,即便是跟一些其他的、
拥有类似你和夏雪平这样的『特殊的』母子关系——或者,我权且把它叫做『母
子恋情』,这样说或许更好一点——你们两人的关系,从诞生到发展,跟那些其
他的『母子恋情』相比,也是反常的。」

  「反常的?我不懂您说的意思。」

  「那我就再说得直白一点:我觉得在你们这样的关系当中,无论是称之为
『母子乱伦』『母子禁忌』也好,还是『母子恋情』、『母子性关系』也罢,你
不觉得,这些关系定义当中,都有一个共同的先决条件吗?」

  我想了想,抬起头:「『母子』?」

  「对啊。就是『母子』关系本身。」张霁隆顿了片刻,看了看我,然后继续
问道:「讨论点形而上学的东西:你觉得,在你和夏雪平重逢之后,你是打心里
把她当做你的妈妈、她又是打心底里把你当做儿子么?」

  「当然了啊!不然呢?」听着张霁隆的话,我的躯壳之下,当真是只剩茫然。

  「在我看来你们并不。你称呼她是『妈妈』,她称呼你为『儿子』,这只是
基于你们两个之间血缘上的认定。在我看来,从你跟我之前讲述的,你是对夏雪
平如何动心的那时候起,我倒是觉得,你只不过是把夏雪平当做了一个更遥不可
及的年长女人而已,之前最开始,她的强势与拼命、冷酷与孤独,让你觉得突兀、
难以契合,但同时你每天都觉得她确实很漂亮,散发着一种成熟且与众不同的魅
力,你的潜意识里也开始会注重她不为人知的可爱和脆弱;

  「你在看到她和别的男人相处的时候,你会感到吃醋,但哪怕是你不希望她
和那个姓段的、还有你们组先前那个娘娘腔在一起,你也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
正像一个对自己心爱女人求而不得的稚嫩庸俗的小直男而已,而并没有站在母子
的角度、也没站在她本人的角度考虑一下,她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交往,她是
不是有什么别的考虑,你也不去分析作为你的妈妈、作为夏雪平本身,她如果跟
那些男人在一起会受到什么样的不好的影响、会受到什么样的危险、你也应该——
当然是我猜测——没说清楚,你作为一个儿子看到自己的妈妈交往了一个男朋友,
会有什么样的心理负担。遇到这种情况,你只会像其他四十几岁女人的小男友或
者小追求者一样,去疯去闹,完全没有理性的表达,更别提把她当做自己的妈妈
去尊重,也没有正视到,其实你作为一个儿子,在一个对你天然会产生一中依托
的特殊的女人面前,你是可以利用到自己作为『儿子』的身份,而避免很多问题
的——老话说得好:「天下没有胜过子女的父母『,这句话,也同样适用在你和
夏雪平的身上,你们之前很多的问题和危机,都是可以避免的。

  「而她呢,她也并没有真正的把你当成一个儿子看待:从你对我的讲述,还
有她跟韩橙的聊天之中,我能感受到的事情是,在你小的时候,她对你的呵护和
溺爱,已经超过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程度,在她那里,你是一个特殊的、宝贵的
宠物,一个玩具——当然,这并不是带有任何贬损跟消极意义的,随着前一阵子
夏雪平和我们家韩橙交往得更甚,我也越来越认定,夏雪平这个女人其实一直都
是一个内心当中藏着一个小孩子、小女生的人,而对于一个小女生,最宝贵的,
当然就是她最心爱的芭比娃娃、她最亲密的那那只狗狗。她跟你父亲离婚的事情,
我是不了解了,但当你们再次相遇,在她心里,她应该是又把你当成一个自己的
下属,只不过,对于你这样一个下属,她抱有更高的期待,也会带着额外的关住
和担心;但当她发现你对她的特殊情愫之后,她的心开始乱了,她在『冷血孤狼』
这个绰号传开了之后,应该很少遇到追求者了,而且,又是你这个她愿意多花时
间、经历和心血去关注、去担心、去期待的人——进而,在她那里,你们俩也略
过了母子之间重新相处的磨合期,而一跃成为了她身边的小男友;」女人对于爱
情,基本上就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碎了,对于自己的儿子,她才回去愿意主动
培养、训练,主动推着去磨砺、摔打——你觉得她对你的态度,更得多的是哪一
种?所以你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家庭角色上和心里上的母子关系的认定;而其他
大多数,就我所了解的,对于『母子恋情』的生根发芽,甚至开花结果,都是基
于母子关系的——有些是从误会摩擦然后再转成特殊的亲密,机缘巧合下的冲破
禁忌,反而解决了不少矛盾;有些是从小到大一直亲密无间,从亲情真正转化友
情,再转化到爱情或是性爱,母子也从简单的妈妈——儿子的关系,转变到朋友
伙伴,再变成情侣、性伴侣、灵魂伴侣,这样的情感和肉体关系基于母子亲情,
像是点缀,又像是升华。而你和夏雪平,去除掉那层血缘纽带,你们之间的关系,
就只是一个成熟女性和一个小鲜肉的爱情故事,注定刺激,或许浪漫,但必然短
暂。

  「——我说的不一定都对,但这就是我在想到你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的时候,
所产生出来的诸多理性分析的总结。里面有很多东西,对你来说肯定不中听。但
我希望你能听进去,」张霁隆看着我,又拿起了茶杯,「毕竟,我希望你能在你
下一次恋爱当中,更加成熟且游刃有余一些。你就把你和夏雪平的这段经历,当
成一次情感历史吧,而一次情感失败算不得什么。」说完,张霁隆又放下了茶杯,
端起一旁的茶壶给杯子灌满了,才再次端起喝了两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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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没想到这次跟张霁隆谈心,越谈我心里面越堵。

  「那您说,我还有什么办法能跟夏雪平修补关系呢?」

  「还想着修补关系呢?」张霁隆放下杯子,又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
「你不是说,夏雪平都已经和他们这个姑爷搞到一起了么?根据你所说的,这基
本上算是既定事实了,就算你俩重新在一起,心里的这道坎儿,你过得去么?再
说了,就算像我说的那样,你们相互之间也并不把对方当做母亲儿子,你们俩到
底也是母子,本来母子之间发生了这种关系,倘若破裂了,那就要比一般的母子
关系破裂的更要难以修复。秋岩,我真心劝你一句,这事情,你还是不要想了。
你看像我,从来就不吃感情上的回头草,因为即便复合,那也不过是让你们之间
的问题重新显露一遍、过去不开心的事情重新经历一遍而已。而且我看你这样子,
虽然看起来是个挺风流的小伙子,可能你经历过的男女之事也不少,但你其实根
本不懂得感情,不知道什么是恋爱……」

  「我……其实,我最近检讨自己的时候,我自己也发现了……」

  「所以啊,你就踏踏实实找个好姑娘,好好谈个恋爱吧。过去这些事情就别
再想了。说到底,你跟夏雪平之间这才几个月,你只不过是现在觉着刻骨铭心,
你现在心里的苦,终究会随着时间过去的。」

  「『随着时间过去』,唉……」我重复了一遍张霁隆的话,又免不得叹一口
气,「我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这才过了四个月,不过回想起来,倒好像过了一辈
子似的。」

  「你啊,就是太重情分,脸薄心重,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需要小心的地方。
你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你太冲动、一身的冲劲儿,同样即是优点也是缺点。敢当
着机场那么多人面前公然收拾上官果果,你这次至少在F市可真是出名了。」

  「呵呵,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说到了这里,我又不得不问张霁隆一句
了:「对了,霁隆哥,先前上官果果被抓进市局的时候,好多人都找到了徐远和
沈量才,还有省厅那个胡敬鲂,都让帮着通融通融,以我的猜测,上官家的人甚
至都找到案发所在的分局的一个刑侦处的头头那欢了,当时为啥您没找我呢?」

  「我……找你?我为啥要找你啊?」张霁隆诧异地看着我,当然他的这种诧
异,却让我有点觉得他似乎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当然是我觉得杨省长,或者是别的人本应该会通过你找到我啊?毕
竟首先兰信飞是你们隆达集团的法务部总监,我觉得,他死了您应该会问一句;
上官立雄是红党的人,上官果果是红党三代,首都的人都找到了胡敬鲂和那个那
欢,没人通过你找到我,这事情我总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啊;当然,我也听说,易
瑞明和上官立雄的关系水火不容,杨省长早年间是易瑞明的学生,那么当时该怎
么对待上官果果,我觉着杨省长总得知会一声——您是不知道,当时徐远要求我
往死里查这个案子,沈量才却要求我从宽处理,这俩人的骚操作一波接一波的,
往我这个办案小组里塞了不少人,说是帮忙结果全是来看着的监工!就我现在想
起来,我还头疼呢!」

  「这个啊……这几天我去了趟蒙东办事儿,一直忙着跟北蒙乌兰巴托来的、
还有从俄国莫斯科来的几个客人谈生意,要不是上官果果上了新闻,F市这边发生
了啥我是真不知道。兰信飞的事情我也是看新闻知道的,他虽然跟我是工作上的
关系,但是其实我对这个人也没多大好感,刚才赵五爷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他那
样到处勾搭良家妇女的人,被人弄死了其实一点都不奇怪,我倒是真不知道他的
那个妻子居然是你的国中同学;而且别说我不给你打电话,小杨她家老爷子也没
通过她跟我打什么招呼。」张霁隆又夹了一筷子拔丝葡萄,放在水里蘸了一下,
又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不过我看你处理的挺好的啊。我早就跟你说了吧:
你用不着跟徐远抱着一起死。当警察、办案子,该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怎么回事么?
他可不像十几二十年前那么刚正不阿了,把一切都当做控制手下和倒逼上峰的手
段;而那个沈量才,呵呵,那家伙更是个善于弄权之人,不堪大用。你现在这样
处理就挺好的,就算是你按照徐远的目的往死里查了上官果果,但你也是秉公执
法,而不是听谁的话。」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仍然有点不安:「知我者,霁隆哥也。但其实,我心里
还是有点怕。」

  「怕什么?」

  当时我还不知道紧接着,上官立雄就会被人架空然后提前退休,并且终身蛰
居,也不知道很快,首都的那些「白银会」的成员将有一大批落马,所以在我的
心里当然会有所顾忌:「当然是怕自己会不会哪天就因为上官果果这件事被人搞
了,甚至被人偷偷做掉呗。我从机场把上官果果抓回来的时候,还没等审呢,就
杀出来一帮人要把他抢走——看样子,应该是商贸部或者什么别的部门假装的司
法调查局的人。要不是省政府派了红党政治保卫处的黄云烟来搭救,我估计我都
废了。然而即便现在黄云烟已经让我吃了颗定心丸,告诉我有他们在,不会再有
人对我和其他办案员警怎样,我还是心里打鼓。」

  张霁隆又擦了擦嘴,然后平静地看着我说道:「这事情你大可放心好了,既
然是那个黄处长都开了口,这事情到此就完全落听了,他的话不会有错的,黄云
烟这个人的定心丸一般不会轻易给人吃。至于以后,只要你自己别跟外人再乱说
什么,就包括你刚才跟我提的什么听说过易元首跟上官宰相之间云云这种话,你
自己和其他办了这个案子的人,也别再把这件事情搞得大鸣大放的,我想,应该
没人会再对你为难的。」

  「好的,我知道了。唉,政治的事情可是真麻烦啊……我是真不知道霁隆哥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身边那么多政客围着你转,你又要去围着阶位更高的政
治家们转,」我挠了挠头道,「而我呢,我其实只想好好当个小警察,能抓坏蛋、
办案子,这就够了。天知道为啥我要卷入这么多的破事儿当中。」

  「我想我也跟你早就说过的吧,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哪怕是吃喝拉撒,全
都跟政治有关。不过你会有这样的困惑也正常,你在这个年纪,承受了太多你不
该承受的事情和责任。想想你曾经的那些小学、国中同学,他们大部分,此刻都
应该在为马上到来的学年论文答辩和期末考试发愁呢。挺过去就好了,不是好多
人都觉着你不成熟么?相信我,只要你能把这个阶段挺过去了,没多长时间之后,
你将会比其他人更加成熟。」

  「对啊,大部分小学、国中同学,还有一部分已经成了杀人犯呢。」

  「哈哈哈!」

  「呵呵,我倒是想永远幼稚下去,但就像我现在这样,若是继续幼稚下去,
早晚有一天我保不齐会被人算计死——夏雪平跟我算掰了,她现在又被借调到情
报局,和周荻天天风花雪月;我这边刚把我们一组里面那几个刺头算是安抚好了,
按下葫芦浮起瓢,风纪处那帮新来的警员和实习学警还有不少想找我麻烦的,还
把先前跟一组的老账本又都重新翻了出来,就这点责任,我就算没能力背负也得
负啊……」说到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我立刻绷直了腰板坐了起来:
「对了,霁隆哥,可能我还真有件事得通过您看看,能不能求求谁帮帮忙——您
说我这脑子,这件事那天晚上我跟黄云烟谈话的时候,我就应该跟他提的,结果
那天我满脑子都是上官果果的事情,所以一下子就忙忘了……」

  「什么事情?」

  「正好是在我去赶着办上官果果这案子的那个早上,一群从我们市局离退休
的一帮老头老太太给我围住了——本身他们是要找夏雪平的,结果我告诉他们现
在是我代为负责重案一组,他们就找上我了。我仔细一听才知道,除了他们之外,
几乎所有上了年纪的老警察都已经好长时间没领到退休金了,有些人为这个城市
为这个国家流了一辈子血,到头来饭也吃不饱、大冬天的采暖费都交不上——这
还只是F市的情况,我不知道全省其他的地方会怎么样。我那时候就寻思着,能不
能托您跟昭兰姐说说,让她父亲想想办法呢?」

  张霁隆一听乐了:「呵呵,你们的退休老警察的事情,不找你们局长徐远沈
量才、不找你们警察厅,居然找上我一黑社会帮忙了?你应该先找他们啊?」

  「我是多没脑子,不找他们先找你?这事情我也觉着被人听到那都招笑!但
是没办法啊,徐远和沈量才俩人都跟着掺和大选呢,他俩都不愿意管这件事,而
且我一说,他俩就往全体警察系统的经费都被裁剪和省财政赤字上头说,我是一
点办法都没有;至于省厅就更别说了,胡敬鲂那家伙我早算是得罪透了,至于聂
仕铭,那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想找他更是连路都找不到——并且我发
现,现在在局里啥事儿都能忘省财政赤字上赖……但是我岁数小,他们这帮长官
们在成天在琢磨担心个啥,反正我是不懂,只不过我听说,那些六七十岁的爷爷
奶奶们,一身伤病,有的子女都没有,为了一口饭和冬天的一点暖气,还得去领
救济金,还得去到处打工,唉,我心里就不是滋味。」

  「唉呀,这省里赤字的事情,倒确实挺严重的,也影响了不少东西……」

  「您也这么说?没逗我吧!我看是净他妈的瞎扯!那胡敬鲂都有钱搞篮球比
赛,咋就没钱给老干部发退休金和补贴呢?」

  「你们警察系统的事情,我也不是很了解,据我所知这里面有好几笔烂账呢,
都算不过来。关键是,你让我找杨儿她父亲倒不是不可以,但关键是红党做任何
决定,它都有一套繁文缛节——嗨,还都说这红党比较喜欢搞独裁,但红党遇上
啥事儿都得先拿到他们党内,在各种什么党委会、党代会、常务委员会、工作研
讨会上,让整个党支部和党委研究一番才能决定,决议过程可比蓝党跟地方党团
复杂多了,可不是像他们一样、只需要搞定几个派系的大佬就能把事情敲定的;
这据我所知,这段时间红党那边已经有不少事情在进行研究了,你这件事的话要
是再往上排……」张霁隆一边思忖一边说着,正在这时候,内堂的门再次被完完
全全地推开,张霁隆一抬头,眼睛突然一亮,对我指了指门口说道:「欸,不如
你找他啊——他们掌控之下的资本流,可比杨儿他爸那边的多多了。」

  我不解,还以为张霁隆让我找的是赵景仁,正寻思着张霁隆已经站起身来;
眼见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深灰色衬衫,配了一条天蓝色法兰绒领
带的侧分头男人,我立刻大吃一惊,也紧跟着起立站直。

  「找他?」我小声跟张霁隆嘀咕了一句。

  「对啊,从近代以来,论招资本喜欢,谁能比得过蓝党?」张霁隆脸上挂着
笑,也迅速地对我小声觑咕了一句;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蓝党从旧时代到南岛时期再到现在,看似颠沛流离,
但实际上那从四大家族到八大派系再到现在的十六路诸侯,他们嘴边的油水从来
就没干过。

  我还没缓过神来,张霁隆就已经绕过了我,走到了来人面前,鞠躬抬手:
「哟,蔡省长!您大驾在此,鄙人竟毫不知情,失敬失敬!惶恐万分!」

  那男人正是蔡励晟,但见他手上还端着一只高脚杯,杯沿上还挂着许久不退
的紫红色红酒印,想必他至少是来了一会儿了,我是真不知道他竟然还在,不过
想想,像明昌集团赵家这样的家族设下宴席,能让蔡励晟这样的大官僚莅临倒也
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张浚渊先生,久疏问候。」蔡励晟的脸上依旧显露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跟
张霁隆握了握手。

  「『先生』二字不敢当!您才是『先生』!」张霁隆说罢,又连忙补鞠了一
躬。

  「您别介意,韬勤兄,」后面跟着的赵景仁走上前来,站在两人中间,扬手
道,「霁隆今天是到我家做客的。实际上他每年都来给我家送点山肴野蔌,只不
过每年他都太客气了,也不进来,别说是你没见着他来,就连我家小女都不知这
家伙跟我家的关系。」

  「我还真无所谓,只希望还有一个人,可别介意我和浚渊先生出现在同一张
餐桌上。」

  蔡励晟说完话,张霁隆便直起身子抬起头,看着蔡励晟笑而不语;而同时刻
意地看向蔡励晟的,还有跟在赵景信身旁陪着赵家人敬了一圈酒的孙洁。

  「哈哈哈,您说的是哪个人啊?」赵景仁笑着抬手,请蔡励晟坐到了赵景仁
左手边一直留着的那个空位置上。

  蔡励晟也跟着笑了笑:「还用说嘛?在F市有哪个是不知道,隆达集团的张总
裁是有一个老婆之外,还有一个女朋友的?」

  张霁隆摇了摇头,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跟蔡励晟对坐着:「唉,看来介意
的那位还是您。您放心,我有一个老婆一个女友的事情,全F市皆知,而我这个女
朋友家里人对我甚是讨厌,这个也是全F市皆知——哈哈哈,玩笑话罢了,其实我
到现在都没见过杨先生几面呢,尤其是跟蔡省长您相比。再说了,先前我又不是
没跟您的部下一起吃过饭,而能跟您这位蓝党Y省部的魁首一起吃饭,这可是求神
拜佛才能得来的荣幸!」

  「可不是!」赵景智突然插了一嘴,「红党那帮烂货能对谁好啊?您就不说
别的,我们家上头几辈人在伪政权时期,可没少帮过他们红党吧?论起来,我们
家那时候还得算皇亲国戚呢!那戴眼镜的皇帝我们都不帮,我们帮他们一帮外人!
到头来,他们建立了新政权,然后咋样了?招了一帮学生把我们家的命也给革了!
所以我说霁隆,你也别哈着你那个马子的爹了,多跟老蔡走动走动不挺好吗?」

  赵景智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仿佛觉得自己的话很精彩,但话音一落,包括
他自己家的兄弟,都没一个接茬的。

  「张先生可真是会说话!」蔡励晟点了点头,虽然对于张霁隆过于客套的话
术,他刚刚听的时候很明显有些不以为然,但等张霁隆把话说完后,他仔细品了
品,还是有些受用的;他看看张霁隆,又看看身边的赵景仁,继续道,「哎呀,
人家浚渊兄是来做客的,而我也是来做客的,我要是再说点什么,就显得我不懂
事、有点小气了哈?」

  「岂敢、岂敢!」张霁隆依旧客套着。

  「能在一桌吃饭,大家就都是善缘。今年能有韬勤兄和霁隆同时莅临,寒舍
真当是蓬荜生辉!」

  「哎呀!」未等赵景仁的话音落下,蔡励晟便突然对着我惊讶道,「这不是
何警官么?」

  我脸上笑笑,心里却觉得怪怪的,倒不是因为我先前救了他、却又在他的党
部无故挨了顿揍,而是其实从蔡励晟这家伙进了这间内堂开始,他就早注意到了
我,而且跟张霁隆和赵景仁说话期间,他至少朝着我看了不下三次,每次都超过
了五秒钟,但这会儿他却装作刚发现我一样,但又不像是忘了我是谁。我当然也
理解这或许就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的一种说话方式,但这种方式,真心让我好不
自在。

  可我也只能再次站起身来,立正后对着蔡励晟鞠了一躬:「见过蔡副省长。」

  「哟,韬勤兄也认识何警官?」赵景仁也看了看我,接着对蔡励晟问道,
「您也是从新闻上看到的我三女儿的这个小朋友的?」

  「何止如此啊,景仁,前些日子就是这位何警官在红山文化广场那儿救了我,
今天这日子,确实不该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但那天要不是有他在,呵呵,我怕是
今天就没福气跟您做在一块话家常了!」蔡励晟说道,并且,他完全隐去了我紧
接着被他的那些特勤保镖带回党部的事情,不过这也是当然。

  但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良好的回忆,我在蓝党党部那儿的遭遇是我从小到
大受过的最大委屈,其程度基本比肩我发现夏雪平和周荻的私情。我想了想,又
看了一眼赵嘉霖,然后对蔡励晟说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您不必挂齿,况且
其实那天也不只是我在,嘉霖姐当时也在帮着我,只不过她在广场东侧的一栋楼
上,拿着狙击枪掩护着我,您和您的侍从们并没看到罢了。」

  「是吗?」——蔡励晟和赵景仁不约而同地看向赵嘉霖,又异口同声地说道。
只不过一声惊叹之后,蔡励晟转过头看向的是赵景仁,而赵景仁看向的则是我。

  「我也是警察啊,而且好死不死,最近我跟这个家伙总能遇到一起去,哈哈,
但只要是跟这家伙碰到一起,就准没好事!」赵嘉霖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接着
又瞟了我一眼,还冲我笑了笑,「不过保护您也是我的职责,蔡叔叔,所以对我
您也不必过于在意。」

  听完赵嘉霖的话,蔡励晟立刻笑着继续看向赵景仁,而他的目光里却似乎还
带着些许猜疑和试探:「何警官的劲头和骨气我是有所领教了,但没看出来啊景
仁兄,您家里还出了一位巾帼女英雄,哈哈!豪门中也出了个侠女,贵小姐这么
英勇无畏,景仁兄您可知道令嫒有这么厉害吗?」

  「啊……这个嘛,」赵景仁低下头,又看向了赵嘉霖,但赵嘉霖一见自己父
亲的目光投过来,她又故意把身子轻轻侧过半边,用着左手杵着桌子、扶着脑袋,
右手端着筷子在碟子里胡乱画着,完全避着自己阿玛的眼睛;赵景仁看着赵嘉霖,
轻轻皱了皱眉头后,才又对蔡励晟说道:「我都不怕韬勤兄你笑话,我家这位老
三,从小就骄横跋扈,每个女孩的样子,爬墙上树、上房揭瓦,在外头装得像个
人样,回家之后可疯了。按说咱们满洲人的女子也都该欢脱一些,但我还是希望
她能学着大家闺秀的模样自律自处。早先她去当警察,我是不同意的,但是我身
边的众多儿女,就着丫头最让我没办法——您说说,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女去成天
干些把脑袋栓腰带上的活计的?唉……」接着,赵景仁又把自己的目光对上了蔡
励晟的视线,蔡励晟见状立刻朝后仰着,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换了个带着笑意的
目光看着赵景仁,而赵景仁却不声不响,眼角和嘴角却都有些微的动作,他已然
礼帽地说道:「不过,我这刚听说,她跟这位何警官,救的是韬勤兄你,这算是
我们家的荣幸啊!还记得三年前,南岛贵党代表团来F市的时候,贵党前秘书长肈
溥惠先生还嘱咐我,让我对您多多支持,所以前些日子听说有人要刺杀您,嗬,
我联系好几天心都是提到嗓子眼的呀!」

  「呵呵,没错。咱们的肇秘书长,本姓爱新觉罗,跟您算是世交。」蔡励晟
突然冷笑了两声,又继续说着,但其实他眼神中的猜忌和怀疑已经不见了,取而
代之的是一种安心,「而且,肇秘书长的原话分明说的是『请您多多庇荫、多多
辅弼』。」

  「那是肇秘书长太客气了,韬勤兄,你我之间,明昌国际和贵蓝党之间,可
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关系。所以今后,还得请您多注意自身安全。咱们F市的
局面日臻发展、欣欣向荣,可不该出现这么多不和谐音符啊。」这次眼神里出现
不悦的那个,换成了赵景仁。

  「您说的是。也请您多多注意身体健康。咱们F市的营商环境,还得靠着明昌
国际做顶天梁呢。」

  真正脸上挂着笑容的那个人是张霁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确实有些开
心,他一直等着赵景仁和蔡励晟把话说完,他才拿起了自己面前,趁着赵景仁和
蔡励晟刚刚谈话的时候,服务员们已经给斟满一小盅白酒的玻璃酒盅。并开口道:
「您二位刚才在外面敬了那么多酒,现在又寒暄这么长时间,我光在一旁听着都
有些口干舌燥了。在下索性喧宾夺主,提一杯怎么样?」

  蔡励晟也连忙拿起面前的酒盅,看着张霁隆微笑道:「我看这主意好,来……」

  可还没等蔡励晟把话说完,坐在他身边的赵景义又发话了——我这才意识到,
从刚刚敬酒后回来,赵景义那双像是里面长了钩子似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张霁隆:
「霁隆,这酒是可以喝,可我还是觉着不对……有些话,你得说得再明白点儿,
要不然,整顿饭我吃着可不安生。」

  我一看赵嘉霖的二叔这模样,我简直也有点想笑——这家伙整个一《生活大
爆炸》里的谢耳朵啊,张霁隆已经站起来举着酒杯了,这家伙这时候突然冒出来
这么几句话,彻底算是把张霁隆卡到餐桌上,不过就算是张霁隆是来你赵家做客
的,你也没有这样让人下不来台的吧?

  但张霁隆好像也真没在意,他看看赵景仁又看看蔡励晟,随后便自然而然地
放下了酒盅自己坐下了:「哈哈,二哥这话是在开玩笑吧?我张霁隆才多大点儿
能耐,能让您把饭都吃不安生的?有什么疑虑您尽管开口,我知无不言。」

  「我就是还想问问你,刚才为啥偏要带着车炫重那个家伙来。」一听到车炫
重这个名字,坐在我斜对面的蔡励晟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于是他也用着与赵景
义相似的目光跟着一起盯着张霁隆;赵景义则像是在审讯张霁隆一样地,对张霁
隆扒蒜一样地问着:「我就是没合计明白,你跟车炫重平时你们俩那么不对付,
今天你带他到我们家这来,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我也想不通,所以我觉着这里面肯
定有点事。你这家伙,鬼主意忒多,早先你在老宏光还没混出名字的时候,咱们
全F市的满洲兄弟里就有人叫你『鬼子六』和小『多尔衮』——你可是狼獾一样狡
猾的家伙;早先日本『难波会』的会长原田藤吉也说过,你张霁隆是『表里比兴』,
能让那帮日本鬼子都忌惮的人,能是一般人?你快说说,你这心里又揣着啥鬼主
意呢?」

  「呵呵,二哥,大隆若是头狼獾,咱们家还成了蚂蜂窝啦?」坐在阮福玲身
旁的赵景理先前一直闷着,这个当口却说了一句笑话。

  「哈哈哈,那我呢?我是啥啊?我难道是头熊吗?」蔡励晟立刻跟着笑了起
来,并且接了句茬。

  本来赵家其他兄弟几个都有些不以为然,可他们一见蔡励晟笑了起来,他们
也跟着笑了。赵景智跟着插科打诨道:「您才不是熊呢?现在在太宁宫里头对着
电视做新年致辞的那个才是熊呢!易『泰迪』嘛!哈哈哈哈……」

  张霁隆也不由得苦笑,倒不是因为赵景智又拿海外反对人士给易元首取的绰
号做不适宜的调侃让他尴尬,我估计他也是看出来,赵家五兄弟里除了这个一看
人就用着神经质的直勾勾目光的赵景义之外,其他人并不是真的怀疑自己心怀不
轨、有什么不纯粹的目的到访府上,否则这种话也不会直接说出来了。

  「五位哥哥,既然问都问到这了,我索性也就说点我的心里话吧:您五位在
F市老早就成名,现在各有各的家业,明昌国际集团的名声在东亚也是久负盛名,
所以您五位在咱们F市这块巴掌地,已经算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小弟
我却还在F市江湖上泡着、随波逐流,但是现在的F市的江湖,也早跟着时代发展
与时俱进了,咱们国家无论是红蓝两党还是地方上各处的党团联盟,也都提倡个
商业振兴、企业强国……」

  「呵呵,大隆,你跟咱们就别唱高调主旋律了,说说,你到底啥意思?」赵
景信也笑了笑,逼着张霁隆说干货。

  「……那要按照我个人的意思,就是,咱们F市的江湖,早就没了『修昔底德
陷阱』,」张霁隆说着,又露出满脸的崇敬看了看赵景仁,「我想,景仁大哥肯
定知道这个词汇。」

  赵景仁端着茶碗没说话,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赵景义点了点头,很正经严肃地看着张霁隆:「所以你考虑的,是『伯川德
模型』的现实化?可以!」

  「没错,还有『古诺竞争』。」张霁隆接着又说道:「过去那个年代已经过
去了,大家都想赚钱。既然都想做生意,那就在商言商,至于别的恩怨……咱们
可以找别的手段和方式进行解决。毕竟,大家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赵景义点点头,但是他看向张霁隆的眼神,已然满是狐疑。

  随后,赵景仁也放下茶杯,唱了段那脍炙人口的歌谣:「『文武皇帝四天王,
冬子老纪双麻将,笑面狠、熊家狂,金刚太保十五狼;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
伤的伤,一十八年两茫茫,唯有一人草头王』——自打当年,F市黑道上的『文皇』
陆海天和『武帝』胡啸南结拜兄弟,紧接着再到陆海天勾结前任市长贺远新、沈
向林的事情暴露被法办、胡啸南又被仇家在『太白大酒店』门口爆头枪杀,剩下
那帮大鬼小鬼,讲真话,我还真的都没看上,包括今天之前的你张霁隆。我老早
以前就喜欢有个名叫王立群的教授,他说过一句话:一般的人,要么只琢磨事情
不琢磨人,要么只琢磨人不琢磨事情;如果有一个人能既琢磨人又琢磨事情,那
这个人就很了不得了,如果有一个人能既琢磨人又琢磨事情,还能同时琢磨钱,
那这个人就更了不得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张霁隆能这么看待世界、想问题,
你不出头谁敢出头?」

  「……啥是什么『修什么陷阱』?」赵景仁那边正吹捧着张霁隆,赵嘉霖却
在一旁拽着我的袖子,对我低声耳语了一句。

  说实话,我也被他们说的这一大堆专业名词给聊晕菜了,纵使我自诩比别人
读书多,如今看来我也真是把自己看得太高。后来趁着吃饭这功夫,我拿出手机
一搜,才搞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所谓的「修昔底德陷阱」,我直接套用用
咱们F市的例子简单解释一下,那就是差不多所有人都觉得,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
无可否非的F市第一的张霁隆的隆达集团,和公认是F市第二的车炫重的太极会之
间,必然会发生一场江湖大战,并且不可避免——站在隆达集团的角度来讲,市
面上被太极会归拢、收纳的诸如生鲜市场、餐饮、仓库、工厂这样的普通产业,
以及夜店、KTV、洗浴中心这样的娱乐场所越来越多,对隆达集团早晚是个威胁,
即是隆达集团现在主攻的都是譬如房地产、金融证券、广告传媒这样高级一些的
行业,可他们的原生形态毕竟是从街头巷尾杀出来的黑帮团伙,那些普通的产业、
稍显低端的娱乐市场,他们也不能轻易放弃;而若是站在太极会的角度来看,早
在房地产、金融证券和广告传媒业做得早就首屈一指隆达集团,已经成了睡在自
己家门口的一只庞然大物,这样的怪物具体有多大的胃口谁也说不清,说不定,
它早晚有可能把自己现有的家底全都吸噬蚕食干净。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比较会
产生危机感,危机感会导致恐惧不安,而在恐惧不安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选择的,
即是攻击;

  而「伯川德模型」和「古诺竞争」,讲的就是另外的一件事了……解释起来
比较麻烦,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这俩词在赵景义和张霁隆口中所表达的,就是张
霁隆承诺,自己不会跟车炫重打起来——举个可能不太贴切:假如,现在张霁隆
和车炫重为了争夺F市江湖的第一盟主的位置,相互约定去北街农贸市场自行摆摊
卖白菜,只要这里面不出现死人的事情,谁卖出去的白菜多,以后谁就是F市的黑
道一哥;那无论是隆达集团还是太极会,大家都想卖更多的白菜的话,势必要威
胁农民、威胁市民、威胁市场,周边的老农民就只能给他两家进货、全F市的老百
姓就只能在他们两家的白菜店里买白菜、只能在他们俩的店里选——而既然那白
菜都是Y省黑土地里长出来的,长不长虫子、烂不烂叶子、吃起来甜不甜,两边卖
的也都是一样的东西,没啥大的区别,一颗白菜不能吃出来鲍鱼龙虾味、也吃不
出烤肉年糕味;那么两个人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买自己的白菜,那就只能攀比着
压低自家每一棵大白菜的单价,最后胜出的,必然是把自己价格压到最低的那个
人。但问题是,那无论到最后,张霁隆跟车大帅俩人是谁胜出了、谁当了F市的黑
道盟主,自己在卖白菜这档生意上面,肯定是要亏到死的,而另一方也不见得会
好到哪去;

  但是如果换一种处理方式:假设说既然隆达集团和太极会现在都已经选择卖
白菜,那么张霁隆和车炫重两个人,完全可以一起坐下来好话好商量、坐下来打
明牌;假设现在F市某一天想吃白菜的老百姓有100个,想人手一棵,车炫重回头
让手下查一下,自己现在就能卖40棵的量,那张霁隆这边就努努力,准备卖出去
60棵;假如车炫重那边的库存富裕了,说,张总裁,兄弟我今日想卖70棵的行不
行,张霁隆也可以让他多卖些,而自己只卖30棵,多余的白菜先存着——这样下
来两边其实都没亏,各自都有的赚,出来混的其实都为了吃饱穿暖,谁老大谁老
二那种虚名根本没意义。

  这就所谓的「伯川德模型」和「古诺竞争」。可是,我总觉得张霁隆虽然嘴
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可不见得是这么想的。

  「……好啦好啦,几位大哥、蔡先生,本来正介绍着秋岩的,怎么又聊到我
身上了?我的事情找时间可以跟你们几位慢慢聊不是吗?」等赵景仁把话说完,
张霁隆在我正寻思事情的时候,又把餐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了我身上,「我
再进一步介绍一下我的这位小兄弟:您几位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位何秋岩何警官,
是咱们Y省著名的女警官夏雪平、和资深媒体人何劲峰的公子!」

  「哟,原来这小子这么有来头呢!」坐在桌尾的赵景信看着我,乐呵呵地惊
叹道。赵家其他兄弟几个还有同桌的女眷们,也都转过头来注视着我。

  「呵呵,这个我是早就知道了,」蔡励晟笑着接过话来,又看着我丝毫不避
讳地、却还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而且先前那天,我们特勤局的同仁弟兄们也不
知道什么情况,可能有些慌乱了,就把小何警官『请回』我们党部去,还闹了些
许误会;后来夏雪平夏警官到了,我也真算是有幸得见咱们F市『冷血孤狼』的风
采了——好家伙,当时她身上那股煞气真心是把我也给镇住了,瞧她当时那眼神,
真像是准备把咱们党部一把火烧了似的!」随即,蔡励晟话赶话地,对我温文尔
雅地说道,「何警官,韬勤向您再次表示道歉了!我是真怕了令堂这尊女杀神了!」

  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蔡励晟说这些话是在自嘲,还是在讽刺,反正他话里
带刺,的确让我有些不舒服,但咋说他毕竟是我先前所觉得Y省还挺有人格魅力的
一个政治明星,我心中对他还是留有一定的好感,便也不敢摆出任何不高兴的姿
态,所以我也只好朝他轻轻欠身,恭敬地说道:「您别这么讲,蔡副省长,实在
是太过言重了,卑职惶恐,实在担当不起!」

  我把话说完,余光朝着赵景仁那头一看,他却给我吓坏了——这个老先生的
情绪真是上脸,我一瞬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听见了什么话,竟会让他在看着
我的时候,把脸拉得老长、板得铁青。

  但在我询问前,赵景仁却先开了口:「呵呵,夏雪平我基本是没见过的,不
过,他们家的夏涛那个老东西,我可是得在牙根里嚼一辈子!那个死老条子可真
是死得早了!」

  这一句话一出,原先盯着我的同意饭桌上的赵家其他兄弟,外加一个陈梓琪,
也都把眼睛从我的脸上移开,而我听着这句话,脑门手心跟脚心上的冷汗就全一
股脑地冒了出来,我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啥我外公会让他赵景仁产
生如此大的气性,同时我从小到大差不多这是头一次遇到敢这么直白地咒骂我外
公「死得早了」,毫不藏着掖着,这让我打心底里闹出一股火;可这股火就像是
不透风的灶台里、还烧着受潮了的柴禾一样,有没法往外发,因为毕竟说这句话
的是赵景仁,社会上早就把这个旗人遗老传得极其邪乎,他到底杀没杀过人,带
着其他兄弟四个从家道中落一直拼杀成F市本地最神秘的财阀的过程当中,到底用
没用过什么肮脏手段,谁也说不准……

  但还没等我把这股劲儿缓过来,坐在我身边的赵嘉霖居然不乐意了:「老头
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是对我当警察有气,你就直说!扯上秋岩他外公做
什么?秋岩今天是我带来的,他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就这么当人面儿埋汰人家祖
辈?就您这样,还国际集团的董事长呢?你觉得这样合适么?」

  赵景义见了赵嘉霖居然急了,他那张扑克脸上也多少有了点人情味,他连忙
不好意思地冲赵嘉霖皱了皱眉头、努了努嘴:「唉,霖霖!啧……这中间有好多
事你不知道!这都是大人们年轻时候的事情……」接着赵景义又转过头,似有些
忧心忡忡地对赵景仁说道:「大哥,您消消气,小心你的……」只是赵景义还没
把话说完,赵景仁就对他使了个眼色,因此赵景义又住了口,「什么合适不合适?
我就是恨那个『老逼灯』!那还是当年你们市局的人还都穿绿皮警服的时候,别
说是你,我想就算是韬勤先生和霁隆都还小呢!你知道个什么啊!你问问你的这
几位叔叔,他们跟你阿玛我年轻时候,有谁是从没受过那个夏涛的气的?有谁是
没被他的『警钩』大头皮鞋狠狠踢过的?我们哥儿几个在外头受了欺负委屈,他
从来不找那些人去办他们,却偏偏总是找我们兄弟的毛病!那个夏涛那时候总说
我们兄弟几个将来没出息、不得好死,现在到是看看他那个老家伙,还有他那个
弟弟,哼,不得好死的又是谁呢?——哦,对啦,还有那个以前在市检察院的萧
宗岷!跟他一起!他现在官倒是当得大了,哼,还行政议会委员长呢!我小时候
可是个不挑食的孩子,可是看见那两个老家伙的那两张脸,我就吃不下去饭!」

  ——嗐……那这能怨谁呢?

  我是没见过「赵家五虎」还有他们这帮五六十岁同龄人叱咤风云的当年了,
但就我先前听说的街头传奇,外加后来我上警专之后看到的卷宗,他们当年的那
帮老江湖老黑社会,打架从来不用现在那些街头混混们打架时候用的什么砍刀、
伸缩棍、棒球棍之类最多给人砍伤或者打晕、打骨折的东西,而都是一些什么三
棱刮刀、军刺、匕首、东洋佐官刀、长矛扎枪这样杀伤性极强的军用或者民兵肉
搏武器,甚至有些人身上每天还背着一把双管猎枪或者步枪,放到现在基本上就
属于半个武装恐怖分子,他们那帮老牌混子们打架那是真不要命,并且动不动就
是能把人搞成重伤、残疾,或者直接出人命。换成任何人,正走在街上闲逛呢,
突然遇上这帮人,两三句话没说好便抽刀拔枪,就在旁边甩开膀子,抡刀放炮地
打杀了起来,我估计换谁谁都得慌。赵景仁那时候,就是这帮老混子里的「翘楚」
之一,而我外公又是做刑警的,收拾他们这帮家伙就是天职,那我外公做的又有
什么错呢?

  但我估计,我那就全之下的外公,应该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若干个十年之
后,他的外孙竟然会跟他当年总收拾的小混混的女儿坐在一起吃饭。

  「哼哼,你还好意思说呢?」我原本寻思着赵景仁发泄完自己陈年怨气之后,
这事情就算遮过去了,没想到赵嘉霖又对着自己的亲爹冷笑了起来,「就你年轻
的时候,啥事没做过?今天当着蔡叔叔和小张叔叔的面,你也有脸提?你是怕省
政府不主动查你,还是你想给江湖后辈介绍介绍经验呀?还就因为这件事让我朋
友下不来台,我可告诉你,我要是现在遇上年轻时候的你,我也抓你,连眼睛都
不带眨的你信不信?」

  「霖霖,don't be like this(你别这样),」阮福玲眼看着赵嘉霖越说越
过火,也立刻温柔地开口劝到,「你这多久都不回来,怎么一回家就跟爸爸吵架
吵成这样?也不怕客人们看笑话……乖,别再说了好不好?」

  我一看赵嘉霖急得面红耳赤的,心中也竟然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我悄悄地在
桌子底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摇了摇头:「嘉霖姐,我没事的……别说了。」

  蔡励晟和张霁隆不约而同地眼睛朝下,看着桌子不说话。赵景仁看着我又看
看赵嘉霖,脸上却似有似无地挂上了些许笑意,然后又对赵嘉霖板起脸来说道:
「我说的是夏涛而已,我是针对这个姓何的小子吗?无论怎样,那老家伙跟我们
家确实积怨已久!唉,可那老家伙十几年前就死了,我现在想去报复都找不到人!
不过这个小子……他父亲何大记者跟我倒是交情颇深!我过去在本地有几篇专访,
还就是何劲峰先生帮我写的呢!何大记者为人亲和、风雅,文笔又的确不错,而
且是个心怀天下、心忧国家百姓之人,我很欣赏他!这位何警官是何劲峰的公子,
我相信为人也肯定不会错的!」

  ——「亲和」、「风雅」,这说的是何老太爷么?

  不过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在往期《时事晚报》特别专栏当中,关于明昌集团
和赵景仁为数不多的、满偏全是马屁赞誉之词的、署名为「克西」的专访文章,
竟然都是老爸写的!而同时,我又回想起这个署名「克西」,总是出现在一些那
样专门吹捧Y省或者全国某个特殊人物的文章,除了赵景仁之外,再比如卢二公子
他父亲,难不成正是因为老爸写了这样的文章,F市的这班名流才会愿意跟父亲交
往?

  ——「克西」……这个笔名……老爸可是特别喜欢看《神雕侠侣》的,该不
会这两个字取自那位波斯高手尹克西之名吧?而那尹克西最出名的台词,便是那
关于《九阳真经》「经在油中」的遗言……哎呀,这个弯弯拐的啊!何老太爷,
你是想表达「言不由衷」之意么?哈哈哈……

  我想着赵景仁总算是因为看得上我父亲而放过了我,所以刚准备为他的文笔
跟赵景仁说声谢谢、且表达点客气之意,可我立刻又想到了就在前些日子,何劲
峰老太爷刚写了一篇文章讽刺蔡励晟,嘲笑蓝党在学当年南岛总统陈木宽自导自
演却学得极其拙劣,我根本没往蔡励晟那边看,就觉得这话不能真的就坡下驴说
下去,因为在蔡励晟正在坡下待着,如果真的就坡下驴,驴身上背着的那袋盐,
就全得撒在蔡励晟的伤口上——父亲是为了帮着红党清源辟谣而那样写的文章,
但我是真的记着,在疑似我舅舅夏雪原的那个人朝着蔡励晟身前开枪的时候,这
位先生的脸色可真的比纸还要白。

  「谢谢赵大大您对家父的青睐,但是我父亲跟您的交情,我先前还真的不是
特别清楚;今天我跟嘉霖姐就这么到访府上,也根本都没带什么孝敬您和其他四
位叔叔的见面礼,的确是我冒失了。刚才您说的关于我外公的那些话,那也是他
跟您的事情,那么好几年前的事情,正像您说的,我没见过我、我也不懂,我也
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当然,也正因为这么些年了,我外公也早就辞世,所以我也
奢望您,至少在今天,别再因此介怀了。」说到这,我又像模像样地转头看了看
赵嘉霖,继续说道,「毕竟我听各位叔叔们的意思,嘉霖姐也好久没回家了。您
二位可别因为我一外人的家里旧人,闹得不愉快啊。」

  「嗯,这小子行呀!挺沉得住气的!拿得起、放得下,不卑不亢!够大气!
将来是个大才!」我话音刚落,却没想到赵景仁伸手指了指我,对着一桌子人开
始夸了起来,这就让我有些怀疑,刚刚他故意提起我外公、又骂得那么难听,究
竟是不是刻意为之。

  「我也老早就听到,这位何秋岩警官的故事了——他在市警察局才来多长时
间,名声现在比咱们家霖霖还大!」赵景信笑着说道。

  张霁隆也立刻抢话道:「名声倒是其次,各位,你们知道我最欣赏秋岩的是
什么吗?这孩子看着年纪小,其实他内心里还是很稳重,因为家庭的关系,所以
这孩子眼界也很开阔——我跟他深聊过,这孩子别看当年上的是警务中专,但是
他可特别爱读书,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而且,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正直和责任
心。对了,秋岩,你不是有事情有求于蔡省长的吗?你不妨现在就跟蔡省长说说?」

  蔡励晟刚准备拿起筷子夹些什么,一听张霁隆的话,又放下了筷子,却在我
看来稍稍有些敷衍道:「哦,何警官还有求于我?何警官救过我的命,所以但说
无妨。」

  于是,我便一五一十地把那些退休老警察们的事情跟蔡励晟都说了。蔡励晟
听罢,一言未发,但这家伙看着我的时候的眼睛那这就叫一个亮,探照灯一样的
亮。

  「怎么样,韬勤省长,这个小忙,您能帮一下么?」

  「霁隆,你这事儿……你怎么没让秋岩去找老杨呢?」

  「这不是赶巧您来了么?而且您说说,打从我隆达集团成立那天起,我又是
有多少事情是被他帮过的?老铁路南区那块地,我这不也是亲自跑来找景仁大哥
商量了么?」说着,张霁隆又连连摆手道,「我跟我家小兰,存催是单单男欢女
爱,而他父亲对我来说,靠不住!哼,我估计啊,他早都恨死我了……」

  蔡励晟想了想,点了点头。其实我也觉着张霁隆所言非虚,常理想,一个省
长的女儿跑去跟一个黑道份子谈恋爱,这也就算了,在一起差不多没有十年也有
七八年了,到头来还没个合法名分。何况,连那杨君实身边的黄云烟都跟着骂张
霁隆,我估计就更别提养杨省长本人了。

  「行,小何警官放心好了,这事情就交给我了。」蔡励晟笃定地答应道。

  蔡励晟刚说完话,赵景信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省长大人,怎么样,
今天来咱们家里吃饭不白来吧?这小何小哥儿我大哥府上没带什么手信见面礼,
倒是给您送了一份儿大礼呢!」

  赵家兄弟剩下的四位,也都纷纷看向蔡励晟。蔡励晟也笑了笑,又转头看向
了我:「还真是一份大礼……我其实还得谢谢小何警官呢!」

  「谢我?」我不明所以地环顾一圈。

  「看来小何警官真是不懂政治。过两天你就明白了。」赵景义面无表情地对
我点点头。

  ——我确实是很快就明白了,而且根本不用过两天。

  这之后的第二天中午,我在食堂的电视上看到的新闻:蔡励晟在这一天晚上,
回到蓝党Y省党部之后,马上就召集了自己派系下的一帮骨干,外加本地的两个非
盈利机构的负责人,以及本地的支持蓝党的媒体团,挨家挨户走访了每一个离退
休老警察跟那些因伤病而离职的警员,并且他亲手给每个人都送上了一笔客观的
抚恤金,还当着一些老大爷老大妈与媒体镜头之前,给聂仕铭打了电话,劈头盖
脸给聂仕铭训斥了一顿。还用不着我去了解街头舆论,只是在食堂里,在那些新
年值班警员们看到电视上播出这一幕幕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齐刷刷地鼓起掌欢呼
起来;而当天,支持蓝党的电视台和国家公共卫视Y省频道,都对Y省民众于各党
派省长候选人的支持度进行了报告:蔡励晟的支持度,又在先前的基础上,甩开
杨君实3.1个百分点。

  看样子,蔡励晟是该谢我。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看着蔡励晟极力保持着稳坐钓鱼台、却依旧按耐不住兴奋的样子,赵景信继
续笑着,眼珠一转,冲着蔡励晟说道:「韬勤先生,说到这儿,您不是一直苦于
您在除蓝党之外地方,没结实什么可用的青年才干吗?我看这小何警官正合适!」

  赵景信这话一说出口,蔡励晟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但与此同时,我却发
现坐在他身旁的孙洁女士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她低下了头,故意不去看任何人,
但是下巴却又朝着蔡励晟那边微微轻抬,仿佛盼着蔡励晟说什么话一眼,而过了
一会,她又忍不住看了张霁隆一眼——几乎是只有半秒的一瞥,却让我这个看似
无关之人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是张霁隆这一次,却根本睬都没睬孙洁一下,只
是一直微笑着看着蔡励晟。

  蔡励晟想了想,点了点头,对我有些关切地问道:「敢问何警官,现在你在
市警察局是什么职位?」

  「卑职现在是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我回答道。

  「啊?办了这么多大案子,这怎么才代理组长啊?」赵景信惊讶道,「少年
英雄,又是个做警察的天才,才是个代理组长?韬勤兄,我说句可能是我这样的
人不该琢磨的事情——您说咱们Y省警察厅,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点埋没人才啊?我
觉着秋岩这样的青年才干,就应该得到破格提拔!您说对不对?」

  而一旁的赵景智好像也不知道这里面怎么回事,从刚才蔡励晟入座,到赵景
义跟张霁隆聊了那一大堆经济学名词,再到赵景仁发火,赵景智基本上就没插上
话;而这会儿,他一听赵景信说叨着关于我的职位,一直在旁边嚼着拔丝葡萄上
结的砂糖硬壳的赵景智总算找到自己能唠明白的嗑了,他也跟着拍板说道:「我
也说句不该说的话哈,副省长大人,您说咱省的警察厅聂仕铭,那不是您的人么?
要么我说,您干脆跟那聂仕铭打声招呼,直接给这位何秋岩警官把那个『代』字
去了得了!——重案一组,组长何秋岩,这名号,多响亮!」

  他们在那儿说的热火朝天,我这边心里却多少有点慌:「那个……我能插一
句话么各位长辈?因为夏雪平夏组长……我妈妈,暂时被借调到别的单位,我现
在确实是代行组长职权,但是组长人事还是有保留的,而且我才刚到市局对长时
间?与我同期的警校生好些还没过考核期呢,我又知道自己的工作水平;我先前
参与侦破的几个案子,有好几个都是由夏组长领导指挥,后面我自己带头侦办的,
说到底也是仰仗我在一组的那些前辈。我自知资历尚浅,还缺乏历练,能执行代
理组长职权已经是捧杀了……」

  「我看挺好的啊!」我正刚刚巧要把话说完的时候,赵嘉霖却发了话,她正
侧着身体、枕着胳膊,半躺在桌上眨着眼睛看着我,「什么捧杀不捧杀的,你有
机会升职你还不高兴?反正夏雪平也不在市局,你又已经是一组的头儿了,你干
嘛不转正?」

  「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是有机会干嘛不把握呢?」我刚诧异地看了看赵
嘉霖,赵景仁却发话了,「在座的今天能在这个屋子里,跟我赵某人一张桌上吃
饭,大家就都是自己家人,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赵家现在剩下这兄弟五个,
老二学历最高,海外留学归来;老三是本地师范本科毕业,但当年也是学得极其
吃力;老五原本只上了个学院专科,我是后来搭上了一个著名律师的关系,才让
他走后门进的大学再念的法律。而剩下,我和老四我们俩一个是小学刚毕业,一
个是初中肄业,照说无论学识和水平能力都不如别人。但在我19岁那年,我是机
缘巧合之下遇到了个高人,教我炒股,而我资历尚浅,兜里也就够买个烟钱、喝
顿大酒的,但我当时考虑都没考虑一秒,我带着我们家这四个弟弟、还有我当时
的一帮兄弟凑钱去买了股票,然后一个月内,竟然从一千块钱赚到了十万元。就
是这十万元,才让我成立了第一家公司,才重新成就了我们F市赵家,才为我们明
昌国际垫稳了第一块砖。何公子,你现在的条件和机遇可比我好多了,白道上,
无论怎么说,夏涛那老逼灯也是本地那些当警察的祖宗,你虽然年纪小、资历浅,
但是如果你当这个组长,谁敢说什么;黑道上,你有霁隆这么个大哥帮衬着,今
后社会上的人,也都得看在你这大哥的份儿上,多少给你几分薄面;而你现在,
又能跟蓝党在Y省的主席蔡先生一起吃饭,你想想,这是多少你这样的年轻人做梦
都不敢想的?」

  「我……」我不禁踌躇不决。的确,我现在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如
果像赵景仁说得那样,我主动朝前踏过去一步,说不定我的前途真的无线光明,
我就可以像网上那些爽文男主一样,当个什么F市王者、成为什么傲世之神之类的
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当初那句「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也就不是一句醉话而变
成真事了。

  但是第一,我知道自己多大的鞋,能过什么样的河,我好不容易刚把案子办
明白点儿,就让我踏入一个更高的阶层,我能胜任么?在这更高的阶层里,又会
有多少徐远沈量才、又会有多少聂仕铭和胡敬鲂、又会有多少卢纮、兰信飞、上
官果果呢……

  而第二,我如果踏过去这么一步,至少说这第一步,我就是把夏雪平踩在自
己脚下的;我要是真的去掉这「代理」二字,夏雪平就算是没了职务,虽然她现
在是借调国情部,但工作关系还在警察局,而只是这F市本地的警察系统,就有多
少人想弄她……现在看起来,夏雪平的确是有些对不起我、对我不好,可我不能
就这么落井下石地欺负她。

  「咳咳,几位老大,」蔡励晟清了清嗓子,在我正不知道该如何说话的时候,
他先开了口,「你们各位欣赏人才,我蔡励晟也如此,更何况,咱们这位小伙子,
确实有能力也有背景,假以时日,一定是个优秀的警察。只是我估计,我跟老聂
提了,这事情可能也办不成——没记错的话,这大概是从中央警察部那儿来的不
成文的惯例所有的警司警衔、或者主管一个部门的正职人员,年纪都没有低于二
十五岁的。现在正值地方大选期间,虽然说咱们Y省的选举期,因为鄙人的一些事
情推迟了几天,但我听说首都的国家议会可对地方的情况一点都不懈怠,而且,
首都中央警察部和司法调查局,可都又密派了不少人来咱们这。我也想好好栽培
栽培秋岩,但有些事情还得按照规矩来不是?」

  「这话说的倒也是,可别金子没贴着,到最后沾了一身屎!」在一旁的赵景
智跟着接茬到,话糙理不糙。正在同桌的阮福玲和孙洁,还有坐在我身边故意低
下头侧过脸冲着我的赵嘉霖,都为刚刚赵景智的话掩口失笑的时候,赵景智的话
锋又突然一转道:「不过这小何警官看起来倒是个好孩子啊!哥几个你们看看:
从这小伙儿进来坐下之后,一直稳稳当当的不是?话也不多,说话的时候态度还
挺好,挺守规矩的,我大哥刚刚拿他姥爷那么损打,他都没作没闹——这小伙儿
身上真是一点都没有一般当条子身上的臭毛病!而且你看这大高个,长相也没得
说的!真心的,刚才我和小七咱俩还说呢,要不是咱们家霖霖已经出嫁了,咱们
家就应该直接把这小子招徕入赘算了!」

  我正喝着刚倒上来的红番石榴汁,老四赵景智的这番话,可给我呛了个不行,
尤其是我咽下去的时候才发现那口果汁里,还有颗小米粒大小的芭乐籽,整整好
好呛到了我的鼻子里,我连忙取了一张纸巾才把那小东西擤了出来——但更让我
难受的,是赵景智这番话我先前还以为是玩笑话,却哪里会想到他居然会当着这
么多人的面儿如此乱点鸳鸯谱。

  「还真不是我说,霖霖把这孩子领到家里,我还真以为是他俩有些……有些
啥呢。说实话,这小何警官看着可比那位周姑爷强多了。」一直没什么话的就坐
在我对面的赵景理,也在这时候补了一刀——还真是蔫吧萝卜更辣,这位三叔还
真嫌我呛得不够彻底。

  「你看看,老三都这么觉着了吧!」赵景智更是得意。其他几位亲眷,也都
微笑着看向了我。

  「哎呀,你们瞎说啥呢……」赵嘉霖这时候立刻支起了身子,可她就这么说
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之后,就娇羞地微笑了起来——脸上红扑扑的不说,上翘的
嘴角又像是含了蜜一样,轻轻侧目时望向我的双眼,还泛着波光粼粼,这还真是
我从见到她到刚刚这一秒前,从没见过的娇羞模样……

  ——但是我的姐姐!咱能不能不这样?赶紧再说两句澄清的话啊!你这个时
候娇羞个啥?那我开心有瘾么?

  「不是……各位长辈,我……呵呵,您几位比误会,我和赵师姐就是普通朋
友关系!真的!」我连忙说道。

  赵嘉霖低头噗嗤一笑,然后又拿出了平时正经的态度——看来去刚才那么一
下,她还真心是在故意整我:「好啦好啦,你们就别乱说了行么?到底是你们是
我叔叔,还是我是你们的姨?小学生拉郎配的话,当着蔡叔叔的面儿你们也敢说?
本来就是普通同事的关系,倒搞得像我水性杨花似的……」

  看样子赵嘉霖平时就算是在家,倒也真能把自己的这几位叔叔婶婶训得跟小
学生似的,他们听过赵嘉霖的话,只是低头笑笑却也不说话。

  正当餐桌上都静下来之后,张霁隆又连忙跟上了一句,且语气轻描淡写地,
就像是临时起意一样:「我记得省长家那位宝贝千金,好像也还是单身吧?」

  「哟!是吗?」赵景仁也转头看了看蔡励晟。

  「嗯,正是。」蔡励晟嘴上说着,眼睛却也在不住地看着我,然后又徘徊在
张霁隆和赵景仁脸上:「我家那闺女,眼看着今年就该大学毕业了,但也不知道
她这大学怎么上的,四年里好像一个男孩都没交往着。我估计这孩子,也是眼光
太高,我们党内首都的、沪港和山城的、还有南港和南岛的同仁们家里的公子,
她居然一个也看不上,让她自己找吧,她好像也不太愿意找——我只是听说先前
她好像交往过俩男生,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全都是她跟人说分手的,我也
是不知道她是跟人家腻味了、嫌弃人家了,还是人家男生怎么惹到她了。景仁兄,
你还总说你们家这位三小姐不听话,就我家那小公主,唉,平时那叫一个刁蛮!
好几次省行政议会吵架,我都寻思着应该把她带去!我估计她一个人跟红党、地
方党团和环保党,再加上我们蓝党再联合过去一起吵架,应该都是吵不过她的!
真的是……她要是有你家三小姐赵警官这一半气质,我就阿弥陀佛了!」

  「脾气火爆的,是该找个温柔点的男生速配的。」张霁隆微笑着说道,「一
个犀利,一个温柔这样配在一起过日子才搭嘛!」

  「对啊,稳重的男生得靠着火辣的女生带着玩,而火辣的女生也得有稳重的
男生收收心。」赵景仁说这话的时候,正看着我,接着又对蔡励晟补问了一句:
「敢问令嫒今年青春几何?」

  「马上24了。」蔡励晟也笑着说道,「我没记错,小何警官虚岁也是22了吧?」

  「是啊,但我……」

  「欸,这个年龄可真是配啊!22对24,大两岁根本不算大,这个我看行!」
赵景义在一旁立刻抚掌说道。

  「可我……」我一时之间又是有点儿懵。这刚刚把赵嘉霖跟我乱点鸳鸯谱这
段褶过去,这又弄出来一个省长千金来了。待我这时候再看看赵嘉霖,却发现这
姐姐依旧红着脸,眼睁睁地看着我,脸却有些拉了下来。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看也觉得行!」张霁隆说道,「我这小兄弟,他妈妈老早就跟何主编离
婚了,就算现在是上下级关系,那夏雪平对他的事情也不是很管;而他父亲何主
编现在又在搞自媒体,又是个大忙人,全国天南海北到处跑,也根本不着家。我
跟秋岩我俩感觉挺投缘的,因此对于他的事情,说实话我也挺上心的,这小伙子
很不错,但也不知道为啥一天天就单着。我也不怕各位笑话,我都想过把我女儿
跟他凑一块了,奈何这小子根本不干,说是嫌弃我女儿年龄太小了。」说着说着,
张霁隆又似笑非笑地转向了我,「那如今遇到一个跟自己年龄相当的姑娘,我说
秋岩,你总该给个机会了吧?不然咋的,蔡韬勤先生家的千金你都看不上,你何
秋岩是个金娃娃呀?」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霁隆哥!我、我、我……我啥时候嫌弃过琦琦?我这……
我也没说我看不上人家蔡先生的女儿……只是我……」我一着急,竟然还结巴上
了。

  「那小何警官是已经有心上人了?」赵景仁又问道。

  「我……这倒也没有……」我挠头道。

  赵景仁立刻转头看着蔡励晟:「那我看,干脆不如让贵小姐找时间跟何公子
见一面,怎么样?」

  蔡励晟满意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秋岩一表人才,又救过我,我
挺欣赏他。您各位也说说,这明明是俩孩子的事情,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儿在这干
动嘴,也是瞎折腾。他们年轻人见了面后,若是合眼缘了,相互之间自然就有话
聊了。」

  「诶!这就对咯!」赵景仁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韬勤,我得提前恭喜你啊。
这玩意贵小姐和这何警官的事情成了,无论怎么说,你至少都多了一个有力的保
镖啊!」

  「要么择日不如撞日……」张霁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正好我过两
天,也想着去蔡省长您的官邸拜访一下,江山资本那边跟我们隆达要在F市这里合
作办个项目,这个事情我必须得拜托您,所以我本来就想过两天找个您方便的日
子跟您吃顿饭。您看,到时候我把秋岩带去,您也把您的宝贝千金一同请来。您
看如何?」

  「那……这个得看何警官答不答应啊?」蔡励晟又看向了我——这得是多大
的面子?

  「我……」

  我却不禁语塞了。

  因为说起来,我其实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我一直都不觉得我会和夏雪平
分开,哪怕是现在我都不相信。

  而且就在这几天,我一直隐隐约约觉着,我和夏雪平其实还会在一起,或许
有一天我绷不住了会去找她,或许她某天回心转意了找我说两句软乎话我也卸下
心防了;但同时,我又矛盾在于,她和周荻的事情,在我心里真的是一道过不去
的坎儿——而过去的什么段捷什么艾立威,那都是假戏。

  她若是跟周荻也是假的就好了。

  而那天,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找到我说了那么一大堆不咸不淡的话,我赫
然觉得,我的心正在被一层冰壳包覆了起来,就像眼前这盘子里没几个人去愿意
夹起的那剩下的几颗发硬的拔丝葡萄,也是一颗被人抛弃的心;虽然外面是冷的,
内里是热的,但我想早晚有一天,我的心也会跟着外面的那层冰一起慢慢冷掉吧。

  ——「你到了年纪了,也该找个好女孩了。」

  当再想起夏雪平的这句话,我是真心想哭。

  「秋岩,秋岩?寻思什么呢?蔡先生问你话呢!」张霁隆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这才回过神来。

  「哦……呃……」我咬了咬牙,郑重地看着蔡励晟开口道,「那我就谢谢蔡
叔叔的抬爱了,这是我的荣幸。」

  「哟,这就算答应了哈!」赵景信近乎欢呼着地起哄道。

  「这句『蔡叔叔』,改口改得好啊!」赵景仁突然站起身来,「来吧,怎么
说也得为这声『蔡叔叔』,咱们干一杯!」

  「干杯!」

  所有人起立,举起了杯子。

  我却觉得,口中原本应该香甜的果汁,却似乎有些苦。

  之后这一顿饭,聊的东西却完全是我听不懂的事情和我不认识的人了,当然
我敢肯定中间也有不少达官显贵。赵嘉霖也觉得其实这顿饭吃的也没什么意思,
但当我再提出说,要不要去外面市里溜达溜达,她却突然又变了一副态度,表示
自己身体突然有些不舒服。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瞧着她无精打采又
满脸忧伤的模样,我估摸着她或许可能是来了大姨妈。后来外面正堂的人走得零
零散散,内堂里面的人喝得又都有些微醺,阮福玲和孙洁跑去看了看赵景仁的后
妻和赵家的那几个孩子;赵家除了老大和老二,其他三人全都拎着酒瓶酒杯,拉
着还没走掉的那些宾客一起划拳。当天好像张霁隆跟蔡励晟,与赵景仁赵景义兄
弟俩聊到了很晚,而且赵景仁中间还专门把赵嘉霖叫到了院子里聊了半天,他们
都聊了什么,我全然不知。

  酒足饭饱后,我也真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最后在赵景智的鼓动下,
我给自己连续倒了七杯酒,从赵家五虎到蔡励晟再到张霁隆,挨个敬了一圈,然
后我便打车告辞。

  我又去了一趟时事传媒大厦门前广场。那是我和夏雪平重逢以后,让我产生
最强烈心跳的地方。

  而我刚一下车,广场上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竟然全都起身站好,或者驻足
立正,看着传媒集团大厦门口新安装的LED屏幕倒数了起来。

  「五——四——三——二——一!Happy new year!」

  随着屏幕的熄灭,大概在市政厅广场的位置那里,一颗颗焰火飞入静谧的夜
空中,绽放出多多绚烂。

  顺着散开的彩光,我望向周围的众人,他们都在牵手、拥抱、热吻。

  而我站在寒风中,白雪上,孤零零的,只有我自己。

  ——当然,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喂,小傅,新年快乐。怎么了?」

  「新年快乐,秋岩哥,你快回来局里一下吧……局里出了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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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10)

  在电话里傅穹羽也没有跟我说清楚,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最近局
里只要一出事情肯定就是大事,而先前的好多东西,比如送到安保局的一大堆关
于夏雪平住所被炸了之后哪些相关的证据、比如佟德达老大爷的莫名其妙在自己
寝室里被人用刀捅死、比如从首都中央警察部警备部门送来的那些被人盗走的武
器装备、比如之前被送到缉毒大队以及邱康健自己研究的那些「生死果」样本与
数据资料——呵呵,让自己的记忆回溯一下,我才发现局里还有这么一裤兜子事
情没擦干净呢;

  我便只好立刻叫了一辆出租车火急火燎地赶了回去。一回去之后,等着我的
是那从首都寄过来的两份文件,以及坐在一楼大厅里平时赵嘉霖给自己额外加班
的那张桌子上,披着棉袄、喝着啤酒跟汽水、沾着满嘴的油水啃着铁板煎鸡架的
傅穹羽和申雨萌,还有秦耀杨沅沅这一对儿,外加一帮围在他们几个身边,也对
那一桌的鸡架啤酒垂涎三尺、却似乎是为了保持身材而只能捂着保温杯干喝温开
水的一帮文职实习女警。

  「秋岩哥!」「秋岩学长好!」

  一见到我之后,所有人居然齐齐起立,对我恭敬地问候了一句,甚至还有人
行了礼、有人鞠了躬——恍惚间我还真有了一种回到了我那刚过去不久、却十分
让人怀念的、经常会被被一帮学弟学妹夹道问候、回眸围观的警校时期一般的错
觉。

  「你们好,咳咳……我说你们各位也不用这样吧?搞得怎么回事似的……坐
吧,坐吧……」不过现在的我再遇上这样的排场的时候,却跟当初的我的反应和
心境大不相同:当年的我走在校园里,永远骄傲得像一只小公鸡一样趾高气扬,
看着那些围着我转的学弟学妹们,我一方面烦得要死,另一方面却很诚实地把得
意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并且享受那种众星拱月的感觉;而现在的我,是打心底
里不想再被这么捧着,我反而更希望在大多数时候,被人少注意一些——至少在
我真的觉着自己的能力配得上这样的追捧之后再说。

  ——可能,在这段时间里,我也算是知道我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才会有这
么大的变化吧。

  我敷衍地跟那些文职实习女警们打了几声招呼之后,接着便又看了看傅穹羽
他们:「你几个怎么不在办公室而在这儿呢?还隔这儿吃上了?」然后我又专门
看向了秦耀、杨沅沅和申雨萌,多补了一句,「这大过节的,你们怎么也不回家?」

  「我……我是跟家里人吵架了,反正在哪待着都是待着,知道小羽在办公室
值班来着,我就来陪他了。呵呵,学长,我也是真没想到这大元旦的,在局里值
班的竟然都是咱们刚从警校毕业的实习生。」申雨萌说道——也是,有时候我都
忘了这个外表纯良的小姑娘,平时混不吝的事情也没少跟着秦耀黄毛儿这一对儿
瞎胡干。

  「那你俩呢?」我又看了看哪怕在我问话、他们也站起身来,却依旧忙于舔
嘴抹舌嗦楞着鸡架上的肉筋的秦耀和杨沅沅。

  「我俩啊……哈哈,秋岩哥,我俩没家你忘啦?」秦耀用手背一抹嘴唇笑了
笑,「可能你最近真是太忙了忙忘了,反正我俩除了警校宿舍之外,大部分时间
也就住咱们局宿舍,要么就在外面找个小旅馆或者轮番住钟点房。在别的地方待
着,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我俩就带着点儿宵夜来陪『老傅』来了,陪他加班至少
还能找个人唠会儿嗑儿……唉,这元旦新年连着休息,从前天31号就有不少人不
来上班了,局里也真怪冷清的。」

  「哦……」我确实因为遇到的事情太多、继而最近脑子里装的东西也实在太
多,所以关于秦耀和杨沅沅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并且以至于他俩到底跟我讲
没讲过他俩的身世,我都有点校不准,只是模棱两可地记着他俩好像是谁,一个
跟爷爷奶奶一起住,一个从小压根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来着。

  「可不是么?而且今天不还是什么,各大商场和电商平台从大前年就定下的
『情侣新年日』么?」杨沅沅嘴唇上还粘着两粒孜然,却垂头丧气地说道,「本
来就没个正经的家,还搞出来二次暴击,我真是醉了……我都恨不得点着火把去
各大广场上面把他们那一对对儿的放火烧死!」

  「咳咳咳!我还喘气呢!咱俩不也是情侣吗?积点口德,中不中?」秦耀故
意清了清嗓子,衢眯着「扁担钩」眼睛看着杨沅沅。

  周围那些实习女警在一旁看热闹一样地看着这一对儿,听了秦耀的话后,更
是发出一阵爆笑。

  「中个屁,你可给拉倒吧!要是没有你还好呢,有你在,跟人家别人的男朋
友一对比,我都觉得我还莫不如单身呢!」

  「嘿!真是两天不收拾你,你就上房揭瓦哈?你等今晚回寝室的!我好好收
拾你!」

  「你能耐也见长是吧?行啊,你要咋收拾我啊?」

  「哼!肏哭你……」

  那些文职实习女警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又跟着发出了此起彼伏地银铃般
的笑声。

  眼见着秦耀这臭小子又在这给我重案一组丢人现眼,我便立刻斥责了他两句:
「行了行了啊!当这么多姑娘的面儿,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影响?你当全天下女孩
都是你家这小黄毛的德性?」

  「我错了,秋岩哥……」这家伙的认错速度倒是快,接着又侧过头猥琐地笑
着冲着杨沅沅吐了吐舌头。

  「不过说真的,话说为啥元旦新年现在得过两天呢?还偏偏得等到1月2号零
点才能放礼花、才算过了阳历的年?谁定的?」杨沅沅刚咽下一口「七星山」橘
子汽水,又睁大着她那漏神的双眼,对所有人问道。

  「哈哈,你国中时候历史政治没好好学吧?」秦耀嘲笑地看着杨沅沅。

  「屁话!你好好学了?」

  「嗯呐!我关于这部分的东西我还真好好学了!你可不知道吧?现在就我们
国家元旦得过两天,而且得等到1月1号到1月2号之间这一宿才能搞庆祝活动——
这就是因为黎清波去世那天,就是在12月31号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为了他,两党
和解之后才这么改的。」

  「……黎清波?谁啊?」

  「我的个天,这你都不知道?老傅,你告诉她是谁。」

  傅穹羽正在一旁默默地擦嘴,又忙不迭地不知道在一旁是跟谁快速发了一条
信息,来不及回身,直接开口道:「蓝党在南岛时期,建丰总统之后的那个蓝党
党主席,同时也是他们南岛蓝党割据政府的总统。」

  「你看看,小傅都知道!」

  「哦,原来是那个南岛老二鬼子!那他那个老逼灯多个鸡巴啊?为了他,整
个国家对于元旦这种破日子还得过两天?」杨沅沅不忿道。

  申雨萌在旁边说道:「他之后的蓝党主席就是陆忠华,陆忠华之后是叶九昇、
胡博宏,之后叶九昇再次当选,再之后分别是庄立文、咱们当初过渡政府的那位
女总统黄秀珠,然后是白泽义、再之后就是现在的汪启程——这些人全在黎清波
时代受到过不同程度的提拔和恩惠,所以,你懂的,无论全国的正经的老百姓对
这老贼怎样讨厌,他们蓝党的人是不敢对他说什么造次的话的;更何况,黎清波
老贼号称『南岛制度之父』,而且他就在两党和解前夕去世,他们蓝党当年为了
提高自己在内地的话语权,又怎么可能不故意拿这个事情跟红党来做文章……」

  ——红党蓝党、红党蓝党,最近好像所有人满脑子满嘴都是这两个词,尤其
是我刚从赵嘉霖她本家回来,刚遇上蔡励晟,我现在都觉得我对这两个词有点过
敏了。

  「所以,那帮人现在过的其实不是什么『情侣新年』?压根……这不就是农
村那种招童男童女给死人下跪磕头一样么?我靠,真恶心!」

  其实也不止是下跪磕头。据说刚两党和解那会儿进入过渡政府时期,随着红
党对地方尤其是乡镇的风俗宗教的控制日渐式微,在一些信息不发达、传统封建
气息浓烈的地方,又恢复和诞生了好多乱七八糟的糟粕民俗。其中有一项,就是
在年龄已过七十二岁的老人的葬礼上,安排一对儿童男童女帮着祭祀——男女各
不能超过八岁和六岁,各自的八字必须得跟去世的老人合,而祭祀的过程,除了
刚刚杨沅沅所说的下跪磕头之外,还得当着所有前来祭拜的人的面前,把孩童的
衣服脱了,然后让小女孩的脸蛋上、肚子上和屁股上抹上用糯米、白米、高粱、
小米、麦子跟白糖混在一起磨成的面粉,再让小女孩把自己身上的面粉给小男孩
全身上下都蹭满,结束了之后,还得让小男孩用嘴巴舌头,把小女孩身上所有蘸
到白面的地方舔舐干净;之后这俩孩子就算订了娃娃亲,名曰「上香娃娃媒」,
又叫「配上香」,而且按照那种民俗说法是,过了72岁的老人过世之后不好投胎,
而经过俩小孩这么一番折腾,以后他俩长大了所生的孩子,便是已故老人的下一
世——我自认民俗风情类的百科全书也不少看,但我也真不知道这玩意是典出何
处。有需求就有市场,外加就算是再愚昧不开化的地方,也有家长知道,让自己
的孩子大庭广众之下脱得赤条条、让其他人看着跟另一个孩子做这种极具性意味
的事情多少也很羞耻,于是「重金聘娃娃媒」的中介、借着诈骗和高利贷威胁强
迫男童女童、拐卖儿童然后专找葬礼「配上香」等诸如此类毫不人道的违法买卖,
在那几年竟如同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或者说又像是久未清洁的伤口化脓蔓延到
整个肌肤一样烂疮遍体。即便后来司法部订下法律严禁此等恶俗之事,但是直到
现在,这样的事情在一些稍微偏远一点的山村依然层出不穷,先前郑睿安而重案
二组的霍潇潇一直跟进的,便是在Y省西边几个县城和乡村出现的这样的一起案子:
她俩盯了一个从一个村拐卖儿童到另一个村「配上香」的犯罪团伙,前前后后盯
了三年,可是直到现在,就因为当地村民的阻挠闹事,她们那个专案组也没能彻
底地把那个团伙全体一网打尽。

  如果把以上这个事情联系到黎清波那个老家伙的死上头,再想想看,此时此
刻举国上下都有一大堆跟刚才那些在时事广场上等着看焰火的一对一对一样的小
情侣们,在天南海北期盼新年之后,肯定是要去开房间或者回到家里共度良宵的,
要是这么一寻思,确实够恶心。

  「行了行了!咱别把话题扯到南岛还有什么农村去了好不好?咱们先就着咱
们F市市局自己的事情、聊聊眼把前的事情吧!这家伙……话题还扯出去十万八千
里了……」我打断了他们的七嘴八舌,然后立刻问道:「小傅,你给我打电话说
局里出事了,这到底出啥事了?」

  傅穹羽立刻立正站好,擦了擦嘴巴之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的这些文职
警察,低着头拉着我的胳膊、乞求似的把我拉到了一边,然后对我小声说道:
「——哥,咱们局里遭贼了。」

  「啥?遭贼了?」

  「嗯,遭贼了。我也是刚准备回寝室休息之前才知道的事情,档案室和财务
处被翻了个底朝天。今天本来档案室和财务处是没人值班的,只有保卫处的几个
值班师兄、以及咱们警校在制服大队的实习学警楼上楼下地来回看看。后来,跟
咱们一起来市局的、我们这届三班有个叫钱小潮的哥们儿刚刚最后一次楼上楼下
巡检的时候,发现财务处和档案室的门虽然是关着的,但是总感觉哪儿不太对,
他最后一次路过财务处的时候,就徒手碰了一下防盗铁门,让才发现防盗密码锁
的锁芯知道叫谁拿强酸和焊枪之类的东西给破坏了;等回过身再一扒档案室的门,
也是一样……」

  ——我的个天!

  「了不得了,我的F市!」我忍不住连叹带骂地说道,「这他娘的得是个什么
样的贼,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偷东西都他妈的偷到警察局来了?还是一个堂堂市
立警察局!」但我再转念把刚才傅穹羽告诉我的事情过了一遍脑子,我似乎多少
嗅出来一点非同寻常的东西了:「档案室和财务处都少什么东西了?」

  「这个……我们还不知道呢,大概就知道档案室档案库被人翻过了、里面的
几台电脑也被人打开过,然后就是财务处放现金的保险库被人撬了。」傅穹羽支
支吾吾地动着口舌,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还有话刚要吐出来,却被我拦在了半道:
「秋岩哥,我还没说完呢……」

  「怎么了?」

  傅穹羽警觉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又小声对我说道:「我跟秦耀沅沅还有
小萌我都没敢说……除了档案室和财务处保险库,他们说你的办公桌抽屉,跟夏
警官的办公桌抽屉也都被人撬过了。」

  「啥?」这下我又懵了。

  「之前我们正在办公室聊天呢,刚听说档案跟财务被盗的事情,结果来调查
的那帮死妈玩意就把我们几个从办公室撵出去了,我们都不知道咋回事,然后他
们就把我叫到一边,只告诉我说您和夏警官的抽屉应该也是被盗了,并且让我马
上打电话联系你。别的就啥都没告诉我。」

  「不是……他们来调查的怎么知道我和夏雪平的……你等会儿,谁来调查的?
又是安保局那帮人吗?是桂霜晴那娘们儿,还是那天你们刚见过的欧阳雅霓处长?」

  「不,秋岩哥,不是安保局的那帮人,是风纪处方岳他们。」

  「方岳?他?」——呵呵,这小子现在这么大的能耐么?他一个风纪处搞扫
黄和查禁非法宣传广告、违规出版物的,竟然把局里的失窃案也能揽在手里了?
看来风纪处的事情,我还真是久疏追更了呢。

  傅穹羽想了想,继续对我小声地大吐心声:「您可千万别小觑了这老小子,
学长,这小子在局里现在,是除了你之外的『警校御三家』中的第二把交椅,位
置虽然在你之下,但是也挺稳的——风纪处在您休假又调回咱们重案一组、李晓
妍处长去做了大范围吸脂、莫阳师兄去治耳朵舌头、丁精武又辞职神隐,方岳在
风纪处基本上就他一个人说了算了,而现在呢,李处长和莫阳两个人好像对他又
都很信任,之前跟您关系比较好的庄宁、许彤晨、邢晓佳咱们也都认识,听他们
几个说他们在风纪处现在没少受到排挤,要是跟方岳他们的人出现矛盾了,李莫
二人大多数也都是偏向方岳的;上一次那个马庆旸他们,想要在后巷算计您的事
情,我们几个一直觉着跟这个方岳不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但问题是局里最后给
的处分,居然丝毫没有牵连到这老小子,您说说!最近一段时间,咱们在这忙活
上官果果和那个兰律师的案子,所以您可能太忙就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胡敬鲂
副厅长没少跟这个方岳见过面,而且据说尽管他是沈副局从别的分局调来的,但
是徐局对他做的很多工作也赞赏有加。有了以上的这些种种,他可是真不把局里
的其他人放在眼里——您就看现在跟咱们一起坐在这的这帮档案室和财务处的小
姐姐们,她们今天并不值班,档案股和财务处也没给她们安排值班,她们都是家
在外地或者没有家的、只能住在局里宿舍的,结果就这大晚上的,被方岳他们给
从被窝里豁拢起来叫到这来一起熬着。你说可不可气?」

  「是啊,她们能知道什么……」看着这些坐在大厅里穿的不多、凑在一起取
暖、还拿着手机刷八卦头条的文职女警们,我不由得说了一句。

  「以我的浅见,秋岩哥,下面的人虽然都对他颇有微词,但上面的人却对那
些微词置之不理且还要予以重用,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好对付啊!」

  「嗯。我知道了……呵呵,还『警校御三家』,你们咋起得这外号?」

  「对啊,您一个,那个方岳一个,还有网监处的白铁心,『大白鹤学长』一
个。『警校御三家』,从咱们这几届警校出来的目前在市局最有名的三个人啊——
什么AKB48、创造101之类的,不都对排名前三的这么叫么。不过没事,秋岩哥,
大白鹤学长不是您的铁哥们儿嘛!你俩联手,收拾方岳这家伙绝对没问题!」

  「呵呵……」我苦笑了一下。唉,我也不知道我跟白铁心这个「铁哥们」到
底怎么了,我俩已经好久没像样地交心聊天过了。

  我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那现在局长和副局长,他俩谁在局里呢,还是都
不在啊?」

  「他们都在呢。」傅穹羽说道,「但都是刚回来不久。沈量才是被那个姓王
的女人开车送回来的,在他车上好像还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沈副局刚下车的时
候,我看到了他好像和那另外的咱们之前女人似乎吵了一架。我听制服大队的师
兄们小声念叨说,那女人是沈副局的前妻。」

  「沈量才的前妻?」

  「嗯,秋岩哥你见过么?」

  「我哪见过,我来局里的时间比你们才早几个月啊?」

  「我觉得秋岩哥,你现在最好别去招惹那个倭瓜;徐局好像喝了酒,被邱课
长扛回来的——邱课长也回来了,现在也在鉴定课实验室呢。」

  「嗯,知道了。」我点了点头。没想到傅穹羽这小家伙心思倒是够细的。

  随后我走到滞留在市局大楼一楼大厅里的所有人面前,对他们开口道:「行
了,各位美女,还有咱们这两位一胖一瘦小帅哥,都回寝室休息吧。元旦这两天
你们辛苦了。这也没你们的事情了。」

  「但是,风纪处那个方岳说……」

  「用不着『方岳说』,我警衔比他高,我在风纪处的资历比他老,我的职位
还比他大呢!这大冷的天,再让你们着凉了,搞出来个流感发烧不是更添乱么?
让你们在这干耗着,就能抓着贼是怎的?行啦,别啰嗦了,这是命令!赶紧回寝
室暖和暖和去吧!出事儿我一个人兜着!」我对他们所有人招手道,「吃鸡架回
寝室吃,看谁跟谁出轨回寝室去看!」

  把他们所有人都撵回了寝室,我才上楼准备去会会方岳。当然,我也并不是
为了去招惹那个外表道貌岸然、内心却像疯狗一样的家伙,比起他来,我更关心
的,是到底是谁对警局里档案室和财务处所存着的东西那么感兴趣,并这个人又
为什么在同时撬了我和夏雪平的抽屉,他是凭什么认为我和夏雪平会持有本该放
在档案室或财务处里的东西,而他要找的,又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

  ——而这些,会跟先前我想到的那些到现在依然悬而未决的事情有所关联么?
而它们,是不是跟那个神秘的「天网」有关呢?

  我正想着这些事情,再一晃神,正好迎面碰上方岳——并且真的是字面意思
上的「碰」,我的下巴差点跟这个差不多一米七的小个子的脑门撞上;当然,在
他的身后还跟着马庆旸和那十来个小喽啰,几个人正好刚从我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里走出来,他们一见我差点跟他们的老大方岳撞在一起,一个个虽然都不敢轻举
妄动,但他们的状态,却全都像炸了毛的豪猪一般。他们这几个也特别有意思,
仿佛是故意提现各自在方岳这一小派系当中的地位一样,方岳本人留的是整整齐
齐、规规矩矩的分头,脑袋上的发蜡打得那叫一个光可鉴人,可嗅起来那味道却
似乎不怎么样;马庆旸就不用说了,那后脑门上的武士结跟他前面留着的锅盖头,
当在一起真像个刚被踏扁的蟑螂尸体;而一直经常陪着马庆旸跟方岳屁股后面混
的那些家伙们,则一个个全留着「刺猬头」,不是用发推和剪刀剪的,就是拿发
蜡一撮一撮抓的。要我说这帮人的尊容,还真不及一大早我在赵嘉霖家门口遇到
的那帮太极会的混混们,恐怕把他们几个跟太极会那帮人放一起,不明真相的路
人们怕是会觉着方岳马庆旸这帮人要看起来比太极会的人看着更像街头烂仔。

  但其实我这么说,可能多少还是有些过于主观了,因为在此时此刻,在我和
方岳站得这么近之后,我才发现方岳这个人其实和他身边的这些死党们,多多少
少有些格格不入——并且其实他好像跟整个局里的人都有些格格不入:就比如马
庆旸这帮上班出任务,也是穿西装衬衫打领带,但他们身上那些西装,貌似都是
从比如四昌街、文惠路那边的地下流行街淘腾来的,看起来造型真叫一个前卫,
有几个身上的西装,连三角分领都没有,有一个人的背后竟然还用黑色绸线绣了
一条龙,但是看起来价格都应该不是很高;而方岳呢,他的衬衫和领带、还有西
裤倒是规规矩矩,只不过好像就上半身这件衬衫最值钱,牌子竟然是Le chateau
的,在国内基本上见不到,可他的黑色西裤好像面料和做工都不是特别的好,应
该是某个商场里专门给上年纪又节省的大爷大妈设立的平价摊位上卖的东西,看
起来老气得很,而他的领带和皮带,我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先前警院福利社
里所卖的、给学警们配学警制服的——我这时候才想起来,在我上警一那年,就
有人传说同年级「有个二逼不知道得什么病了,开学第一天跑到供销社一口气买
了十条皮带十条领带」,而他套在衬衫外面的呢,是一件灰色的手工织的羊毛开
衫,看起来很厚实,不过肯定也有些年头了,毕竟这衣服穿在方岳身上,即便是
以他那样瘦弱的身躯,也能让人看得出来肩膀和手腕处缩水痕迹严重,并且上面
的毛线早就拟在了一起,还起了球,也真不知道这衣服到底被洗了多少遍。

  而除此之外,让我觉得最「灵性」的,是方岳这家伙手里竟然还提着一只大
概体积在一升的黑色保温杯——这玩意别说我们这一代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
在我所遇到的长辈里头除了先前丁精武总愿意端着一只差不多700多毫升的保温杯
或者一盏茶壶之外,我还真就没见过还有谁走哪到哪都拿着这东西的;而在杯子
侧壁上,还用电镀刻着一幅银色竹石图,并附着「柏府楼台衔倒影,茅茨松竹泻
寒声;布衾莫谩愁僵卧,积素还多达曙明」两句诗,颇有当年小日本的东乡实良
随身别着一块刻下「一生俯首拜阳明」的腰牌招摇过市的意味;再看看马庆旸和
其他跟班的手里也有不少拎着饮料的,但也尽是什么雪碧、百事、胡椒博士、元
气森林之类的含糖量极高的碳酸汽水。

  再就是,马庆旸和那几个其他的跟班一个个肠肥脑满,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但他们的脸上却依然全是胶原蛋白,一个个的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是还算得上
溜光水滑;而客观地说,方岳的相貌在整个市局的男警员里面都算出众英俊的了,
但此刻的他,额头上、眉间上、太阳穴上、鼻梁上、下巴上、还有脖子上,竟然
爆了不少突兀的小粒通红的火疖子,整个人看着气焰正盛,但是那两轮黑眼圈也
是真够明显的。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在满脸不忿、满眼挑衅地看了我半天后,却对我问道:
「你怎么来了?」

  「废话,不是你让傅穹羽给我打电话叫我来的么?你说我和我们夏组长的抽
屉被人撬了,结果反而要跟我这问话!」我没好气地回应道。

  「我叫你……哦……」方岳困惑了半秒,猛地眨了眨眼后,好像才总算想起
来,而且就在这一眨眼的动作的同时,他的身体好像还轻微的往后晃了一下,似
乎紧咬了咬牙之后才总算站稳。他晃了晃神,然后看了看身旁的马庆旸与其他人,
深吸了一口气道:「兄弟几位,你们也辛苦了,这大晚上的,不让你们陪马子陪
父母,就这么生把你们叫来……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回家休息吧。」

  「那你呢,岳哥?」

  「唉,不用管我了,我还有好多东西都没做呢,我明天还有两个报告要交给
李处长和莫师兄看。你们先回去吧。」方岳顿了顿,又说道,「但是手机记着开
机,别开免打扰,有事的话我随时找你们。」

  「那好吧……那你多注意休息,岳哥。」「我们先走了,岳哥。」「早点睡
觉,岳哥,别再熬夜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方岳点了点头,又看着我被那帮风纪处的跟班们的寻衅目光
笼罩过后,那帮小嘎巴死的东西一个个离去,自己才终于憋不住打了个十几秒种
的难看的哈欠。

  我也真是太过于好心了,等这家伙打完了瞌睡才对他回问道:「说吧,你想
问我什么事?」

  方岳慢悠悠地拧开自己的保温杯杯盖,准备抬起杯子喝上一口水,他却哪知
道一啁起杯子,就从那里面掉出来可怜的几滴水珠后,整个下巴都被里面一股脑
轱辘出来的白菊枸杞红枣桂圆埋了个踏实。他尴尬地瞟了我一眼,用杯沿刮着自
己的下巴,把那一大堆用来泡八宝茶的东西从自己的脸上重新收进杯子里后,擦
擦嘴巴,略显疲惫地对我说道:「要不,何警官,不嫌弃的话,跟我上楼去我那
儿坐坐吧?」

  「哈哈,你那儿?」我有点轻蔑地笑了两声,「转眼间楼上风纪处的办公室
就成『你那儿』了,是吧?先前还是那里也是『我那儿』。」

  「哇啊哦,呵呵,我真没看出来。」方岳对我的态度,也是轻蔑得有过之而
无不及。

  看着他这副嚣张样子,听着他的欠揍语气,我也立刻在脑海中全副武装起来:
「没看出来什么?是没看出来是我把曾经快要被裁撤的老风纪组的三个废柴,拉
扯到现在的新风纪处的浩荡队伍,还是你没看出来我现在从职位到警衔都比你高?」

  「我是没看出来,以你何代组长吊儿郎当、明明是自己满嘴跑火车吹嘘自己
是『全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却偏要赖酒精的这副尊容,竟然是个如此念旧之人——
是,你是新风纪处的处长,不过说到底也不就是跟现在一样,『代行处长职权』
么?而且,」说着,他又指了指身边的重案一组办公室,「这才是『你那儿』啊,
楼上早就不是『你那儿』了,醒醒好不好?不过说真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在过去
红党专政时期,『处级干部』到底意味着什么啊?徐远局长放过去,可能也就是
个『副处级』你知不知道?无所谓了,我是不愿意跟人杵在走廊里说话,尤其是
不愿意跟你。我可听说上次你跟人在走廊里单独说完话之后,你给人家鼻子打歪
了。我还挺珍惜我的脸呢。你愿意跟来就来。」

  ——现在的我的脾气绝对是有所改进的,所以我现在可以忍着不动手;但是
我发誓,如果说是换作九月份刚进F市的我,我打歪方岳的,可就不只是鼻子了。

  但是单纯为了对人记恨而找别扭,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要不是我真的也觉得
自己和夏雪平的抽屉应该确实被人撬开了,打死我我也不愿意跟这个家伙打照面。
于是我只好吃瘪,跟着方岳朝楼上走。

  「那你总得等会儿我吧?那是我和夏雪平的抽屉,我也总得看看到底被人撬
没撬过……」我刚跟上两步,想了想后,又对已经踏上楼梯阶的方岳说道。

  「用不着了,刚才我们已经把邱康健邱课长请来看了,你和夏警官的抽屉确
实被人拿开锁器动过了,不过,里面好像应该没少什么东西。」

  「你怎么知道没少东西?」

  「沈副局在各个办公室都安装了监控器,你作为上一任风纪处处长,你不会
不知道吧?现在这些摄像头归网监处和我们风纪处共管,监控录像我刚刚看过了——
就拍到三个黑影进了你们办公室,一个大概一米七五左右,一个一米六八,一个
一米六五,身高一米六八那个貌似还是个女的;他们进了办公室、撬了抽屉、翻
了翻里面的东西之后,啥也没拿走。」说着说着,方岳突然冷笑了几声,「呵呵,
我听说网监处那个白铁心不是跟你关系挺不错的么?先前他没少怼过我几次,我
还真当他是为你跟我出气呢,怎么,这些事他都没告诉你?他可是十几分钟之前
还在局里、跟他们处那个小妹妹一起值班呢,我看到过的监控录像他可是也看了
呢!呵呵!」

  「大白鹤最近……比较忙,他还没来得及跟我说。刚才路上我还看见他了呢,
Well,跟他那个小萝莉女友一起,」我心里也是极其不舒服的,但是面对方岳的
咄咄逼人,我只能赶忙用谎言来「挽尊」,「他们忙着准备去胡敬鲂胡副厅座家
里吃饭,顺便报告一下目前局里网监处的工作进度——哦,当然,还有网监处最
近跟『咱们的』风纪处协同工作」的状况。「方岳听到这,立刻转过身,眼睛睁
圆了盯着我看了足足七秒钟——我心想,该不是我的满嘴胡诌被这家伙识破了;
没想到,七秒钟后,他鼓着自己的鼻孔,紧闭着眼睛开口就骂:「我操!故意耍
我?……还跟我说什么去KTV跟自己女朋友的一帮朋友喝酒唱歌去!这损色东西可
以哟,还真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啊!肏他妈的!」

  我整个人瞬间傻掉了,在感慨他的嫉妒心如此之强的同时,也对他如此就轻
易相信我说的话而暗暗好笑,进而我有心故意逗他,继续说道:「方大警官,大
家都是同事,也都是同龄人,我觉着谁也没必要把真正要去事情全都一一讲给你
听吧?而且,我没想到你看着这样斯文的人,也会骂人骂得这么难听?当然,你
啥涵养无所谓,老白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你要是真想干你骂的这样的事情,我
觉着还真有点难呢。」

  「哼哼,何秋岩警官,」方岳看了看我,转头继续朝着楼上走去,且背对着
我用鼻子硬哼出两声笑,「你这人没啥本事,当刑警也没多少实在功绩,嘴上功
夫倒是很厉害。」

  「嗯,多谢方兄夸奖。口才好恰恰是何某人的最大优点。」我故意气他道。

  此刻楼里安静得,能让我听到他恨得磨牙的声音,但之后,他也不再说些什
么了。

  一直到我跟着他进到了风纪处的办公室——我还真是挺怀念这地方的——他
才很尴尬地、且有些哑着嗓子对我问道:「那个……何警官,你们办公室饮水机
里有热水么?刚才我……我还真没注意……」

  我没马上说话,也没马上转头去看他,而是越过他后把目光放在了风纪处办
公室那台饮水机上——这台饮水机,遥想将近两个多月之前刚刚拆封,而且是台
崭新的轻型不锈钢拼装的、可煮开水做冷水又可以制冰块的饮水机,我真的敢说
全市局甚至全F市警察系统里,这样的饮水机仅此一台,毕竟花的是仲秋娅之前甩
给我的那笔钱;可现在再看看这台饮水机,我简直都快不认识了,单是替换水桶
以及水桶与水槽之间就已经结了一层灰,取冰口的塑料把手也不知怎的竟然被弄
断了,更甚者,饮水机后面,还有一只灰色小蜘蛛在辛勤地往返于墙面跟电板之
间来回结网。要知道我之前在风纪处当处长——好吧,代理处长——的时候,饮
水机是每天都有人负责换桶、负责擦拭干净的,而此刻,通过我对上面灰尘的观
察,我估计,这水桶至少半个月没人来换了。

  ——这可真有意思。伟大的方岳警官,看样子你在刚来局里这么短的时间里
真是没少折腾,但是什么大事好像你都干了一通,到最后却忘了给自己办公室换
上一桶水,还非得等到自己上了火、渴得嗓子发痒冒烟才想起来这么点事。

  「我也不知道,」我深吸了一口气,一身的疲惫让我懒得去跟他计较,「算
了吧,正好我也有点渴了,你等下……」接着,我拿出了电话,直接打给了秦耀:
「喂,混球,上楼了么?」

  「喂,秋岩哥啊,我还没呢。正和傅穹羽我俩在小魔大哥这儿等着呢,黄毛
和小萌要吃他家的炼奶芝士厚片。有啥事吗?」

  「那正好,你帮我买两杯金桔柠檬、少糖,再来一杯蜂蜜柚子茉莉花,都要
大杯、要热的。然后你直接上三楼送到风纪处办公室来。」

  「哎,好嘞,送到三楼风纪……你等会儿,秋岩哥,你是要给姓方的那家伙
带一杯饮料吗?」秦耀正念叨着,突然回过味来。

  而站在我身边的方岳也像是突然被雷击了一样,一边朝着自己的办公桌——
也就是先前伍育明大哥的那张办公桌上走,一边对我摆摆手说道:「用不着!我
不用你请我喝饮料!再说了,我平时也不喝那些乱七八糟的……」但说完,这家
伙又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看着方岳的这副狭隘德性,我真恨不得把他现在就找一幅画框给他框起来,
放到市局大楼门口展览去。我把电话拿得离自己远了一些,对方岳说道:「那我
要是偏想让你喝呢?呵呵,你是怕我毒死你?」接着我又重新把话筒放到嘴边,
故意当着方岳的面儿对秦耀厉声道:「我让你送过来你就送,哪他妈跟我那么多
废话?我又不是白喝你的,等饮料好了麻利儿过来,我给你钱!」

  方岳张着嘴吧想了想,又对我说道:「哎,我不放糖——」

  「蜂蜜柚子茉莉花放的是蜂蜜,没法不做甜的。」我白了方岳一眼道。

  「我……但是……好吧,我知道了秋岩哥。」秦耀委屈地应了一句,接着我
立刻把电话挂掉了。

  「那……就谢谢你了。」方岳想了想,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对我说道。我大
致看了一下他的办公桌,除了电脑显示器和他刚放在桌上的保温杯,办公桌上就
摆了一只厚牛皮笔记本、一根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尖根钢笔,一瓶鸵鸟纯黑墨水,
还有一小盆老虎刺,以及他刚刚从自己上锁的抽屉里拿出来的一台国产平板电脑;
座椅上垫了个棉布坐垫,电脑主机机箱上罩了个用来防灰的布罩子,显示屏前还
挂了个防辐射膜,一切的一切被他弄得一尘不染、干干净净,整间办公室里其他
的地方跟他的工位一对比,简直是历经了兵荒马乱战火之后的废墟。他坐了一会
儿之后,回头一看——在他身后那里,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邢晓佳的工位——
桌面上摆了一盒面巾纸抽,他二话不说就从里面抽了两张来,规规矩矩地摆在了
自己笔记本的旁边。

  我看了看他,又觉得好笑,又接着摇了摇头,便大步走到了处长办公桌那里,
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应该是前不久李小妍刚拍的一张、穿着湖蓝色低胸连衣裙在
影楼布景前的写真照片,然后我挪了椅子,便一屁股坐下了。李小妍的办公桌上
还摆着一本时事传媒和隆达集团联合办的时尚杂志《悦佳风尚》,封面上那个穿
着西装的,竟然还是个挺熟悉的面孔:「哈!那个著名主持人崔浩然居然被时事
传媒挖角到Y省来了,真是个大手笔!」

  「你管人家大不大手笔的,你自己还真是会找地方。」方岳坐在自己的椅子
上,目光冷峻地看着我,「我刚还想让你自己挪把椅子坐到我旁边来,你却竟然
先做到这儿来了——你难道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也是上来就往人家主座上头做
么?还是说,你这根本就是坐在那儿坐的习惯了,所以摆不正你自己的位置?总
之,何秋岩,你听好了,这现在不是你的座位了。」

  「呵呵,我听你的口气,倒像是这儿是你的座位一样。」我拿起了李小妍的
那张照片,又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面巾纸来,擦了擦相框,「怎么着?照片
上这位前凸后翘、身材曼妙的性感女郎,姓方名岳吗?且不论我在这是不是坐习
惯了,我跟小妍姐关系多好,你知道么?」

  「关系再好,那也是处长的位置。我再说一遍,你现在已经不是风纪处的处
长了……」

  我没顺着他的话往那边提,而是接着擦着相框道:「呵呵,你也用不着跟我
义正言辞的摆谱,就你和刚才你身边这帮小弟的脾气,得亏你们没从九月份就来
市局,否则当初欺负她、欺负阳仔和老丁的那帮人里头,我敢说绝对少不了你们!」

  「你还真是会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你凭什么这么说?」

  「操,就凭你们的人想在后巷暗算我。别告诉我你忘了这茬了。这要是换做
几个月前的『风纪组三败犬废柴』,被你们遇上了,真不知道你们的人会干啥?」

  方岳听了,咬着嘴巴磨着牙道:「那次……那次是个误会!何代组长倒是真
记仇!」

  「也不是我记仇。我只是想跟你探讨探讨,局里现在到底是谁摆不正自己的
位置。而且,你方大警官不是总说什么,是我何秋岩抢了你的努力机会么?那咱
俩大可换位思考一下:就现在她在这,我就在她这位置上坐一会儿,我明告诉你
她肯定都不会说什么;但如果是你方岳,不说别的,你就现在过来坐一下,我马
上告诉小妍姐,你猜她会说你什么?」

  「呵呵呵!看来何代组长这骨子里,是把咱风纪处当成自己的基本盘了,你
是觉得这间办公室,还是你的山头?」

  「我没这么觉得,」我连忙说道,「但起码,我对风纪处是有功,我没让这
个地方被裁撤、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我并不把这里当成什么我的山头,但我需
要最起码的尊重。」

  方岳笑着坐在椅子上,来回摆弄着自己的那台平板的屏幕,就仿佛没听我在
说什么一样——至少没把我的话听全,等我把话说完了,他又先念叨了两句之后,
继续找机会挖苦着我:「你对风纪处有功……嗯……你说是你,没让这个地方被
裁撤、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嗯,好大的口气。上警院的时候,我就觉着你是
个只会摆架子的人,没想到刚才你这一番话真是更加夯实了我对你的这种看法。
因为据我所知,没让老风纪组被裁撤、并且重新改组风纪处,重新招人来,完全
是由徐远局长和沈量才副局长不断给省厅写报告、不断找正副厅长汇报、开申请
会,才努力达到的结果。结果到你嘴里,怎么全成你的功劳了?」

  「我没说这两件事全是我的功劳,」我压着心中的业火道,「你对这两句话
有意见,那好,我本来不想在别人面前卖弄、尤其是在你面前,但是你非要谈这
个,那我跟你谈点实际的:慈靖医疗对全市国中高中的性诱拐案,是我带人破获
的;市一中校长利用他们把自己学校的女生威逼利诱变成通过肉体赚钱的工具,
是我带人抓的;坊间谣传的三大妓院之一的『喜无岸』,是我带人捣毁查封的——
这还是风纪组当年只有我和李小妍、莫阳跟丁精武的时候所做成的事情,更别提
先前重案一组那个『桴鼓鸣』连环杀人案,在我的带领下也立过关键功劳,在省
厅都是有嘉奖令备案的。欸,方大探长,我请问您啊,您在咱们市,无论是在市
局还是你自己先前那个分局里也混挺久了,您做出来啥成绩、破获过啥案子了吗?」

  方岳眉毛一横、嘴巴一抿,迟疑了几秒后对我摆了摆手:「哼,我不跟你比
这个——市局的工作和破案资源向来就好于各个分局,在市局里工作的,只要是
个人、想破案子,那就能破得成。而且,你还真好意思提那个『桴鼓鸣』是吗?
我来跟你盘盘啊:幕后黑手那个姓曹的,化名艾立威的那个家伙,是你妈夏雪平
七八年前在某个案子当中结下仇的家伙;跟着他们一起犯案的,其中有你爸、有
你们家雇的一个保姆——听说那还是你的后妈、还有跟你妈当了十好几年『塑料
姐妹花』的闺蜜;被害人列表里头,我还看到了你妹妹,她被绑架了好几天,为
了找你妹妹动用了咱们局不少资源,并且还牺牲了好几个警察,其中就有有重案
一组的、还有你当掌门人时候的风纪处的;完事我还听说,那个艾立威跟你妈之
间,还有点风言风语——这案子看似一个大案要案,实际上全是你们家的人作出
来的,毛利小五郎警官,你还好意思说这是你立下来的功吗?你们家的人少给市
局添乱就不错了!」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这傻逼还他妈没把我和夏雪平的抽屉为什
么会被人撬开的事情告诉我,我还不能生气……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他见我没还嘴,又继续说得兴起:「是,我承认案子上你确实有些成绩,但
那又怎么样?你真就觉得,你这几个月的处长当得合格?」

  「那你说还该怎么做才算合格呢?来,夏洛克探长,让我听听你的高见——」

  方岳二郎腿一翘,看着我狂傲地说道:「呵呵,我也谈不上什么高见,我只
是提出,包括我现在在做的事情,都是你先前在风纪处的时候明明可以做得到,
但却并没动脑子想到要去做的事情罢了:你并没有去想,该带着风纪处的人怎么
做、做什么,而去进一步发展并且壮大风纪处的队伍和职权,你有夏涛外孙、夏
雪平儿子的光环,你吃着你自家血缘名望给你带来的红利,可是别人有什么?你
从没想过,为自己的手下创造更多的机会去获得更多的荣誉、提高更高的待遇。
在风纪处,每名警员的基础工资是平均4500每个月,而比如你们重案一组,虽然
参差不齐,但是你们的平均工资水平也能达到5500——我知道在我说到这,你可
能会腹诽,重案一组是对付杀人犯的,风纪处是扫黄的。那么OK,你真觉得,让
风纪处的人都去扫黄,就是风纪处所有人的追求了?你明明可以让风纪处有更多
事情去做的。咱们这里,有会用大数据软件的,有会编程的,有会建模的,有当
初主修刑侦学、法医学、心理学的,可以不客气地讲,把风纪处单拉出去,完全
都可以再成立一个分局,可你何前处长在咱们这的时候,只会让大家去抓几个流
氓、查几个窑姐,再跟着重案一组屁股后面干些小活,你就沾沾自喜了。但是,
你还记得风纪处最初最初,是跟保卫处一起组成过『内务处』的么?风纪风纪,
管的不该只有街面上的『风』,应该还有咱们局里内部的『纪』,你说对吧?」

  「嗯。你说的好像都挺有道理。但唯独,有最重要的一点实在是太欠缺了。」
我憋着火说道。

  「那是什么呢,请赐教。」

  「你总说我已经不是风纪处的处长了,但你也不想想,你是吗?」

  方岳撑大了自己的鼻孔,撇着嘴巴深吸了一股气后道:「我……我还不是,
但是我早晚有一天,我会争取。」

  「那你现在不还不是嘛!对吧?」

  「对……」

  「哼,那你可真可笑,你一个普普通通的员警干部,怎么管的就这么多?你
野心倒是挺大!」

  「我就是要管,我野心就是大!野心不大,我他妈得来当警察干嘛?我去找
个普通的大学读个本科、或者学院读个专科好不好呢?」方岳对我的态度,倒也
是不卑不亢,像一颗砸不断、砍不烂的牛筋丸子一样,「而且不管不行啊——你
说就你何秋岩这德行的,都能当上重案一组这样的门面部门的代理一把手,我凭
啥就不能对有些事情管管呢?」

  他说到这,不禁让我冷笑了一声,但我也没急着对他的挑衅进行任何的反击,
一来是我想等着听听这家伙的嘴巴到底接下来还会吐出来什么牙,二来是秦耀帮
我跑腿送的外卖到了——秦耀这小子倒也是有意思,死活不愿意踏进风纪处办公
室一步,扭扭捏捏地给我发了条短信麻烦我出去取,他也没要我先前当他垫付的
饮料钱,只是瞪着方岳,小心地凑到我身边,不断提醒着我别被姓方的算计、要
是有事一个电话他和傅穹羽绝对会提着枪来帮我,接着就像躲炸弹一样离开了风
纪处门口。

  「快喝吧,毒不死你。」

  我把杯子放在了方岳的办公桌上,又拎着自己的回到了李小妍的座位上。而
方岳在拿起杯子之后,喝了两口,又把杯子放在了刚刚从邢晓佳那里取来的两张
面巾纸上;接着他看到了装杯子的塑料袋里本来就有五张纸巾,他又立刻把那五
张纸巾从袋子里取出、叠好,并放到了自己的衬衫胸袋当中。做完这一切,他又
悠悠说道:「嗯,这玩意……呃,还确实挺好喝的……」

  「呵呵,」冷笑的那个人终于换成了我,「一杯很普通的快餐奶茶店里面的
饮料而已。你从来的那天,好像就带着『武士结』他们没少折腾,你现在让风纪
处的基本工资平均抬高到多少了?」

  「平均工资五千块左右,快赶上你们重案一组了……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
达到这水平,我说的是『平均』。庄宁上个月就领了一千块,这家伙犯的错误实
在太多了,不扣点工资真是不长记性——那家伙都是被你惯的,今早上还在办公
室里喂那个许彤晨『凤梨』吃,哼,居然敢公然在办公室里吃东西!而且还在那
吃『凤梨』,是在显摆自己吃得起『凤梨』、而别人都只能勉强吃得起『菠萝』
吗?」

  「『桥豆麻袋』……方大探长,您是觉得『凤梨』和『菠萝』不是同一种东
西吗?」——我的个天,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文盲真把「凤梨」和「菠萝」
当做两种不同的东西?

  「难道它俩是同一种东西吗?」方岳却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抱歉了,这俩词汇只不过是南港、南岛和东南亚国家,还有深受南岛南港
影响的沿海地区与内地的语言差异而已,并且就算是差也就差个不同土壤培育出
来的不同品种……」

  「少瞎扯淡了!明明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接着,方岳又跟我「科普」起
「凤梨」和「菠萝」的区别来了,从外形到颜色、到叶片粗糙状况再到口感——
没错,全是豆瓣和百度贴吧上面的老生常谈,那些帖子我全都看过,方岳叙述的
跟那上面写的一字不差。

  「不是……那你觉得,『车厘子』和『樱桃』,也是两种水果?」

  「对啊,一个大一个小,一个皮厚汁多一个皮薄肉少。」

  「『提子』和『葡萄』呢?」

  「也是两种水果啊,一个长一个圆、一个绿的一个紫的。」

  「『芭乐』和『番石榴』?」

  「一个红心,一个白瓤;一个软,一个硬啊。」

  ——呵呵,杨君实省长总在Y省的精神文明建设上面,打出「北方文化复兴」
的旗号,我觉着只要是方岳这样的人还在,杨省长的「北方文化复兴」就一日成
功不了。

  「那……『番茄』和『西红柿』?」

  「也是俩……诶诶,这是一种东西哦,这是一种东西……哎,何秋岩,你在
这那我当白痴逗着玩呢?」

  「哈哈,没有没有……」

  没想到说着说着,方岳到真是动气了:「怎么着何秋岩?你说的这一对对的
东西,它们本身就都不是一种植物!明明是你自己不懂,你还笑话上我了是吗?
还说什么这是南港南岛那边跟咱们的语言差异,人家南港南岛客观地讲,比咱们
发达多了,咱们Y省F市这地方,自古以来就是蛮荒边陲、未开化之地,人家怎么
说你就怎么听呗?你还挺犟!我从十几年前就知道这些事情,网上那么多人都公
认的事情,那还能有错吗?明明是你自己无知,还居然还意思讽刺我?我发现何
秋岩你这个人就是这么讨厌,明明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偏偏说是我错,你之前几
个月在局里也是这个德性的吧?怪不得你以前这么嚣张的呢,我看就是没有人治
你!」

  ——行吧,你爱觉着「凤梨」到底是不是「菠萝」,跟我也没关系。我摆了
摆手,又把话题拽了回来:「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多知道啊?你能耐可大
了去了,你方岳警官伟大光明正确,你给风纪处提高到平均五千块,那也不少了,
而且跟我在这儿的时候比,还真是有进步。然后你平常竟然这样一杯十块钱出头
的饮料,你自己都没买过?」

  「我从来不喝这么『小布尔乔亚』的东西。一杯水,加了点成本一毛钱不到
的几片柠檬、五毛钱不到的两颗青橘,再加上一勺混了玉米糖浆的蜂蜜,就能卖
到十一块?门口那个『南岛郎』干嘛不直接去抢……」

  「『小布尔乔亚』,好久没听过的一个词了。呵呵,看来我们局里又多了一
位红党支持者呢!」

  「我?红党?呵呵,现在的红党可算了吧。」方岳摇了摇头,接着又有些自
豪地微笑道,「但我倒是很喜欢读列宁、马克思、恩格斯,还有鲁迅、陈仲甫、
李守常,当然,还有教员同志和易瑞明元首的著作,我充其量算是个红色主义者。
不过听你的态度,怎么,难道你是个信仰蓝色主义的人么?」

  我连忙摇了摇头:「别介,我对任何政治主义都不感兴趣,虽然你说的那些
人的著作我都读过,也都很喜欢读。但我向来就对政治不感冒,我从小看时政新
闻我都头疼。不过,就现在这个时代,政客们只需要在网上发两篇文章、上上节
目打打嘴仗就能有选票,哼,还不如先前红党专制呢——妈的,CIA的特务在咱们
国家的土地上盖的餐馆里吃饭,还好意思笑话咱们国家的人听不懂英文……愣要
让我说,我更寄信仰于实用主义:那就是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能让街面上
治安好一些、能让我们国家的人不受外国人欺负、能让天下太平甚至是开启盛世
之治,那我就信谁。」

  「嗬,你倒是诚实!」

  「这有什么用得着不诚实的?我想现在在我们国家的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这
么想的吧。当年两党和解之前,大家都觉得坐在首都会议堂里面的那些人,全都
是一帮只顾着自己利益的、未能远谋的肉食者,结果两党和解以后,把南岛那帮
蓝党人士放回来了,一帮以前是红党的人叛变加入了蓝旗,回过头再看看,他们
有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么?蓝党有一大帮人,根本比红党的人自私多了好吧?但
是再想想,如果不搞两党和解会怎么样?易瑞明固然英明决断,可是像上官立雄
那样的人,是不是还会雷打不动地站在高位?我没有那么乐观,所以那也不一定
是好事。因此,与其站在任何一方,莫不如看谁能对国家更好,大众即是如此。
这算是一种优越,也是一种无奈。」

  「哈哈哈哈!」这算是方岳在我面前第一次放开了笑出声来,紧接着他说道,
「何秋岩,客观地说,你这人也算是挺有闪光点的,也难怪大家都愿意跟你交朋
友。不过说真的,我的脾气、我的态度,可能让你觉得不爽,但我也不完全都是
针对你。我查过你的档案,你从上警专的时候,就在派出所和各个分局实习过,
按理说你的经历确实比我早比我多,但你去的全是外地,全都是山清水秀、风景
宜人,或者像D港那样的沿海旅游城市,你那简直不是实习而是度假,之后一毕业,
你又一步登天一样地直接来了市局,还因为你姥爷跟你妈妈的关系,有幸跑去了
重案一组;而我,我虽然高中毕业之后考来了警院,但从警一上学期开始,我就
在F市本地实习,去的派出所和分局,全都是各种事情都比较多的地方,在10月份
之前,我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麻烦,不比你遇到的事情少,而在十月份中旬
在我被沈副局调来市局之后,市局的情况更是让我大开眼界。」

  「呵呵,是吗?方大探长都有啥心得呢?」

  「我的心得就是,F市乃至Y省的警察系统,早已经彻底坏掉了,坏得死死的——
大部分派出所的民警和义警,每天上班的内容就是吃饭喝茶、炒股打牌;分局的
人在敛财受贿、赌博嫖娼、敲诈勒索,他们在草菅人命,更有甚者,明目张胆地
跟那些案子的被害者明码标价,破一个案子自己要收多少钱的辛苦费,抓一个什
么级别的嫌疑人要包多大的红包;交警大队的男的,每天一个个懒得像一头猪一
样,而女警花们呢,不是在忙着卖春,就是在忙着威逼利诱,勾引自己的同事卖
春;缉毒大队就更厉害了,他们本来是缉毒警察,自己的人却频频出现吸毒和贩
毒的;而至于咱们市局,呵呵,和同事乱搞的、搞群体淫乱的、双双出轨的、玩
换妻的、同性恋换偶的……」讲到这,他又抬起头很刻意地盯着我,「还有跟黑
道头目打得火热的」,接着又转过头,看着眼前的饮料杯道,「还有一个人在外
面交了三个女朋友的、跟自己儿子女儿乱伦的、在局里打架斗殴的、拉帮结派的,
比比皆是!——甚至还有像你们重案一组,搞出来了一个连环杀人案主谋来当卧
底的!在一个警察单位里,出现这么多的陋习弊病,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人,这
偌大的F市市级警察局,竟然就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似乎好像就没有一
个人想着去改变这一切!何秋岩,你外公夏涛是Y省警察历史当中的泰斗顶梁,那
我问你,你觉得这一切正常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他的话,这些事情,其实我先前并不
是没想过,更不是没想过去改变这一切,只是在经过了许多事情之后,我总觉得
这一切并不是一蹴而就便可以做得到的事情。我稍稍打了个腹稿,然后便说道:
「有些事情确实不正常,但有些事情又正常。」

  「呵呵,那你觉得哪些事情算是正常的?」方岳又开始了他那让人厌恶的冷
笑。

  我摇了摇头,觉着眼前这家伙虽然跟我年龄相仿,但心思竟然是那么的迂腐:
「这不是哪些事情算不算正常的事情,一件事情的对错,跟它本身发生得是否符
合逻辑且是否注定发生,根本没有什么冲突。你刚才罗列出来的那么一大堆事情,
站在他们那些当事人的角度来说,或许他们做的不对,但是正因为他们每个人都
有自己的性格、立场以及无法摆脱的位置,因此,那些事情被他们做出来、发生
在他们身上,根本无法避免。你可以说他们做的事情不对,或者你不喜欢他们做
的事情,但你告诉我,什么叫做不正常?远的不说,就拿夏雪平出警去现场,在
跟暴徒嫌犯对质的时候她开枪,结果引来一大批普通人拿着标语牌子跑到市局门
口来抗议的事情举个例子——最近这帮人倒是因为去掺和什么反人造肉食用、抗
议外资金融企业和地方大选的事情不来了,不过,你说说,一个警察,在执行任
务当中应不应该开枪,竟然要受到所谓『民意』的制约,你觉得这种事情正常吗?
我现在不评价这件事的本身,你难道不觉得,一个事情的发生,跟从公义上来评
价的对错、以及你个人的好恶之间,本身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吗?方岳,我不喜欢
你现在带着马庆旸那帮人做的很多事情,但是我能理解你的目标,可我奉劝你,
就算是你想把风纪处的地位恢复到往日内务处的台阶上,你最好只是针对事情,
而不是针对人,否则咱们市局将会更乱——你不觉得就最近这两天,就因为执政
党的上官衙内被抓了进来,咱们市局就已经够乱的了吗?」

  这次沉默的,换成方岳自己了,因此外面的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此刻
显得格外突兀。只是他沉默了没多久,在我刚要开口的时候,话柄又被他抢走了:
「你这是诡辩,何秋岩。我知道你这番话,是在为你们重案一组内部的一些劣迹
斑斑的人挡箭。我问过处里原来就在这的几个老人儿,他们说你先前,对于重案
一组那些败类们立场一直挺坚定的,而现在你的立场变了,你因为和你妈夏雪平
的关系缓和了,于是你也竟然把那帮人当做是你的家人亲戚了。呵呵,不过也是,
根据我先前对你的那些事情的了解,无论是在局里的还是当初在警院的,这像是
你能干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我要做什么,你用不着管;你既然很真诚的『奉
劝』了我,那我也得『奉劝奉劝』你:你和你重案一组的那些『家人』们,在接
下来的日子里最好收敛点。」

  「哈哈哈,收敛点!你要知道胡敬鲂都没跟我这么说过话,而你现在不过是
个一级警员,你都敢跟我这个三级警司这么说话,不愧是你方岳。不过如果他们
不收敛,你那想怎么样呢?像你之前把伍育明和修德馨两位大哥弄走那样,把我
们整个重案一组的人都弄走么?——正好话说到这了,伍育明和修德馨都是你赶
走的吧?」

  「没错,」方岳没有一丝丝藏着掖着的意思,反而还很自豪,「我给沈副局
和胡副厅座分别写了一封举报信,他们俩就被调回原来的派出所了。」

  「那他俩做了什么让您方大探长看不上的事情了?你可真厉害,代理正副处
长,竟然被你一封信就给弄走了!」

  「很简单,他俩经常旷工——伍育明说是什么,他女儿那段时间在住院;而
修德馨是因为妻子出差,他总需要去接孩子放学,没到该下班的时间他就自己不
见了。」

  这话听了,我都替伍育明和修德馨咬牙切齿:「就因为他妈的这个!」

  「不然呢?他们要搞清楚自己是警察,而且还是风纪警察部门的代理一把手
二把手,严格要求自己,他们不应该吗?」方岳一本正经地说道,「将来,风纪
处还要对于其他部门进行这样的要求和考评,而如果他们继续在风纪处,风纪处
自己的前辈对于那些评比都做不到,那么还怎么有资格去要求别人,还怎么能进
行接下来的工作?他们必须走!」

  「呵呵,方岳,看你的模样,你应该是还没谈过恋爱吧?你是当局里所有人
都是工具么?你是觉得每个人难道就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

  没等我说完话,方岳却很倨傲并自觉豪迈地说道:「大事未竟,何以家为?」

  「行啊,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本来想跟你再聊聊,为什么先前那两个月
我在局里说话做事近乎处处碰壁,不过现在看来,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你的想法
了……」

  「就你这样从出生就含着金钥匙、镀着金光的小金人,还能说话做事处处碰
壁么?」

  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真以为我会像你脑子里想的那样一帆风顺,然后
每天在用着明面无病呻吟的方式去实行自己内心当中的故意炫耀优越,是吗?你
要是这么说话,我也不跟你在这个话题上磨叽了。我不玩政治,但我也知道一句
话:政治即治人,你忽略每一个人的……算了,谈点正经事情吧:你让傅穹羽打
电话把我叫来,你想问什么?」

  「两件事,我希望你能跟我像刚才一样诚实回答:一件事,是关于你对外公
夏涛在任时候所做的事情、以及他的被害身亡了解多少;另外一件,是你和夏雪
平,你父亲何劲峰,以及你妹妹何美茵,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比较奇怪
的事情——比如,你家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失窃的情况,或者你们有没有被什么人
跟踪。」

  这个还真有。

  但是我仔细一想,又对方岳说道:「那你也得先告诉我,你和你的喽啰们刚
刚都在我办公室、财务处和档案室那边查到什么了,我才能告诉你我身上的遭遇。」

  「为什么?我还得告诉你我们刚才查到的东西?你有什么职权知道这些?」

  「那你又是以什么职权要知道我的事情?并且,刚刚你们带人去我办公室,
翻了我和夏雪平的抽屉,你们有搜查令或者任何的授权吗?正常来讲这个活应该
是归保卫处、或者向安保局申请协查,或者是我们重案一组内部自查吧?方岳,
你总觉着别人不守规矩,但是你自个守了吗?我没马上去局长副局长办公室把你
不按程序的违规办事汇报、没跟省厅打报告,而是坐在这听你讲那些雄心壮志,
还请你喝茶,已经是对你足够尊重了。况且你问我的两个问题,全是关于我们家
的隐私,你问我这些事情,我总得知道说你们查到什么是跟我们家的某些什么事
情有联系的,不然难不成,我还得把我外公生前后背上长过几块牛皮癣、留下过
几颗枪眼也一并告诉你吗?」

  方岳放下一直翘在右腿膝盖上的左腿,也放下了手中一直把玩着的平板电脑,
我先前还以为他肯定是在一边跟我聊天一边玩着什么游戏,等他放下那只Pad之后,
我才看到他原来在一直翻看着屏幕上的表格。他看了看我,看了看手边的那杯饮
料,又转头望向屏幕上表格里的那些数字,犹豫半天后,还是摇了摇头:「是,
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规矩。你对我的做为有所疑虑,我不告诉你也
是怕横生枝节。」

  「那看来咱们俩是注定聊不到一块去了……要查什么你自己慢慢查吧!」我
一拍桌子,并立刻起身,同时在我心中已经开始了对今天晚上被发现事情的规划
了。哪知道这个时候,从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并且紧跟着,走进来了一
个令我大跌眼镜又气不打一处来的身影。

  「你把你查到东西告诉他没有事的,小方。秋岩最近实际上也在查相关的事
情,你们俩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互相帮助一次吧。」

  「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得麻烦您来……」方岳见了来人,也立即起身,
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后,又看了看我道,「周大哥,我告诉他,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不过也对,这件事本来是咱们情报局专案组的机密,但是现在毕竟
你也牵进来了,让你知道也无所谓了——秋岩现在也算是我的部下了,大家都是
自己人,正好我还要听你的汇报呢,让秋岩也跟着一起听好了。」那人脱下了那
件深灰色大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结扣后,一边擦着眼镜一边看着我:「秋
岩,有日子没见了,新年快乐!」

  ——来人竟是周荻……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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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我还能遇到再多几个让我憎恶的人么?干脆找人把艾立威的骨灰盒从地
里挖出来一并送到这办公室来好了!

  我正愤怒地想到这,胸中熊熊之火正往另一个阶段燃烧得更旺的时候,方岳
却很恰巧地把自己的手枪不知从哪里掏了出来,放在了办公桌上,动作虽然十分
的随意,但是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意,枪口正好对准了我,但他接着却又把
桌上的东西收进了自己的抽屉里,并用双手从更下面的抽屉当中拿出了一个档案
夹,放到了那个平板电脑的旁边。

  说实在的,现在的我看见周荻,我真想一枪把他打死!不管他是什么国情部
情报局的要员干部,还是什么谁的老公谁的男人谁的朋友谁的上司,我真心想一
枪把他打死!

  ——但是再冷静地想想,这家伙可是国情部的老牌特工了,在警校的时候有
几个不知根知底的跟他过手,没有一个能赢得过他的,结合一下他猫在警校是为
了选人的事实,这家伙跟学生们动手的时候,绝对有所保留;而在此之外,从他
参加过的那些我所知道和不知道的任务来看,他所经历过的生死,恐怕比我吃过
的大米粒都多,无论对枪还是肉搏,我想我都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单打独斗都不是个儿,更别提这时候在办公室里还有个方岳,尤其是刚刚这
一秒姓方的把手枪放在桌上的动作,更让我捏了一把汗。

  所以我只好板着脸,屏着一口气,对周荻说道:「听这意思,周课长是方警
官找来的啊?你们认识?」我这时候才注意到,周荻的颧骨上好像有一点淤青,
明显是被人用拳头或者什么东西打的——呵呵,真感谢上帝,能有个收拾他的人,
不过那个人也真是的,怎么不把他就着机会打死呢!

  「对,周师兄是我找来的。」方岳承认道,「档案室和财务处失窃,你们重
案一组又被人秘密潜入了,事情虽然我给抢下来了,但有些事单靠我们几个三脚
猫,想自己查明白根本是在扯犊子。但说实话,我也信不过安保局的那帮黄鼠狼,
我一直都听说,市局有好多案子移交给安保局以后,到现在也没个四六结果。所
以我这就想到了周师兄,毕竟国情部和安保局体量相当、能分庭抗礼,我自己也
很信得过周师兄。」

  没等我在听了方岳的话然后发表些许言论,周荻笑了笑又抢在我前面说道:
「其实也不光是因为小方,你们徐局长也联系了我们情报局的领导,还亲自打电
话给岳凌音,所以我就被派了过来。我其实刚才已经来了一会儿了,也跟徐远和
沈量才打了招呼,并且我已经站在门口听了一会你俩的对话——你俩的误会还真
挺深呢。卡尔·马克思曾经说过一句话:「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句话既
能解决刚才你们两个之间的意见相左,也能回答刚刚秋岩问的问题。我和小方认
识,自然而然也是在警官学院,后来警院选拔情报人才的时候,我是小方的主考
官。说起来,秋岩,小方当初和你一样,也是差点进国情部但是最后没进。「我
看了看方岳,问道:「怎么?方大探长也和我一样,只愿意来警察系统吗?」

  「我……这个……」方岳犹豫了一会,又看看周荻,还是说道,「我是体检
没过。我有轻度左右手平衡力失调……」

  听后我简单地干笑了两声,嘴上并没说别的;心里我却笑着腹诽:难不成你
这还能赖上是我让你左右不协调然后上不去国情部的吧?

  方岳不是个傻子,看我如此轻慢的表情,他的脾气也骤然燃起,鼻孔一撑、
眉毛一横,两片嘴唇都恨不得塞进后槽牙里咬碎。可还没等他说话,刚刚拉了椅
子坐在我和方岳中间的周荻却先开了口:「无所谓的事情,别说都已经过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力和优势么。不过再回到刚刚秋岩所说的对于你们市警察局
的一些事务的处理上,小方,你和你的那些小兄弟们真的可以更加柔和一些的,
大家都是同事战友,不是什么阶级敌人……」

  没想到方岳这小子还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周荻的话他都敢打断:「周大哥,
该说的话我刚刚跟何秋岩已经说完了,您也不用再跟我说其他的什么了。您是我
的好大哥,但是我有我的为人处世方法,风纪处有风纪处的天职,我对风纪处的
理解也有我自己的理解。您是国情部的领导干部,我们警察局的事情,还是让我
们自己来。」

  周荻看了看方岳,又看了看我,低头尴尬地笑笑。他也免不了尴尬,毕竟此
时在这间办公室里,无论愿不愿意给他好脸色的,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哈哈,
那行吧,那么我们就来谈点我能参与的事情,」周荻抿了抿嘴说道,「你就说说
刚才你们查到了什么吧?」

  「你先等会,周师兄,咱们市局的案子,是,的确是眼前这位方警官和徐局
长委托您过来的,但是既然徐局和沈副局在局里,干嘛不请他俩过来一起听听汇
报呢?」

  方岳听话地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又在上面连拨弄带按了一通,默不作声地
白了我一眼。

  「刚才他们二位特意跟我说的,把此事全权交给我和小方处理了。」周荻平
静地微笑道,「秋岩,我知道你考虑事情愿意很周全,但你大可放心。你觉着不
放心的话,你可以去再问问他们。」

  我立刻出了办公室门,朝着徐远和沈量才的办公室走去,可还没等我敲门,
从走廊里透过他们俩各自办公室的内窗看过去,我就知道这俩人已经又走了,办
公室的灯都是灭着的。我又连忙给他俩分别去了电话,果真如周荻所说,他俩一
正一副两局长,竟然就这样把自己警察局的被盗案完全放权给他人。也是,从目
前的环境以及他俩各自的立场,Y省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俩去做。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灰头土脸,等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座位上后,正巧看见
方岳在一旁讪笑,随后他从自己的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只遥控器和一个小匣
子一样的东西,随后拿着遥控器对着我的背后上方摁了一下按钮——一张投影幕
布从上方缓缓展开,于是我这时候才发现办公室里竟然安装了这样一幅投影幕布,
并且上面也是一尘不染的,看来不仅是刚刚安上的,而且还经常使用;尔后,方
岳又把自己手里的那个小匣子打开,把光亮处对准了我的位置一照,差点晃得我
头晕失明。

  我连忙起身往旁边一躲,气愤地看了看他手里的这台微型投影仪,又看了看
脸上正挂着满含「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之意味笑容的他。「我早告诉
你,这地方不是你该坐的位置,但是你不听啊!」方岳讪笑着,又摆弄起手中的
平板电脑来,并且走到门口去,关了办公室前排的灯。

  但此时的我,全然没有任何跟方岳逞口舌之快的意思,尤其是在看了他放在
投影上那一组照片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分别是我和夏雪平的办公桌抽屉的
照片,钥匙孔上有明显的被开锁器经过扭撬而产生的划痕,我抽屉里的东西也早
已经被翻了个乱七八糟,不过令人困惑的是,我确实在抽屉里放过三张一百块钱
钞票,而且是夹在笔记本里的,那是我好久之前想去学校找美茵的时候,给她带
过去的,里面的钞票是从我第一个月的工资里抽出来的——当然,那只笔记本内
页全都是空白的,但是三张大票一张没少,笔记本却被人翻得卷了边儿。

  夏雪平的抽屉里也是如此,甚至被翻得比我的抽屉里面更乱,脚边储物柜里
面还有几个档案袋甚至被翻漏,弄得活页满柜子都是,但是夏雪平放在抽屉里的
那两盒子弹却纹丝未动;而且也是托本次事件,我才看到了夏雪平平常自己记工
作笔记时候的内容:全是一个个像甲骨文、象形字一样的符号,甚至里面还有五
角星、高脚杯、弓箭、小鸟和桃子形状的小图案,具体它们都代表什么,我估计
也只有夏雪平自己看得懂;可让我神经更加紧绷的事情出现在下一张照片上——
夏雪平笔记本的第一页,明显有被人准备撕掉的痕迹,也不知道究竟是夏雪平自
己撕的,还是刚刚方岳口中所说的那几个黑影干的。我再仔细看了看,那一页上
面出现了十三个「$」美元符号、五个手枪符号、十二个五角星符号以及七个信封
符号,或许是我太过敏感,但是这种明目张胆的盗窃是否跟这些符号有关、或者
说这些符号的存在是不是让那些人误以为对自己有什么用,引起了我的深思。

  紧接着便是方岳和马庆旸那帮人刚刚在档案室与财务处金库里拍下的照片:
在这些照片里面,可以明显地看到档案室里的几个密码箱被人暴力撬开、又用电
焊枪灼蚀过,里面的很多档案、尤其是一些上了年头纸质泛黄的档案有明显被人
挪动过的痕迹,但即便是被人挪动过,在经过了这次盗窃之后,整体的摆放看起
来却依然整齐;财务处就没那么幸运了,从金库里面到外面的几张小办公桌、几
个档案柜,全被翻得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满地除了记着账目的纸张之外,尽是一大
堆兑换过的支票、从钱袋子里翻出来的钞票纸币、还有一大堆的钢镚。

  ——其实看到这,我现在就可以下个结论:这帮敢偷警察局的贼,绝对不是
冲着钱来的。

  很简单,有几个原因:警察局旁边就有不少的餐馆、宾馆,还有一些小微企
业,还有两家银行和一家信贷公司,如果真是冲着钱来的,他们偷这些东西好不
好,不比偷警察局容易么;并且,我和夏雪平的抽屉里,都装了现金和子弹,现
金是直接可以花的,尽管确实没有多少钱,但是贼不走空,真心为了钱的话这三
百块他们肯定也会顺走,而夏雪平的子弹,他们是可以拿到黑市上去卖的,黑市
上的行情价是一颗子弹五十块到两百块不等,每盒里面一百发,那么三盒子弹拿
到黑市上去售卖,取个中位数,少说他们能卖个三万七千多的价钱。可是这些东
西他们都没要,反而是我的笔记本和夏雪平的笔记本都被人翻了个遍,并且夏雪
平的笔记本还有疑似要被撕掉页的情况——这是我和夏雪平抽屉的情况,那么假
设我把市局看作是一个「大抽屉」,财务处金库就是那几盒子弹和那几张现金,
而档案室就是一本大的笔记本,根据我和夏雪平抽屉的情况来推断,他们最有可
能是冲着什么去呢?钞票还是笔记本?

  「所以你们最后到底少了多少钱?」在看完这一大堆照片、听完了方岳的情
况介绍之后,周荻立刻问道。

  「说来也巧,最近我们局里来的这帮实习学警因为临近年终,所以局里的所
有现金都是她们这帮女生主要负责清点,刚才我让她们又查了一遍,最后一统计
一核算,发现被盗的金额为一万元。」方岳讽刺地笑了笑,继续对着周荻说道,
「周大哥,你信么?一帮人闯进市警察局里冒这么大的险,就为了偷一万块钱?」

  「我当然不信。他们是冲着档案室来的。」周荻边摸着下巴思忖着,边看着
投影上的照片说道。

  方岳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叩了叩桌子:「他们肯定是冲着档案室来的!这是
教科书一般的现场啊——金库里面一团乱,档案室里倒是整齐,但是这不是很明
显金库里的乱是为了给档案室里发生的事情打掩护么?」在说完这些话后,方岳
又看了看站在投影屏幕旁边一言不发的我,一脸得意地笑着,我想他应该是认定
了我从这一大堆图片上什么都没看出来才沾沾自喜。

  周荻也同时看向了我,对我问道:「秋岩有什么看法么?」

  「我没啥看法,我同意你们俩的观点。」我说到这的时候,方岳还特意大声
地冷笑了一通,我便正好可以借着引子瞪了他一眼,故意装傻问道:「不过说实
话,我到现在还没发现,我家有没有被人盗窃过、以及我外公的什么履历什么事
迹跟这个案子有啥关系?」

  「他是该吃点脑白金了吧……」方岳轻蔑地笑着,又冲着周荻摇了摇头,转
身对我说道:「这还用说吗?档案室保险柜里面,尤其是那些被翻过的档案,全
都是市局安装电脑且完成网络信息技术化之前的档案,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五十年
前,在那个时候你的外公夏涛就已经是当年总领重案一组二组的刑警大队的副队
长了。同时这帮人还盯上了你和夏雪平的抽屉,三者中取共性,那他们必然是冲
着你外公来的。至于你家被盗的事情,呵呵,这帮人既然都敢冒险闯警局,我就
不信你家还能逃过他们的惦记。」

  「嗯,我谢谢你的思路串联,大天才,但是在你下次嘲笑别人智商的时候,
你得先记着把所有你知道的信息告诉别人,而不是把他人当做拥有全知的上帝视
角。」

  我回怼了一句之后,便拉了李小妍的椅子坐了下来,开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我所知道的关于我外公相关的事情全都叙述了一遍,包括我那个叔祖父夏清生前
的一些事情、以及我从赵景仁那里听来的和仲秋娅老太太自述的一些关于外公年
轻时候的事,甚至关于外公就是写下那本《沉重的促织》的作者「燕山怪客」的
事情我都跟方岳和周荻说了——当然,有几件最重要的东西,我丝毫没有向方岳
透露,我也不可能让此刻在一边旁听的周荻知道,比如艾立威在死前良心发现,
给我和夏雪平寄来的藏在那两件毛衣当中的秘密,以及那张数据储存卡当中所保
存的,那张大合照;再比如,我在营救险遭刺杀的蔡励晟的时候,看到了我那
「死去」了好几年的舅舅。至于夏雪平会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周荻,那就跟我无
关了。

  「我家最近也确实出现了一次被人非法入室的情况,东西倒是没丢。往前倒
一下,我之前还被人在家门口差点用丝线勒死,先前我以为是跟罗佳蔓的案子有
关,或者是被外地黑帮盯上了来寻仇的,但是到现在也没查出个仨瓜俩枣来。至
于夏雪平有没有被谁跟踪,」我又看了看周荻,「除了之前那次你和夏雪平差点
遭到詹俪芳的袭击,剩下的事情,你就直接去问夏雪平吧。反正夏雪平最近也没
怎么跟我联系,你和夏雪平,是吧,最近又『走得那么近』。」

  「我跟雪平?唉,我跟雪平……其实,我前两天……呵呵,呃,先不说了!」
周荻先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颧骨上的伤印,然后又看了看我,随即又笑着摇
了摇头,我也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表示无奈,还是故作「凡尔赛」,他笑了笑后
又住了口。也真亏他住了口,要不然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一怒之下对他拔枪
扣扳机。

  「就这?」一旁的方岳却不耐烦地看着我。

  「对啊,我所知道的就这些。」

  「你这些东西,大部分不都是省厅档案馆里记录的东西吗?我甚至现在打开
电脑登个号我就自己都能查到,用得着你再跟我复述一遍么?」方岳继续忿忿地
说着。

  「废话!我外公走的时候我才多大?他的事情我不去查档案,你让我现给你
编?」我捶桌子反呛道。

  「呵呵,我觉得你说的话在避重就轻:二十四五年前,你外公跟你刚刚提到
的那个仲秋娅、还有现任Y省行政议会委员长萧宗岷组织过一个叫做『全国警察检
察法院联合委员会』的机构,你外公是联合委员会的主席,这件事在档案上写过,
虽然寥寥一笔,但是也有提及。你既然看过你外公的档案,你刚刚为什么不跟我
说?并且,你查『桴鼓鸣』一案时,见过那个叶莹所在的『香青苑』的老板仲秋
娅,她跟你外公从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后来又是同事,关于这个『警检法大会』
的事情,她能不跟你提?」

  我刚要说话,并随便朝着周荻瞟了一眼,只见周荻悄悄地对我摇了摇头,还
使了个眼神。我知道他的意思,因为在情报局「神剪」专案组目前的资料簿里,
中央警察部部长和国家情报部部长、还有易瑞明官邸秘书所组成的的三人小组的
秘密会议纪要当中有过这么一条,即是猜测现在这个看不着、摸不到的「天网」
组织跟当年那个「警检法大会」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能「天网」即是从
「警检法大会」当中脱离出来的一个分支,这种猜测,与我和夏雪平先前的疑虑
多少有些不谋而合;既然如此,一切关于当年「警检法大会」的事情,就都是需
要严格保密的东西,方岳不属于情报局也不是专案组的成员,周荻就算跟他的关
系再近,他肯定也不敢冒着犯纪律的风险把这些事情讲给方岳听。而我别说犯不
犯纪律,对于这些事情,我还在画魂儿呢,更何况仲秋娅先前确实没跟我聊些什
么干货,她一个妓院会所的老鸨头子,当初有多高的权力多大的名号,若不是我
后来又去查了资料,我也一概不知,这种情况下,方岳这个死王八犊子让我讲什
么。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说了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强硬
地对方岳说道。

  「好了好了,既是大敌当前,你们两个就不要吵了。」周荻在我话音刚落后,
适时地抬手劝解道,「小方,有些事情秋岩应该确实不知道,有些事情甚至我应
该知道但是还仍旧不知道,但是,你也清楚,秋岩现在正在我们情报局和省警察
厅联合成立的专案组里听差,他没办法把有些事情告诉你,而我也没办法告诉你,
小方,希望你别见怪。而秋岩,小方也是对局里负责,他查到了这些东西,顺着
能往你和雪平的身上想,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接着,周荻沉默了片刻,又对方
岳问道:「除了这些你还查到了什么吗?」

  方岳对着我翻了个白眼,关了自己的那个迷你投影仪,合上了投影幕:「其
实就像您说的,周大哥,我在刚来市局之后,阅读局里过去的一些档案卷宗之后
我就发现了许多微妙的东西,比如那个神秘的『生死果』的成分,比如从局里和
几家医院当中故意掉包、抹除生死果的样本和鉴定报告,比如在香青苑发现的弹
壳跟从首都警察部派过来的那些子弹的吻合、比如那个叫佟德达的老警察无缘无
故地被人杀死在寝室里、凶手还用的是短刀或者匕首,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能跟
夏涛、夏雪平,以及眼前这个家伙对上关系。所以,我就派我在各个分局和派出
所认识的一些朋友,跟踪了夏雪平警官还有眼前这家伙。」

  我听罢,内心一震同时又是一慌:「你他妈的跟踪我?你好大的胆子方岳!」

  方岳又是大大咧咧地把二郎腿一翘:「你先别动气,何秋岩,我的这波操作,
来自省厅胡副厅长和咱们市局沈副局长的授权。我知道,你现在身在国情部的专
案组,但是说到底你还是咱们市局的警察。不止是你,将来在有必要的时候,局
里的任何部门的任何人,都需要被接受这种跟踪调查——也包括徐远局长,徐局
长自己也认同这种事务。」

  我捏紧了拳头,却说不出一个字——没办法,我老早就清楚以前的内务处就
是这么干的,我大概三岁多的时候,在家还遇到过以前老内务处的一个干警扒窗
户,那家伙吓到了我因而被我拿铅笔扎了眼皮,但就因为这,当时还是交警的夏
雪平还被在队内大会批评了一通。现在方岳硬要恢复这种审查跟踪制度,如果省
厅和市局真的口径一致地同意了,那帮当大员的又都默许的话,下面的人说也说
不出来什么。

  「那你说说,你查到什么了?」周荻问道。

  「说来惭愧……我们风纪处现在还是一盘散沙的状态,我从外面找的那些朋
友之前事情也太多,最后我才勉强纠集了十五个人来帮我做事,能把他们叫来其
实很不容易;所以,在最近两周之内吧,我们的人才真正的对这家伙和夏警官成
功进行了跟踪——当然,我是查他们俩,也是在暗中保护他们俩、看看有没有其
他的人也在跟踪他们……」

  听到这里,我实在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去你妈的!老子不用你保护!」

  方岳却没理会我,接着说道:「……但是惭愧,我还真没查出什么来。这家
伙最近一直饱受那个上官果果的案子的困扰,没什么问题;至于夏雪平警官,我
的人看她最近并没去你们情报局上班,对吧周荻大哥?倒是总看她往首饰店和一
些商场的首饰专柜跑,看她到处在问人家什么东西,让店家把一些名册之类的东
西拿出来给她看,反正最近她跑了大半个F城的金店首饰铺,也没见她买什么东西。
周荻大哥,她这样做,这是在执行关于你们专案组的任务还是怎么样……要是涉
及到敏感事件和话题的话,我就不让人跟了。其他的也没什么事。」

  周荻想了想,摸了摸下巴:「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肯定也不是……不
过小方,你的认真劲头我是欣赏的。只是对于雪平,当然还有秋岩,你就别查了。
他们俩我都信得过。」

  ——呵呵,少在这假惺惺的……等下,不对啊,夏雪平在做什么,他居然不
知道?夏雪平不是在给他买首饰吗?

  难道说夏雪平在给他准备惊喜?这看似倒是情理之中,只不过夏雪平从来都
不是那种喜欢玩惊喜的性子,更何况从方岳的转述来看,夏雪平与其是去买什么
东西,到更像是在查什么东西。

  方岳也点了点头,全然把我当成空气一般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倒不
是说我信得过夏警官和这家伙——说起来我还没跟夏警官见过面呢,她是个什么
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不过目前看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我觉得对他们俩的
跟踪也该结束了,毕竟也两周整了。接下来,我应该派人去查他们重案一组的王
楚慧和姚国……」

  没等方岳说完话,周荻就抬胳膊摆了摆手:「呵呵,雪平你居然也怀疑起来
了,你啊,小方,你真的是……你说你这么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跟踪
调查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何况你们局今天还出了三个地方被人闯入,且档案室
和财务处被人盗窃的事情。我其实更关注的一点是:来偷东西的是谁。你针对这
个查,不就有效率得多了么?我说,对于这个问题,我想听听,你们俩有啥看法?」

  「不知道,这个嘛……这个还得继续查吧。我等着鉴定课的结果出来……」
方岳摇了摇头。

  周荻又摆了摆手:「你放心,敢那么大胆子来偷警局的人,肯定对自己的生
理痕迹藏得严严实实的了,我预测你们局鉴定课肯定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那怎么办?现在手头这才多少东西,你问这问题上我又哪知道去?」我也
跟着说道。

  「想不想听听我的想法?」周荻故意卖了个关子道。

  「不想……磨磨唧唧的!」我拿了自己的饮料假装要走。

  方岳白了我一眼,恳切地看着周荻:「周师兄,您说。」

  周荻抬手指了指方岳手里的平板电脑:「你再把刚刚照的那个档案室里保险
柜和财务处金库的照片调出来……不用再开投影了,屋里总共就仨人,开投影显
着多少有点作不是?」说着,周荻从方岳手里接过了那台平板,自己在上面找着
那几张照片,「我看看……嗯,有了!」说着又把平板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办公桌
上,「来,小方,秋岩,你们来看:单从这金库和档案保险柜的门上来看,你们
看出来什么不对没?这一连几个档案保险柜的门,都很明显,是被人连撬带钻,
还被焊枪高温蚀掉的——这个事实其实也正好验证了刚才的想法:这些档案柜里
面肯定是有什么让这些窃贼特别感兴趣的东西,而且颇有一种破釜沉舟的赌博心
态,宁可能冒着里面的档案有可能被焊枪弄出的火星儿点燃,也要试着把柜门打
开、一探里面的究竟;但是你们再看看这金库的密码锁和库门,上面除了些许不
太明显的划痕之外,上面基本上没有被造成什么破坏,这个既证实了刚刚所说的、
他们对于财物现金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还证明了一点,那就是……」

  顺着周荻的思路,我也突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也就是说,把财务
金库打开的那个人,他应该知道金库的开锁密码?」

  我把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方岳也忍不住一拍脑门,紧接着大叫道:「妈的!
难不成这是内部人干的?」

  「你小点声行不行?」我连忙冲着方岳压低了嗓子吼了一句,「你都想到了
是内部人干的,你还在这大声广播?你再大点声,最远那边儿的四号五号寝室楼
都能听见了你信不信?」

  方岳再次白了我一眼,吞下一口气,又无所适从地看着周荻,有点茫然地开
口问道:「那……那……那接下来该怎么查?难不成还一个一个……」

  周荻再次摆了摆手,想了想,看看方岳,又对我问道:「你们市局里面,能
接触到金库密码的都有谁啊?」

  我仔细回忆了一番,如实告知:「正副局长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俩肯定也都
知道档案室保险柜的密码啊,想看里面的内容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况且昨儿个
他俩也都不在局里,一个去了蓝山文化会所附近那儿,一个去了胡敬鲂家里;剩
下的人,财务处处长肯定是知道的,再就是保卫处处长和那帮保卫警察干事,当
然,很多时候金库里面的一些东西需要拿出来养护一番,那肯定就要找总务处……」

  说到总务处这儿,我心里瞬间不寒而栗起来,因为在此时此刻,我才突然想
起一件事:大概就在我和夏雪平闹别扭彻底分手的前几天,当然事情太多也已经
记不清具体是哪天了,邵剑英和他的干女儿傅伊玫是一起来过家里的……

  当时他们俩的眼神好像就不太对劲,好像他们一直再盯着夏雪平当时住的那
间卧室,而彼时彼刻,岳凌音对于他们二人的眼神,也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我
没记错,那天恰好是岳凌音和夏雪平刚从夏家老宅里拿回了什么东西,其中就应
该包括我后来在我床边发现的那只装满了夏雪平青春期叛逆回忆、还有那本至少
在当年来看已经算是尺度很大的泳装照片影集的小匣子——按照后来夏雪平的反
应,她当时应该是把那只匣子放在自己卧室的床下或者是什么位置的……

  紧接着,我家就被人盗了。而且整栋二层小楼里,最明显的被动过的东西,
就是夏雪平的那只皮匣子……

  我的心中赫然开始惴惴不安起来:难不成是邵老?

  ……邵老想害我们?

  他想偷的东西,难不成是夏雪平的那个匣子?那个匣子里面,除了夏雪平叛
逆的青春写真之外,难道有什么别的东西?

  ……不可能啊,他可是一直标榜自己是外公最忠诚的手下和学生,他一直把
夏雪平亦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虽说他跟我之间没经常接触过,但他对我也是极
好的,他怎么会害我们?

  「秋岩,秋岩?你听到我刚说的话了吗?」正在我分神的时候,周荻叫了叫
我。

  「嗯?哦……我、我刚才正想着局里还有谁是可能知道财务处金库密码的,
并且在已知的这几个人里面,到底谁的嫌疑最大呢。抱歉了周师兄,你刚才说什
么,我就有点没听进去……」

  「我也没说什么,我只是说秘密追查这财务处、保卫处和总务处这三个部门
的事情,主要交由小方处理就好,你还是该干嘛干嘛。过两天你还得去忙活专案
组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周荻,点了点头,随后又随口问道:「说起来,失窃的具体时间
现在可以查得到吗?」

  「呃,这……根据你们重案一组办公室残留的录像来看,大概在昨天前半夜
十一点半钟前后吧……只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个足够推论了,还要什么具体时
间?」

  十一点半钟……

  这不正是我昨晚跟赵嘉霖躺在床上,听完楼上的激烈叫床声音之后,宿舍里
中央空调的暖风停掉的大概时间么?

  「『昨天』你指的哪天?今天已经是一月二号了,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案发
时间已经是前天晚上了好不好?」我想了想,继续对方岳严肃正经地说道:「而
且具体时间是多少当然重要了,尤其是这属于一起案件,而不是简单地查谁做了
什么、谁没做什么,退一万步讲,你最好就算是抓到了盗窃者,你在原因上圆不
过去,人家有时间差和不在场证明,你到时候该怎么办?搞屈打成招吗?你在这
寻思什么呢?是,分得清『凤梨』和『菠萝』这种事你比我在行,但是对于一个
案子的调查,你这成天口口声声说是我抢了你在重案一组位置的大探长,还得我
来教你吗?」我承认我有故意借题发挥的意思,因为这实在是太痛快了。

  我把话说到这,支棱了一晚上的方岳才总算泄了气。周荻在一旁轻笑了片刻,
又拍了拍方岳的肩膀道:「刚才你说什么『重案一组办公室残留的录像』,怎么
回事?怎么监控录像还带『残留的』?」

  「哦,咳咳……是这样的,」方岳斜楞着眼睛看了看我,又整理了一下呼吸、
清了清嗓子对周荻说道,「我们风纪处正在申请,在这栋大楼原有的基础上,在
每个办公室都安装一个监控摄像头,然后统一由我们风纪处以及保卫处共同管理,
目前这项新制度还在省厅讨论,但是沈副局已经张罗着把摄像头全安装上了。但
是昨天……前天,前天晚上,局里的摄像头大部分都失效了,就他们办公室的摄
像头一开始还能录下来点情况,但也就录下来三个黑影,然后没过一会好像也被
对方发现了,于是后来也失效了,并且据局里当时值班的制服员警所说,应该就
是在他们重案一组摄像头失效的那一会儿,局里也停电了。」

  听方岳说完,我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看看,你要早把这件事当回
事,还用得着绕弯子?你们的人在查的时候,顺便去警局二层地下室查查局内电
机有没有被人拉闸、或者安装了石墨炸弹吧。」

  「你怎么知道呢?」

  「呵呵,我怎么知道呢,还不是我家给局里曾经带来的麻烦让我知道的吗?
而且,前天到昨天半夜有那么一阵子,寝室的暖风还都停了,但是距离咱们市局
大楼最远的四号五号宿舍楼里一点问题没有。你就按照这个往下查吧!」还问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了——先前美茵被陈美瑭伙同刘虹莺、苏媚珍绑架
到局里地下室,然后我也中了招、还被苏媚珍醉奸了之后,我在自己准备找出路
的同时,多多少少自己根据局里各处动静记了一下市局大楼地下室的结构跟位置,
后来我又问过佟德达。佟德达亲口告诉过我,我们寝室楼、后面的三号寝室楼和
市局大楼都是同时并联在原来最老的那个大型红色电机上的,二十几年前我外公
退休之前,又给那台发动机安装了一个备用发电机,如果原先那台大型电机出了
什么故障,备用发电机就会为两栋宿舍和市局大楼供电;但是后来自从徐远沈量
才当上正副局长之后,局里的新设备就越来越多,这样的话,就造成了供电不稳,
没办法,沈量才和邵剑英一研究,就把一大堆新设备安装到了一个跟那个红色老
电机串联的继电器上,只不过这样一来,如果局里停电或者电机出现什么其他故
障,局里的那批新安装的设备就会无法使用,而旧的设备以及寝室里的东西,则
不受影响。至于四号五号寝室的电路,则走得是附近住宅小区的线路。其实当初
徐远沈量才他们也可以选择把局里的新设备一并连到那片小区那里,但是供电局
和小区物业公司当年对市局的电费、线路费和一系列其他乱七八糟的费用要价甚
高,所以最后只能作罢。我估计刚开始那些新的监控摄像头都失效,而我重案一
组那只还能工作,尔后寝室的暖气也罢了工,跟这些不无关系。

  「这……」

  「听人劝,吃饱饭,小方。」周荻又对正犹豫不决的方岳说道,并且又拍了
拍方岳的肩膀。

  「行吧,」方岳无奈地看看我,又悻悻地看看周荻,点头道,「等下我回家
之前,就去总务处看看昨天的电机的报修情况,并且联系一下后勤维修人员和供
电局,看看地下室电机的情况。」

  「你可拉倒吧!」我又一桶冷水浇在了方岳身上,「今天这好不容易熬到了
1月2号,大家都回家过公历新年去了,你这大半夜的,眼看着这都1点36了,你准
备给后勤维修组和供电局的谁打电话?谁能接电话跑过来啊?再说了,咱们都已
经把总务处的人当做嫌疑方了,你这大半夜的就这么风风火火过去查,要是真是
他们干的,你不怕被人家灭了口?事情已经出了,就不怕再等等慢点查、仔细查
了,方大探长您先歇会儿成吗?」

  「秋岩!唉……」周荻皱着眉头看了看我,挠挠鬓角后,又先无奈地对方岳
说道,「小方,秋岩说的也对,你这样真的容易打草惊蛇,我觉得你还是想个安
全点的方案吧,最好是秘密调查,尽量旁敲侧击而不是从正面横冲直撞。」

  「行,我知道了。」方岳低着头,在抬起头后这家伙只是不停地看着周荻,
眼神尽量躲避着我。

  聊完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之后,我和周荻就先后出了风纪处办公室。此刻市局
大楼里除了一楼大厅和收发室里、三楼拘留室旁边的几个值班制服员警之外,已
经几乎没人了,我头一次见到如此安静的市局。方岳锁了办公室的门后也从大楼
里走了出来,周荻说要送他回家,毕竟看现在这个点儿肯定没有公交车,而看他
身上竟穿着的那件又是布满汗渍却同时又是掉色得看不出底色是黑是灰的旧羽绒
服,显然这家伙也不是个舍得花钱叫出租车的主儿,可是周荻的好意竟然被他婉
拒了,但见这家伙从警局旁边的后巷、也就是上次马庆旸那帮家伙被那个神秘大
叔走得找不着北的位置推出了一辆破旧自行车,并一脚一脚地蹬出老远。

  此时此刻我已经有些倦意,但是从刚刚打风纪处办公室里出来,我就觉着周
荻这家伙必然有话要对我说,所以我也一直没着急回寝室,就一直在市局大院门
口慢慢晃悠。

  而周荻这家伙也真是够能装的,在自己的那辆跑车前鼓捣了半天钥匙,又拿
衣袖在引擎盖上这擦擦、那掸掸,小动作不断地忙活了好一阵。一直到我故意溜
达到了半个马路,周荻才叫了我一声——Nice job,周荻师兄,得亏这时候是大
半夜,如果是白天的时候,我怕是现在早被路过的汽车碾过无数遍了,你还真是
恨我:「秋岩,你等会儿……」

  「您又有何见教,周师兄?」

  「那个……有些话我想跟你聊聊。」

  「嗯。」我点了点头,走回到市局大院里面,「行啊,那就聊聊吧。」看样
子有些事情还是得针锋相对一下。

  「呃,就在这么?这外面的温度是不是稍微冷了点儿?」周荻又挠了挠自己
的鬓角,「要不要找个地方?——我看就去路对面那个『达斯小魔家』就挺好,
咱们俩喝一杯?」

  「用不着了,周师兄,我俩单独喝茶喝不到一块去。你想说什么就在这说吧,
就在这挺好的。」我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周荻,而且我身上穿了羊毛衫和羽绒服,
周荻身上还是那件一如既往的西装和毛呢大衣,谁更怕冻一点,一目了然。

  「嗯,那好吧……」周荻想了想,又从大一口袋里拿出手机,我还准备着听
他念一些手机上的记录信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打开了手机游戏……

  ——当然,我也看得出来,这家伙玩游戏是假,眼神里肯定还是在合计着、
踌躇着什么东西。

  「呵呵,《阴阳师》啊,这么老的游戏您老先生还在玩?」

  「旧不如新呗,我也是没事打发打发时间……你等我放个式神执行任务……
好了。」周荻眨了眨眼,对我问道:「我听你刚刚的意思,怎么,你跟小方你俩
还挺有过节?我没记错的话,原先在警校的时候,你俩也不认识啊?他这刚来市
局才多长时间,就跟你结上梁子了?以我对你们两个的了解,你们俩应该对脾气
的。」

  「你就要跟我说这个?」我看着周荻,着实觉得有点迷惑,煞有介事外加吭
哧瘪肚一顿,到最后这家伙原来只是想给我和方岳当和事老,「你要是想劝我和
方岳和平共处、甚至是握手联合,那我劝你趁早回家睡觉去吧。我和方岳之间有
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且原本我是想跟他们好好相处的,但我后来想明白了,假
使我要是现在还兼任着风纪处的处长,重案一组里面那帮人和风纪处的这帮人倒
是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喝酒,但是现在,在现实里,基本上是不能实现了。」

  「那也用不着搞得那么剑拔弩张吧。刚才你说的话,有一些也稍微有点过了
火,就比如你们俩刚刚那些关于什么『凤梨』『菠萝』的对话,你知道小方的反
应为什么那么大吗?我跟你讲,秋岩,有的人,他明白真正的事实和道理是怎么
回事,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面子对他们更重要。就比如『凤梨』『菠萝』这件
事,教育部早就出过《国语规范用语大典》了,他也是个爱读书的孩子,你觉得
他能不知道么?我觉得,他不见得不知道自己可能是错的,但你在他面前就那么
直白地提出来,你就是在否认他的认知,继而就会被他上升为你在否认他的人格,
很多误会和仇恨就是这么来的……」

  ——操,你周荻还好意思跟我说「仇恨」?都说「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夺母之恨」更是如此,那对我而言,这两个仇恨可是叠加后翻倍的!你周荻还
好意思跟我说「仇恨」?

  「你什么意思吧?」

  「我是想劝你,秋岩,你没必要跟他搞得那么僵……」

  「那你可以滚了。我要上楼睡觉去了。」

  「——因为雪平正在让我帮她物色人选,要再挑些人加入『神剪』专案组。
当然,岳处长和两位特派员也是对我这么要求的。」周荻连忙说道。

  我不禁咬了咬牙,低头长吁一气。思量片刻后,我松开牙关道:「哼,你要
是选他来专案组,那你就赶紧做好准备再多加一个人选名额吧。他要是来了我肯
定写报告主动退出,你和岳大婶看着办吧,有我没他!」

  「那好吧……我也不是非要挑他,我只是觉得暂时也没什么人选……小方在
有些事情上面,确实不是很稳当……」

  我仔细咂摸了一下周荻刚才的话,因为刚刚我还以为夏雪平让周荻挑人是因
为我和她以及周荻三人的三角关系,但是周荻后半句又说,这里面还有岳凌音、
明子超和叶茗初的事情,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事情好像又有点不简单:「等会儿,
怎么专案组还要招人呢?不是分组已经够了么,而且还是秘密小组行动,难道还
要扩大么?」

  周荻摇了摇头,摘下了眼镜擦了擦道:「还记得那些派往外地去查那些什么
仓库、制药厂的小组么?」

  「记得,怎么了?」

  「你不知道,就这几天从外地传来的消息:专案组受到了严重的损失:红橙
黄绿蓝五个小组,其中红组和黄组各自的组长跟小组成员,全部被杀,橙组绿组
蓝组,很多人现在都已经重伤入院了——专案组现在就剩下你、我、嘉霖、雪平
还有易佳言、石劭文咱们几个能活动了。我们太低估『天网』的能耐了。」周荻
有些垂头丧气道。

  「我勒个擦!这什么情况?」

  「具体情况,还是等你回到专案组再说吧。不过先不急,我跟处长和特派员
说了,让你大后天再回来。」

  「好吧……」我听了之后也不进有些后背发凉,这才几天,天网这帮人就让
专案组如此损兵折将;我更忍不住地去回想着,那个死而复生的夏雪原在那列地
铁上、还有那天那个高楼上对着我投过来的得意兴奋同时恐怖狰狞的目光。我又
看了看周荻,对他说道:「反正最近局里似乎也没啥大案子了,我应该可以回归
情报局回归专案组,有些事情我可以跟进了……」但紧接着,我又感觉自己实在
是没准备好,以现在的内心状态跟夏雪平一起共事,于是这次轮到了我挠了挠头,
然后追问了一句:「夏雪平这两天……还好吧?」

  周荻似乎没听完我的话,直接对我说道——他说了一句让我差点惊掉下巴但
同时恶心得隔夜饭都能吐出来的话:「哦,对了,说到雪平这儿我才想起来,我
忘了告诉你:雪平因为前几日告了病假,所以『青』组组长暂时由叶茗初叶专员
暂代了,然后雪平这两天回归之后,跟特派员和岳处长申请,自成一组,上峰通
过了她的请求,让她独自行动——毕竟『冷血孤狼』是头『孤狼』,谁也拗不过
她;而专案组的人事也暂时发生了一些变动,你和嘉霖现在调换到我的『紫』组
来,易佳言和石劭文现在调换到『青』组去,跟叶茗初多跑现场了。等你和嘉霖
回归之后,暂时跟我在本部多做一些分析调查之类的工作吧。」

  ——Fuck!我说关于写报告主动退出的事情真他妈的是说早了!

  但我想我也够呛能把这事情做得成。首先在警、检、法、安、情这五个系统
共同组成的情报治安行业生态里,在调职或者退出某项任务的时候,在申请书上
提到自己跟上峰不合而退出,算是一个大忌讳——跟上司闹别扭、拌嘴吵架、甚
至是扇对方两个巴掌,这都是可以有办法缓和的事情,甚至下属可以向更上层去
写报告写参奏本,实名告上峰的状,但是如果递交申请书申请退出某任务、某小
组、想要调职到其他部门的时候写上了「吾因与上峰XXX先生/女士无法相处」这
等话语,那么这个人在这个圈子里基本上算是废了,除非这个人是彻底在这个行
业里不想干了。这也是为什么先前那几次我和夏雪平一闹别扭,我就总在想接下
来我该换什么工作的原因,那既是破罐子破摔式的气话,又是无奈的心理准备。
这个规矩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在情报治安体系里早已约定俗成;

  再者,就是跨系统合作的时候,尽量不要发生人事冲突——跟刚才那条一样,
也是哪怕比如说我现在在周荻不还手的情况下,冲他鼻子揍一拳、对着他脸颊扇
俩耳光都行,但如果我说我因为他的存在所以不想在专案组待了,那接下来,从
徐远沈量才、到聂仕铭胡敬鲂、再到中央警察部,就得找我进行无数次的谈话了,
他们每个人都会把我看作警察系统内部「不服从命令指挥的不安定分子」。我倒
不是怕被这样定性之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而是害怕这帮人一个一个定期找我
谈话并还会让我写上万字的检查,到时候不累死我也得烦死我。

  ——所以行吧,周荻当上司就当上司呗。毕竟又不是我一个人跟着捱恶心,
我还得拉着赵嘉霖跟我一起捱恶心。呵呵,我和夏雪平分开了,算是眼不见心不
烦了,但是他俩到现在还没离婚呢,我现在都能想象得出赵嘉霖接下来每天看着
周荻和夏雪平同框时候那种怒不可遏的表情。

  「行啊,跟谁混不是吃饭呢?」我点了点头,咬着后槽牙道,「我等着周师
兄您的英明领导。」

  我估计周荻就算再傻,也应该知道我此刻的咄咄逼人是为了什么,更何况这
家伙本身就是个人精。没想到他却一直没跟我往夏雪平那儿聊,他笑了笑说道:
「你啥时候居然还学会给人戴高帽子了啊?还英明领导,我还得需要你配合呢——
对了,明天下午你得跟我出趟任务,最好你能再叫点你们重案一组的人,我们情
报局明天人手实在不够了。」

  「干嘛去?难不成也是咱们专案组的事情?」

  周荻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但是事情也挺大的。我不清楚你认不认识有
两个人:一个名叫舒冰,是个女的,另外一个叫崔林。你要是经常上推特的就应
该认识他们,在海外都挺有名的,政治言论相当极端。」

  「这俩人……崔林我真不知道,但至于这个舒冰我肯定知道,这个拿着加拿
大国籍的老娘们儿的祖父舒琦放曾经当过北方大学的校长,还是少帅张汉卿的幕
僚,后来一直给蓝党旧政府做考试院的教育监察,再后来蓝党先总裁跑去南岛之
前,这家伙留在了津港,后来还做过津港市的副市长和教育厅长。老先生算是个
大才,这老娘们就不怎么样了,二十多岁的时候跑去了加拿大,嫁了个墨西哥裔,
等自己国内的祖父去世了,她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反对起红党来,而且她为了反对
红党什么话都敢说,还帮着那些洋人编了不少假新闻,为了集资还坑骗过不少去
加拿大留学的学生;而且她还骂过夏雪平,当年夏雪平打死艾立威的哥哥,在海
外就是她开的头骂夏雪平是婊子,呵呵,可谁知道几年之后,她自己跟自己政治
团体的一个画家的艳照就被其他派系的人给爆料了,到现在在Google上还能找到
两个人裸身接吻、还有她把自己的脚丫塞进那男人嘴里的照片。据说她现在六十
多岁了,还在到处睡二十岁至四十岁的年轻男人。」

  「花边新闻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周荻说的话像是开玩笑一样,脸上却突然
拉了下来,「对舒冰你真算是记恨,但是另外那个崔林,我来告诉你吧:他是
『多伦多Y省同乡会』的理事长,当然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转轮功』旗下那个
报纸的主编,干的也是同样的事情。并且,他跟舒冰差不多,二十来岁的时也是
红党的人,在首都给《世界日刊》写政论文章,四十几岁移民,移民之后脑子也
转变了。」

  「这可真有意思,以前都是红党的人,现在却比任何人都反红党,我听说他
们甚至在蓝党跟红党搞政体改革、两党和解之后,他们还公开宣布跟蓝党划清界
限了,他们现在是彻底公开表示反对国家民族了,但我是真搞不懂,他们是有几
张脸,够他们这么扇自己嘴巴子的……」

  「这有什么搞不懂的呢?有些人,为了利益,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
做;而有些人,所自我标榜的成熟,便是疯狂否定自己在过去所迷恋过的事情。」
周荻说到这,自己突然叹了口气,还沉默了好一会儿。

  「喂……哎!吁——你还没说完话呢!」我连忙伸手在周荻的眼前晃了晃。

  「啊,怎么了?」周荻竟然才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刚才我和他到底说了什么,
竟让他能在顷刻之间就这么丢了魂魄。

  「你还没告诉我明天下午干啥呢?跟这一男一女俩二五仔又有啥关系啊?」

  「哦,明天下午两点四十的飞机,他俩都从温哥华飞咱们F市来,根据情报称,
地方党团有人秘密邀请他俩在F市会面。根据国情部总部的指示,要我们抓捕这两
个,还有那个跟他们会面的那个地方党团议员。我们从机场等他们落地入境之后,
需要先跟着看他们去哪,然后再抓人。」周荻深吸了一口气,回想了一下后继续
说道,「咱们一点半准时在机场门口集合,抓完之后直接送到情报局就行,你们
派人就协助一下即可。过后一切审讯事宜,外加地方党团那边、或者如有其他麻
烦,都不需要你们警察局的人负责。事情紧急,要不是叫这个,我今天也不会在
这个时候被小方一个电话就喊过来。原本我是准备把这件事交给他们风纪处的,
毕竟他们比较闲一点;但是正好看你又在,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交给你稳妥
一些。过后我再把情报局要求协助的公函给你补上。」

  我听了之后,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道:「行吧……你都这么说了,还是情报
局的公干,我能有异议么?不过说起来,监控和抓捕海外颠覆分子这种事情,不
是应该归安保局管么?怎么这事情落到你周课长身上了?」

  「你倒是问得好。安保局最近也出事了:从M省安保局不是调来一个处长么,
叫什么……欧阳雅霓?」

  「对,她是夏雪平以前在警校时候的闺蜜,还是上下铺。」

  「嗯,就是她,听说还是有排号的,『八仙』里头的老大『血仙姑』,一来
F市就是出手不凡:据传说,她好像给桂霜晴桂处长打了。」

  「啊?」我一听这件事,又惊又痛快——苍天有眼,要么怎么能把欧阳阿姨
调来呢,这Y省总算是来了个能收拾桂霜晴那家伙的人啦。

  「反正是传说,具体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要么就是欧阳雅霓的手下打了桂
霜晴、或是打了桂霜晴的手下——毕竟据说『安保局八仙』也从G市调来F市了。
『八仙』对上『十三太保』,这可是场大戏。然后这件事就被告到了安保局总部,
接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被捅到了元首府。据可靠消息说,易瑞明好像并不知道
这件事,但是元首府秘书处的那些『大秘』们对于安保局的乱象颇有微词,再加
上一直以来Y省安保局的破案效率低得令人发指,所以现在无论是首都那边,还是
Y省这边,对于安保局的信任度越来越低了,很多事情都逐渐不让他们参与了,因
此,明天下午这件事就落到我们国情部情报局头上了。」

  「那行吧,既然是这么大的事情,我明天一定不会掉链子。明天早上我就找
人张罗。」说完这件事,我又看了看周荻,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又对他问道:
「您还有别的话要说吗?没啥事的话,我就回楼上睡觉了。我是真困了。」

  周荻抿了抿嘴,咬了咬牙,又低头搔了搔自己的鬓角,顺着劲儿,那只手又
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淤伤,然后抬起头看了看我道:「没啥事了,就这些事情。行
了,你也快上楼休息吧。」

  ——他也是真蹦得住,就是不跟我提夏雪平。

  而我也不至于贱嗖嗖地主动去问,哪怕带着怒火的问话我也不想问,一来是
此时此刻我确实挺困的,我实在是没力气再去发火吵架了,他俩既成事实的事情,
我再发火,也不过是无能狂怒,我要是真想整他,得慢慢从长计议;二来是,谁
知道他是不是早准备了一套故意显示自己的说辞呢,等我问了一句话,问他和夏
雪平现在过得怎么样,然后再从他那儿换来一大堆秀恩爱、甚至是和他日记里同
样露骨的话,那我不是自己找机会让他来气我?

  因此我也没跟他道别,我没做任何表情,转身就准备走。

  可还没等我脉动步子,却又听见他说道:「这几天你也别累着,过两天你不
是还有『大事』呢么。」接着他又冲着我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关心
我,对我说道:「这几天你注意休息吧,我是特意安排你大后天再回来的。明天
过后你记得买套新衣服,再理理发。」

  「你等会——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天有『大事』?」

  「嗯,我知道。我知道蔡励晟过两天可能要请你和张霁隆吃饭,为的是给他
家那位蔡大千金找个男朋友。我还知道,这个提议是张霁隆和我岳父赵景仁提的,
蔡励晟也对你表示很欣赏。」

  「对啊,我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可是你怎么知道的?赵家的元旦宴席你都没
去,你怎么知道的?」我带着质问的口气——我竟然带着质问的口气,对周荻问
道。当然,问完了我就在想,我必然是跟赵嘉霖同病相怜,所以也会为她抱不平,
而对周荻如此质问。

  「很简单啊,」周荻面不改色心不跳,相当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我是干什
么的?我在社会上,除了自己的一些线人密探之外,也有来自各界的朋友。我想
知道点什么事情,也不是很难。」接着他又笑了笑,反过来对我问道:「倒是你
啊,秋岩,你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什么啊?」

  「当然是准没准备好相亲啊——去人家可不只是人事人家的女儿,你这也是
去人家见人父母,而且当然是要冲着婚姻大事去的,你准备好了吗?」

  我打了个哈欠,吸了吸冷空气让自己稍稍清醒一些,然后又转过头瞪着周荻
道:「我准备没准备好,关你啥事儿?我告诉你,周荻,你可别觉着你现在是我
的上司了,什么事情都能管着我?少跟我来这一套!不信你回去问夏雪平,她之
前对我的事情都是不管的!你是觉得你比她还多啥是么?」

  「我也没别的意思啊,哈哈,毕竟人家那是副省长暨一政党之地方党魁的家
庭么,该准备还是得准备一下的吧。算了,我也不多说了……」他说完之后,又
呵呵笑了几下。又过了几秒后,他才含了口唾沫,眼神酸溜溜地望向我:「那个……
今天嘉霖回家,是你陪着回去的?」

  「啊,对啊。是我。」

  「她……小赵这几天怎么样?」

  看着周荻这副酸溜溜的样子,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我为啥不能用赵嘉霖来反
过来刺激他呢?——尤其是周荻既然已经知道,我要去蔡励晟家跟那个蔡大小姐
相亲的事情,那对于赵家五个长辈乱点我和赵嘉霖的鸳鸯谱的事情,他也必然听
说了。

  「没怎样,但是最近她跟我关系挺好的。比以前缓和多了。去她家就是她来
请我去的,她知道你不会去,就拉着我去了,呵呵,结果被他们家那帮叔叔婶婶
们啊,真是好一通误会!哦,对了,这昨天晚上,嘉霖还在我屋借宿了一晚呢,
刚我不也说了么,屋里没暖气,我俩就都睡的床——不过,周师兄,您放心,我
俩啥都没干!不像有些人,遇上这种事,就会干一些不该干的混帐畜生事情!」

  「哦……是么。」周荻接着轻轻叹了一息,然后勉强着自己的脸部肌肉和嘴
唇笑了一笑,「那……那我就放心了……没什么别的事了,那我走了。明天一点
半,不见不散。」

  我又是什么都没说,什么表情都没做,连「嗯」都没吭一声,连头都没点一
下,转身就走进了寝室楼。但是等过了一会儿,听见周荻的车子的引擎声远去之
后,我简直解气到连连跺脚带打响指,最后还忍不住跳起来一下——真他妈的痛
快!

  但是痛快过后,我整个人又突然精神了。

  随后,一个问题也瞬间占据了我的大脑:去人家见人父母,还要冲着婚姻大
事,何秋岩啊何秋岩,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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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11)

  昨晚又做梦了。

  其实一直以来,我做的梦都有点诡异;但昨天晚上我做的梦,可以说相当的
幸福——恍恍惚惚之间,我被人拉着坐到了一张桌子前,定睛一看,桌子上琳琅
满目的,全是各种美食美酒:炸荤炒素、蒸米煮面、清汤浓煲、生脍熟炙、酱焖
糊烩;山珍海味、鲜果时蔬、鲜榨陈酿、飞禽走兽;东西菜系、满汉全席……各
种能想象得到菜肴饮品,一应俱全,在梦里我就仿佛自己突然活在了电视上的美
食频道和诸如《食戟之灵》那样的动漫里,但是梦中的那种快乐,远要比在一个
饥肠辘辘的深夜点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美味外卖然后吃了八分饱的感觉还要更加享
受。

  当然,要说在这个幸福的梦境里一点诡异的东西都没有,那倒也不是:我所
能记得起的其中一个比较诡异的地方,就是在我在梦中那个广大的餐桌上进食的
时候,在我周围陪着我的不是其他的什么食客,而是一面面与我身体站立时登高
的镜子,甚至在我的背后也有一面——换句话说,我似乎是在镜子的包围之下进
食的。每面镜子里的我大都赤身裸体,有的看起来肠肥脑满、明明就是个粗鄙丑
陋的庞然大物,而有的看起来则瘦小得像棵枯萎的干豆芽一般骨瘦嶙峋。我在那
种环境之下,却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现在想想,却有些后反劲儿地反胃。

  而另一个比较诡异的地方,则是在我吃得最快乐的时候,我正趴于其上大快
朵颐的那张餐桌,突然被人以一臂之力,轻而易举地掀翻了,待我定睛一看,那
人居然是大白鹤。

  ——当然,这会儿还没到诡异的地方呢,我就在看了一眼梦中对我笑着的大
白鹤的时候赫然醒了。

  然后我便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等我打开门一看,此时此刻,大白鹤正脸
上挂着与我梦中所看到的他那同样的笑容,站在走廊里用着同样的目光看着我。
诚然我此刻的心境对于旁人来说,那必然是极其无聊甚至有些白痴的,但是在这
一秒钟还没有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的我,看到眼前的一幕跟梦中那般相似,心里
必然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愕然。

  此外,此时此刻,凌晨2:12分。原本白天的时候,我除了带着章渤陆思恒他
们帮着周荻出任务之外基本算是天下太平,因此,好不容易有了个十点半就能入
睡的天赐良辰,我为了对抗身体上的焦虑和亢奋还特意吃了一片美拉酮宁才睡……
这下可好,呵呵,尤其是我吃了褪黑素之后,虽然确实会睡得熟,但是只要是中
间有人给我弄醒,接下来我必定会难以再次入眠且在之后更加精神。

  「这大晚上的,啧……兄弟,你都成我这儿的稀客了。」

  但面对我的兄弟白铁心,我也只是在打了个哈欠,稍微不痛不痒地埋怨了这
么一句。

  「哈哈,我这不是来了嘛!兄弟!我最爱的何秋岩——来,让兄弟亲一个!」
白铁心对我微笑着打着轻浮的招呼,一边说着话一边还微微地晃悠着自己的身体,
并且还准备张开双臂走过来抱我,结果我一个没注意,这家伙竟然一个踉跄,差
点摔在我的脚边,于是我赶忙伸手去扶他。

  ——嗬!我这一靠近他的脸,他的气息一股脑地喷到我的肩头以后,我这才
秀出一股刺鼻的味道,这若不是谁威胁了他在的嘴里安装了一座迷你溴卤池,就
是他刚刚跑到医院后面的废液桶里洗脸去了。

  「哎哎哎,老白!悠着点儿!小心小心……我的老天爷,你这大半夜的喝了
多少酒啊?」

  「嘿嘿……不多不多……那叫……什么地方来着?就先前媚珍姐设下……设
下那个啥来着……对,那两架『战斗机』的地方……Biu!Biu!Biu!——嘿嘿嘿……
那个工厂旁边,新开了一家大排档……在那喝的,三大茶缸散装白!原浆!可好
喝了!」大白鹤一边笑着一边晃悠着身子,扶着我的肩膀和门框慢慢悠悠地站稳,
指着我笑道,「何秋岩,大好人!唉……我白铁心活了快二十二年了,真的,还
就数你何秋岩对我最好!我白铁心,呵呵……嗝——嗯,这个时候愿意搭理我的……
还就你何秋岩一个了……」

  ——我的乖乖,三大茶缸散装白,那也差不多三到五升的量了,而且在东北
卖的散装白酒就没有低于50度的,而假如要是原浆的话,最烈的甚至能干到七十
度。

  他这能让仅有专科能力的他成功地搞出那么多电脑网络程序的大脑,现在因
为喝了那么多酒醉的连1+1都算不明白,而在他身边刚刚一直都还沉浸在梦境当中
的我,此刻已经被他的一身酒气给喷醒了。我连忙给他扶到了沙发上让他坐了个
稳当,并且马上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又去洗手间拿了脸盆、塑料一次性杯、一次
性牙刷以及漱口液,边忙活着边对他问道:「干嘛这么作践自己?你这到底是咋
的了,兄弟?」

  「我这……呵呵呵呵……我这是高兴,秋岩!我替你高兴!你这眼瞅着……
不是要去副省长家相亲了嘛!而且你也加官进爵……正式成为『重案一组组长』
了!我替你高兴!我才去『豁德脚』……唔——哇!」

  白铁心说着说着,就对着面前的塑料脸盆吐了出来——一股接着一股,除了
从嗓子眼里带出来的痰污,全是混着胃液的透明的东西,带着那股浓烈刺鼻的发
酵臭气之外,还氤氲着强烈的苦涩气味,但也仅仅如此,清澈见底,别的什么乱
七八糟的污浊物都没有。

  ——还真应了网上的那句老话:你但凡能有一根烤串,你都不带喝成这样。

  不过他说的这几句话,倒还是十分狠戳我心的。

  前天晚上,我在回到了宿舍之后,就立刻在重案一组的微信群里找了差不多
十个人,并且挨个私信他们在昨天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在市局大楼门口集合;第
二天一大早,我又去了总务处申请了一辆车子。去之前,局里的氛围还是风平浪
静、岁月静好的一派祥和,而等我帮着情报局的人抓了海外的那两个颠覆组织的
头子、外加那个地方党团的议员以及他的两个秘书,等再回到市局之后,当我们
一行人还没把车子开进市局大院,透着大楼的门,便可以看到楼里面似乎一时间
人头攒动,气氛突然变得乱哄哄的,但似乎还不是遇到了什么危机或者遭到什么
大的威胁,看起来反而似乎还挺热闹。而且院子里还多了一辆黑色日产楼兰SUV,
而且看起来还是一辆新车,就那么孤零零地对着收发室停在市局大院的大门旁边,
当真突兀又扎眼。

  我道只是元旦假期结束之后,局里的所有人普遍还沉浸在一种「悠闲日子没
过够」的浮躁的情绪当中,就比如王楚慧今早还顶着两片山茶色眼影来上班——
虽然这大姐平时散漫惯了,但是《警员行为守则》里明确规定「女警察上班时间,
非必要情况下严禁浓妆艳抹」,我一大早上好一半的时间都浪费在劝她把妆洗了
的口舌上了,最后被她连埋怨带摸了一下手背一下右侧胸肌之后才罢休;结果在
我给总务处还车的时候,几个前来办事二组组员和经侦处的警察,皆是纷纷朝我
投来令人浑身不自在的目光,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庆贺、或是单纯看热闹
似的,可一时间我却觉着自己像极了一只被人拉上舞台去表演的猴子,而他们这
些坐在台下的人,一个个的手里或者举着香蕉、或者端着炮仗,总之是想要看我
出洋相一般。

  嗯,紧接着我就被人领上台了——等我一回到楼上,大老远就看到办公室门
口摆了两座差不多一米二几的竹篮,里面摆满了百合花跟鸢尾花,花篮的边沿周
围还围了一圈丁香花,我还以为办公室里在给谁庆生日、或是谁在向谁表白、亦
或是在给谁庆祝新婚——毕竟我对这方面的事情还真的是挺敏感的——于是我抢
着步伐走进办公室,却见办公室里并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热闹,反而当所有人见到
我回来之后,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直勾勾地一声不响地盯着我。

  「门口这花是咋回事……这咋办公室里还有花?」我一转头,又看见夏雪平
的办公桌上还有我的办公桌上也摆满了扎成花束的百合与鸢尾,心里又是困惑不
解又是隐约觉得愤怒,并且我已经做好了发飙的准备,「这都是谁送来的?」

  「隆达集团的人送来的。」郑睿安斜着眼睛瞟向我道。

  哦,我还以为是周荻派人送来的……等会儿,张霁隆送我这么多花干嘛呢?

  「不光是隆达集团的,秋岩,还有别人送的呢。恭喜你啊,秋岩!」我正心
里打着鼓,王楚惠又冲我笑道,「厉害了,我们重案一组破天荒地来了这么一位
年轻的组长,这才来咱们一组几个月,直接就升任组长了,呵呵,还真是前无古
人、后无来者呀!」

  「呵呵,王大姐,我现在担任这个代理组长,不是当初您和胡师姐白师兄三
位一起商量决定的么?我之前还问过您有何异议,您当时说不反对,您现在又把
这事情提起来……」

  我只觉得王楚惠现在又把这件事提出来肯定是在损我,但在我把话说到一半
的时候,刚从走廊外面与白浩远一起走进来的胡佳期见状,立刻走到了我的身边
并赶忙拽了拽我的衣袖:「秋岩,你好像误会楚惠了。而且,你还是先看看你桌
上的委任状再说吧!」

  「委任状?」

  我立刻快步走到了我的办公桌前,定睛一看,电脑显示屏的前面果真有一张
盖了省厅钢印的硬纸质委任状,上面用加粗楷体字如是写着:「Y省警察厅并F市
警察局委任状兹委任F市警察局三级警司何秋岩为本省F市局刑侦重案一组组长职
位。望其在今后工作当中,精诚敬业、团结袍泽、秉公执法、服务国家。

  此状。

  警察厅厅长聂仕铭警察局局长徐远XXXX年01月03日。」

  ——这还没完,紧跟在这张委任状下面压着的,还有一张通知:「Y省警察厅
并F市警察局告示原本省F市局刑侦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因故暂调,取消其职位,
保留原职位待遇。后续任职人事情况,待另行安排。

  警察厅厅长聂仕铭副厅长胡敬鲂警察局局长徐远副局长沈量才XXXX年01月03
日。」

  我的头瞬间大了起来,嘴上却反复念着委任状和那张通知上面的那些字词,
来回念了三遍……

  而在我的鼠标旁,还放着一只日产汽车的车钥匙。车钥匙是放在一只透明尼
龙拉链口袋中的,口袋中还留了一张便示贴:张霁隆赠——不用说,这钥匙肯定
就是用来开楼下门口那辆日产楼兰的。

  再接下来就是各种贺卡了:「(霁虹)隆达发展集团全体恭祝何秋岩警官荣
升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组长职位」;

  「明昌海运物流公司赵景智总经理恭祝何秋岩警官荣升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组
长职位」;

  「明昌国际发展集团赵景仁董事长恭祝何秋岩警官荣升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组
长职位」;

  「太极国际投资发展集团车炫重会长恭祝何秋岩警官荣升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
组长职位」;

  「褀华洋服公司隋琼岚总裁恭祝何秋岩警官荣升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组长职位」…


  于是,现在我便成了一个踩在自己前任上司,「斜杠」,自己母亲血肉之上,
勾结黑道和社会强权、谄媚上峰、背弃职业道德和人伦孝悌,而为了名利与职位
往上爬的满身心机的年轻小人了。说来倒也讽刺,九月份我刚来局里的时候,人
人都觉得我憨直莽撞,更有可能压根没长大脑细胞;而现在,我却成了一个深藏
不露的奸佞后生。而这一下午,办公室里面的人,除了秦耀杨沅沅他们几个实习
学警之外,其他的人对我的态度都多少有些敬而远之,就连胡佳期和白浩远,对
我也似乎有些疏离——这倒也是,如果是换成他们的视角来看,我何秋岩为了出
名上位,连自己亲妈的前途都敢践踏,那我还有什么更丧心病狂的事情做不出来
呢。

  若是对于我和夏雪平本身而言,我内心当中倒的确有一丝理直气壮,毕竟她
和周荻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做出那种事情,我把她的组长职位拿了,这也可以算是
一种报偿般的心里安慰吧。但实际上,以我对夏雪平的深刻了解,她对于什么职
位什么头衔之类的东西,并没有一丝丝的看中,只要不是彻底断了她的警察职业
生涯、只要是能够继续让她查案子,是当一个普通的警员还是当个什么组长,对
她来说似乎都没什么所谓——唉,说起来,这家伙又自个一个人去执行任务了,
哼,连周荻她都不愿意带上,这也真是不知道她吃错了什么药了。她不是挺维护
周荻的、而在周荻的日记自述里他俩不是挺你侬我侬的吗?我还当专案组重新组
织分配之后,他俩这次会分到一组呢……也罢了,我估计她绝对应该不会有事……
的吧?毕竟她还是那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还打不死的「冷血孤狼」夏雪
平。

  不过问题在于,她现在没了正式的官职,沈量才倒也罢了,胡敬鲂那家伙想
要从行政人事方面整她,那岂不是信手拈来了?「『精诚敬业、团结袍泽、秉公
执法、服务国家……警察厅厅长:聂仕铭;警察局局长:徐远……』聂仕铭……
徐远……聂仕铭……」看来这一次,我是真的得抱紧聂仕铭的大腿了。当然,还
有他背靠的蓝党。

  说到蓝党,正好与此同时,我要去副省长蔡励晟的家里去跟他的女儿相亲的
消息,竟然也在局里不胫而走,并瞬间闹得风雨满楼。但具体这消息的广阔而放
肆地迅速传播,究竟是因为昨晚我和周荻临别时的对话被制服大队的几个值班员
警窃听到了几句,还是中午这班送花来的人跟谁说了什么,或者是在我回到办公
室之后没几分钟徐远特意找我开了个一对一的走廊站立会议、还给我放了小半天
的假让我去买点衣服和礼物准备准备,我已然没法追究了。

  「……下午找时间赶紧把头发理理,你看你这头发,从十一月份回来,你就
没再剪过吧?看着像颗长了毛的松塔似的!剪完了头,你再去买件好点的毛料西
装,我知道四昌街有家西装店,他们家的羊驼绒衬衫挺不错的,你跟店长提我名
字,能打折的,那个家伙是我当年上警校时候的一个同学,毕业了以后去了出入
境管理局干文职,干了两年觉得没意思就下海做生意了——哦,对了,你去人家
蔡先生家做客,买的衣服以什么色系为主,不言自明了吧?再买两样礼物,明天
你可别空着手去。」

  「呼……那我该买啥送人家呢?」

  我多少有些有气无力地对徐远问道。刚才那一大堆鲜花和贺卡都已经让我实
在喘不过气了。前天在赵嘉霖家的时候,我也只是把这次做客当做单纯吃顿饭而
已,讲实话,我不见得看得上蔡励晟的女儿、就算对方是蓝党的地方老大兼副省
长的女儿——万一是个满脸雀斑、脑满肠肥、谢顶斑秃、还带着粗重黑框眼镜和
牙套的龅牙恐龙妹呢;而人家姑娘就算不似这班鄙陋,人家也不见得会看上我这
么个小警察,所以最开始最开始我真是把这次做客,就当做一次蹭饭。结果我从
昨天晚上听周荻这么一问,他问我到底做没做好去人家见父母相亲的准备,我就
开始慌;而到现在,我去「见父母相亲」这件事,却搞得好像去出一次任务一样,
不仅让人忐忑紧张,还让人觉得十分麻烦。

  「买啥……唉哟,这蔡先生和他的夫人喜欢什么,我还真就不知道,虽然我
跟他们夫妇俩倒是见过不少回;至于他们家那位千金,啧,我根本见都没见过……
我也不是像张霁隆那个小子那样的人,他可是最会投其所好了。」说到了张霁隆
的名字,徐远又突然打起了百倍的警惕,「我正好想问问你:他跟你有没有多说
什么事?」

  「这个可真没有。老狐狸,我跟他关系好是好,但是如果他要犯法、或者做
出来什么危害社会、危害咱们警察系统的事情,我还是会马上跟您汇报的。您难
道连着都信不过我?」

  「你看你这孩子?我就是问问!于公我是你顶头上司,于私我也能算是你半
个舅舅,我问问还不行啊?张霁隆这小子,之前都是跟红党走的,你也知道那个
杨昭兰的老爸是谁,而且在过度政府的时候,为了维护红党在Y省的执政还立功粉
碎了政变……不过呢,他也是没少跟蓝党这边的人有生意上的往来,呵呵,这家
伙,日本『难波会』原来那个老会长『鬼太阁』对他的评价不错:表里比兴——
两头下注、阵前反水的事情,张霁隆这小崽子可没少干。哼,如杨君实那等聪明
绝顶天才的人,估计也早就料定会有这么一天了吧。」

  「得,这个大选可真是厉害,」我在一旁就着走廊里的冷风,说着风凉话:
「能让所有人都把话题扯出十万八千里去——我就问问我上门做客该买啥,您这
又从张霁隆扯到杨省长身上去了。我何秋岩可老厉害了,老鼻子牛逼了!去人家
吃顿饭都能牵动两党的地方舵主身上去,这一天天的!」说着,我实在是气不过
地抿嘴斜棱着眼睛瞟着徐远——我这到底是哪辈子造的孽啊……

  徐远看了看我,却对我最近当真少见的和蔼地笑了笑:「啊哈哈,你瞧你这
小样!反正那礼物什么的,你就看着买吧!送什么不是个心意啊?」他说着说着,
居然又猛地抬手拍了一下我的屁股,「最主要的是,你小子得做出这个姿态,懂
吧!」

  「那……人家那样的家庭,什么没见过、什么买不起啊?您说我再买得不好
或者买错了,那不是相当露怯吗?」

  徐远看着我笑了笑,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正因为蔡韬勤的家底够厚、见
识够广、格局够大,他对于你送什么,才不会太过介怀呢!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最重要的是你的表现和姿态,你明白吗?最重要的就是个『姿态』,重要的事情
说三遍!——唉,等会儿!小子,你现在是有些不够自信吗?曾经敢与天公试比
高的那个何秋岩哪去了?以前成天吹牛,你现在有机会扬名了,咋还怂了呢?」

  「那不然呢,老狐狸?我在你们的嘴里传得,就好像我明天就要跟那个蔡家
大小姐结婚了似的,在你们嘴里传得都板上钉钉了!但是如果人家没看上我,或
者我没看上人家那该怎么办呢?」

  「哈哈!什么嘛!之前混不吝得能把天给戳个窟窿的何秋岩,居然也谨慎起
来了。人们都认为谨慎的人才有人格魅力,但实际上越谨慎的人越无聊,不是吗?」
接着,这家伙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烟,叼在嘴里也不点上,而是在此之后掏出了
打火机,一边拨弄着防风盖把玩着、发出泠泠如水滴一般的响声,一边对我苦口
婆心地解释道,「——你听我说,小秋岩:这件事无论成不成,无论蔡先生家的
那位大小姐看不看得上你,秋岩,你现在都已经是蔡先生亲自点头认可过的人了,
而且对于这个,远要比你去他们家吃饭然后赢得蔡小姐的芳心重要得多的多——
昨天晚上聂厅长给我打的那个电话,加上现在放在你办公桌上的委任状不就是最
好的证明嘛?而至于你和那位蔡小姐的事情,如果之后可以成的话,那就算是锦
上添花了!秋岩,你小子可要知道,在经过了上官果果这个案子、外加这两天蔡
先生亲自带人去给那些离退休警官警员们送福利送温暖,现在在Y省,蓝党的民心
势头是要远远超过红党的,落后的乌云和腐朽的污浊终将退散!而你呢,不是说
你去人家吃顿饭就能牵动两党,你是刚才我说的这两件事情的中心人物啊!就这
么跟你说吧,你现在要是真不干警察了,蓝党那边的说客团,绝对会来延揽你加
入他们的,并且肯定会让你直接去选行政议会的议员!所以啊,把握住自己啊,
秋岩!」

  我咬牙含了口唾液,咽下一口酸楚后开口问道:「那夏雪平怎么办呢?」

  「雪平啊……」徐远抬起头目视前方,想了想又对我说道:「你放心,委任
状上也说了,雪平的情况只是暂时的。在不久的将来,我相信像雪平这样的警界
人才将会有她真正合适的、真正能够让她才尽其用的用武之地——我敢保证,至
少在Y省,她这样的人才不会再被人埋没、被人排挤和构陷了。不过,有一件事,
你做的很对,秋岩。」

  「什么?」

  「断了和雪平的『那种关系』。」徐远目光如炬地看着我。

  我低头苦笑一声,实在无言以对。

  徐远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继续说道:「其实无论本次地方大选的结果是怎么
样的,我和量才我俩各自,都讲会对咱们F市警察系统的风气进行一番改造,手段
方法肯定会有不同,但是目的都是相同的:咱们警察系统内部的一些问题,该拿
出来改改了。小子,你和雪平都是很出色的警察,但如果你们母子俩『那样的关
系』再继续下去,终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然后受此拖累。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一天。
秋岩,人终究是要走正路的!」

  ——人终究是要走正路的……

  那我受到了蔡励晟的赏识,破格提拔为重案一组的组长、去掉了「代理」这
两个字,难道这就算是「走了正路」了吗?

  那我去了蔡励晟家,和蔡励晟跟她的夫人,还有那位我素未谋面的蔡小姐吃
了一顿饭,或许继而,我和她之间会发生些什么关系、甚至在不远的将来,我入
赘了蔡家,和那位蔡小姐结了婚了,难道这就算是「走了正路」了吗?

  而我和夏雪平的关系彻底覆水难收,她跟那个周荻比翼双飞,而我则找了其
他的女孩,我只能偶尔带着百分之二十的恶心、百分之三十的痛惜、以及百分之
五十的惦念在心中与夏雪平遥遥相望,难道这就算是「走了正路」了吗?

  ……

  「……连我和我爱的人都容不下,这样的天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啊!」

  电台里播放的广播解说版的电影《铜雀台》中,刘亦菲扮演的灵雎如是对姚
橹扮演的吉本控诉着。

  而在车里,副驾驶上的白铁心正在失声痛哭。

  我无奈地看了看他,此刻的他早已经清空了胃里的酒精,又喝过了我给他调
的蜂蜜燕麦牛奶,酒劲其实已然醒了一大半。要是换做刚才醉酒的时候,那才闹
腾;而且刚刚就在他吐得七荤八素的时候,网监处的几个人还给他打来了电话,
专问他工作上的事情——技术宅就是不懂人情世故,我替他接了电话,一个劲儿
告诉那帮码农「你们的小白」喝多了酒,他们答应了一声之后竟然接着要求白衣
恶心帮着他们改程序外加Debug,我最后无奈,只能把电话给大白鹤;而大白鹤这
家伙可真不讲情面,对着电话就是一通臭骂,这下那帮穿着警服的极客们这才作
罢。要不然,他手机音铃上那首《乔克叔叔》都快把我听烦了。

  ——而且也不知道这家伙最近怎么了,以前他根本不听周杰伦的歌,现在他
却把铃声换成了这首《乔克叔叔》,而他的屏保,也从先前小C的性感照,换上了
希斯莱杰饰演的小丑。

  但他醒了酒之后,第一句话却仍然是要我陪他继续去喝。我实在是对于过于
缠人的行为没有半点办法,于是只能答应。而大白鹤上了车后,只是给了我一个
地址让我朝着这个地方开,然后便不说话了。三分钟后他打开了我这辆新车的收
音机,然后就侧着脸对着车窗外低声呜咽。

  然后趁着等红灯的当口,我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被我放在车后座上的那套Stee
d&Wall的深蓝色定制西装、那件还没开封的天蓝色的Ermenegildo zegna高领法
兰绒毛衫,还有两只来自琼觞岛的即食海参软罐头礼盒、两瓶12年的三得利山崎
威士忌、以及两盒Dorabella的点心:一盒马卡龙与一盒抹茶生巧——这几样东西,
在我受了徐远给予的假期之后下了楼、一进到车子里就看见了他们就放在车后座
上,上面同样用便示贴贴好,并分别写上了「明天穿」「送蔡夫人」「送蔡省长」
「送蔡小姐」的字样。不用多说,这也都是张霁隆准备好的。所以我下午出去只
是找地方理了个发、洗了个澡,然后找了个公园发了半天的呆。随便吃了几口三
明治配沙拉,回到局里之后又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接着
我就回到寝室里睡觉了。

  感觉这没有什么明显要紧案子的日子,活得远比有要紧案子的日子要累得多。

  「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吗?」我实在是受不了看人哭。女人哭我受不了,
而一个大老爷们哭我更受不了。

  「我没事……」白铁心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后,又转回头去连忙抹了抹眼泪。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老白。」我斜眼看了看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光
在那儿闷头哭,还连一点动静都不出,还是个大老爷们儿吗』——这可是我在警
专宿舍认识你第二天的时候,你跟别人说的话,你不记得了吗?而且,你大白鹤
警官,以前跟我可从来都不把遇到的事情藏着掖着的。说吧,到底咋的了?」

  白铁心却先没直接回答我,而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缓缓地翻转着手臂,并
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和手背:「秋岩,原来我以前竟然是那样的人吗?」

  「对啊。」我又瞟了一眼大白鹤,接着我想了想,还是直言不讳道:「老白,
咱们哥俩在一起当兄弟,也差不多五六年了,有些话,我得跟你好好说说:你最
近整个人变得阴鸷了,自从我十一月份出差回来,我就从你身上看到的,全是乌
云密布,阴霾濛濛的,你做事说话都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
我会变得这样,老白?我觉着我们兄弟之前明明好好的,我想不通,我外出这一
个月,我在外地又得罪了你什么?而且不只是我,还有小C,你对小C也越来越不
好了,你承认么?你甚至还跟她玩起了一刀两断、一拍两散的戏码——吴小曦虽
然跟你不是一个姓的,但是刨除她是你女朋友的份儿上,她还算得上是你的妹妹。
她那么好的姑娘,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呢?」等完了这个长长的信号灯,
我又斜眼看了看依旧瘫在一边的白铁心,随后我起车上路,继续说道:「思来想
去,我总算明白了你为什么整个人都变了。」

  「呵呵,为什么呢,何老师?」

  「因为你们网监处那个新来的小萝莉,对吧?没记错的话,她叫林霜晗?她
爸是省厅公务联络办公室的副主任,她妈妈是联络办的秘书。你就是因为她……」

  没等我把话说完,大白鹤突然摇了摇头,眼泪也跟着漱漱落下:「不会了,
以后都不会再因为她了。」

  「怎么了?」我追问了一句。可话音落了两秒钟之后,我立刻意识到,好像
这句「怎么了」追问得有点多余。

  「哈哈哈哈……彻底跟她断了呗,还能怎么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我在心里,替大白鹤把他剩下的半句话说完。

  人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动物,立场经常会摇摆得毫无节操。刚刚明明我还在为
小C仗义执言,而这时候在我听到了大白鹤跟那个小林断了关系,我竟然却开始为
他和那个小林的这段关系惋惜了起来。

  「好吧……抱歉。没想到那个小丫头,跟你才认识了多长时间啊,就能让你
难受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白铁心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我马上又递给了他一包面巾纸。他接过了面巾纸
后,只是把面巾纸攥在手里,咬着牙哽着声音掉着眼泪,缓缓跟我说道:「我今
天晚饭的时候,是准备跟林霜晗一家四口吃饭的。她还有个哥哥,也跟着一起去
了。」

  说到这,他突然顿了顿。这个停顿不由得让我由己及人地思考了起来,尤其
是这个林霜晗的家里也是个四口之家,而那小丫头一看就是一身的鬼主意,先前
在办公室里跟大白鹤当着我的面前,那么的亲昵却又丝毫的不避讳,可以说在性
的方面那小丫头也很放得开,从某种角度上看,她跟美茵那小丫头倒是有点相像。
「你别是跟人家哥哥打起来了吧?」于是,我这样问道。

  没想到白铁心却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呵呵呵,我甚至跟她哥哥一句话
都没说成。她哥哥,也是个文职,现在在咱们市监狱管理所档案材料处工作……」

  「那到底是……呼,我知道了,」我深呼吸了一个轮回,然后又问道,「他
们家找到了你妈妈的档案,对吧?」

  「对。」大白鹤叹了口气,紧闭上了眼。车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后,他才继
续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亲爸的。」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按理说,到此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
谁的白铁心突然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情况,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从他
母亲的那些经历来看,她的过去不会太好,那么那个男人的过去也不会太好。并
且,这件事,竟然还是那个林霜晗的哥哥发现的,而此刻,大白鹤还跟林霜晗断
了关系分了手,我猜跟他父亲的背景资料……

  「呵呵,我那个妈,是个人尽可夫的毒贩子;而我那个亲爸,也他妈的就是
个混蛋畜生……」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大白鹤打断了我的思路,对我说道。

  之后的车子里又剩下了一连串的哽咽声音,再加上不断的叹息。那趟车一直
开到了目的地,大白鹤没给我讲述他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情,但我想,一个活了二
十多年,一直盼着见到他的那个儿子,能用「混蛋」「畜生」二字来形容的父亲,
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而在差不多三年以后,我在重新整理重案一组经手过的所有案子的档案、并
将那些老档扫描后重新排版归档的时候,我发现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个穷凶恶极的
罪犯档案,档案上的那个人的面孔,跟大白鹤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后来
我又经过多方面的求证,总算证实了,那个人就是白铁心的父亲。

  这人名叫洪琅,按照档案上注明的出生年月日来看,这个男人比大白鹤的母
亲要大十五岁,而跟赵嘉霖的父亲同岁,且照这样往下推论,这个人年轻的时候
跟「赵家五虎」「文武皇帝」都是同一拨的社会流氓,并且在当年的F市街面上,
还有一定的影响力。但也仅此而已,在当初那帮「文武皇帝四天王」们全都开始
从街头打架斗殴的团伙转而想方设法开餐馆、开招待所、承包工地和成立公司帮
人讨债的时候,这个洪琅还在街面上跟着一帮兄弟靠着讹诈初高中生的零花钱为
生。那个年代的F市黑道,其实根本就是个内卷内耗的丛林系统,若是不想着法子
进步赚钱,那么过几年之后,道上就再无立足之地。因此,这个洪琅的资料有五
年是完全空白的。再五年,洪琅的档案上出现了被拘留的记录,他被缉毒队怀疑
涉嫌毒品交易,但是证据不足,最后只因为抗拒执法而在拘留了15天之后就被释
放——而在这时候,从与洪琅一同被拘的名单里,我看到了白铁心母亲的名字。
从这之后,洪琅的经历里面,便满是「聚众斗殴」、「恶意伤害」、「抢劫」、
「强奸」、「当街猥亵」、「轮奸」、「强奸幼女」这样的字眼。又八年,洪琅
再一次抢劫金店之后被赶来的警方立即逮捕,公审入狱后第六天成功越狱,而越
狱之后,此人竟然再次犯案,先是找到了一名地下军火贩子,抢了一把冲锋枪和
两把手枪,并将其全家无论男女全部奸杀,尔后又跑到一家农户家中,强迫农户
将自己藏匿于其屋。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无差别杀了其家中所有男性,禁锢并
强奸了是全部女性,并且,在其家中存粮不足之后,竟然以那些被害者的尸体为
食;等到一个月之后警方终于搜捕到了洪琅的时候,农户的家里,尽是炖煮过的
人肉骨头,灶台上还摆着一锅未吃完的农户的14岁女儿,而洪琅正赤身裸体的坐
在地上,一手牵着一条狗一样地,让那位早已精神失常的农户妻子用着充满精液
和血液的阴道服侍着自己的阴茎,另一手中还端着一碗炖肉,大快朵颐地吃着……

  随后,洪琅被警方当即击毙。

  等到再一个月之后,白铁心出生。

  ——若我是林霜晗的父母,在我知道了自己女儿的男友,有过这样一位不堪
的父亲,还有那么一位品行不端的母亲,我也不会同意将女儿交给他。

  可我当时却只能安慰大白鹤说:「唉,别多想了,毕竟,你和那个小林才在
一起处了几天啊,你就去见她父母?」

  大白鹤听我说出此话,马上停住了泪水,侧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我:「你还
说我?你明天不是也要去蔡副省长的家里,跟他和他夫人,还有那个蔡小姐见面
了吗?」

  这两句话问得我彻底语塞了。同时,我的心里赫然开始不舒服了起来,而且
这种不舒服,是要乘以三的:其一,时间越接近我要去蔡励晟府上的时刻,我心
里越是打鼓;其二,我以前在白铁心面前说话做事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过被他弄
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反而更多的时候,是我把他弄得哑口无言、不知
所措;其三,以前大白鹤的眼神,无论是看我还是看别人,从来都没有过想此时
这样的咄咄逼人。

  他开始变了。

  只是从好的一面来看,他也确实开始拥有了一种叫做「自尊感」的东西了。
专一那年,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被比他壮的人骂是「狗杂种」的时候,居然还
会反过来冲人笑的。

  「不过说起来,」大白鹤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眼泪继续从他的双眼中淌了出
来,「我先前真的是想娶了小晗的。」

  「那她呢?她是什么态度?倘若她也跟你是同样的心思,只要是有决心,那
么她爸妈就算万般不愿意,最后也不会拗过你们俩的吧。毕竟,你那个亲爸和阿
姨,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可听说你现在在网监处可是很有前途的,『警校御
三家』的称呼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沈量才不是一直要提你当网监处处长么?
哈哈,你说咱们哥俩儿,算不算是咱们这一届混得最……」

  「呵呵,她的态度,比她爸妈还坚定……」大白鹤苦涩地咬了咬牙,「那小
贱娘逼听说了我父亲的故事、还有我妈的案底之后,直接给我甩了个白眼,她原
话说:「我还以为你是个高白帅的贴心叔叔,原来你就是个垃圾和垃圾在一起生
出来的脏东西啊?『这就是她的原话!哼,她还说什么……说我觉得我会配得上
她,纯粹是茅坑里的蛆妄想吃天鹅肉!她跟我装什么高贵?啊?是,他家算是有
点地位的,她爸妈那个职位权力不大,但是位置很关键,连他妈的国际刑警来的
头头都跟他家有交情,但她是个啥?是省长还是副省长的女儿?还真他娘的把自
己当公主啦?妈了个逼!还他妈当着餐厅服务员的面儿说的那些话!操她全家老
娘们儿的……哦!现在说我是蛆了!但是就在昨儿晚上,在他妈了个逼的浴缸里
给我吃鸡巴舔屁眼的时候,在床上使劲儿地给我当着鸡巴套子、拿她那小骚逼猛
劲儿给我攥龟头、榨精液、还被我肏得叫爸爸的时候,她怎么不嫌我脏、怎么不
嫌我』是垃圾生出来的蛆『呐!操他妈了个逼!女的都是贱婊子!装他妈了个逼
的金贵!被鸡巴肏的时候全他妈原形毕露!所有女的都是!「「老白,别这么说……
你先别激动。说到底,你和这个小林你们两个才认识也就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
而已,你还有小C啊,小C对你……」

  「秋岩,我这么说你可别见怪。你不信你看看,这世界上哪个女的不是这样
的?——哦,对,你还有你家夏雪平。但是夏雪平不也是一样的吗?咱们刚到局
里第一天,她对你态度多么冷淡,我也是在旁边看到的;后来你和夏雪平上完床
之后,你俩还不是如胶似漆的吗?自己亲妈又能怎样?『冷血孤狼』又能怎么样?
然后现在呢,你和她不还是断了?还不是因为那个周荻……」

  大白鹤本来之前一棍子打死全体女性的时候,我心里就因为夏雪平有点不太
舒服,而当他居然明着点了夏雪平的名字的时候,我心里更是突然有些窝火,但
我转念一想,这家伙正因为刚刚在林霜晗全家那的遭遇、情绪正强奸着他的理性
思维,我要是再突然搂不住火、跟他一起情绪上头,那我俩别说这一趟车没办法
开下去,往后兄弟也好朋友也好也够戗能做的下去了。

  可紧接着,我就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过,我和夏雪平分手、
且还是因为周荻了呢?就算分手的事情是他从小C那儿听说了,我没记错的话,我
似乎也没告诉小C这里面有周荻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因为那个周荻』的?」对于这样的事情,尤其是针对大白鹤
的事情,我一般都选择直接问。

  「呵呵,这还用怎么知道?二组那个赵嘉霖婚礼上,我就发现夏雪平和周荻
有点不对劲了,当然主要是周荻那家伙单方面冲着夏雪平眉来眼去,你以为我傻,
看不出来?」说着说着,白铁心抬胳膊就把自己的眼泪往手背上蹭,他的手里还
死死地攥着那包面巾纸,接着他啜泣着,又斜眼瞟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至于
你刚才说小C……呵呵,就那么回事吧。我现在要是马上回去找她,我也马上不知
道该说啥。反正我这回是看明白了,这女人啊,她们从来都不会让你去利用她们
什么,而天生就觉着她们理所应当地该利用男人做些什么——真是这世上最贱的
生物!」

  「唉,你消消气吧……」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并且按照导
航上的地址,我这么一会儿左拐右拐连续绕了好几个弯,开着开着竟然到了东郊
的老工业区这边。这片区域我先前还真是不怎么来的,所以对于路况真不熟悉。
东郊老工业区这片,说好听点叫「富有年代感」,毕竟这里留下了大量苏联援助
和国际共管时期、甚至是伪政权时期的好多老旧俄式和日式建筑,说不好的,那
就是严重落后加上脏乱差。大半夜的,大白鹤非得把我往这领,我也不知道他要
干嘛,因此,这圈子给我绕得,也让我的心里更加烦躁。

  大白鹤也似乎看出了我的烦躁,也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全身爆发
出来的戾气。他想了想,对我问道:「听说怎么着,今天你带着人,跟情报局的
去把那个著名的加拿大老婊子舒冰给抓了?」

  「这事儿你都听说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这又不是啥机密。前些日子省海关署边境治安局的人来找过我,舒冰和那
个崔林的机票就是我们网监处帮着查的。今天你们重案一组又从总务处借了那么
几辆车,而这阵儿海外关于舒冰在F市被抓的新闻都炸翻天了,你说除了是你帮着
去抓的,还能有谁?」白铁心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行啊!秋岩,你最近越来
越发达了,那当年红党专政时候,帮着闽州富豪廖昌兴逃到温哥华的舒冰你都能
参与抓捕!这指不定哪天,你何秋岩是不是就跑到首都去当中央警察部部长了、
坐在易瑞明面前去开会了啊?哈哈哈!」

  「嗯,知道挖苦损人了,看来你这会儿是真醒酒了呵?」我也假笑着说道。
其实先前大白鹤也非常喜欢挖苦别人损别人,但那些话全都是带着十分满分玩笑
的意思,并不是在潜台词当中去想要跟谁表达什么不满或者跟人结仇寻衅。而今
天他说的这些话,真的没办法让我由衷地笑出来,坐在他身边,却像是坐在千里
之外。

  紧接着,大白鹤又把身子一斜、朝着椅背一靠,带着几分醉意外加几分愁苦,
对我问道:「秋岩,你说这人,怎么才能让自己变得更让别人喜欢呢?」

  「你为啥得要让别人喜欢呢?你就做好你自……」

  「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白铁心转过头,又一次直勾勾地盯着我,
「就比如你这样,你什么都不用做,一大堆骚浪贱的反差婊和肉便器就都会围着
你转?」

  「这事儿……那些女生她们也都不是……啧,这你让我咋说呢……」今天大
白鹤跟我说的这些话,实在没办法让我接下去。

  ——我承认,被我得到过的那些所有女生,她们在床笫之事上面确实会很放
得开,但我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就算是再不堪如刘红莺和孙筱怜那样的女子,
我都并不全然抱着玩弄的心态,且大多数情况下,我还都是挺心疼她们的,所以,
当白铁心直白地管她们统称为「反差婊」和「肉便器」,我是真心会觉得很怪。
而至于她们为什么会在我「什么都不用做」的情况下就「围着我转」,这个我也
说不清楚,实际上我每次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不清不楚地就在一起了。

  我自己既然都不清楚,那我怎么教他?我想了想,只能继续敷衍道:「其实
你原本那样的就挺好的啊。我知道,你这问的是男女方面的『喜欢』,但还是刚
刚那句话:你做你自己就好了——你白铁心为人真诚、老实、善良、为他人着想,
这就足够了。你在警校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大堆女生喜欢你的,更何况你还有
小C。你说你还要闹哪样?」这些话我也不完全都是敷衍,因为确实在警校的时候,
这家伙泡过的女孩子也不少,小C因为自己的淫荡特性、还有对这家伙的溺爱也并
不太会去管;只是这家伙终究因为自己「两三分钟快枪手」的毛病终日不能自信,
而且好些次他都快把女孩拿下的时候,却自己忍不住直白地告诉对方自己是个
「天阉之人」,最后落下一身嫌弃。

  没想到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想得倒不是这些,而且也不再是这些:「像我以
前那样就真的行吗?想我之前刚认识这个姓林的小娘们儿的时候,我还以为真是
我自个儿吸引到了这么个小萝莉,操,现在想想,倒不如说是我陪着沈量才和胡
敬鲂吃饭的时候,沈副局的一通瞎夸滥赞让这小丫头和她爸妈迷了心窍!」说完,
白铁心又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并停止了哭泣,还把手里的那包面巾纸随手丢到了
他面前的操作台上,好像没有主观意识一般顺嘴小声说了一句:「我是不会像我
以前那样了……」

  「那……以后呢?」

  「啊?什么以后?」白铁心又似酒力刚醒一般,侧过头看了看我,接着想了
想——也不知道这次是轮到了他敷衍我,还是他此刻真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了什么,
继续道:「刚刚晚上大概九点钟的时候,沈副局给我打了电话了,那个林霜晗明
天就不会来上班了,她爸妈靠关系把她弄去D港上班,下周完成人事调动。空缺的
职位不用着急,警院还会调来四个马上毕业的警校生来把空缺补充上。我暂时也
不会有什么心思想这个了……至于小C那边,我这两天就会想办法去找她赔礼道歉。
我觉得还是先以我们处里工作的事情为主吧……」

  「哎!这就对了嘛!有啥事解决就完了,像你这么光在这买醉然后哭……喂?
你在吃什么?你怎么还在吃这个东西!」我话刚刚说道半路,转头一瞥,竟然看
见白铁心这家伙又拿出了一小盒用着「绿箭」薄荷糖铝盒装着的药片,对着手心
倒出来了一片后捂进口中,就往喉咙里吞——白色小圆片,中间还压了一条缝,
显然这玩意根本不会是什么葡萄味的绿箭薄荷糖。

  「我就吃一片,没事……」

  「什么没事?我早都告诉你,生死果这玩意对身体有害的!咱们之前带回来
的那个叫申萌的女人,她是怎么死的?她的尸检报告和照片你不是都看过么?你
怎么还吃!」我对他大声责问道。

  他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啊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跟我说什么对
身体有害,是吧,但是现在咱们这边也没办法证明这玩意到底有没有害、到底多
有害啊?甚至咱们现在连这里面最基本的成分都不知道是啥,你咋就能断定这玩
意真的有害呢?就因为一个对自己人生无望了、然后跑去色情会所里卖淫的骚浪
人妻的死来判断?这也太武断了、太不符合科学精神和办案逻辑了吧?万一这真
就是个保健品呢?那每年全国还有吃荔枝和银杏果吃太多了吃死的呢,荔枝和银
杏果就也都是毒品么?而且,是,退一万步讲,万一这玩意真有害又怎么样?那
个姓申的浪婊子她先前可是拿这玩意当饭吃的,吃一次比我这一盒都多,我每次
就吃这么几片,能咋了?那少帅张汉卿还抽大烟就洋酒呢,不照样活了一百多岁
吗?没啥事的!」

  「不是……那你哪来的钱买的这玩意啊?」我警觉地追问道,「我可抓过买
这玩意的毒贩子,这玩意的行情价可不低。而据我所知,你的月薪可不够……」

  「我说咋的,秋岩,你又要审问我啊?哈哈!」

  「我这不是关心你,才问问么?我是怕你走错路!」

  「哈哈哈,你才是别『走错路』!你刚才在那条道上一直走,明明再过两个
红绿灯就到了,你看你这拐的!现在连北都找不到了吧?」白铁心依旧跟我嘻嘻
哈哈着,然后抻了个懒腰,连打了俩哈欠,才跟我说道,「反正我这药片儿,是
有人给我的,至于是谁你就别问了。其实现在不少高官还有吃这玩意的呢,只不
过你不知道罢了。真的,秋岩,我也劝你一句,关于这药片儿的事情,你要是想
吃找我要,不想吃,那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咱局里有一个方岳就够让人闹
心的了!」

  我突然发现我自己真的开始说不过大白鹤了,而且他的诡辩能力绝对上了不
止一个台阶,那些话语的逻辑好像也没什么漏洞,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

  「你真不来点?」白铁心看着我,笑了笑,又冲着自己的手心扣出一粒生死
果来。

  「我不吃。」

  「还跟我装,哈哈,明明这玩意你之前自己吃过的……」说着,他又把那一
粒捂进了自己的嘴里。

  「哎?你怎么又吃了一片?」

  「就两片!两片下肚能醒酒!不知道吧?」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了,我听说咋的,昨晚方岳找你麻烦了?」白铁心看着我的手刹后方摆
了一包湿巾纸抽,从里面拿了三片,掰过了后视镜对着自己的脸上,然后擦干了
脸上的泪痕。

  「是,局里遭贼了。我和夏雪平的抽屉也被人翻了。」

  「这我听说了。那个傻逼……那他找你白话啥了?觉着你是监守自盗?」

  「那倒不是……就随便聊了两句而已。」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昨天晚上,
我和方岳在风纪处办公室里的对话说给白铁心听。

  「那他都找你说啥了?」

  「就是,管闲事、八卦呗,还能说啥——问我是不是要去见蔡励晟的女儿,
还跟我说,自己喜欢读马克思、列宁、陈仲甫、李守常、鲁迅,还有执政党太祖
爷和现任的易元首的著作。」

  「操!真能装逼!哈哈哈,他那种贱胚子,居然还是个读书人哈,还读这玩
意……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了!」白铁心大大咧咧地摁下车窗,然后随手把用过的
湿巾朝着车窗外一甩。

  「他不招人喜欢,但是我觉得他好像还是有点思想和信仰的。」

  「信仰,呵呵……那玩意,就是政治家忽悠老百姓、并自我忽悠的王八蛋!」
大白鹤嗤笑道。

  「那你信仰啥啊,老白。跟你相处这么久,我都没问过你这个。」我又对他
问道。

  大白鹤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啊,我现在我就信仰自己,外加信仰肏屄!
哈哈哈……」笑了一会儿,白铁心又转头看了看我,想了想补上了一句,「我还
信仰我兄弟,我信仰我兄弟何秋岩——这么说行吗?哈哈哈哈!」

  「哦,是么……」听到他后来跟上的这句表白,我可一点都不像他那样兴奋,
反而心里有种不踏实与落寞。

  「行啦!该停车了!到地方啦!」白铁心懒洋洋地前后左右一顿摆了摆脑袋,
然后又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脖子,颈椎骨关节处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嘎吱」
的响声,接着他还在没等我把车停稳的时候就摁了安全带卡扣,并拉开门闩就准
备下车。

  「你等会儿……」我连忙把车停好,又踩了脚刹,四处看看,眼见着这是个
极其闭塞的胡同:左手边是个陈年工厂大院,年头久得比先前重案一组中苏媚珍
埋伏的那个工厂还要久,大院的周围那一米九多高的围墙上,墙皮已经脱落得七
七八八、转头的缝隙里似乎还有壁虎和各种昆虫在来回来去地钻着爬着;右手边
也是一个老旧的建筑,绿油漆的墙围和那满是裂纹的白粉墙上,早就长了几层霉
斑不说,还被烟熏火燎得全是黑印,但是大门口的招牌,却很不匹配地安装了一
台LED灯箱招牌,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悦丽垦舞厅」。舞厅的大门口旁边,流
出了一个收发室,在这个时间,从收发室里面传来的,是阵阵如雷的鼾声,还有
两个大概过了五十快六十的老大爷,一高一矮,全都谢了顶,身上裹着似浸了油
缸一般的腻黄军大衣,蹲在门口抽着烟,眼神阴冷、警惕又满带疲惫和木然地盯
着我的这辆车;再往里,还摆着台崭新的安检仪,里面同样有个五十多岁的大爷,
身上裹了一层大衣还不够,还盖了一件臃肿的,头上戴了顶早就起球的、满是污
渍和尘土的毛线帽子,靠在一台接线上早就破了皮、暴露出来里面电线的电暖气
片,听着收音机里的二人转,靠着身后早已积着好一层都能拿来织毛衣的灰的一
大堆硬纸壳箱子睡着大觉。他的双手还放在旁边的桌上,一手缠上一把金属探测
器的挂绳,一手还攥着早已空空如也的「大绿棒」啤酒瓶,桌子上满是花生壳。
再往里面,好似灯火通明,但却又都被密不透光的黑色毛毡布和帆布挡了个结实,
所以坐在车里的我,只能隐约听见里面好似在放着邓丽君演唱的《小城故事》,
却并不能看见任何的画面。

  「我说,老白,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解地看向白铁心。

  白铁心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又对我笑了笑:「舞厅啊,咋了,秋岩,你难
道这二半夜困得不认字了吗?」

  「我当然认字!」我不免眯起眼睛,无奈地看着大白鹤,接着说道,「只不
过是这么破破烂烂的地儿,你他妈跟我说这是个舞厅?这他娘的能是个舞厅?这
地儿真不是个废品收购站么?」

  大白鹤看我对这种地方一无所知,脸上便立刻露出了无比得意的笑,边拉开
车门边对我说道:「哈哈,看来还有你『何大明白』不清楚的东西呢——这玩意,
学名叫『砂舞厅』,可以写作『纱窗』的『纱』,又可以写作『砂石』的『砂』。
你看见那个大长黑幔子了么:咱们从外面看,可能稍微简陋了点儿,就像你说的,
有点给人感觉像是个收破烂的地方,但是在这幔子里面,我可告诉你,那可是个
别样的粉红色天地!啥叫『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啊?哈哈!」

  「原来是这个地方……」听到「砂舞厅」这三个字之后,我算是明白了这地
方到底是干啥的了。先前刚工作的时候,晚上打电话,大头和牛牛两个人就跟我
吐槽,他们派出所就调节过好几起跟这种「砂舞厅」有关的家庭暴力和民事纠纷,
有的是因为家里丈夫总去砂舞厅闹离婚的,有的时候因为媳妇背着老公孩子去砂
舞厅当舞女赚外快的,还有几个是「仙人跳」;尔后我在风纪处的时候,伍育明
大哥也总带人去他们家附近的几个砂舞厅里扫黄,当然他本身对于那些上了岁数
的半老徐娘和门口的几个比他岁数都大的保安打手们没啥大仇,倒是赶上伍育明
的女儿快参加考试的时候,家附近的舞厅里居然总开个通宵不说还把音乐声音放
得老大,附近的居民实在不堪其扰,于是伍育明才下决心坐了个义举端了周边所
有的舞厅。

  但是这种事情,我之前都没过问过。我也不太清楚这样的舞厅,里面到底是
什么样。并且对我而言,市中心的那几家比较有名的可以喝酒吃西餐、装饰环境
都有意往高端和流行方面靠拢、无论是进出的客人还是上班的服务员都西装革履
的夜总会,那才能叫做「舞厅」。

  我这边其实对于这种地方已经有了一定的概念了,大白鹤却还在好心地对我
「科普」着,尤其是他一下车,看到了先前蹲在门口抽烟发呆的几个大叔大爷级
别的保安一见他来了之后通通站了起来,他便更加兴奋地卖弄着:「这种地方,
秋岩我告诉你,在全国都有的!在南方叫『摸摸舞』,在南岛又叫『摸摸茶』,
而在咱们F市这儿,又有个名字叫『老头乐』。你知道啥意思不?哈哈哈!等你待
会儿跟我进去,你就明白了!而且,你不是也喜欢岁数稍微大点儿的女人嘛!不
过话说,你他妈还在风纪处当过代理处长呢,你咋连这地方是干啥的都不知道呢?
还得我来给你讲!来,过来——」

  「我说,老白,我还是……」

  「什么『还是』不『还是』的,快过来!」大白鹤真是越睡越兴奋,刚才在
车里一扫而光的醉态,在这功夫也被他重新捡了起来。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搂过我
的脖子,推着我就往舞厅里面走去,搞得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转身抬起车钥匙,
对着车门按了一下才把车锁上。

  而这边那帮看起来岁数比我们家何老太爷都大、白头发直逼邵剑英的保镖们
一看到白铁心用胳膊夹着我的脖子走到了门口,站起身来的他们,竟然全都恭敬
地对着白铁心点了点头,笑脸相迎地打着招呼:「哟,这不是小白警官么?」
「这大下晚儿黑的跑过来,雅兴啊!」「爷们儿来啦!看你这脸色,喝多少酒啊
今天又是?」「白警官,今天又带来一个小哥儿来快活?」

  ……

  「几位老哥!大晚上的,在门口杵着?」白铁心也很熟络地跟这些大事大爷
们打着招呼。

  「嗐,这不是都二半夜了么,困!站外面这旮旯抽口烟!」

  「主要是被小冷风吹一吹,能精神精神!嘿嘿!不信你看里面那老金,睡得
哈喇子都流好几回了!」

  「小白警官,这咋弄,也不知道你今儿来啊!楼上『水吧』早就没好台了,
好些人搁里头就歇着睡觉了。不早说下回来前儿打个电话么?下回来之前打个电
话,哥哥们都给你留好雅间儿!」

  「用不着,」大白鹤抬手一挥,「我就是喝点酒,然后也是喝闲了,跑过来
看看。正好我这兄弟有车。」说完又指了指我,「给你们老哥儿几个介绍一下:
这是我在警局里头最好的兄弟,咱们警察界的另一位青年才俊何秋岩警官!」

  「小何警官!」「小何警官好!」

  我也只好对着这帮大爷大叔们点了点头。刚才离得老远我没看清,走近了我
才发现,这几位大叔身上,要么是满是褶皱的脸上还留着刀疤、要么是棉袄露出
的脖颈上绣着纹身,更别说还有缺牙的、断指的,一个个虽然笑脸盈盈,但也长
得凶神恶煞,再看他们身上的打扮如此落魄,更让我心中打起万般防备和抗拒。

  「告诉你们啊,我这兄弟,最喜欢三十五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盘子比较靓的
徐娘『老车』,也是个不怕『费油』的主儿!话说今晚有『好车』么?」

  「有有有!里边请里边请!」

  说着,其中一个老大爷就把我和白铁心往舞厅的一楼大厅里面迎,后面还有
很好客的,扶着我和白铁心的后背,把我俩送过了安检仪。我是不知道白铁心,
但是我身上可是带着枪的,出门之前我特意别在了身上,于是当我的身子越过了
安检门之后,安检门立刻发出了「吱哇」「吱哇」的报警声,这阵刺耳的声音,
也彻底吵醒了先前一直靠在纸箱子和电暖气附近的那个大叔。

  那个大叔睁眼之后,看着安检门又看了看我和白铁心,立刻像是被人踩了尾
巴一样站了起来,手上还握着一把照明跟防身两用的电棍。他惊愕地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我身边根本没顾过来理睬自己、而是跟一边的那帮看场的大叔大爷们打
哈哈的白铁心——他也似乎根本不认识白铁心,于是他只好睁着两只充满了懵圈
感的眼睛,带着颤音地对我和白铁心问道:「咋了,身上揣家伙了?」

  「我带枪了。怎么了?」我冷冷地回了一句。

  「带……带枪了?」大叔一下子慌了,但还强装镇定地握紧了手中的电棍,
对我说道,「拿出来!」又指了指自己的左前方不远处道,「存上。」

  「警用手枪,你让我存上?你们这是啥地方?有这资格?」

  我反问了三句话。然后彻底给面前这个身高似乎还不足一米六的五十多岁大
叔问懵了。

  正在这时候,我身边擦过了一个浑身满是臭汗味、臭汗味里面又满是老烟油
味的大叔,他看了我一眼,又对那个刚睡醒的大叔说道:「啊,这个小兄弟儿你
用不着管,这是咱们舞厅的贵客!你放心吧,出不了事儿!」随后又对我说道,
「走吧,小兄弟,进去吧!要是愿意把羽绒大衣存前台的话,你去存上吧!别的
事儿你甭管啦!」

  「不是啊,他说他带着枪呢……」那个刚睡醒的大叔依旧有些慌,但还仍然
坚持着自己的「岗位责任」,对着刚过来的那个大叔压低了声音道。

  「——这小子也是个条子!你敢管条子?咱们舞厅还想不想开了!」

  「啊……」刚睡醒的大叔瞠目结舌地看着我,犹豫了一番之后才对我点了点
头,「那个啥……那你进去吧,这旮旯没事儿了。」

  我舒了一口气,又看了看刚从我身旁跑到收发室门口的白铁心。这家伙在这
种地方,竟然能够跟这帮人混得如此游刃有余,真是让我意想不到:「哈哈哈……
这老哥,你还请我?拉倒吧!该咋回事就咋回事——来,这是二十块钱,两张门
票,里面那个何秋岩兄弟也是我带来的!这还有五十块钱,上两杯扎啤——要最
好的啊,少拿一般的马尿糊弄事!我他娘的第一回来的时候,你们给我喝的那是
个啥?他妈的一股馊味儿不说,酒里还有沙子!对了,再上个果盘儿来!然后这,
五百块钱大钞,你们老哥五个拿着,抽个烟喝个酒啥的……客气啥!你们要是把
我真当亲弟弟你们就拿着……」

  在大白鹤跟着那帮大爷大叔们闲聊加客套的时候,我只能百无聊赖地站在安
检门旁边环视一圈周围。仔细一看,这个地方还相当的有意思:在安检门的旁边,
便是舞厅的吧台,吧台的材质是实木的、而不是什么复合木板搭成的东西,看起
来相当的气派,但是年头也够久的,因为在边边角角的地方,我还看到了有几只
蜘蛛正挂在厚厚的蛛网上,也不知道是被走廊里时不时窜进来的冷风冻透了,还
是就在上面睡着觉;吧台后面,是一个穿着西式背带裤的女人,身材丰满,但是
模样差了太多,满脸都是痦子,而较为滑稽的是,这个女人还在自己的西装衬衫
外面套了两只帆布防尘套袖在自己的胳膊上。此时此刻,女人正一边吃着一碗热
气腾腾的胡椒牛肉味方便面,一边刷着直播软件看着上面的两个男人光着膀子对
着镜头对骂,女人时不时地也会朝着我和白铁心这边望望。

  吧台旁边还有个小屋子,占地面积可能不足十平米,但是门口还特地挂了个
牌子,上面手书八个打字「『除房』种地,『闪人』免进」——没错,八个字里
还有俩字是错别字。然而,这个被称作厨房的、看样子应该只是个储物间改造的
地方,里面就有一台饮水机、一个摆了四桶金属桶装啤酒的橱柜,还有四个冰柜。
再往厨房的边上,就是一楼和二楼的楼梯,楼梯的旁边,居然还有一副电梯,只
不过那电梯的传送带和能从侧面看到的齿轮,早就不知从多少年前就已经生了红
锈。而在楼梯的上面,还挂着一个已经破了皮的牌子,依稀可见一些「2F经营:
日用品文化用品卫生巾流行衣物男女内衣时尚家私」之类的字样。

  而就在我看过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下面,居然还藏着一对
儿男女躲在缓步台下,但在我正想弄明白他们在干什么的时候,那对男女就已经
从里面走了出来,眼见着那个长得黑胖的男人正提着裤子,艰难笨拙地扣着自己
的皮带,明明那已经是皮带上的第一个扣眼,那肥胖的男人也废了好半天劲儿,
才把皮带扣死;而那女人泽则真是个蜂腰翘臀的骚浪货,虽说年龄差不多也得四
十多了,身上不免多了皱纹和赘肉,但也称得上是个尤物,眼见她打扮的花枝招
展,头发明显是烫过的、还染成了葡萄红,耳朵上还挂着两颗葵花籽仁大小的翡
翠耳坠,从脸上到脖子上,都打了一层厚厚的粉底,哦,当然还有从锁骨以下、
到自己的乳晕以上故意露出白花花奶肉和深邃乳沟的飞燕形状的空隙也是一样——
明明门外零下三十六度的冷空气不停滴往里面窜,而那女人却只穿着一条跟自己
头发一个颜色的紫红旗袍,下面是缝接处还往外支棱着线头的黑色半透明丝袜,
并且,从旗袍两侧的岔口,露出的洁白的、却有些臃肿的大腿肉来看,女人的下
半身应该是真空的。我正猜测着,只见女人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瓶矿泉水来,对
着自己的嘴巴就灌了一口,随即她就近找到墙角处,对着大理石地面,就把口中
刚刚漱出来的白浊液体连着那口水,熟练地吐在了地上,而女人一弯腰或者微蹲
下时候,瞬间飘起的衣袂下,便展现出了那隆起的耻丘和上面茂密的阴毛。

  「咋样……」男人终于系好了皮带,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系皮带时候累的、
还是因为什么,他连连喘着粗气,步子也迈得又暄又颤,却腆着脸笑着对女人问
道:「比前两回时间长了点吧?」

  女人听了这话,眉毛一皱,连忙从吧台上抽了两张做工极其粗糙的再生餐巾
纸,擦了擦自己的嘴巴,然后一抿嘴,接着很职业地对男人笑着,猛点了点头:
「嗯,比之前长两分钟了。挺厉害了!」

  男人心满意足地笑着,但好似又察觉到了女人的敷衍,于是又找补着,并带
着谄媚之意说道:「主要你的嘴巴也太厉害了,宝贝!我家那口子根本比不了……
太舒服了!」

  「嗯,行吧。天儿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要不然你家那口子不还得盯着
打电话跟你闹么?」

  「没事儿,我怕她么?一个臭老娘们!下回……呼……你等我下回,我回去
再好好补补,下回来了,我肯定能坚持住,不让你这小嘴巴得逞!肯定能坚持到
肏上你的小紧屄!」

  「行啦!你可真是肉刚到嘴里,你就想着锅里!这次你刚舒服完,腿还在那
儿拧劲儿转筋呢,就想下次?你可真贪!而且你这么能折腾,光是嘴巴就这样,
那你弄我骚屄,你还不得把我浑身骨头弄散架了么?」女人脸上不带丝毫的媚意,
话里话外全是调情的味道,「好了好了,下回的事情下回再说行不行?你先让我
歇会吧!」接着,女人又回到角落出,拿起了自己仿貂绒的披肩和手包,披上了
披肩后从手包里拿出了手机,紧接着拨了个快捷号码,又拿起了电话,压低了声
音道:「喂?你在哪呢?……已经来了是么?行,你稍等我一会儿吧……」

  女人接着电话就走出了舞厅,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那一股基调为茉莉花味道
的香水味,简直呛得我天旋地转,莫不是加了十瓶酒精在里面,便是这女人在喷
香水前错把防狼喷雾先喷在了自己身上。正在跟那帮看场的保安们胡咧咧的白铁
心瞟了女人一眼,却依旧不动声色。而刚刚被那女人用嘴巴给予了一次销魂快慰
的男人,从前台那里领了自己的真貂黑色大衣穿上之后,取了夹包往腋下一夹,
又从西裤里掏出香烟来叼在嘴里,并从那女人身边经过之后,朝着胡同外走去,
而这时候的两人,却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没有一句道别、没有一个眼神或者手势
上的交换。

  我这边正望着离去的女人和那个肠肥脑满的黑老爷们儿,我却突然被人推搡
到了一边;转过头去一看,在我身后是个满头白发、身形消瘦的高个子老头,也
怒气冲冲地刚从那黑幔子里闯了出来,他的身后还欠着一个身材丰满的五十多岁
巨乳娘们儿——我很少把女人形容成「娘们儿」这种带着贬义的方言字眼,只不
过这个女人给我的观感相当的生理不适:若说刚才那个旗袍女人底板不错、且即
使是个半老徐娘但还懂得衣品,而这个老妇人,则完全不懂得拾掇自己,却还要
强行卖弄——脸上除了扑了一层厚厚的粉底,又在脸颊那里扑了两朵突兀的腮红,
但她却仍旧忘了遮掩一下自己眼睛周围的鱼尾纹和黑眼圈;胳膊和大腿那里,连
着皱纹加上赘肉像是海浪一般,在棉毛抹胸和黑色包臀裙外面晃荡着,走起路来
那肚子上的「囊囊膪」一甩一甩的,倒也真让人反胃,而她却不觉景一般地还要
在上半身衣服外面过上一层紫色薄纱,恰似一只玉米面包子外面染了山竹壳的汁
水,显眼得让人想不看她都难。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感谢她,那就是她把那正强奸
着我的嗅觉的那刺鼻的香水味,用她身上那厚重的薄荷香烟味道掩去了。而此时,
被那个白头发老先生牵着的这位年迈东施,正在大义凛然地被动地跟在那老先生
后面走着。

  老爷子和那肥妇人从安检门大喇喇通过,而门口聚着的那些人,包括白铁心,
全都司空见惯般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通过,而并没做任何阻拦、也没说什么话。
而老爷子走到半路,回身等了一眼身后的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随即迅雷不及掩
耳地抬手一巴掌就招呼在了那妇人的脸上——「啪!」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倒是没把那妇人打得怎样,却多少有些吓到
了我。

  大白鹤斜眼望了站在大门口的愤怒的老头和那个表情木然的妇人,立刻对周
围的那些保安摆摆手道:「行啦行啦,就先这样,有什么事,等我过后直接给吴
叔打电话说吧,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你们说的算吗?哈哈……我的赶紧照顾
照顾我兄弟了,他可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接着,大白鹤走到了我的身边,
有一次用胳膊挎上了我的脖子,推着我往黑幔子里面走,「来吧,秋岩,咱俩找
点乐子快活快活去!」

  我又有些心有余悸和好奇地看了看门口,门口的那个老翁和那位肥妇人还没
有开始说什么,倒是在这个时候,刚刚门口等人的穿着旗袍披肩的那个女人,正
从自己的手包里不情愿地抽出来三张百元大钞,递给了面前的一个五大三粗的光
头男人。男人的光头看着很吓人,但是脸上却睡眼惺忪,吧嗒着嘴,带着一种要
么就是刚睡醒、要么就是困得不行的德性,大冷天零下三十多度,男人的身上却
只穿了一件黑色连帽衫和一条牛仔裤,连帽衫的正面胸口处印着周星驰的头像,
后背上也印着咬着牙签、穿着西装、手握一把同花顺的发哥,脖子上还挂着一条
链子,链子上的吊坠,是一只六面都是六个红点的骰子。男人伸出两只无名指和
小指都断了一截的双手,数了数手中的钞票,又一把抢过女人的手包,乱翻一气
之后又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打钞票,差不多二三十来张的样子。女人见状,又猛地
伸手,抢过自己的手包和那些现金,想了想,只拿了一半,然后愤怒地把剩下的
一半钞票扬在了那男人的手上。

  「好老婆……」我最后回过头去的时候,隐约听着那男人这般说道,「这次
不错,下周我再来!」然后男人还猛地搂了一下女人,在女人的脸颊上猛亲了一
口才走掉。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对大白鹤说些什么,就已经被他带进了黑幔子后面的世界:
半夜两点半以后的这里,竟然依旧是人挤人。不同于外面的破败,这黑帘后面的
空间,竟然装修的像是座哥特式的城堡内部一般,地上的实木底板和墙上砌起的
汉白玉的西式柱子和雕塑……哦,好吧——拿手一摸、拿脚一踩,我才发现,原
来这里是只铺了一层地板图案样式的皮革地垫,还有白色塑料制成的浮雕护墙。
放眼望去,好多人大半夜的不睡觉,也只不过是围在黑色布帘后面和舞池前面看
热闹,这些围观群众里面,除了我和白铁心,最小的年龄可能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他们一个个油头粉面的,不是西装革履便是穿金戴银,但他们的装束似乎也经不
起细看,比如刚刚走进来的时候,被我不小心撞了一下的、看起来像大老板的一
个男人,身上的麂皮夹克的标识文字,就写着「Armanee」,怀里夹的皮包是「D
ier」牌的;再比如现在大白鹤给我拉到这个位置上,旁边抽着自制卷烟的一个光
头男人,他手上戴着的「金表」上,那层镀金早已被磨损得露出了里面的铜芯,
而他身上西装更厉害,那西装的牌子竟然是「Caiwen kelihai」——汉字罗马拼
音「蔡文——可厉害」,这个可真没笑死我!也不知这大哥的名字是不是就叫
「蔡文」,或者他也玩《王者荣耀》且专业主攻辅助奶妈?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正站在舞池里面跳着,而这个舞池也更有趣:一个大
圆舞池,从中间被一排柱子分成了两部分,靠外侧的一部分就在那老土得简直可
以进博物馆的七彩灯球下,最旁边是一个配乐台,上面还煞有介事地摆了几支谱
架、几把椅子、几把麦克风,只不过这三更半夜的,没有人在台上演唱演奏就是
了;而这半边在灯球下面,还真的有上了年纪的男人,搭上那么几个穿着廉价晚
礼裙的女人、穿着专业的舞蹈服和舞鞋,随着音响里的隐约自我陶醉般地跳着国
标或者恰恰,每一个动作都恰好踩到了节拍上,只不过我也不懂跳舞,所以我也
不知道他们这几位陶醉在自己世界里的大叔和阿姨们到底跳得好不好;倒是有更
多的人,在下定了决心之后跑到舞池周围的那些座位旁边,叫起一个等着接客的
舞女——大部分的年龄也正像刚刚从黑帘这边出去的那两位熟妇一样,都在四五
十岁左右,而姿色自是参差不齐,打扮得有的确好看、风骚性感的,也有自觉靓
丽、但实则惨不忍睹的,等她们被那些男舞客们选定了之后,便到了舞池被那一
排七座柱子隔开的另一半:那一半完全没开灯不说,还似乎特意地把能够透光的
地方全都用什么东西死死地挡住了。大白鹤见我对那边好奇,边冲我笑笑,凑到
我耳旁,却仍要扯开嗓子说道:「没见过吧!这边这叫『明区』,那头那叫『暗
区』!通常啊,他们这帮老爷们儿们,都得先请这些大姐和阿姨先去『明区』再
去『暗区』,但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没人管那个了!走,我带你见识见识!」

  于是我跟着他也走进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区」去——讲实话,所谓的
「明区」本来就不是特别亮堂,而到了「暗区」那边我更是什么都看不到,结果
一晃神,我和大白鹤便走散了;我试着给你往前摸索着,一个不小心,竟然碰到
了一个人——而且不是单纯地碰了一下,我竟然没想到,我一抬手,竟然摸到了
一只巨大肥厚、却有些耷拉的乳房,并且还是一只乳头已经耸立的乳房……

  「嗯啊——」

  黑暗之中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手上那个黑影瞪了一下,接着她似乎迟疑了半秒,
又开始缓慢地半蹲下又直起身子,此刻从「明区」那边正好透过来一束微弱的光,
让我看清了那女人的轮廓,只见那女人也穿了件旗袍,此刻还解开了自己的上衣
斜扣,由此她的上围才如此地被解放了出来,而下面的裙摆早就被她提起,且用
着爆满如蜜桃般的屁股缝,在身后一个谢顶粗胖男人的身上,隔着棉裤蹭着男人
的裤裆。女人也抬起眼睛,借着看了我一眼,并似乎有些惊讶。我连忙道歉说:
「哟,对不起对不起……」并连忙把手从她的胸肉上移开。可没想到那女人却伸
出双手,又很贪婪地把我的右手按回到了自己的胸脯上。

  在女色这方面,我肯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柳下惠,有便宜的温香软玉我还求
之不得,只不过此时此刻我在这样的环境下,且又黑灯瞎火的看不到人,我是着
实被这女人的举动给吓着了,所以当她把我的手继续往她耷拉但充实的乳房上按
的时候,我却连忙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然后我便沿着中间的那排柱子、以
及站在柱子中间的那帮不停朝着两边和舞池下面寻觅的男人们,一路走到了舞池
对过。匆忙之间,我还听到了不少老男人在黑暗和怀旧风格舞曲当中发出了此起
彼伏的呻吟,结果一不小心,我还一脚踩到了一摊不知道是什么的粘滑东西上面——
我也根本不想去深究那玩意到底是什么。等我走出「暗区」之后,只见白铁心正
冲我讪笑着。

  「哈哈哈!怎么样!刺激吧!除了这样的地方,你还见过哪有这么多发情的
老女人呀?」

  「呵呵,还真是刺激呢……我说你之前是真没少来吧?你还真是会挑地方!」
我忍着生理不适,找了个地方,疯狂地蹭干净了自己的鞋底,又和白铁心绕着
「明区」的舞池边沿回到了刚进门的地方。

  「哈哈!我也就来过这三次吧,之前在四昌街那个『鑫聚舞厅』去过两次……」
说到这,白铁心又有些恨恨道,「妈的,后来那地方被那个方岳带人查了!」

  「要我说,这地方就该查!」我瞬间有点绷不住,而且听到之前在四昌街那
个看起来相当老旧的「鑫聚」居然也是这样的地方,但已经被方岳带着风纪处的
人查处了,我还真的觉得方岳这家伙总算干了点好事;接着我又对白铁心质问道:
「这他妈是个什么地方啊?买春卖淫的地方我不是没去过,但是你看看『喜无岸』
『香青苑』人家那地方,就算是春楼淫窝,该将就一点也得讲究一点,非要说的
话……喜无岸的卫生条件说道过去,香青苑里如果姑娘想成家可以放行,你再看
看这?这全是有家有室的有夫之妇出来卖的啊!」

  「哎哎哎,秋岩!你小点声!」白铁心见我越说声越大,便立刻拽住了我的
胳膊,并且四处看了看,然而,周围的人并不在我的身上,男人们全都注视着女
人们的胸前四五两,女人们则全窥伺着男人们的七八两荷包。白铁心想了想,随
便走到了一个看着干瘦的、鼻梁上还顶着一副比酒瓶底后的老头,也不知道他跟
人说了什么,但只是三五句话,就把那个老头和他带来的一个看着极其像从农村
来城里务工的黑黢黢的瘦汉子给撵跑了,并招呼我过去,跟他一起坐在那张长沙
发上,「你先过来,这清净点儿,有啥话你跟我小点声说!咱俩自家兄弟说点自
家话,别当着外人面儿乱嘚吧好不好?」

  我吞下一口闷气,只好继续跟着白铁心在这个到处氤氲着劣质香水、发霉香
烟和隐隐的咸湿气息,甚至这会儿我还嗅出空气中还带着点尿臊味道的地方坐了
下来。但等我坐下之后,刚才还好声好气的白铁心,此刻对我的态度竟是全然地
不耐烦:「带你出来『嗨皮』,你还不高兴呢!说吧,你到底还有啥意见,你就
都说出来!」

  「你这啥话?我也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对这个地方有意见!」我连忙对白
铁心解释道,「你看看就着地方,全是上了岁数的!我刚才说『有夫之妇』可能
还不够贴切呢,这里头恐怕大多数都是谁家的妈妈吧?让她们上这里干这个来?
而且这都几点了你看看?不好好在家陪着老公陪着孩子,就让她们上这里浪?而
这帮男的呢?就不说别的,刚才咱俩进来的时候,你看见出去俩男的吧?一个不
用说,那个白头发的,肯定是那个舞女的老伴儿,另一个,提裤子出去的那个,
自己有老婆,在家等着,跑来扯这个……」

  「哦,那你高尚?秋岩,你先前少在外头『扯』啦?少在外头浪啦?你专一
那年假期去外地实习,没跟人家那个医院的护士长搞过?那个护士长,我没记错,
家里有老公、也有一儿一女吧?专三那年,咱俩一起去实习,晚上你喝酒喝多了,
是不是睡了宾馆当天晚上值班的那个最漂亮的保洁阿姨啊?那个保洁阿姨过后我
问了,她儿子跟你一边大。警一的时候,你在探探上约过一炮,四十八岁一个阿
姨,贼有气质那个,你当时跟人约定你们互相不打听对方信息、连名字都不问,
只走肾、不入生活,但你咋知道人家那个阿姨就没有家室呢?而且你过后可能没
见过,我后来在咱们警院门口见过——那阿姨是咱们隔壁班周琳琳她妈。再远的
我不提了,我只说近的,之前跟你搞过的那个孙筱怜和刘虹莺,说到底不一个也
是有夫之妇、另一个是哪个艾立威的女朋友么?你更别提你我,还有小C的事情了。」
白铁心嫌弃地看着我,又对我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你在别人那儿装
装私生活干净就行了,你在我这跟我扯啥道德洁癖呀?」

  「我……」白铁心给我拉出了这么长一条清单,还真把我彻底噎住了。我倒
也不是装,或许是这阵子太忙了,或许是我久久无法从跟夏雪平分手的阴影中走
出来,或许是我先前荒诞的事情做得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刚刚他说的这些事,要
不是再提一遍,我真的就差点都忘了个干净。

  大白鹤看我半天不说话,歪着脖子挠了挠头,又对我笑了笑:「我话说的重
了点,秋岩,你也别太上头,我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在肏屄做爱这件事儿上,
你说说,谁能是完全干净的,谁又能是完全脏的啊?」

  「我没上头……你要是愿意玩,我在这陪你干待着就是了!」我冷冷地回了
一句。

  「哈哈哈……」大白鹤摇了摇头,继续笑笑,「行吧,我刚才跟你说了一大
堆你不爱听的,那接下来我跟你说说你可能爱听的,怎么样?我知道,我兄弟何
秋岩是大好人,心最好了,办案子逮着一堆淫贱婊子肉便器,对她们也能十分同
情,别人都只把她们当玩具、鸡巴套子,你把她们当人看。那我现在也跟你说点,
我把她们当人看的话好了:我问你,秋岩,咱们现在待着的这个地方,是不是城
乡结合部?」

  「是啊,怎了?」我回问道。同时我发现,白铁心这家伙跟我说话时候的态
度,突然有点张霁隆和徐远、沈量才跟我说话时候的意思,至少说这家伙开始拿
自己摆到了比我高很多的台阶上。

  「嗯。我再问你,你车子停那个地方,你看没看出来,曾经是个工厂?」

  「看出来了,挺大的院子、挺飒的厂房,感觉很长时间都没使用过,可惜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工厂停产了多少年了?」

  「七八年?」

  「再猜。」

  「五……六年?才几年就祸害成那样了?」

  「你往多了猜。」

  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二十年了。这厂子原本是个红党专政时期的国有零件厂,给高精密仪器生
产零件的,尤其是探测石油地质之类仪器的零件。两党和解之后,第一批被关闭
的就是它。」

  「啥?」

  接着白铁心毫不带任何怜悯地,跟我指向了舞池旁边的几个其貌不扬、体态
臃肿的男人,还有坐在场边穿着暴露风骚、二郎腿一换还能看见下面的透明内裤
里露出阴毛的熟妇们说道:「你可别看不起他们这些人,换成二十几年前,他们
像我们这么大岁数的时候,可是一心想要建设国家的青年才俊、型男靓女。」

  我心中大骇,又看了一眼他们,接着问道:「那他们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样
的地步的?」

  「他们先前给红党打过工呗。本来多半就只是技术工人,不是什么工程师,
学历本身并不出彩,还做过给红党制造过地质测量仪这种高精密仪器零件这样的
工作,一些技术型私企本来就对他们的需求不是很高,就算是有一些工厂需要这
样的工人,但就因为当时时代背景,那些企业都对他们这些原先从红党控制的国
有企业出来的工人大有意见——你想想看,给你高薪给你待遇、却天天用话语精
神折磨你,换成是你你受得了么?而且就算是他们做过高科技工种,但是外语却
并不好,一些有能力有点钱的,早就跑国外去了,只剩下他们在这。高端零件不
让他们做了,他们只能去做别的,但是做别的工作还得从头学,学成了倒还好,
学不成怎么办?日积月累、日子一天天蹉跎过去,于是他们只能到这来。男人来
消遣,女人则来赚外快。」

  「那这里只是他们这几个是隔壁那个工厂的吧?其他大部分人呢?」

  「呵呵,秋岩啊,你还总说你读书多,你是不是以为两党和解以后,被关掉
的工厂就隔壁那么一家产高端精密零件的?整体改革后,蓝党从南岛跑回来,他
们靠着什么立足你有没有想过?」

  「这我倒是知道,他们的政治家族和一些外围人脉势力,大量地恶意吞并收
购了很多中小型企业……」

  没等我把话说完,白铁心又抢着道:「我告诉你吧,他们回到内地之后,就
欺负着本地的一大堆工厂车间,恶意打压股份产,然后让他们自己和跟他们关系
好的公司集团给买下来啦!」——这不跟我刚刚说的是一个意思么?

  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又让我更为心惊胆寒:「至于农村那边也是一样,虽说
咱们省还是红党执政,但是你知道现在就咱们Y省农村的可栽种土地剩下百分之多
少了么?二十年前还差不多有百分之七十多,现在官方声称百分之五十左右,实
际上也就百分之四十不到了。那些稻田麦田都哪去了?全被拿过去给那些蓝色背
景、南岛背景资本家买过去开工厂了。为啥省议会早就有人说要弹劾成山,并且
检察院也早在调查先前涉及到你们查的『桴鼓鸣』一案的市里的几个官员,而等
艾立威一死,另一头就把不少人抓起来关了?你以为那个成山市长涉及的,只是
跟一个罗佳蔓睡过么?然后你就看吧,他们因为仗着国外的资源,给自己做了产
业升级,生产线上用的都是电脑和机器人,于是本地的工人就成了廉价劳动力。
他们最愿意雇佣的,是18岁到24岁的小丫头片子:人傻,听话,拿钱少——他们
一个月的薪水,600到800新政府币足矣。然后呢,那些有蓝党或者有南岛背景的
工厂,一到他们30岁,就开始炒人。过了30,你见过全市全省,甚至全国,是有
几个用人单位是愿意录用30岁的新员工的?秋岩,你以为她们这些人妻人妇,是
愿意来这让人揉咂抠屄摸屁股的么?她们在这之前,早在社会上和家里闲着好些
年了,有技术没厂子雇,想种地没有地,她们不来卖肉,呵呵,家里却真是早揭
不开锅了。」

  「这么一看,」我惆怅地看着周围就如这地上的「地板」和墙上的「汉白玉」
一般虚假的灯红酒绿,对大白鹤点了点头,「他们确实可怜。」

  可白铁心却突然淫笑一声:「哈,你这么想就对啦!所以啊,你可别像那个
方岳似的,看见这地方就要查!你说你把这种地方给都查了,这些可怜的大姐和
阿姨们,都上哪养家糊口去?咱们市局有一个方岳就够了,秋岩!而咱们俩自个
儿呢,咱们这可是做好事做慈善来了!你说说,秋岩,既有女人玩、有奶子捏有
屄肏,又能做慈善,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天底下还要上哪找去?至于你刚才提
到的她们家的男人,跟他们也差不多啊——但关键是,上了岁数的女人,还有你
我这样的熟女控能光临垂爱,那帮糟老头子谁喜欢?他们只能游手好闲、只能成
天打牌赌博喝大酒,呵呵,你看刚才在门口那几个当老公的,也就装得硬气,面
子上总得过去,实际上他们吃的穿的、玩的赌的,全都是靠着自己媳妇被摸胸摸
屁股赚来的,他们应该感激才对!你刚才还拿什么『喜无岸』『香青苑』跟这比?
『喜无岸』『香青苑』家大业大,这有啥啊?也就是这的老板认识市政厅的几个
地头蛇罢了!你还拿这玩意跟人家那比?你这叫『不食周粟』!像在这的底层少
妇熟女,有个房顶能给当卖肉的地方就不错了。」

  我稍微懵了一下,顿了顿,说道:「这不叫『不食周粟』,按你的意思,那
个成语应该叫『何不食肉糜』。」

  「啊……啊,『肉泥』、『肉泥』。哎呀,『肉泥』也好,『粥粟』也好,
不都那玩意么?肉泥就着米粥喝!一个意思!Why so serious!」白铁心讪笑着
摆摆手,继续说道:「我还告诉你,门口刚刚看场子的那几个老哥儿你看见没,
他们家的那几个大嫂子、小嫂子们,还有亲妹妹亲姐姐,也都在这里面揽客跳舞
呢。要不,我领来几个让你认识认识?」

  「您别了,白爷,您还是歇着吧。」我倒以为他刚刚那番振聋发聩的发言真
是心怀伟岸,没想到本质上他还是想玩不说,还想拉我下水,我便连忙对他摆了
摆手,「我就陪着你待着、在这儿坐一会就好了,你要是想去什么『明区』『暗
区』跳舞,你就去吧。」

  「谁说咱俩是来跳舞的?」白铁心得意地看着我,对我说道,「这个地方的
什么『摸摸舞』,『老头乐』,那都是针对老头们说的,你我都是老头么?对于
那帮老头们,喝大酒抽旱烟,早把命根子给搞坏了,对于他们,十块钱一次『暗
区』砂舞,摸几下就能射,就算是最能撑的被口那么几下也就交货了。就咱俩这
一个『盘龙枪』、一个『朝天棍』,这儿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都没爽过的姐姐
阿姨们,那是最喜欢的了。而且在这个地方一百块、甚至是八十、五十块钱就能
磕一炮,全市还有比这种地方还能嫖到更便宜的么?」

  「那我更不需要了……而且,就在这?」我抗拒又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要办事儿得在楼上『水吧』,不过你放心,你待会儿去『水
吧』的门票三十块钱,我已经都给你付过了。待会儿咱俩就找俩大姐,直接上楼,
楼上专门有包间的——你看看,这里面有哪个你是看上的?找一个还是两个?我
告诉你,你可别有啥负担,这里面的姐姐阿姨们可是许久没真真切切开张过一次
的了,那可真是老饥渴了!所以水也都挺多的,配合度可高了,啥姿势都会,还
特别容易喷!」

  「那我也不用了……你愿意玩,你去吧。」我继续摆摆手道。

  白铁心看着我,彻底无奈了:「秋岩啊,你这今天怎了这是?你这是硬不起
来了,还是得抑郁症了?这不是你风格啊?你刚刚还说我一直不来找你,你看我
今天带你出来玩,你还这么不给面儿!你先前在警校的时候,跟我一起出去玩的
时候可不比这疯多了么?咋的,你是还没忘了夏雪平啊?我带你出来来着,那不
就让你另寻新欢放松放松么?夏雪平那么冷的家伙,能跟在这里的这么老些热情
似火的姐姐阿姨们比?不信你试试!」

  他本来不提夏雪平还好,一提夏雪平,我心里更堵了。可我嘴上仍然强挺着
说道:「我不是因为她。」

  「啊……那你是因为谁啊?马上明晚……哟,该今晚了,马上今晚要见的那
个蔡家大小姐?你说你跟人还没见面呢,你这就遵守上『男德』了?至于嘛!我
可告诉你,倒插门当女婿可难!我这阵子跟沈量才出去吃桌喝酒,可没少见过省
厅和咱们F市、K市还有D港的一些给人家大官儿家里倒插门当姑爷的!睡沙发、跪
搓衣板的,那可是家常便饭,更别提人家大小姐万一外面还有一两个小奶狗、小
白脸的,晚上颠鸾倒凤、床笫之欢可轮不到你!你到时候,可别说爱上咱们这种
地方!」

  「我也不是因为她!我就是没兴趣!这个点儿了,都快三点多了,我困了!
我想睡觉,白处长,我想睡会儿觉,成么?」我也有点不耐烦地生气道。

  白铁心一看我确实有点困,而且刚刚他故意用各种乱七八糟的话捶打我,让
我此刻确实有些炸毛,所以他只是讪笑一番,然后点点头,拍拍我的手腕:「行
行行!那我请你喝点酒总行吧?再吃点水果……说到这儿了,这半天扎啤和果盘
咋还不上呢?」

  「我不喝酒啊!我开车来的。你给我弄瓶可乐或者橙汁啥的就行。」

  「行,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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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白铁心站了起来,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家伙竟然早已一
柱擎天,而且他裤裆里那玩意,看起来好像比先前那支「小蜡笔」长粗了许多。

  ——怪不得这家伙会握着「生死果」不放,看样子对他来说确实有效果。

  只不过我是不会吃那玩意的,我对那个东西的成分、效果和副作用真是由衷
敬畏,并且,这种东西我本来也用不着。

  十分钟之后,大白鹤终于回到了我身边,这个时候我虽然眯着眼睛能看见面
前依旧闪耀得让人失明的灯球和乱晃的人影,但是我已经能听到一直胳膊杵在沙
发扶手上拄着脑袋的自己在打呼噜了。大白鹤抬脚用力踢了踢我的鞋沿,我这才
再次清醒了过来,一抬头,整个人都不禁哆嗦了一下:刚才那个下体真空、穿着
燕翅形露胸旗袍的少妇,还有那个身上裹了层紫色纱巾的「熟年巨乳东施」竟然
都跟着他走了过来,并且在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又有些壮硕的四十
来岁美妇:大脸盘,高颧骨,浓眉大眼、高鼻梁,还扑了些许淡淡的眼影;虽然
也烫了头发,但她的头发很长,所以就算是烫法很俗气,但整体上还是那种披肩
大波浪,看起来也算是挺顺眼的;她的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七七,虽然皮肤长得黑
了点,脸上也长了不少皱纹,但是身上却并没多少赘肉,并且看起来十分的结实,
尤其是那对看起来差不多少说也得C罩杯的双乳,在这全场应该都算是尺码较小的
胸部,但看起来却十分的结实,而且从她胸前凸起的两个小圆点来看,她应该还
并没有穿文胸,一件短袖西装、黑色抹胸、黑色包臀裙和黑色丝袜,再仔细看看,
她那件黑色抹胸竟然还是镂空的,尽管关键部位处被一只凤凰图案恰好挡住,却
更给她的粗枝大条的身材包装得玲珑浮凸。只不过我此时此刻真的困到要死,我
先前还有过尽管在酒精与体内生死果血液的加持下,跟夏雪平做爱的过程当中困
得直接睡过去的经历,所以此刻,我在打量了来人一番之后,只是换了个姿势眯
着眼睛干坐着。

  「醒醒!呵呵……」大白鹤笑了笑,又对身旁的这三个阿姨说道,「白天工
作太累了,瞧把孩子困得!」说完,他又一屁股做到了我的旁边。

  而身后的那三个阿姨,在对我夸了一通:「这小伙子也挺帅的」、「个头儿
瞅着比我都高」、「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来一身的肉疙瘩」之类的话之后,搬了两
把塑料椅,端过了一个托盘放于其上,上面正摆着大白鹤点的那一盘果盘,当然
所谓「果盘」,除了切好的一颗苹果、一只白梨和一根香蕉,剩下的全都是梅干、
糖渍无花果、咸陈皮之类的便宜果脯,还有连盐糖都不放的干炒花生和干炒葵花
籽。除此之外,上面还摆了一杯扎啤、一杯用扎啤杯装着的可乐,还有四瓶矿泉
水。

  「累啦?来,让姨给你按按肩膀不?」

  那个身材高挑、穿着短袖黑西装的美妇自己先搬了把椅子,然后坐到了我的
身边,还没来得及让我婉拒一番,她就已经上了手——不按本来不要紧,我这阵
子颈椎这些地方还不是很酸痛,可她一动手,我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头好像都要被
她拧了下来。

  「哎哎哎啊!不用了不用了!」我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然后又端详了一下
这个美妇的容貌和她的双手,但见她的脸上肯定也是化过妆的,而额头那里,稍
稍还可以看到先前有晒伤的痕迹,而她的双手也全是茧子,两个虎口处的茧子尤
为厚重,看样子这个美妇,先前必然是拿锄头下地干活的,给我按摩的时候能够
使出这么大的劲儿,也算是情理之中。

  「咋的,不受力啊!小伙儿看着体格可以,不应该不受力啊?要不俺再给你
按按?你这肯定是上火了,俺们过去讲话儿啦,这叫『气血瘀滞』,所以才疼,
要姨再按按呗?」

  「不用了,谢谢……真不用了。」

  那美妇倒也大方热情,尽管看我如此冷淡,她还是操着一口极其浓厚的大碴
子味,继续跟我套近乎问道:「你也是当警察的呀?」

  「嗯,对。」

  「你叫啥名啊,帅小伙。」

  「我……您就叫我『秋岩』就行了。」我随口说道。

  「『秋岩』,名儿挺好听呀!」美妇说着还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你叫我
『凤姨』吧。」

  「啊,凤姨,你好。」我想了想,还是礼貌地把她的手给推开了。

  凤姨看着我,笑了笑,又对白铁心和那两个熟妇笑道:「这小伙看着成熟,
倒是还挺『秀密』呢!」

  而此刻白铁心那边倒是相当享受了,他早就脱了鞋子,伸出双腿,把双脚放
在那个肥妇人的膝盖上,让那个妇人帮着自己捏着脚,他还时不时地用自己的脚
趾探进紫色纱巾里面去、勾着肥妇人的胸乳,又让那穿着旗袍的少妇帮着自己垂
肩揉背,还冷不丁张开嘴巴,而那少妇见状,便先举起扎啤杯来喝一口啤酒,然
后嘴对嘴把那啤酒再喂到白铁心的嘴里——哎呀天呐,要是他刚进来之前,看到
这少妇跟那个带着夹包的男人在一二楼楼梯缓步台下干的事情,也不知道这口扎
啤他还喝不喝得下去。

  我连忙端起那杯可乐,喝了一大口,压了压胃里的不适,同时只觉得这一口
可乐真是怪异异常,一会儿给我的感觉是这可乐里苦得仿佛加了黄连,一会儿却
又感觉巨甜无比甚至齁得嗓子冒火。在我灌下那口可乐的时候,只听得白铁心在
一旁讪笑一阵,接着对那个凤姨说道:「没事,我这兄弟就是困得,外加最近刚
结束一段感情。我这兄弟也不是木头疙瘩,但是只要是用了真情,就老上心了。
凤姨,我这兄弟就交给你了,这兄弟等到今天晚上了,他还有个大事儿要办呢!
你可得使劲浑身解数,带着他好好开心开心,千万别让他掉链子!」

  「哈哈哈!」那凤姨正常说话的时候垮里垮气,一笑起来,却真是发自骨子
里的又骚又妖,「小白兄弟儿,你放心,不是俺跟你吹,姨伺候过得老爷们儿也
好,小毛头也好,在俺这怀里搂过这么一下子,都走了大运,考试的金榜题名了、
做买卖的发了大财了!明儿就算是有再大的事情,这秋岩小兄弟儿,也肯定掉不
了链子……」说着,凤姨的右手就要朝着我的裤裆上摸。但就她这一手的老茧,
外加刚才往我脖子上捏的那么两下,我整个人见状立刻汗毛一竖、菊花一紧,生
怕她可别再拿犁地刈麦、刨坑割草的力气,再给我的阴囊捏爆,所以我连忙伸手,
攥住了凤姨的手,假意跟她十指相扣:「敢情凤姨您还是条锦鲤呢!听您口音,
E县来的?」

  「对啊,你还能听出来E县口音呢?」

  「先前办案子的时候,去过几次E县。」

  「阿姨是个粗人,秋岩小兄弟,俺还指望你别嫌弃。」

  「哪的话。您的好意,我承下了。」说着,我又喝了一口那极其古怪的可乐,
刚听白铁心说之前他来这儿喝的扎啤味道不对,所以我这会儿便觉得可能这可乐
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品牌产品,不过我这会儿突然越喝越觉得渴,于是我也没管那
么多,接着一饮而尽。

  「哈哈,秋岩,」在一旁正舒服享受得让周围不少熬夜来找舞女的老男人围
观得羡慕嫉妒恨大白鹤,突然拍了拍我刚放下杯子的左手,对我笑着介绍道,
「你可别小看了凤姨,凤姨在这家舞厅里可是头牌了,别看她是农村出来的,所
有阿姨姐姐里头,颜值要是排第二,那真没人敢论第一啦!兄弟我够意思吧,把
头牌都让给你啦!」

  大白鹤这些话,我听得出来有一半是为了故意体现他自己对我够意思,所以
才这么说的,但是听到正在给他捏肩膀按脚的那两个熟妇耳朵里,只怕就是另外
的意思了,尤其是那个身上裹着纱巾的巨乳胖妇,一听白铁心猛夸那个凤姨,从
眼角到鼻翼再到嘴角,一并一齐耷拉了下来。那个凤姨虽然是个农妇出身,但是
混风月场的日子肯定也不短了,脑子也不傻,看情况不对立刻陪笑着自谦道:
「嗳,这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把俺说得跟个金娃娃似的,俺哪有那么好?啥『头
牌』不『头牌』,在这旮旯上班的,不也都是明区五块、暗区十块、水台三十,
完了小活儿五十、大活儿一百么?好赖的,也得看谁赚了多少——你身边这俩姐
们儿,呵呵,崔姐上个月赚了两千、小菊赚了三千,而我才拿了一千五。要论资
排辈,也得人俩在前头啊。」

  这么一说,伺候着大白鹤的那两个熟妇才面有得色地微笑了一下。而我一听,
心里更是有些无奈:「就你们这么起早贪黑,熬大夜地出来陪客人,你们才赚这
么点钱?」

  「呵呵,哪叫多哪叫少啊?放过去,俺还有好几年没赚钱的时候呢,那阵儿
俺家地刚被『福康集团』收走的时候,家里欠的全是饥荒……」

  凤姨明显还有一肚子话要说没说完,大白鹤在一旁,眼睛却突然一亮,紧接
着他立刻打断了凤姨的话,对我连忙说道:「欸,秋岩,你说到这来,我才突然
想起来,咱们市局前些日子,是不是还有一帮七老八十的离退休老干部找过你,
问你帮他们讨要退休金和抚恤金的事儿啊?」

  「是有这么个事情。现在不是说,蔡副省长带着自己的人去慰问过他们了吗?
还帮着联系了几个非政府机构帮他们进行一定的扶助。这事儿不是解决了么?」

  「哈,你想的太简单了!只是咱们F市,就有将近十万的离退休和因公残疾的
离职警员干部,他们蓝党和省政府就这么慰问和扶助,顶个屁事?他蔡励晟是个
政客,又不是慈善家!」白铁心嗤笑了一阵,接着又对我说道,「不过我前两天
出去跟省厅还有全市十二大分局的人一起吃饭,我可听到这么一个说法:就在咱
们市局,有人抢在蔡励晟之前,在干着免费给那帮有困难的离退休老警察和残疾
警察发钱的事情。」

  「免费发钱?」我立刻问道。但同时,我却突然觉着自己从阴茎根部到大腿
根再到脚底,开始突然燥热、充血并且变得瘙痒了起来,同时自己的心跳也开始
跟着加快。

  「嗯,但是也还是有条件的,好像拿了钱之后,那些老警察干部和残疾警员,
得帮着这帮人物色人选,帮他们干点活,而被物色介绍去帮着干活的人选,也能
有外快拿。但是至于干啥,我就不知道了,跟我说这些事儿的人,他们也不知道——
大部分被介绍的人,好像近期内都从警察系统辞职不干了。」

  我突然想到了那天去查兰信飞的事出发之前,姚国雄站在警局大院门口时说
的话来。

  「那你的那些酒肉朋友,说没说市局里这个人是谁啊?」

  「是谁……他们好像也叫不准,我也有点没记清……我想想啊。」

  白铁心现实囫囵含糊了一番,然后又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大口,随后当着一
大帮人围观的面儿,直接解开了身后少妇旗袍上的斜如意扣,两团白花花的乳房
便活蹦乱跳地暴露在了众人面前,那少妇瞬间被吓到了,但接着白铁心又仰着身
子,用嘴巴叼起了一个乳头,同时又紧抓住了另一只乳房,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的刺激和白铁心激烈的手法,让那少妇受用不已,而且她羞涩之时,又看了看白
铁心那正撑起的小帐篷来,心动得直咬嘴唇;而一直帮着白铁心捏着脚的肥妇见
到白铁心如此贪婪地当着自己面儿跟另一个女人亲热,自己的心也痒了起来,她
的动作更加大胆,直接站起身来解开了白铁心的腰带,把他的手枪放在了他的胸
膛之上后,扒下了他的裤子,露出了那早就勃起的、早已不同往日、粗大得令人
刮目相看的阴茎,然后用着自己脸上还留着巴掌印的脸颊,贴着龟头一通乱蹭。

  周围的人一见,全都立刻眼红得不行,好像先前他们也没见过在这样的舞厅
里居然还有一下子叫上两个舞女的,而再看看白铁心那粗胀的阴茎,那些老男人
们的脸上,似乎全都被黥上了「嫉妒」二字。

  而坐在他身旁的我,原本就等着他说出那个人到底是谁,去忽然看了一场准
活春宫,尤其是再看到了那旗袍少妇丰满圆润的双乳,好几天都没好好亲近过女
人的我,全身立刻不受控制地躁动了起来——但我的大脑明明告诉自己,这地方
不对,这里不对,你不该如此无法出自持——可我一转身,我身旁的凤姨却早就
准备好了一样,拉下了身上最里面穿着的抹胸,露出了一堆坚挺爆满又弹性十足
的古铜色圆乳球,并且好巧不巧,那乳头和乳晕的颜色,也是咖啡色当中带点粉
嫩的……

  于是我眼前的这个高颧骨大脸盘的村妇,赫然化成了另一个人……

  「雪平……」

  我不由自主地用着极轻的声音,念了一声,并且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向前贴近
了一下;而那个凤姨也确实早就准备好,见我一把脸凑过去,她便一把搂住了我,
跟我的双唇吻在了一起,并让我的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一只酥乳,而她也大胆放肆
地拉开我的裤子拉链,把手探入其中,摸到了我的鸡巴上——我这是才发现,我
的阳具也早就撑得老大,但我自己却完全没感觉到……

  这不对劲……

  但我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白铁心的嘴巴又突然松开了那只发直发硬的小巧
乳头,然后坐直了身子,搂着面前那个肥妇的头,想了想,说道:「我也是听人
传的,没有确切证据哦——他们说,那个人,是总务处处长邵剑英。」

  邵剑英……

  人在极度性兴奋的情况下,什么理性思维、什么清晰思路,就都被赶出自己
的躯体了,在这个时候是没法进行合理的逻辑串联和思考的。但是,白铁心提到
的这个名字,邵剑英,却彻底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然后接下来,自己的眼前和心里,便全是这小麦色的肌肤和外表看起来健硕
粗壮、用手和脸颊还有嘴巴感触起来温热又柔软的椒乳与略带点可爱赘肉的肚腩。
当我的手把玩着眼前女人的胸部跟小腹的时候,当我听到了这女人带着土气口音
的一句又一句的「我操」「哎哟我操」的粗口感叹和与此反差极大的似牝猫一般
的娇吟的时候,我才朦朦恢复了自己的些许意识,夏雪平的脸庞在这高颧骨大脸
盘上消去了许多,但凤姨的扩口和那野性的舌头不端侵犯着我的口腔、外加她的
五指在我的阴茎上轻轻拨弄的时候,我的理智也紧紧地被她拨挑得快要崩断。她
的声线跟夏雪平的完全不同,且夏雪平才不会说什么「我操」「这大驴鸡巴」之
类的话,可我的欲望,就像是刚遇到暴雨的干旱土地,瞬间化作泥水,跟着这暴
雨积累而成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并且,明明按在肩膀上时手劲儿极其粗暴的五
指,抓着男根的时候,竟如此的轻佻又温柔,还十分熟稔地在这极其狭小的裤裆
口出,仅仅用三五下的试探,她居然能清楚让我最受用的动作,便是来回地拨弄
我龟头前段的人字尖凸、绕着我肉棒对我中部不停画圈,然后再用三根手指齐刷
刷地沿着两个部位之间的皮肉系带刮蹭,我便一瞬间倾心与这个粗中有细的风骚
农妇起来。

  「哎哟!我说小白警官!白爷!您和您的这位兄弟,您俩要是想……想要办
事儿的话,您俩也别在这儿啊!」我和大白鹤当着众人面前的如此胡来,没过几
分钟便招徕了三个举着老式箱式强光手电筒的看场保安,保安们一开始的表情都
是极其惊愕外加怒不可遏的,而他们在看到了正在舞池下休息区,跟舞女一起上
演着半裸活春宫的竟然是我俩,尤其是他们又看见了摆放在白铁心胸口的那把手
枪以后,他们一个个又如被人扎漏的充气娃娃,佝偻起后背来对我俩点头哈腰道:
「您早说啊,楼上水吧的包间早就把地儿给您准备好了!您两位小爷们儿再忍忍,
劳驾挪挪步,行不行?」

  「是的呀!两位小警官,楼上电褥子我们都帮你们热乎好了!上楼去吧,昂!
要不然以后来咱们这旮旯的,就都不想跳舞了!您二位小祖宗可能不惧,但咱们
可怕,别再把你们市局风纪处的几个小王八犊子再招来,以后咱们这旮旯这些老
姐们儿的生意,还做不做啊?」

  白铁心此刻的感觉应该比我更兴奋,接着灯球上打到他身上的光,我定睛一
瞧,他的马眼里早就透明的阳水泛滥,海绵体周围蔓延的青筋早就崩起到像是快
要爆炸一般,但他的脑子却似乎比我清明多了,他轻轻推开了一下正跟他湿吻的
那个旗袍美妇,手上却依旧抱着那个肥婆的脑袋,还挑衅似地看着那帮举着手电
的保安,故意抬了抬自己的腰条和屁股,用力地把自己的阴茎往那熟妇留着哈喇
子的嘴巴里面抽塞了三下,然后一会儿怒一会儿笑地说道:「哈哈哈……操你们
妈的!你们几个老灯,把手电筒给我移开!少他妈往你爷爷我脸上照!呵呵,害
怕风纪处的那帮逼养的孙子是吧?那个方岳他妈的多个鸡巴?他们断你们财路,
老子给你们付钱,可你们却怕他不怕我,是不是?」

  「啊呀,我们老哥不是这意思……」

  「那我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凭啥就让我动弹……」

  「老白……」我只觉得满脸通红、浑身燥热,并且突然间就对身旁的凤姨的
身子爱不释手,但我真生怕坐在我身边已经性情大变的白铁心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情来——他刚刚最后骂出来这一句的时候,已经把放在他胸膛的那把手枪攥在了
手里,于是我连忙坐直了身子,同时却忍不住拿手探进了凤姨的包臀裙的裙底,
用手一勾,勾开了她裙子里面勒在阴缝之间早就浸透了蜜水的丁字裤系绳,但我
仍强挺着一丝清醒,边来回亲吻着凤姨的嘴唇和乳头边对白铁心说道,「咱们……
啵……别在这……嗯……别给人添麻烦……要不然……啵……嗯……上楼去吧……」

  白铁心看着我和凤姨突然玩得如此放开天性又如胶似漆,瞬间大笑了一阵,
然后推开了那个胖妇的头,提着枪又丝毫不避讳地晃荡着自己的老二,想了想还
直一股脑地接脱了自己的休闲裤、保暖棉裤和平角内裤,光着下体就站起了身,
然后一手抱着自己的裤子、一手提着手枪指着那几个保安道:「我这兄弟何秋岩,
他不喜欢聒噪,看在他的面儿上,今天我不给你们找茬!上楼吧!」

  我想了想,也站起了身,同时身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在热血冲脑和欲望
驱使之下,我竟然一个横抱,把这身高一米七七左右、身材粗壮的凤姨给公主抱
了起来。凤姨这女人好像受了多大恩惠似的,在紧紧搂住了我的脖颈之后,脸上
竟然露出了娇羞的笑容,不停地亲吻着我的额头。「嗬!小凤这是做新娘子了哈!」
周围那些还在等着接客入舞池的舞女们不停地说着醋意十足的风凉话,我则管不
了许多,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反手猛抓着她的左乳,一手托着她已经湿漉漉的屁股,
一会看着眼前的路,一会再低头品尝着她的右乳头,一步一步缓缓上了楼。

  我和大白鹤一个搂着胸前与裙底门户大开的半裸徐娘,一个左拥右抱还光着
屁股,二人如此地招摇过市,似乎这家舞厅开了十几二十年,都没遇到过像我俩
这般嚣张跋扈的恩客;而一楼舞厅里的那些其他客人,更是嫉妒得不可自拔,有
的在我俩的身后呼号着喝着倒彩,有的直接咒骂我俩不像话,嘈杂声此起彼伏,
更盖过了音响里那令人烦躁的舞曲。

  一路上搂着凤姨,冷风不停地侵袭着我和她的身体,我也有点弄不明白,为
啥我突然会对这个虽然也确实有些姿色但还是十分土气的村妇骤然间发情到如此
模样,等我和大白鹤再进到这个只是摆了一排排的快餐卡座和餐桌、满地烟头和
毛发还有用过的避孕套的肮脏的所谓的「水吧」里,被吹了一路冷风的我,脑子
突然转过了弯:首先我看到这「水吧」里,没有一个冰箱冰柜,没有一台饮料机,
也太过名不副实了一些;紧接着我顺着饮料机,便想到了刚才自己喝下去的可乐——
那可乐,是白铁心给我端来的,而那可乐一会儿过于甜一会儿过于苦,杯底好像
还有不少白色粉末的沉淀……

  于是我这下才想通:他妈的,大白鹤这家伙可真是胆子比以往大了太多了,
竟然在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绝对是给我下了生死果!而且为了不让我察觉,他又
肯定是给里面加了绵白糖来混匀了生死果的味道!

  老白啊老白,你这么做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吧?

  这家伙是真的变了……

  这次还得亏他给我混的,是普通的绵白糖,那如果万一哪天,他给我混的是
那种用来净水除氯除锈的「过氧糖」……

  大白鹤,我的兄弟,你还能让我信得过吗?

  但此时我身上除了爆棚的性冲动之外,也没别的其他不适的生理反应,而我
抱着的凤姨,却又让我越看越觉得魅力十足、性感难抵,再加上我这段时间确实
把自己的荷尔蒙压抑太久,而且她那腥咸中带着些许香甜的淫水气味正不断地挑
逗着我的鼻息……要不然,今晚跟她激烈地发泄一次,倒也无伤大雅。毕竟,就
像大白鹤说的,我今晚做了什么事情,我都是不需要对任何人做出什么情感负责
的。

  水吧里还有十几个正趴在桌上酣睡的舞女,但她们明显是太过疲惫,哪怕我
抱着凤姨撞到了桌子、制造出了碰撞的声音,甚至大白鹤故意用自己的龟头戳了
其中几个的脸、伸手握了几下从衣领中溜出来的软胸,她们也都没睁眼睛,换了
个姿势继续熟睡。白铁心淫笑着,轻车熟路地拉着两个熟妇就进了距离自己最近
的一个「包厢」——说是包厢,但也不过是用硬纸板和玻璃拉门隔出来的一个小
隔间,我还来不及跟白铁心论叨一下刚刚是不是被他下了药,就被另外的一个保
安拉进了另一个包厢里:「小爷们儿,请吧!我是服了你们这些小条子!胆子是
真大!我惹乎不起,您和小凤赶紧慢慢享受吧!」保安说完,关上门就走了。

  包厢里也是一张卡座、一张比普通单人床大一点的餐桌,餐桌上铺着一层薄
水床垫,垫子上还确实铺着一张已经加热过的电热毯,还摆了一只荞麦皮小枕头,
枕头的旁边还摆着一盒脸颊避孕套,外皮是纸做的包装那种,旁边还有两瓶矿泉
水和一板紧急避孕药。凤姨见了,猛亲了我一口,就自己松开了双臂,从我的身
上跳了下来,并一屁股坐到了水垫上,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个精光,
完美地露出了自己健硕的臀部和大腿、线条分明的胳膊,坚实的水滴型胸部,柔
软如蓝丝绒一般的小腹,凸起的阴部肉丘,以及那水淋淋的蜜穴——而且,我这
才发现,这位媚骚粗俗的村妇,竟然是个白虎馒头穴。

  我顿时受不住身体的躁动,脱了自己的裤子,身上还披着这件黑色羽绒大衣,
短暂地冷静了一下后掏出了钱夹里的那枚时常带在身上的安全套——自从和夏雪
平在一起之后,她就要我这么做,但是跟她在一起的后半段时光里,我每一次却
都没用到这枚东西,此刻却要用在跟她肤色相近的另一个女人身上,也真是讽刺;
而且,自从想到了是大白鹤给我下药让我非得跟一个舞女做爱,我这被性欲占据
的心,也突然笼罩上了一层恐惧:为啥这家伙非要让我在这地方跟女人肏一次?
莫不是眼前这凤姨会患有这么比如性病或者艾滋之类的东西么?所以就算是我如
此精虫上脑,我也不得不多加小心。

  而那凤姨在脱光了衣服后,立刻拿起了那板紧急避孕药,取了一瓶矿泉水后
给自己的嘴里送了一粒。看着我这边自己戴好了安全套,便一手拉着我的手往她
的胸乳上猛抓,一手握住了我冲天的肉炮,往自己拿湿热柔嫩的、似乎许久没经
过滋养的肉壕里面适可而止地戳着,口中还发出了依旧如母猫一般的娇吟……

  但就在我完全卸下防备,把龟头对准了淫穴,准备往里挺进的时候,她突然
又操着那十足的大碴子口音说了几句话,就在她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我灵魂深处
的一种明静且柔软的东西,彻底唤醒了,因此,我也停下了已经沾上了她那带着
魅惑味道的白浊淫水的铁茎来。

  ——让我停下的倒不是她的口音,而是我分明听他说道:「哎呦我操……秋
岩小弟……你这鸡巴……啊……诶哟我!太大了……啊……跟我儿子的一边硬……
但比他的大……你俩的都比我老公的大……赶紧肏进来……啊……快肏进来吧……
凤姨受不了了……」

  「你……你还有儿子?」

  「呵呵,这啥话啊?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咋不能有儿子呢?」凤姨看着我笑
了笑,然后自己躺在了桌上,双腿高抬着,握着我的肉棒,用龟头朝着阴道口轻
放了一下,然后又拿出来朝着自己的阴蒂磨了一番,然后又放回到了自己的阴道
口位置上,继续呻吟了几声,然后又说道:「快点吧,秋岩小弟……阿姨不行了……
阿姨想被肏……用点劲儿肏我……」

  「您等一下……您刚才说您……您儿子的鸡巴?」

  「啊……我看过,摸过……咋啦?」凤姨也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绪不对,虽
然我的肉棒还在挺立,她想了想,又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然后皱着眉头对我问了
句:「你嫌弃了,秋岩小弟?」

  「我不是我不是……」我想了想,松开了她的双乳,有低头看了看自己正擎
天挺立的阴茎,随后我一屁股坐在了卡座上。

  「那……你是到底还是不喜欢姨么?姨的身材不好?屁股松垮了?屄水儿少?」

  「不是不是!都不是……」我面红耳热挠了挠头,也拿过了刚才凤姨喝过的
那半瓶矿泉水喝了一口,试着用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又对她说道,
「这么着,凤姨……我想听听你和您儿子的事儿,你咋知道他阴茎多大的……你
还看过摸过……您等会吧。我不是不喜欢您,您长得不错,真的……这样,您有
烟么?给我一根烟行吗?」

  凤姨见状,立刻变得像她做错了什么事儿一般,想了想从她那短袖西装的里
怀中拿出了一盒女士薄荷烟和打火机,递给了我一根,自己也拿出来了一根,又
帮我点上,然后赤裸着全身,却还有些舍不得地把我套在自己阳具上的安全套摘
了,轻轻地帮我上下撸动着海绵体为我手淫。

  ——而我为什么会停下,其实我也说不好,可能是刚才大白鹤在舞池旁边的
那番话刺激到了我,也可能是我嗅到了些许同样是母子乱伦禁恋的味道,而不忍
心再去继续做什么。我不能用我现在正经历的心痛去转嫁给别人,我也不会让自
己不愿意遭遇的灾难去亲手在别人家那里再制造一次。

  事实告诉我,我猜对了,也做对了:我没有趁着自己的性欲、和自己此刻的
恩客角色来占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便宜,而我也确实没有自己去毁掉一个恋上
自己母亲的儿子对于自己心上人的期望、欲望和情感。用不着凤姨帮我手淫,几
口烟下去之后,我的阴茎自己就瘫软了下去。凤姨还觉得失落、害臊和有些不知
所以,我却让她就这样光着身体,陪我聊天就好,并且再三追问了她和她儿子的
事情。凤姨也再三确定了一下,我并不是因为我嫌弃她人脏、命贱、性子淫才不
跟她性交,然后才卸下了自己的抵触情绪,跟我说了她和她儿子的事情。故事也
不复杂,好像很多从农村走出来的单身家庭都这样:凤姨的老公几年前从村子里
出来打工,一开始在F市,再后来去了津港和沪港,最后去了粤州,主要干的活就
是搬砖盖楼,在一此搬砖的时候,大意了没戴安全帽,结果被从二楼掉下来的水
泥板砸中了脑袋,当场丧命,粤州山高路远,到现在已经三年,凤姨的前夫的骨
灰也没送回家乡;老公出去的时候,凤姨的儿子才11岁,正是该上学的的年纪,
家里的地在老公去世的那年被「南岛风电能源集团」收购盖了工厂,虽说得到了
一笔购置费,但是那个东西也不是可以靠着坐吃等死的金山银山,而且地里的庄
稼其实早荒了好些年,家里之前一直靠着凤姨的老公寄回来的工钱过活,老公一
死,凤姨也不能不管自己孩子的学习跟生活,便想着来F市试试。

  这三年来,凤姨在F市刷过盘子、洗过厕所、摆过摊、当过服务员,但是自己
却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干不好。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这家舞厅,她当初还很
简单地以为,在城里只靠着陪人跳舞就能赚钱,但殊不知这里面还有别的边缘色
情项目——其实不做那些也行,就像是明区里那几个穿的极其专业的舞女,她们
就不接任何的被揩油的项目,但是在那里,每天顶多也就能接到五个客人,而明
区的一支舞才五块钱,一天下来一顿饭的钱都不够。凤姨在舞厅里观察了三天,
最后还是决定花了一部分卖地换的购置费买了这么一套一百块的西装和抹胸、五
十块一件的廉价舞裙、三十块一双的舞鞋买了两双,干起了一支舞十块、但是可
以让人随便摸的暗舞,再后来,索性五十到一百块一次的「水吧手活」她也干上
了。她本身靠着十八岁以前在乡村杂技团给人转盘子和跳舞的底子,也干得出了
名堂,点她陪跳的客人越来越多;而钱多了,人的心也浪了,在舞厅的日子里凤
姨耳濡目染,不跳舞的时候的打扮也逐渐地风骚了起来,那些原先她不好意思穿
的黑丝袜、短热裤、露胸装之类的,也没少在自己的衣柜里存着;同时她周围也
建立起了一个以舞女、按摩女和陪酒女为主的朋友圈,跟着她们,凤姨也学了不
少对付男人的招——无论是社交上的,还是用手接触上的,而为了练习,也是为
了消遣寂寞,凤姨也也买了不少硅胶阳具和按摩棒放在了家里。

  但她却忘了,自己的儿子在这段时间里,也步入了青春期。性懵懂的儿子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打飞机,而且还发现了凤姨衣柜里的那些性感前卫又暴露
的衣服,以及藏在床头柜和枕头下的自慰棒。紧接着,凤姨发现儿子看着自己的
眼神越来越不对劲,终于在凤姨老公第四年祭日的那天晚上,小孩子接着刚刚跟
妈妈一起喝完酒,对妈妈的嘴巴猛亲一通后,开始上下其手,抓了奶子后还继续
揉硬了凤姨的乳头,又把另一只手探进了凤姨的裙底,直接把手指头勾进了凤姨
的阴穴之中。

  「我一下就被吓傻了……我还不知道他都是从哪学到的这些,因为我记得他
从小,我都没教过他男的和女的之间身子上的差别,但他也可能是误打误撞、也
可能是先前他偷看我用那假鸡巴怼自己屄眼儿的时候记下了,他一下就找对了地
方……完了我就跟他急眼了,可劲儿问他到底要干啥,他就说他要跟我『干事儿』,
我说不行,我俩是娘俩儿,不能干,但他就抱着我苦,我打他他也抱着我哭……
他还说,说自个儿爱我,说这三年里他都看到我在外面受苦了,他还知道了我现
在在这旮旯跳舞的事儿;他早前儿有时候跟我任性耍驴,也是想故意地让我多关
心关心他……他说反正他爸没了,家里也没别的男人,我也没有老公了,他就想
做我的老公……还说了一大堆什么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然后挣大钱照
顾我一辈子,让我成为他一辈子的女人之类的话……」

  我仔细想了想凤姨说的故事,又突然联想到了张霁隆对于我和夏雪平关系的
定性:看来张霁隆说的是对的,任何的母子禁忌关系,发展成恋情也好、单纯的
肉体乱伦也好,最开始大都是当儿子的见色起意。

  「那后来呢?」

  「我也是看不得这孩子哭,他跟我说的话,也确实听得我心坎有点软乎,然
后那天晚上我就给他用手打出来了……我还脱光了,让他连亲带摸,玩了一宿,
但就没让他肏我,他想尻我腚眼儿我都没让……」

  「呵呵,孩子肯定爽到了吧?」我问道。

  凤姨得意又腼腆一笑:「那你说呢?这么说吧,俺干这活的两年多里,经手
过的鸡巴没有个千儿八百的,也得有五六十了,何况那小崽子还是第一次被女的
撸,其实撸了几下就不行了……但我也是真太宠着他了,帮他撸了五六次,最后
给他射得喘粗气,才睡着的……」接着,凤姨似乎陷入了回忆道,「呵呵,那小
兔崽子也是真能射,射了我一肚子加上满胸……」

  「那你呢,凤姨,你舒服了么?」

  「嗯,舒服了……那小子开始尽乱摸,摸得俺浑身难受,后来俺只能教他怎
么摸女的的咂儿、怎么揉屄豆、怎么用手插屄眼儿……后来俺还让他拿着自慰棍
儿插我,我最后才彻底舒服的,但结果他还告诉俺,他之前还」趁我不在家的时
候,对着我那些自慰棍儿撸管过好几次,都撸射了……他之前对着俺穿过的丝袜
和丁字儿裤衩撸过,俺在上面看到过精儿的痕迹,但那也不用当回事,可他一说
在棍儿上,俺当时可害怕了,那玩意毕竟是要插进身子里的……但也觉得好像又
有点刺激,所以……挺爽的当时,但过后俺马上买了避孕药吃了——要不然你说
娘俩儿干这事儿结果弄出来个孩子,你说该咋弄?就这么这,俺后来也经常没事
就吃一片避孕药,就怕他再对我那些玩意打飞机……

  「听到关于生怕孩子的这番话,我的心里也跟着有些难过。接着我又对她问
道:「那后来呢?你没再给他过?」

  「没有。我俩说好就那一次的。反正那次之后,他确实也好好学习了,成绩
居然上去了,我还挺高兴。再后来他上了国中,然后最近成绩又有点下来了,有
几次我在这儿上着班的时候,在门口居然看见了他跟着我、偷看我干啥……我每
次都给他骂回家,然后我俩就互相不搭理好几天……有时候我想想,我心里也挺
难受的,但是这活儿我也不能不干啊,而且我也不能继续那么给他……」

  「为啥就不能呢?」我对她反过来问道。同时,我瞬间感觉我肚子里好像有
点奇怪的反应,我也没犹豫,立刻先脱了鞋,然后把裤子重新一件件穿好。

  「啊?」凤姨有点懵。

  「为啥你不能不做这行儿?而且为啥你不能继续给他,甚至直接你跟她实打
实地来一次性爱呢?」我看了看她坚挺迷人的裸胸,又说道,「你这些,应该给
他,而不是给一个刚刚见面的我,您知道么?」

  「不是,我不干这个,我也不会别的啊……而且,娘俩儿能做这个吗?」

  「谁告诉你不能的?」我想了想,咽下了半句话,整理了一下皮带后,换了
套词儿继续说道,「就在你们E县和隔壁的J县那边,就有不少单亲家庭里,娘俩
白天做母子、夜里扮夫妻的。人家母子俩过得挺美的,而且妈妈在这之后更爱儿
子了,儿子也不跟妈妈『耍驴』了,更懂事了、更理解保护妈妈、更能帮家里分
担负担了。而相反的,你看你们母子俩的关系咋样了,他自那以后的学习成绩,
是不是也先好了一阵子,现在又变差了……」

  「那我……」

  「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做的这个营生,会伤害他一辈子的。」

  凤姨低着头,彻底沉默了。

  我想了想,又问道:「自从你做这行,除了我我今天差点对您做了之外,您
还和其他的男人做过么?」

  「说实话,没有……你是第一个。你看,你都能听俺讲俺自己的事情,换成
别的男的,压根都不想跟俺多说一个字,跳舞、亲、摸、抠、拿奶子和屁股蹭,
然后射了就走。俺虽然说是农村出来的,但是俺也不是那么特别随便的人,俺也
是多少有点自尊的,虽然做这行已经挺贱的了……而且你看看,这楼下那些老爷
们儿老头子们,还有哪个的这玩意是中用的了?男的上了岁数,就没几个能硬的
起来的了,更何况他们常年熬夜打牌、喝酒抽烟,早把命根子熬坏了。阿姨是看
你确实挺帅的,谈吐也挺有风度,阿姨才愿意跟你干这事儿……再加上,你那朋
友白警官给咱仨一人两百块钱;但是换成别的男的,俺也就是给他们用手打出来
而已,顶多亲亲嘴儿……但实际上有时候过后也挺难受的,毕竟家里男人除了俺
儿子,俺爷们儿都没十几年了,俺也到了这个发情的岁数,所以有时候受不了了,
我只能跑厕所或者没人的墙根儿,给自己弄一下……」

  「您看看,您也不咋想跟别的男人干炮,您本质上也不是个淫荡的女人,但
是您又有需求;而您儿子也爱您,且您对他还有性方面的吸引力,又都是自家人。
您为什么不和他试试呢?」我接着捂着肚子,来不及多想,又问了一句:「这间
儿里有手纸么?」

  「咋了?」

  「我肚子疼……请问厕所在哪?」

  「出了水吧,往左边一直走就是……咋啦,秋岩小弟,你要拉稀啊?」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凤姨二话没说,也穿上了自己的抹胸,对我说道:「那你先去吧,我找找哪
有手纸,等会儿给你送男厕里——咱们这旮旯女的进男厕也不啥新鲜事。」

  「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一出雅间儿,才发现水吧里那些卡座上原本睡着了的舞女,全都睡眼朦胧
又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发呆,再一听,在白铁心的那个包厢里,早已锣鼓喧天、
罄钟齐喧。但我也管不得那些了,尼古丁和生死果的反应之迅速可真不是盖的,
我一路小跑,直接跑到了男厕里。结果,男厕所里冲天的骚臭气味,像一只巨手
一般,直接把我从厕所推了出来,一进里面,就仿佛跳进了一池子尿液里面游泳
一样,还是发酵了很久的那种尿液。但我此刻后门已经快要防守不住,在瞬间连
着做了三次心里建设之后,我才忍着那股氨臭气味,蹲到了一个蹲便池上。紧接
着,凤姨穿着单薄的短袖西装赶来,递上了一卷卫生纸。男厕所这蹲间好死不死
还没有门,但是凤姨却依旧忍着尿臊和屎臭,看着我轰炸着便池,面不改色地跟
我继续聊了半天,还在我差不多双腿蹲麻的时候,伸出双手拉着我帮我撑着劲儿
不让我滑倒。我想着把自己的羽绒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她却也不肯,还说怕别
把我这么贵的衣服给蹭脏了。

  我心想,这女人本质上还是个好女人,于是在清空了肚子之后,擦干净站起
身,拉着凤姨的手走出了洗手间,然后一翻自己的钱包,抽出了所有的七百块现
金塞给了她:「您拿着吧。」

  「这不行,秋岩小弟,你说姨在你这啥也没干,本身就白白拿了两百块,这
又拿这么多钱……」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强硬地把钱塞到了她的西装里怀口袋里,然后对
她说道,「今晚您就别继续接客了,赶紧回家陪儿子吧——这么着,您去把外套
拿来,您跟我走吧,我有车。我说的关于你们娘俩的事情,您自己合计合计,我
也就是出个主意。但是今天过后,您就别再来这儿上班了。我认识一个社会大哥,
还是咱们F市的一个富商大老板,跟我关系挺不错的,他有不少地方都缺人手,我
可以介绍您去上个正经的班儿。您以前干的那些活儿,干好干赖,不也是都有经
验么?您听我的,记下我的手机号,然后你也把你的电话给我,这事儿就交在我
身上了。」

  「秋岩小弟,你这么帮我,那……」

  「别的废话别说了。您记住,从今天开始,忘了这地方,以后您就为了您自
己和您儿子活就好。您儿子虽然是个孩子,但你和他,都别忘了那天晚上他对您
说过的那些窝心的话。」

  说完,我拽着凤姐就下了楼。我不知道这算是一种自我感动还是对于这个只
有一面之缘的村妇的救赎,但同时我知道,如果说我没把她干了而把她继续留在
这个舞厅里,倘若等下跟那两个熟女忙活完的白铁心发现了这些,指不定还得接
着糟蹋这个凤姨,那样的话我还是会毁了她和她儿子之间的情愫。

  「哟,小何警官。这是要带着小凤出去玩啊?」我刚一下楼,就被门口的保
安叫住了。

  「嗯,有别的事。」我又一摸钱包,才想起刚刚的现金全给了凤姨。情急之
下,我一撩开羽绒大衣,露出了一直别在我背带上的手枪,对着那帮四五十岁的
老男人们说道,「怎么着,几位大爷大叔有别的贵干?」

  那几位老男人样子倒是唬人,可他们竟然一点骨气都没有,看见我的手枪之
后,全体立刻慌了:「哎,别误会别误会!我们哥儿几个不是要拦着你!我只只
是寻思着,那小白警官还没完事呢,您这就出来了?」

  「嗯,我和凤姨去别的地方继续。您还有什么想问的?」

  「那他来时候坐的您的车……」

  「等他完事儿之后,您几位帮他打个出租让他回去吧。」我冷冷地说道。

  紧接着,我带着这个凤姨上了车,留下一脸茫然的几位老先生站在原地发呆。
开出了两条街,来到了一栋老住宅楼前,凤姨下了车,不等她跟我依旧含情脉脉
地道别,我便头也没回地就朝着市区内一路开了回去。

  至于再后来,凤姨去了杨昭兰开的一家专门给富商夫人、女强人和官太太开
的的美容SPA会所,做了一名美容师,我在街上还见过她跟她的儿子几次,两个人
手拉着手,像极了一对少夫老妻。

  但那都是后话了,我带着刚刚清空肠胃还有些轻飘飘的身体开回了市局,而
脑子想的,全都是另一件事情,还有另一个人。

  邵剑英。

  这个老大爷,看来是真有大问题。实际上也用不着白铁心告诉我,除了前天
晚上我和方岳还有周荻一勾兑,觉着总务处貌似有很大问题之外,我就已经对这
个老大爷的财力产生了些许的怀疑: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昨天下午我就要带人去
帮着抓那个舒冰和崔林,需要向总务处订车,再加上方岳这家伙还要去总务处查
出勤和在市局地下的那几个电机最近的折损与报修记录,我又总觉得方岳这家伙
做事比我还横冲直撞,生怕这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耿直Boy」别横生枝节,于是
我在起床之后特意给方岳发了微信,跟他相约一起去总务处——总务粗一般八点
就正式开始上班,我八点十分去,又让方岳这家伙八点半到。方岳在手机上讽刺
我这么做相当「蝇营狗苟」,一百个不配合,但是等到实际操作环节,他还是按
照我约定的时间才到了总务处的办公室。

  ——果然不对劲的地方来了,平常「积极迟到旷工」的总务处,在昨天早上
八点十分的时候,里面就已经坐了四个人,一个我前不久记住名字的那个叫舒平
昇的家伙,一个是那个有些容貌的、也是刚记住名字的秦苒师姐,并且,根据我
这几天坐在寝室里没事儿就往窗外望的观察,秦苒和这个舒平昇最近在办公室里
加班的时候,实在是有点多,并且在没人的时候,俩人还趁机总在走廊里勾肩搭
背、做些只有热恋中青年男女才会做的恶作剧,那他俩之间有一腿的事情基本上
算是坐实了,但有意思的是,这俩看起来完全无家可归的人,就在局里被盗的前
天晚上,并不在办公室,我跟方岳在手机上一聊,他早去人事处查过了,那天晚
上总务处竟然没有上报在办公室值夜班的人名——总把办公室当成家的俩人,突
然在局里正好出事的那天不在场,反而让我觉得有问题;另外还有一个男文职警
员我不认识的,也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报纸,还有一位后勤处的女警叫廖显雅的,
也一大早就来签到上班。这就更有问题了,出事的那天晚上没人值班,第二天一
大早,平日里都爱迟到是却齐刷刷来了四个,多少会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不过这个廖显雅倒是我认为的,目前这四个总务处警察里面安全系数最高的,
因为这个老学姐也是当年从我们警专里头出去的——我当初报名警专的时候,就
是她在新生接待处接待的我,长得挺可爱的、整个人看着也没什么心眼,后来警
专校庆和文化节,她还回来过几次,而且还跟我们同届的有几个小男生睡过……
唉,可惜我是没那个福分……她长得想个国中生似的,但实际上她跟傅伊玫同龄。
对我来说这样的她虽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起码我跟她还有话说、有旧
交情。

  「哎呀,秦苒姐!舒大哥好!」

  「秋岩早。」「小何警官好。」

  「呵呵,雅姐今天这么早班啊!我记得你以前都十点多才来啊?」

  「我的妈呀,你这平时都不咋过来问候我,你一来咋就戳我脊梁骨呢?」廖
显雅大大咧咧地笑笑,当着同事的面儿也毫不避讳道,「这不这两天局里快对去
年下半年工作进行总结了么,我寻思表现好点……你这一大早干啥来了?就为了
讽刺我嗷?」

  「我来订车来了……」

  于是,我便一边订车一边跟廖显雅随便说些有的没的,并四处观察了一下总
务处办公室。没过一会,傅伊玫居然也来得这么早,手里还拿了一个纸袋子,但
是看那纸袋和纸袋里的东西,似乎是一件新买的大衣,如果不把那大衣翻开看看,
倒也不知道这件大衣有啥问题。

  「诶呀,伊玫姐,又给邵处长买衣服了啊?」廖显雅看到了傅伊玫,似乎不
满情绪都溢出到了眼睛,但她仍旧笑着对傅伊玫打着招呼。

  「啊,呵呵,天冷,干爹又比较讨厌冷天儿,我就买了一件。」

  「行啊,伊玫姐,前两天刚给处长买了一件六千多块的普拉达的裤子、今天
这又是限量版起价七千多的巴宝莉,你对你这干爹好的,比一般人对她亲爹都好
呢!」廖显雅阴阳怪气道。

  傅伊玫咬了咬牙,也还了一个笑容,又跟我打了声招呼,拎着衣服就准备走
出去。

  廖显雅翻了个白眼,接着跟我聊天。

  紧接着方岳就到了办公室。我假装对方岳的态度冷淡——当然也不完全是
「假装」,所以当他一进门,我就装作没看见他。而傅伊玫明明准备离开,但她
看见方岳一进门之后,却突然停了下来,很刻意地走到了秦苒的办公桌前,跟秦
苒漫不经心地聊起天来。方岳这人倒是也有意思,他一开口,便对舒平昇说道:
「麻烦您了,舒警官,您把咱们局最近两年里,关于一切用度设施的维修记录、
还有咱们局安全监控设备的报修保养记录帮我准备出来,行吗?昨天晚上局里财
务处和档案室都被盗了,沈副局长那边大发雷霆,正管我要呢……我昨天晚上就
想找你们总务处问,可谁知道你们这也没个人值班!」

  我一来也是跟方岳一起说相声,帮他打个掩护,二来也是借引子发泄一下对
他的不满,所以听了他这话,我马上转过头递过去一句:「诶我操,可以啊!这
保卫处的活儿,啥时候被你『方大探长』给揽过去了?」

  「保卫处这不是没人来做这件事么?而且这是沈副局长打电话给我,让我帮
他要的材料。怎么,你何秋岩代组长对此有什么意见?」

  「没有意见!哪敢对你有意见?你现在是咱们市局的钦差、副局长的『化身』
么?先前你还一直指控是我来市局,抢走了你的机会,我现在还哪敢有别的意见?」

  「哼,你知道就好!人啊,就该有点自知之明!」

  「你他妈再说一遍?」

  ……

  傅伊玫、秦苒、舒平昇,还有那个我叫不上来名字的总务处男警员,在方岳
一提起索要这些维修记录的时候,全都跟通了电流一样,一齐抬起头死盯着方岳,
即便他说的不是自己要查,而是把锅甩给了可能此刻还跟他女朋友王瑜婕在路上
的沈量才身上,警局被盗,副局长要看关于安保和电机方面的维修材料其实也很
正常;廖显雅刚刚却没在意,继续拉着我聊些没用的的话,她直到我故意挑衅方
岳的时候,才觉得事情不对劲,然后她看了会儿热闹后,倒是比傅伊玫还先出了
总务处办公室。而当我和方岳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呛了起来以后,在办公室里剩下
的四个人,才渐渐地消弭了自己的戒心,要么也是看热闹,要么适当差几句话劝
了劝我和方岳。

  「……我他妈告诉你,方岳,我才从风纪处没出来多少天,那儿还得听我何
秋岩的!我不管你是使了什么咒,让沈量才那家伙那么赏识你,给你这么大的权
利,你和你的那帮小喽啰们,以后见着我和我们重案一组的,最好都给我把尾巴
夹紧了!不然你等着,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

  「行啊,我等着,我到要看看你这靠着自己外公、靠着自己老娘的名号混饭
吃的家伙,到底有啥真本事?」

  「好了好了!两位弟弟,我说你们都是同事,还是校友,这大早上就吵架啊?」
傅伊玫在一旁劝道,「你们俩都少说两句吧!正好,过几天,邵处长还想一起找
上你们俩吃个饭呢,我让我干爹好好给你俩说和说和,把以前的误会都解开,好
不好?」

  「邵老的美意我心领了,」方岳依旧冷着脸道,「我从来不喜欢应酬。尤其
是这家伙还去,哼,我更是吃不下。」

  「欸!你爱去不去!邵处长论资排辈,也算是我的一个姥爷!我姥爷请我吃
饭,我这个当外孙的我肯定得去!伊玫姐,你甭理他!饿死这傻逼最好!」

  方岳白了我一眼,抱着舒平昇刚递给他五本维修记录就出了办公室。而我还
留在办公室里,又跟傅伊玫闲聊了几句才回去了办公室。

  一上楼,却见方岳正在缓步台等着我:「发现啥不对劲的地方了么?」

  「呵呵,这一大早的,」我连忙压低了嗓音,「总务处办公室就没有对劲儿
的地方。」

  「嗯,这个傅警官和那个秦警官,看我的时候眼神都不太对。谢谢你了啊,
陪我演这么一出戏。」

  「小意思。话说邵剑英请你吃饭,你真不去?」

  「为啥我要去?」

  「我先前可听说,他特别赏识你,不知道他要拿你干啥。我还合计你俩一伙
的呢。」

  「我跟谁都不爱一伙,我就跟我自己一伙。而且我刚才说的也不是假话,我
从来都不喜欢应酬。走了。」接着,方岳摆摆手,直接上了楼。

  我不知道方岳到现在是否从哪些检修记录里查到了什么、或者在办公室里看
出来什么端倪;我倒是很在意一点——傅伊玫哪来的那么多钱给邵剑英买那么贵
的衣服?而且我也没想到,平素给人印象一直是勤俭节约的邵剑英,竟然会穿那
么贵的东西。按照局里的工资标准,邵剑英的一个月工资,都不够那一件大衣的,
傅伊玫能赚多少就更别说了,更何况傅伊玫的工资还是邵剑英给开的;当然,不
能排除傅伊玫攒钱这件事,只不过如果是攒钱买衣服,两天之内花出去一万二,
就为买上下一套冬装,这也有点太作了。

  ——能花的起这么些钱买东西,又能给别人钱,那莫不是邵剑英的背后有金
主,那他就是自己肯定有一笔隐藏的巨额资金。

  但这事儿,我肯定也不能通过局里经侦处的渠道来查,局里现在是否蛇鼠一
窝、有多少鼹鼠、谁跟谁到底什么关系,我是真没把握,外加徐远和沈量才这昔
日哥俩现在却搞成了两个派系的斗争,万一在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可无法掌控。
我是真有点被弄怕了。

  于是在我开车回到寝室之后,我立刻通过国情部情报局的内部网站上的Outl
ook邮箱,给周荻发了封邮件并抄送给了岳凌音,让专案组和情报局的其他人来查
查邵剑英的个人财务信息——虽然我用了局里的无线网,但是情报局的内部网站
都是加了密的,我相信白铁心再用能耐,也没法破了情报局的防火墙。

  发了这封邮件之后,我也不管周荻是睡着还是醒着,我直接关了电脑,躺床
上就开始睡——我这时候才发现,前几次在我吃下去生死果又抽烟之后,我在腹
泻以后就会马上睡着甚至昏厥过去,但是这一次我在拉完肚子以后,不但没犯困,
反而还觉得挺精神的,还一直撑着从东郊开回了市局。而且不一会儿,自己的阴
茎好像又有点反应……

  但即便是分身不听话,我的本体却已然疲惫不堪。于是我倒下以后,便迷迷
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当当当——当当当——」——哎我求你了!怎么又有人敲门!

  我是四点钟回来的,此刻我拿起手机再一看,现在时刻清晨5:22……

  「谁啊!大早上的……」

  我一开门,又给我有点惊住了:来人是西装革履,头戴黑色礼帽的丁精武。
而他旁边,竟然还站着那个新调来的寝室管理员老牛太太……

  「我的天……您怎么今天来了,『老丁宝贝』?这大早上的,怎么你们老年
人醒得都挺早啊?老丁,你不是说,你准备好跟我说事儿之前,你先给我打电话
么?要不你先进来坐会儿?我这一晚上没睡觉了……」

  「谢谢了,老朋友。」老丁并没理会我的话,回过头跟那个老牛太太这样说
了一声。

  老牛太太对我笑了笑,接着就下了楼。

  「我在这不方便,」老丁语气冷淡地对我说,「咱们俩换个地方吧。」

  「哎呀……我这一晚上都没睡好了,你这就找我……你……要不你先回去,
等我先补个觉,待会儿再跟你说事儿行吗?天塌下来也得让人睡……」

  「睡说我要跟你说事的?」老丁却拿出了他丢弃依旧的军人的严肃,目光犀
利地看着我,「你不是要跟我学『天耳聪』么?今天就开始就开始教你!你来也
得来,不来也得来!快着点儿吧!拿车钥匙!」

  「啊?」

  我心里和身体上,都是一万个不愿意,此时此刻的我是真的还没睁开眼睛——
至少从精神状态上是这样。但我想想,我又确实想跟他那儿学个一招两招的,毕
竟这家伙曾经是全省搏击术第一。

  所以我只能进屋用冷水洗了把脸,之后穿上衣服、拿了车钥匙,跟着老丁下
了楼。

  「咋训练啊,我的星宿老仙丁先生?」

  「你先把车开到地方。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那到哪啊?」

  「七星山。」

  「我操……」我连忙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卡在市局大院门口,接着我转头质
问道,「咋的,你这是要我去跑七星山的山路去?」

  「嗯。」

  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然后直接把车倒回了车位上:「我还是上楼睡觉吧……
您走吧!当我今天早上我没给你开门!我今天不在宿舍……」说完之后,我就准
备下车。

  丁精武却优哉游哉地拉住了我:「我托朋友查过你警校时候的体测记录:十
公里长跑和百次十五米折返跑,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啊。」

  「废话,那是体测!我现在是一宿没睡觉,被你突然拉出来单练!然后你还
要我去跑七星山的盘山公路!盘山公路的来回十公里和体测平地上的十公里,那
能一样么?」

  「你这点困难都承受不住么?」丁精武悠悠说道,「我当年还在特种部队的
时候,熬夜训练那是经常,后来参加过好几次在境外处理突发事件的任务,三五
天不睡觉还得长途无交通工具奔袭,那都是家常便饭。」

  「可我又不是你们特种兵!」

  「那所以啊,遇到硬手了你就挨揍呗。我听说你最近还被人把牙打掉了一颗。」

  「你是不是想故意折磨我啊?看我那天把你在赵家泡妞的事情发现了,你这
是故意来报复我的是不是?」

  老丁头盯着我,又坏笑了一下:「你要这么理解也行。」接着又说道,「等
你跟我练完了,可以回来补觉啊。」

  「补觉?今天又不是我放假,我咋补觉?」

  「忽悠我?你当我不知道,下午的时候你就要出去相亲,徐远已经给你放了
一天假?」

  我无奈地啧啧嘴巴,把车子又重新发动,开上了主路。

  一路上我都气得没跟丁精武说一句话,而且是这老头先跟我说他今天不准备
跟我说事儿的;但我是没想到,虽然我只睡了一个小时多点,但我现在确实真的
不困。

  只不过,下面裤裆里那位小东西,竟然依旧躁动不安。

  我想了想,等快到七星山脚下的时候,我还问丁精武这家伙要了一根烟。抽
过烟,停好车,去了趟厕所,本想着身体轻飘飘的,跑完这十公里应该不算难;

  结果一低头,丁精武这家伙,趁我不注意,在我两个脚踝上居然各绑了一个
五公斤的沙袋。

  「跑吧!秋岩,跑吧!」

  不过这家伙倒是也挺讲究公平,他自己一撸裤管,他在自己的双腿上,则分
别绑了一个20公斤的健身沙袋。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

  刚开始的几百米,着实艰难得很,尤其是我刚抽过烟,跑起来之后肺还是疼
的。跑着跑着,身体热乎了,双腿适应了沙袋的负担,因此,整个人的步伐也跟
着顺当了起来。

  可是跑着跑着,我却突然忍不住哭了。倒不是因为累的,而是因为天空中突
然下起了雪。

  七星山是F市自然地势当中最高的地方,在它的山顶,能看到整个F市的模样。
越往上面赶去,我越可以看到在我过去这二十一年里留下过许多美好回忆的地方,
在大雪的笼罩下,我看到了市局、看到了市局警官宿舍、看到了夏雪平以前住的
那个单身公寓、看到了我自己家的联排别墅、看到了Y省大学主校区的校园和家属
区、看到了夏家老宅、看到了游乐城、看到了金梦香榭丽、看到了市一中、看到
了我和夏雪平去过的每一个商场每一个餐馆……而这一切,突然被笼罩上了一层
雪白,白得如纸;一张白纸,上面好像什么都没是写过似的,什么都没留下,什
么都没发生,什么又都在离我而去。

  ——正如曹雪芹写的那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要不要先停下?」一脸严肃的丁精武,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态度宽松了起
来,「边跑边边哭,容易戗风。」

  「不用了。」我咬着牙道,接着继续跟他跑下了山。等我下山的时候,已经
是几乎喘到都快要不知道肺为何物了。

  丁精武一把抓过我的脉搏,然后打开了我车子里的全部车窗,接着让我随着
他的手势,开始调节自己呼吸。大概十几下深呼吸后,丁精武突然又让我闭上眼
睛。

  「你现在这个状态,最适合开发一下自己的『天耳聪』——你知道人为什么
在夏天大半夜睡睡觉、突然被蚊子叮到之后惊醒的时候,最容易打到蚊子么?因
为那时候整个人体最疲惫,心跳得最慢,所以对周围的一切感知都会被放大。你
现在试着调节一下自己的心跳,然后闭着眼睛,不要看任何东西,也不要想任何
事情,放空自己,心无旁骛,去听。」

  「听什么?」我依旧带着不匀称的呼吸,对他说道。

  「听风。」

  于是,我就像他说的那样,试着放空自己,专心致志地听着一切。

  过了一会儿,我却什么也没听到。

  我试着再一睁开眼……他妈的!副驾驶上居然没人了!

  而在座椅上,还留下了一个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明天
见」。

  妈的老骗子!

  我立刻给他打过去了好几个电话轰炸他,没想到这家伙压根不接;给他短信
微信的他也不回。只是等我开车回到市局宿舍门口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一封信:
「秋岩,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招:兵不厌诈。我早告诉过,这世上没啥『天耳
聪』,结果你还是跟我来了。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唯一就是心思太纯太善,这虽
然是你的闪光点,但也是你的致命伤。我今天对你的训练,倒是的确能帮助你增
强一下体力和肺活量,并且能让你在以后能感受到肢体和近身武器的声音,至于
你想听硬币的正反面,没事的时候,你倒是可以自己练着玩。

  其他的关于体能的提高,和更具有实用性和杀伤力的搏击,我肯定都会教你。
今早陪我跑跑步,也没啥不好。顺便,谢谢你送我去七星山,我有要事去办,恕
我今早不辞而别。关于我在查之事,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明天适时我会再
来找你,记得锻炼身体。

  老丁字。」

  死老家伙!我都不知道这老家伙是什么时候从我车上悄然无声地离开的!市
局的这帮老家伙,真是一个比一个讨厌!

  行吧……但是他一个人神神秘秘的,能跑去七星山查什么?他是在那发现了
什么东西么?能是什么呢?他是跑去见谁的么?他或许并不是像夏雪平一样单打
独斗、而是还有其他的人手接应他么?

  在他把话跟我说明白之前,我也不想做什么无意义的瞎猜。等到上班时间到
了,我给白浩远胡佳期发了几条信息,问问组里是否有什么情况,并让他们多注
意一下组里每一个人是否有什么反常举动,特别是王楚惠——毕竟我觉着如果我
和夏雪平的办公桌抽屉被人撬了,倒也有一定的概率是监守自盗,或者是有内鬼
跟盗窃财务处金库和档案室的那伙人勾连。接着我又在群里看了一圈最近有没有
结案的、需要签字的和别的乱七八糟事情需要我处理了,然后我便定了个闹钟又
睡了一觉。足足的睡到下午两点半,我起床洗了个澡、刷了三遍牙,用啫喱水梳
了梳头,穿上了张霁隆给我准备的人模狗样的西装,然后先开车去了霁虹大厦,
跟张霁隆汇合后,跟着他的车子,一同朝着蔡励晟的府邸驶去。

  蔡励晟的府邸距离市局也好、距离隆达集团也罢,其实都并不算多远,在市
政厅的西南便两公里处,正对着那边的恒隆广场有一处别墅区,而整个别墅区里
看着最复古的那个院子,便是蔡励晟的府邸,从霁虹大厦开车到他家门口,也就
五六分钟的车程,而且还是因为今天路上车多有点堵。

  蔡励晟的府邸,原先本是杨宇霆的幕僚于济川的公馆,但其实早前在蔡励晟
刚当选Y省蓝党主席的时候,他们蓝党当年就有人提议过,要直接向省政府申请让
蔡励晟全家直接住到张氏帅府去;可是大帅府那是多大的名号,蔡励晟自觉担当
不起,找人一通物色、又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就在于济川的公馆住下,并且重新
翻修。地方看着不大,但是也差不多有一千六百平方米,大门后面是一栋巴洛克
风格的砖混白楼,总共三层,这楼原先还有个名字叫做「虎楼」,后来蔡励晟好
像还觉得名不副实,派人雕刻了一对儿一米二长的「下山虎」摆在了楼前的水池
中央。两侧的墙上都上满了爬山虎,各自的中间还镂空出三个白玉雕像的所在,
从雕像的装束上看,应分别是奥古斯都、狮心王查理、圣女贞德、亚历山大大帝、
哈拉尔三世、以及拿破仑·波拿巴。从大门口往左右两边伸出两列迎宾石级,再往
左右,是两个附属厢房,后面还分别有栋东厢楼和西厢楼,再西侧还有四栋小楼,
原先本是于济川四位姨太太的居所。这里的所有建筑全都是在蔡励晟住进来之后,
全都用新修的长廊打通到了主楼。

  「霁隆哥。」我和张霁隆的司机都把车子停在了「虎楼」水池前的车坪上,
看着这偌大的院子,我一下车后便对张霁隆小声问道,「我没记错,咱们这蔡主
席家里,除了他夫人,是不是就俩女儿?」

  「对啊。」张霁隆看了看我,似乎还误会了,「今天你要见的是他的小女儿,
他的小女儿是跟你年龄相仿的。他大女儿的确二十八岁了,还没嫁人,但也不会
让你跟她相亲的,而且那个大女儿基本上也基本上不怎么回家来住。」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看着这院儿这么大,这么多楼,他家也才一家四口,
住得过来么?」

  张霁隆提了下眼镜,看着我笑了笑,也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
家也就一栋两层楼。咱们俩总不能在这瞎猜吧,『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
大葱』?进去看看你不就知道了?何况,搞不好你以后也就住着了呢。」

  「呃……」我被张霁隆这么一说,心里却突然打起鼓来。

  我可真是稀里糊涂地就被带来跟蔡家人吃饭,而越到门口我越想走,但是来
都来了,我要是现在逃了,丢脸不说,可能还就此得罪了蔡励晟得罪了蓝党,这
个风险我更不敢冒。

  就在我正说话的功夫,从白楼正门里走出了六个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的侍
者,对我俩打了招呼之后,把我和张霁隆都请进了楼里,而另外的一位,则把张
霁隆的那个司机请进了厢房。

  进门之前,张霁隆和我还都被搜了身,好在我在下车前,特意把手枪留在了
车上,所以在这个时候才没找麻烦。脱了鞋子,换上了应该是用纯鹿皮做的棉拖
鞋后,我和张霁隆跟着侍者绕过了摆着白玉兰的大理石屏风,进了这「虎楼」的
内厅。这蔡励晟的府邸,称得上是我目前去过的所有富丽堂皇的地方里头,排的
上地三的了,第一是先前张霁隆带我去过的白老板的酒庄,第二的则是金梦香榭
丽餐厅,这楼里,全是红杉木实木的底板和大理石的地砖,头顶上则是一盏盏水
晶吊灯。内厅朝着东西两边通着走廊,对着屏风的落地窗和小偏门则通向后花园。
透过落地窗一看,后花园里至少有七八个穿着深蓝色大衣、端着微型冲锋枪的蓝
党特勤在来回巡逻;东侧这边,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宴席厅,里面摆着一张长桌,
足足可以坐下十二个人,上面已经摆好了金盏银杯,两边还有四个女侍者在里面
端正地站好,再往右手边去往东厢房的走廊里,在厨房的门口便至少还有三位女
侍者、两位男侍者跟着至少两个帮厨忙不迭地进进出出;而在进入东侧的宴席厅
之前,我还在西侧的走廊,看到了总跟在蔡励晟身边的那位秘书,带着人在忙活
着什么正事儿——我这下也算是终于明白了为啥蔡励晟即使没有于济川那么多小
老婆,住的地方也必须要有这么多的小楼了。

  「请坐吧。」

  在领路侍者的示意下,我和张霁隆便走到了餐桌旁,张霁隆还特意把我推到
了自己前面:「喂,今天你是主角」,又在我要坐下之前,特地拽了拽我的衣袖,
让我在餐桌首处流出了一个空座位,让我坐到了第二把椅子上,他自己则坐到了
我的右手边。

  紧接着,旁边的女侍者为我和张霁隆面前的水杯里倒上了热茶。而就在我这
边这位女侍者帮我倒茶的时候,她的乳房突然擦到了我的胳膊肘上,就这么一下,
竟然把我的阴茎又唤醒了……

  我当然知道,让我再次勃起的并不是眼前这个就这么一个身材一般相貌一般
的女侍者,而且她的乳房在我胳膊上擦的这么一下,力道也不大,以至于人家这
位本主似乎都没以为意。算上后半夜时分在那个舞厅的洗手间、还有今天早上在
七星山山脚下停车场的洗手间里,我明明已经用抽烟来强迫自己解控的方式腹泻
了两次,没想到居然到了此时此刻,大白鹤给我下的生死果还能起效——这家伙
到底给我下了几颗?

  但我总不能就这么硬着肉棒、撑着小帐篷,跟着蔡励晟吃饭吧,等下饭菜上
桌吃起来以后,我怕是少不了起身敬酒,万一被看到了,别再被蔡励晟家里那头
把我当成是变态——刚跟人家女儿见头一面,就饥渴成了这个德性,那我真是直
接被后院巡逻的那些端着微型冲锋枪的特勤们肉体消灭都不为过了;倘若那蔡小
姐要是个长得好看的,我就这么被弄死多少也叫值,但倘若那女的是个罗玉凤、
钟无艳那样无比的丑女,我在张霁隆这边怕是也直接社会性死亡了。

  我想了想,一手伸进裤兜里先把裤裆里面的「小老弟」压平到肚皮上,另一
方面又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小腹,躬着腰站起了身。

  「怎么了,秋岩?肚子疼?」

  「嗯,昨天晚上凉着了,肠胃里一直不怎么好……」我假意说道。

  张霁隆看着我还笑笑:「该不是紧张的吧?你跟我过去似的,我上初高中的
时候,一到考试我就肚子疼,你先去吧。」

  我苦笑了两声,转身又对女侍者问道,「请问洗手间在哪?」

  「在楼上。您到外面一楼内厅,右手边的楼梯上楼,然后一直往里走……」
女侍者想了想,又对我说道,「这样吧,您跟我来,我带您去。」

  我点了点头,继续假装着肚子疼,跟着女侍者上了楼。结果半路上,女侍者
又被另一位男侍者叫住,看她的岁数也没别我大多少,好像也是刚刚给蔡家做侍
应生的,所以一见另一边还有活需要做,而我这边又要出恭,一时不知道如何是
好,慌乱中只是继续重复了一下刚才她跟我说的路线,便又下了楼。

  结果我沿着那走廊往里去,眼见着走廊尽头两边各有一个门。情急之下,我
随手开了左边的那扇门,一看里面正好是一台翡翠洗手台,洗手台的右边又是一
只白瓷马桶,我便立刻进了门,锁了门锁,放下马桶盖后脱了裤子,坐在上面,
拉下了自己的内裤。

  ——好家伙,本来我的阴茎勃起之后,就像个烧炽了的铁棍一样又红又硬又
烫,而似乎确实是因为生死果的缘故,我的阴茎此刻的确要比正常情况下胀得更
长了半厘米到一厘米,口径似乎也粗了一大圈,充血的量似乎也更多,以至于我
这东西看起来就像一根「血萝卜」似的。我一转头,又扫了一眼洗手台上的东西,
随便取了一支芦荟胶、又拿了一只绵羊油,分别涂了一些在我的手心里和龟头上,
然后闭着眼睛开始在这两种液体的润滑下,快速地上下套弄着自己的肉棒:这就
是我的办法,我总不能在跟人蔡励晟吃饭之前再猛抽一根烟、然后让自己拉肚子
腹泻,然后带着昏昏欲睡的感觉和一身的焦油味道坐在人家对面;而且我现在的
身体虽然很兴奋,但是也很疲惫,按照我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如果此时真的能快
速且爽畅地射出来一发,至少说接下来起码在三小时之内我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躁
动。

  因此,我如此猴急的发泄,让我忽略了为什么一个给客人专门使用的洗手间
里面,居然会摆着一大堆诸如芦荟胶、绵羊油之类的护肤品;我也忽略了在洗手
池左手边到底一个檀香木柜子上面,还摆了一条白色浴巾;我更忽略了,在那只
木柜的旁边,还有一道木门……

  「啊……该死的……啊……要射了!啊!」

  在自己控制不住地低吟一声之后,在手上两种护肤液的润滑之下,我的阴茎
也总算没辜负自己的期望,汩汩射出一大泡精液……

  但就在我的沉吟声刚落地,这洗手间里,竟然又多了一个娇柔的惊叹:「啊!」

  这一声吓得我赶紧睁眼,接着我就看见自己正在往外喷发的浓稠精液,竟然
朝着一位苗条的美丽女人的胴体喷了过去,并且一滴接着一滴,射到了女人平坦
的小腹和修剪成长条形的浓密阴毛上……

  紧接着,我在恐惧和尴尬中,竟然看着眼前的美丽女人,看得有些痴了:这
女人的身材其瘦无比,但又不是弱不禁风的那种消瘦,而是带着水润与花枝招展
姿态的芳兰竟体,她的皮肤白皙得就像刚炼化的奶油,只有这洗手间里的灯光打
在她的肌体上,才能显照出些许的阴影,而就是这样的阴影,让她的凸出的线条
柔美的锁骨、她的高凸的鼻梁和小巧的鼻尖、她微微隆起虽看着顶多只有B杯但又
娇俏可爱的双乳、她那似肉粉色珍珠一般的乳头、她平坦光滑又带着些许油亮的
小腹、她双腿间黑森林下那让人猜测的笼在鼠蹊下阴影里神秘地带、她那凸起的
脚踝和娇嫩的脚趾,更加的立体,因此不会让人觉得她只是画中仙女而是个活生
生的人,并且最让我无法自拔的,是在我睁眼前,她应该正抬手把自己的齐肩发
攥成一个发球,而当我睁开眼、当她看到我和我手中鲜红色的阳具的同时,她紧
张地松开手后,那湿漉漉的头发散开在肩颈之后的优雅。并且,她的全身都被轻
柔的热气和密密麻麻水珠笼罩着,果然是一幅诱惑且优雅的出水芙蓉。

  一时间,洗手间里从那扇木门后冒出了带着玫瑰花香的湿漉漉的热气,同时
空气里掺杂了一丝咸腥的精液味道,还有双倍的相顾无言的不知所措。

  女人见我盯着自己足足半分钟有余,才从自己毫无缘由就被精污沾身的遭遇
中清醒过来,并迅速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前两点和下体,转过身去对我厉声质问
道:「你……你怎么会在这?你是谁啊?」

  但我却仍然有点缓不过来劲儿,我的脑子还在刚刚射精后的一片空白之中,
并且当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她那比肩稍大些的高翘屁股,更让我有些移不开眼睛,
而且她的声音轻柔的像是用半融化的黄油抱着蚕丝按摩耳朵一样,即便她语气里
还是带着严厉与愤怒,可她的声线却又那么的好听。

  但毕竟她是个蔡家人,所以我想了想,赶紧从马桶上站起来,又连忙扯了一
团卫生纸,边扯边说道:「对……对不起啊!我是事出有因的……我……我以后
再跟你解释吧!我……我今天是来见你的……」

  「你……你见我?」女人窘迫间又忍不住疑惑地半回过头看了看我,「我今
天也很本没安排见人啊?而且,你到底是谁?」

  「我……」

  ——啊?这个女人不是那个要跟我相亲的蔡大小姐?那难不成是蔡励晟的大
女儿?张霁隆不是说她不经常回来住的么?

  「那对不起……我可能弄错了……我应该是跟你妹妹见面的……实在抱歉了
姐姐!」

  女人眨了眨如星闪烁的眼睛,睫毛忽扇了一阵后,她抿抿嘴唇,问道:「你……
你是何秋岩吧?」

  「呃,姐姐还听说过我……我……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也不怨你,可能是我忘了锁门了,你该去的厕所在对面……」女人想了想,
叹了口气后继续带着凌厉的语气、听起来却温柔十足地说道:「你赶紧处理一下,
然后下楼吧!再不快点,我就要喊人了!」

  「好的、好的!」

  我赶忙拿起那团卫生纸,对着自己的阴茎和龟头一通乱擦,以至于几次卫生
纸被精液和绵羊油芦荟胶的混合物弄破、纸屑残留在肉棒上面,我都没来得及处
理。

  女人看着我一通手忙脚乱,也似乎有点于心不忍,她背对着我,抬起捂着自
己下体的右手指了指洗漱台,又对我说道:「那儿有润肤湿巾。」

  「哦……」我这下只敢低着头,连眼睛都不敢抬,胡乱地把身上的纸屑擦抹
掉后,连同刚刚那团卫生纸一并丢到了马桶旁的空纸篓里。然后,我连忙提好了
裤子,话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地默默退出了洗手间。

  「舒服点了?」等我下楼后,张霁隆看着我满头大汗,还不免有些担心我:
「你这脸色不太对啊,秋岩。」

  「啊?我舒服很多了,霁隆哥……我啥脸色啊现在?」

  「脸上有点发白。」

  「哦……我……我每次闹完肚子就这样。等啥时候见我脸色红扑扑的就好了,
呵呵。」我只能胡说道。

  「不用我问问他们帮你找点什么药吃点?」

  「不用不用。」

  等过了十几分钟,刚刚跟我遭遇在那个洗手间里的美丽女人也到了,她此刻
已经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外面还披了一件白色羊绒开衫。而她一进门,
我便立刻手足无措地站起了身,但同时令我有些费解的是,张霁隆也跟着站起了
身,并且张霁隆看着那女人的目光和神情,还有些礼貌恭敬——对蔡励晟的大女
儿,张霁隆咋的也算是个长辈,他用得着跟这个大小姐如此恭敬么?

  可等到那美丽女人跟周围的几个侍者耳语一番之后,走到我和张霁隆的对面
座位旁边时,张霁隆的一句话,彻底给我整个脑子都炸掉了:「来,秋岩,我给
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蔡先生的夫人、你等下要见的蔡小姐的母亲陶蓁女士,你现
在得叫『陶阿姨』。」随即,张霁隆又对着她鞠了一躬,「夫人好,久疏问候。」

  「陶……陶……陶阿姨……」

  完了……

  我这第一次来人家,就把人家夫人的身体看了个精光不说,我还把自己的脏
东西射到了人家的身上……

  而且,蔡励晟今年应该是46岁了,那他的夫人差不多也应该是这个年纪,可
眼前的这个陶蓁女士,怎么看怎么都像顶多三十岁的人,张霁隆你跟我说她是蔡
励晟的夫人……

  不会是,她家里还有什么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吧?万一她有个孪生妹妹呢?
最好是孪生妹妹……

  「『浚渊』客气了。」而陶蓁就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过头后捎带
着惊讶地看着我,又对我伸出了手,「这位就是何秋岩何警官呀?果然是个少年
英雄!我听我们家韬勤说,你先前救过他,对吧?谢谢你啦?」

  我想了想,顶着一头的汗水,连忙伸手跟陶蓁握了握手:「陶……陶……陶
阿姨好……」

  我一嗅,这手臂上的味道,就是刚刚那洗手间里弥漫的玫瑰花精油的香味……

  你完了,何秋岩,你小子彻底完了……

  「你怎么还磕巴上了……」张霁隆见状,又在旁边用大拇指戳了一下我的肋
骨,然后笑着对陶蓁说道,「您别见怪,夫人,秋岩今天有点不舒服。最近他们
市警察局的案子多、任务重,着凉了,刚才还跑去拉肚子了……」

  「哦,肚子现在好点了么?」陶蓁一听张霁隆这么一说,不由自主地抿抿嘴
唇,然后又直勾勾地看着我,对我问道。她想了想,又招呼了一下侍者,帮我多
倒了一杯红糖姜茶来。

  「呃……好些了,好些了。」我深吸一口气,强装着镇定,也对她笑了笑,
「我也不完全是身体难受……我是看阿姨的气质实非常人,器宇不凡,所以有点
被折服了,呵呵。而且阿姨的名字也真典雅,『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真是好
听。先前我跟蔡省长见面的时候,我也被蔡省长的气度和格局所折服和振奋,今
天能跟您二位在一起吃饭……我……呵呵,我真是又紧张又兴奋!」

  说完这一通「彩虹屁」,我的情绪也跟着镇定了许多。陶蓁听了,也跟着眯
着眼睛笑了起来:「看来韬勤和浚渊也确实没看错人,这小何警官口才也是真不
错,说话很好听,阿姨很受用。」她想了想,又朝着宴席厅的门外看了看,然后
看着我和张霁隆说道:「你们再稍等一下吧,我们家二丫头还在楼上呢,呵呵,
估计他爸正在劝她下来。见笑了,浚渊,秋岩。」

  「没关系,不妨事。」张霁隆看着我,又对陶蓁说道,「反正我是觉得秋岩
和您家的二小姐真的很配。但这种关系,能成则成,成不了,当个朋友也无妨。
现在这年轻人,比小弟我的想法都多、主意都正。您看我能对付得了我帮派堂口
里的那帮小崽子,但是到我们公司实习的小年轻,呵呵,那真是我一点办法都没
有。」

  「那我们家这二姑娘到您……」

  张霁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让陶蓁把话说完,直接抢话道:「欸,对了,
夫人,上次您这边和日本谈的关于抗癌靶向药合作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大阪
那边有新消息么?」

  「有,而且进展很顺利……」

  张霁隆和陶蓁在一边说着,我在旁边听着。我心中久久不能释怀,这么一个
看着年轻异常的女人,真的已经48岁了,她要比蔡励晟还大两岁,而且她一笑起
来的时候,那弯眉杏眼竟然会像两只倒着的月亮一般闪耀,而她瓜子脸上的咬肌,
又像是粼粼水纹一样,在我的眼前荡涤。而看着她此刻优雅的坐姿,更让我免不
了去回想刚才我所看到的那遍体皑润的春色……

  于是我只能闷着头喝茶,假装听着她和张霁隆相互问着隆达集团和燊玖制药
的近况,实际上我也听不懂那些商业上的事情,但这玩意也确实能让我分些心思,
以不让我对着陶蓁的身体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候,从走廊里传来一阵女孩子的清脆吵闹声:「……我都说了,我
现在就是不想谈恋爱!你非要逼着我干嘛?怎么,您在党部、省政府和行政议会
使唤人使唤惯了,跑回家来也使唤我?然后您还问我为什么老不愿意回家!……
行吧行吧!我就吃这么一顿饭!吃完了之后,我管他是谁,马上让他滚蛋!」

  我正觉得这清脆的说话声音实在过于耳熟,随即,一个熟悉的身影便风风火
火地从门外闯了进来:「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个普通且自信的癞蛤蟆,妄想着跟
本姑娘相亲谈……谈……恋……爱……」

  女孩一进门,一见我,立刻呆了:「是……是你?秋岩?」

  我也忍不住,眼睛再也移不开地凝视着她:「蔡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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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12)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

  ——纳兰性德。

  还在上学的时候,我曾经看过一部到现在仍然是我最喜欢的之一的电影,汤
姆·汉克斯和凯瑟琳·泽塔琼斯演的《幸福终点站》。我还到现在还依稀记得电影
的台词里讲过这样的一个故事:「You know what napoleon gave josephine as
a wedding present?It was a gold locket。And on the inside,he made a
n inscription'destiny『。」

  ——你知道拿破仑给了约瑟芬什么作为结婚礼物吗?那是一个金匣子,并且
他在里面镌刻一个铭文:「缘分」。

  这是我在先前,对于「缘分」二字最具体的理解;除此之外……

  ——不,不对不对。

  好像还不止于此。

  我和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到底算不算得上是「缘分」呢?曾经我以为算的我
还曾经很一厢情愿又毫不理智地认为就算是「血缘」,也是可以加上「情缘」的,
而这样,似乎就是「缘分」的最高境界了;

  但现在看来,事实倒当真并非如我所想象的那样。

  可就在刚刚蔡梦君有些破马张飞、骄横跋扈地闯进这间宴席厅里那一刻,在
我看清楚她的熟悉的俊俏面容的时候,在那一刻的我,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心
脏在半秒钟骤停后,心率瞬间加速,并且多巴胺以一种燎原之势从大脑分泌后迅
速蔓延到全身,并且,我一直飘在半空中而只有一部分在我手中紧攥着的灵魂,
也总算踏实地回到了我的躯体里,同时一种叫做欣喜的情绪,不禁让我的嘴角想
要上扬。

  然而,紧接着,我却忽然跟随心中下意识的指令,躲闪着蔡梦君的投过来的
同样惊讶与同样欣喜的目光,丝毫不敢看她的眼睛,又有些窘迫地低下头,举起
杯子借用喝水来掩饰着自己的这种躲闪。更让我内心无措的,是与此同时,我又
的确感受到了一种不甘心的情绪,在跟着这所有的情绪一齐在我的身体里作祟。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的我在看到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孩的时候,竟会
跟先前在那家疗养院里第一次见到她时相比,如此怯懦得荒唐。难不成,我是觉
得心中有愧么?是因为我骗过了她之前对我的好感而去侦破一桩案子,还是因为
我把她曾经最好的朋友搞得家破人亡,还是先前那段日子里我终究辜负了她的那
些渴望且热烈的吻和无动于衷的那一夜?而且,我终究是否真的觉得,我是对她
有愧,而不是对其他的那个谁呢?

  而面前这个,从刚进门的时候还带着十足气性的、到看见了我以后又确认了
是我的、随即瞬间脸色通红却又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笑容的这个清丽的女孩,在
主动地窃喜着走到了我的对面,大方地坐下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抬起头来,带着
感激与渴望的热切眼神,专心致志地注视着我。她的眼睛依旧是那样的明亮,像
是一闪一闪会说话的星星;她的睫毛依旧那样长长的弯弯的,又如同松针一样浓
密;她的鼻梁依旧是那样的高挺,并且像是用奶油浸润出来的白皙滑嫩;她的双
唇依旧是那样的厚厚又小小的,娇俏得像颗多汁的成熟的通红草莓。

  只是她却留长了自己的头发,先前她最后一次来局里找我的时候,头发已经
到了齐肩的长度,而现在竟然可以达到披肩的状态了,而且她也在额前弄了一缕
长刘海,斜着挡住小半边的额头,然后顺到耳后跟其他的头发一边倾泻到后背肩
胛那边;并且,最让我心里有丝丝不舒服的,却同时也耳目一新的是,原先一直
在我印象里非常喜欢穿裙子的她,此刻竟然穿着熨烫得整齐的内绒西装衬衫和一
件休闲西装裤,当然那并不是一套黑或者深灰色,上衣是件浅蓝的,裤子则是卡
其色的。她的身材单薄得太多了,但也正是这样的线条硬朗的着装,将她纤细的
身形显得更加的修长。

  我是真的没想到过,我还会跟她再见面的。

  「哈,『F市情报局前任站长的孙子』,你倒是还挺厉害的呢?都敢跑到我家
里来了!」蔡梦君扬着眉毛眯着眼睛看着我,说完这话,又情不自禁地抿嘴一笑。

  对我来说,这是一句嘲讽效果十足的话,可经由她的如黄鹂歌唱一样的嗓音
承载着传递到我的耳朵里的时候,却像是一根尖针裹满了蜜糖一般扎在我的心上,
有点甜,也有点痛。但明面上,我也只能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对着蔡梦君笑了笑,
又低下头假装喝水。

  张霁隆在听了这句话之后,也在旁边跟着揶揄了一句:「『情报局前任站长
的孙子』,秋岩啊,你的脑洞还真大,也亏你能想得出来呢?」

  「你还好意思说呢?好你个霁隆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蔡先生的女儿是她
呀?」我立刻回过头,压低了嗓音对张霁隆问道。

  「这也能赖我咯?」

  「那不然呢……你一直都……」

  「那你也一直没跟我问过啊?」

  张霁隆却把两手一摊,十分无辜地看着我。

  而在一旁蔡梦君的妈妈陶蓁,则完全在状况之外,她先看了一眼张霁隆,又
看了看蔡梦君,开口问着,却又转头注视着我道:「呀!这怎么……瞧这意思,
这俩孩子,先前见过?」

  从蔡梦君刚刚大呼小叫地闯进门后瞬间叫出了我的名字开始,陶蓁就用这一
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我,她迷惑且好奇地来回在自己的女儿和我的脸上投射着
自己的目光,然后等到蔡梦君变得安静了,没有任何地抵触又颊带笑靥地主动坐
到了我的对面之后,她也欣慰地笑了笑,但接着却一直在紧盯着我,保持着困惑
和诧异,而这当中,我至少有五次与她四目相对,而且这样一看,我才总算看出
来陶蓁的五官和蔡梦君的五官,果然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母女之间也至
少也有四分的不同。只见她双眼对我充满了一丝别样的光芒的同时,却似乎有夹
带了一层躲闪,与她女儿一样白皙的脸颊上,隐约笼上了一层绯红。我有些不敢
看蔡梦君,却又不知为何,总忍不住地用目光惦记着斜前方的陶蓁。

  而这一切,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却似乎有真真切切地,都被坐在我身旁的
张霁隆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他有些困惑地用着余光瞟了瞟我,全身上下的小动
作一时间也谨慎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做贼心虚还是他真的发觉了什么,但
他嘴上仍然保持着刚才的语气对陶蓁说道:「嗨,这个……您不是和韬勤兄一直
追问我,梦君小姐先前去到底是不是跑到我公司去实习了么?」随即,张霁隆又
看向蔡梦君,「现在可以说了吧,大小姐?给你跟你爸妈面前保守秘密,可真是
给我为难坏了!」蔡梦君也不说话,只是瞥了张霁隆一眼后继续看着我,张霁隆
便又说道,「梦君小姐之前确实是跑到我们隆达去实习了,一直瞒着您和韬勤先
生,抱歉了!」正说话的档口,蔡励晟也缓缓走进了宴席厅,张霁隆一见,先用
自己的膝盖撞了一下我的大腿,随后自己就着话把儿连忙起身,对着蔡励晟鞠了
一躬,「对不住了,韬勤先生。不过您放心,梦君小姐是个女菁英,虎父无犬女,
聪明能干,而且在咱们隆达也应该没受多大的委屈。」

  蔡励晟微笑了一下,对着张霁隆点了点头,又伸出了手与张霁隆握了握。我
这边也连忙站起身来,本就跟着张霁隆一起鞠了一躬,等蔡励晟和张霁隆握过手
后,我见蔡励晟又把目光转向了我,我便赶紧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蔡励晟见了我,也笑了笑,然后走到蔡梦君的右手边坐下,面对着我指了指,
接着对张霁隆问道:「那咱们这位秋岩警官,之前跟梦梦又是怎么认识的啊?」

  「哦,那时候秋岩应该是在查案子吧?对吧秋岩?」张霁隆像模像样地对我
问了一句,左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轻拍了两下后又转过身,来回看了看隔着蔡梦
君的陶蓁和蔡励晟,「总之那时候我和秋岩才刚认识,我挺欣赏他的,所以总叫
他来我的办公室那儿坐坐,而他为了办案子、熟悉熟悉咱们F市乃至周围几个县市
乡村的情况,也会总去找我。就这么着,有一天他俩在我办公室里遇见了……」

  「是这么回事么,梦梦?」不能张霁隆彻底把话说完,蔡励晟就转过头去对
着蔡梦君问道,「你之前就都已经认识小何警官这么不错的男孩子,你怎么回家
也不跟我和你妈妈说一声呢?」

  蔡梦君看着我思考了片刻,然后转头对蔡励晟指着我,接着一开口,却给我
吓了一跳:「爸爸!你还说呢!就是这个家伙,他欺负过我!这个家伙可坏了!
他都欺负过我,我还要把他这个坏蛋介绍给你和老妈干嘛呀!」

  这几句话一说出口,直接把我弄得呛了一口姜茶,同时姜茶里有两粒姜碎末
还噎到了嗓子眼里,搞得我不得不侧过身子弯下腰,连咳嗽带喘又打喷嚏地,才
把一粒姜碎末咽了下去,又把另一粒带着些灰蒙蒙的痰秽喀了出来。一转头,坐
在蔡梦君左手边的陶蓁依旧是不明就里,蔡励晟也跟着一头雾水,可他的表情却
要比他的妻子严肃多了,而且以往在电视上省行政议会直播当中被红党和地方党
团激怒时候、他近乎招牌式的眉头微皱、眼睛睁大、面部肌肉从颧骨以下到下颌
处绷直、嘴唇微张且下嘴唇略微突出于上嘴唇的特写,此刻就正在我的面前上演。

  张霁隆也似乎并没摸清明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仍旧自然而然、不卑不亢地
看了一眼蔡梦君,又看着我说道:「欸哟!秋岩啊,你还对人家姑娘干过什么小
坏事吗?可真有你的!你还不赶紧跟人家韬勤先生赔礼道歉?」

  「我……」我这一时间当真是一脑门子官司,心乱如麻不说,阴囊、大腿内
侧和脚心处的冷汗都出了三股了,而在我的嘴上,像是仍旧有姜碎末卡着似的,
根本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我心说我好像之前跟蔡梦君在那段短暂的相处当中,也没干啥过分的事情,
甚至是蔡梦君那次喝多了想跟我干点什么过分的事情,我都让自己全然冷静下来
克制住了。而我在抬起头看着蔡梦君,这姐姐也真是的,忽然红着脸绷着嘴唇、
鼓囊着如桃般两腮瞪着我,倒真像是跟我有仇一样;可又在我尴尬且紧张地注视
三秒之后,这小姐姐却又不由自主地抿着嘴忍俊起来。

  蔡励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自己还依旧板着脸开口问道:「梦梦,这个何秋
岩他是怎么欺负你的,你不用怕,怎么回事,全都告诉爸爸?」

  见到蔡励晟仍是一副将要开战的表情,再听了刚刚他的那句话,我这下心里
更加抓狂——我都看出来她刚刚是故意的,您蔡副省长这个当爹的是真没看出来
吗?不过我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嘴上却还是什么都不敢说。

  但是我这边越是双腿打筛、脸色发白,蔡梦君那边倒是愈发地开心,她抿着
嘴憋着笑,想了半天才忸怩地说道:「嗯……其实是怎么回事呢……这个何秋岩,
在之前跟我打过一个赌,明明是他赌输了,所以欠了我一顿饭,结果到了该他请
客的时候,他却一直跟我这儿放鸽子!他可能耍赖了!还一直躲着我!气死我了!
反正后来啊,哼,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了……」

  「嗨,本来我还寻思着多大的事情呢!」在一旁的陶蓁看了看我,又无可奈
何地瞧了瞧在一边板着脸的蔡励晟,然后立刻转过头对蔡梦君说道,并同时拍拍
她的肩膀,又抚摸了三下她的后背,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斜着眼睛瞥向我这
边,「要是这么一回事的话,呵呵,就你这小公主我还不知道呀?你不欺负人家
秋岩就不错了!不就是一顿饭的事情么,搞得像怎么回事了一样……」

  「什么叫『不就是一顿饭的事情』啊,妈妈!这是君子协定!」她语气极其
地委屈,但是表情却相当地眉飞色舞,随后她又看向我,眉毛一挑嘴角一扬,
「赖皮鬼!我这次看你还要怎么逃!」

  她这么说完,我的隐隐有一种想要释怀地笑出来的欲望,当然这个笑就算是
真的能笑出来也必定是带着苦涩的,因为我想起了先前最后一次和她见面,在离
别时我跟她说的最后的那几句话,这也真的难为她把我之前说我要请她吃顿饭的
事情念念不忘到现在。可同时,在我的心里,又更加地不是滋味。我曾经几次在
床上和夏雪平双双赤身裸体同衾共寝、看着夏雪平光滑的肩膀与后背上那斑斓的
伤疤的时候,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着她默念着,夏雪平,我的妈妈我的爱
人,我为了你放弃了一个很好的女孩,以及很多——当然这可能也就只是我自己
的自我感动罢了,我似乎确实从没口头上对她那样说过。上次再见到蔡梦君,我
知道我对她是亏欠的,但我的心里的确是甜蜜的;而今天,弥补蔡梦君的机会来
了,我心中的甜蜜却烟消云散。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是什么真正的欺负,而是小孩子家家的打打闹闹也
就算了。」这个时候,一直板着脸的蔡励晟又发话了,他还是那样严厉地看着我,
「何秋岩,你从刺客的枪口下救过我,按理来说我应该对你客气一点,但是对不
起,蔡某没有儿子,心头肉上就梦梦这么一个姑娘。你今天来,原本是浚渊和赵
家大爷撮合来见我女儿的,你们俩有缘先认识了——男追女,如隔山,女追男,
隔层纱,看得出来,我家梦梦还是挺倾心于你的,那么今天咱们这次见面就简单
多了;不过,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的:今后你跟我们家梦梦在一起相处,要
是胆敢真的欺负她、让她受了什么委屈、让她吃了什么苦,我蔡励晟,可是不会
放过你的!」

  此言一出,我总算明白刚刚蔡励晟借引子对我故意摆出一副臭脸,就是来给
我一个下马威,毕竟先前我救他的时候对他的态度也根本算不上是恭顺,更何况
他们蓝党特勤处的人还无缘无故地揍了我一顿,按他在赵府的说法,夏雪平后来
去找他显然也是也没给他好脸色,若是再继续深究下去,我父亲何劲峰还在南下
的时候写了一篇轰动全国的文章,相当激烈地内涵了蔡励晟险些被刺杀的事——
要是这么想,我现在居然还能腆着个大脸跑到他家做客,别说他刚才跟我使脸子,
他不抬手揍我就不错了;

  但同时,这句话又相当于一种旨意和嘱托,也算是给今天我跟着张霁隆前来,
为这个最终的目的做一个短平快的直接交待,我要是答应了,那我成为他们蔡家
准入赘女婿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可我该答应么?我要是答应了,我基本上这辈子其中的一件大事也就大概确
定了,也基本上就没有回头路了。

  但若我要是不答应,那我又似乎永远再没机会去补偿一下我先前对蔡梦君的
亏欠了。更何况,我不答应,那我今天本来又是干嘛来的呢?——我名义上是来
相亲的,结果一见到人家蔡小姐,发现不仅不是个丑丫头恐龙妹,还是性格大方
温婉、长相清纯可人的蔡梦君,之前又跟我有过那么一段朦胧情愫,然后我思前
想后我又不答应人家?这样可能会二次加倍伤透蔡梦君的心不说,可能我这辈子
就都是蔡励晟,甚至整个蓝党的头号仇人了。这得亏我是生活在两党和解之后的
新政府,要是换做东北光复后的旧时代,那我基本上就得被蓝党过去的调查局和
通讯局给直接肉体消灭。

  那我到底该不该答应啊……

  就在我犹豫的片刻,一句熟悉的话语,又在我的耳际回荡了起来:——你到
了年纪了,也该找个好女孩了。

  于是我咬了咬牙,郑重地站起了身:「蔡先……哦,不,蔡叔叔,您放心吧。」
我想了想,吸了吸气后有看了看坐在我对面的、怔住的、睁大了眼睛一脸期待的
蔡梦君,「我跟梦君在一起,我是不会让她受到来自任何人的任何欺负和任何委
屈的,当然,包括来自我自己的。」

  我说完又转过身看了看蔡励晟,又的确有些不能自已地稍稍斜眼、忍着脸上
的滚烫看向蔡梦君。而这姐姐的脸颊要比刚刚更红了,赛过刚才来时路旁绿化带
里绽开的腊梅,更像是街面上不少商家开始贴在自家门口和灯箱上的朱红招贴画。
「哼,谁稀罕呀……」蔡梦君扬了一下自己泛红的脸庞,故作不服气地白了我一
眼,假装满不在乎地冷笑,但又迅速低下了头,仿佛含了一口蜜浆一样地抿着那
双草莓般的小嘴。

  而就在前一秒我话音刚落,张霁隆还挪了挪自己的脚原地顶着脚跟,用他的
脚趾在我的右脚脚面上碰了碰,但我早就有所觉悟,张霁隆的意思我自是心有所
领。而蔡励晟实际上一直看着我,等我把目光朝着蔡梦君身上回荡一圈又看向他
后,我又连忙对他鞠了一躬,他这才收起那令人心颤的冷峻表情,眉毛舒展开了,
嘴角上扬了几许,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柔和:「哈哈,这就对了!我就想听你说出
这些话!」说完,蔡励晟又有些关切地看看身边的女儿,又斜扫了一眼张霁隆,
然后继续对我深沉说道:「我是个谨慎的人,对我的女儿也是一样,所以,先不
管你和梦梦将来能相处到什么程度,你能有这样的态度,身为一个男子汉能有这
样的担当,总归是好的。」接着,蔡励晟又看向了张霁隆,「并且,这至少真的
说明,我和浚渊还有赵家大爷没看走眼。」

  张霁隆想了想,点了点头:「秋岩这孩子,平时可能在一些小事上稍微马虎
点儿,但是关键时候还是不含糊的,而且他的心思也极其的细腻,脑瓜够用。韬
勤先生,秋岩还给您全家买了些礼品呢,五花八门的,刚刚进门之前,已经交给
了迎接咱们俩的侍应生——欸,秋岩,你都买什么了?」

  「哦,」我点点头,立刻转过身继续看向蔡励晟他们一家三口回答道,「有
『燕州牌』的即食海参软罐头礼盒,都是咱们Y省琼觞岛这边产的,我知道这东西,
对女性吃了很补,专门给陶阿姨买的;还有两瓶12年的三得利山崎,我从我们局
长那儿打听来的,他说蔡副省……哦,说蔡叔叔您,非常爱喝威士忌,但是当然
我也不懂这东西,什么『波本』什么『单一麦芽』之类的,我都不知道那是个啥,
我就是看包装大气,就挑了两瓶这个,不成敬意,还希望您别嫌弃!还有两盒Do
rabella的点心,还有一盒马卡龙与一盒限定抹茶生巧,呵呵,我也真是,买的时
候,我都不知道我是买给梦君吃的……」

  ——我之所以敢这么说瞎话、而完全把张霁隆给摘出去了,其实是张霁隆在
买给我的西装里,还特意放了一张字条:「送的时候,千万别提我。」我不明白
他的用意为何,但我还是照做了。

  陶蓁听我说完这一列单子,立刻客气地笑了:「哈哈,秋岩还真是有心了,
我本来寻思着你来家里就是吃个饭而已,还带这么东西。下回再来家里,就什么
东西都别带了啊!有这份儿心意就好,阿姨什么都不缺的。阿姨家里有一大堆海
参燕窝那些玩意呢,前年买的还没吃完呢,吃都吃不过来,好多都快过了保质期
了。」

  「哟,是吗……」我连连挠头,但是当着人家的面儿,我也根本不敢看一眼
张霁隆,张霁隆是没让我提他,但是我这边要是小动作太多,以面前这两位一个
地方政党掌门龙头、一个家族制药企业的传人的眼力,估计肯定能发现猫腻儿,
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事儿是我没拿捏好,考虑不周!我就单纯寻思着
能买点好东西的……那,阿姨,要不您还是先吃我拿的这份儿吧!我斗胆这么说
一句,毕竟我这个可新鲜,出产日期可是前天,总比快过期的要好。」

  听了我的话,陶蓁顿时乐了,指着我又看看蔡励晟,又看看张霁隆:「哈哈,
这小秋岩说话还挺有意思的!」随后又对我点了点头:「好的呢!那么阿姨就听
你的!」

  陶蓁这边正跟我客气,蔡励晟那头便又招呼过去一个侍应生,让他把我刚才
交给迎客侍者的两瓶威士忌拿过来,蔡梦君一听,又让那个侍应生同时把我带来
的西点全都一并拿来。随后那个侍应生又叫了一位陪着自己出去,再回来的时候,
他们一个便托着托盘,上头放好了用蓝莓酱和薄荷叶点缀过的盘子盛上的从我拿
的那些甜点包装盒里取出来的一块马卡龙和两块生巧;另一个则推着一只推车,
最上面摆了三只宽口低沿复古玻璃杯,下面则是一个保温盒,保温盒里放着我刚
拿来的那两瓶威士忌当中的一瓶,还有一个冰桶。

  盘子端到蔡梦君面前的时候,这小姐姐可真是笑逐颜开,刚刚故意演出来的
对我的反感,此时也彻底不装了:「你挺厉害的呀,何秋岩,你怎么知道我爱吃
这些呀?」

  「我……呵呵,我刚才不是都说了么,我压根儿也不知道你就是蔡叔叔家的
千金。只是我觉得女孩子都好像挺喜欢这种甜点的,无论什么阶层的女孩,都对
这个牌子的这两种点心依旧心神往之,所以我就买了。跟给叔叔挑酒一样,你了
解我的,我都不怎么喜欢吃甜点,我是看不少人推荐追捧我就买了。不好吃的话,
你可别骂我,我是真不懂……」

  「哈哈哈……那我问你,你要是知道了是我的话,你还会给我买么?」蔡梦
君紧跟着又问道。

  「会啊,当然会啊。」

  陶蓁看着我,又看了看蔡梦君,等我说完话,她又在一旁对女儿补了一句:
「你还问人家秋岩会不会给你买,你现在面前摆着的又是什么呢?人家这不已经
买给你吃了么?你不可以太贪心的哦,你小心这样以后秋岩可嫌弃你了。」

  蔡励晟听着这边的对话却默默不语,而蔡梦君简直乐开了花,接着又故意板
着脸道:「哈哈!咳咳……我还没跟他怎么样呢,他就敢嫌弃我啊?那可算了……」
嘴上这么说着,拿着糕点叉的右手可是诚实得很,她用糕点叉挑起一块生巧就往
嘴里送,然后美美地把那巧克力含化在嘴里,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又像两弯月牙
儿似的,接着再次睁大了眼睛,嘴上乐着嘴里含着,看着我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
出来。

  蔡梦君紧接着又有些开心到激动地,拿着糕点叉舀起另一块生巧,递到了自
己母亲面前,陶蓁看了却摆了摆手,反而说道:「你可少吃点儿,正经饭还没吃
呢,就吃这么多甜食?家里的规矩可别忘了。」说到这里,陶蓁有意无意地看了
一眼蔡励晟,似乎是见蔡励晟没什么反应,才又说道,「再说了,你吃这些东西
要是吃得太多,你可小心会变胖的!妈妈从小就教育你什么来着?」

  「哎哟,知道了,『管好自己的嘴和身体』,」说到这儿,蔡梦君也忍不住
转头看了看蔡励晟,接着又稍微放小了声音,像是跟陶蓁答着话又像是自己小声
觑咕道:「就总是有这样的规矩,还问我为啥不爱回家……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妈妈,我就吃这几口就不吃了哦……」蔡梦君无奈地说完,把目光收回来后又睁
着亮亮的大眼睛,眼睛里都带着晶莹剔透的亮光地看着我,眉欢眼笑地说着:
「谢谢你啊,秋岩,你还真会买东西!真的很好吃!这就是我的口味!」

  「嗯,你喜欢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嘿嘿,那我以后还要你总买给我吃,行不行呢?」

  「那还用说么,」我应答道,「这是当然了。」

  说完之后,我一斜过眼睛,却又看见陶蓁正在侧目凝视着我。她发现我与她
对视后,又换了个表情,抿抿嘴唇后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恭敬地点头回敬,
但却又留意到,她一抿嘴后微张开嘴唇又微笑的时候,连咽了三口唾津。而我,
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她咽口水的这个动作而胡思乱想下去,值得连忙转过头看着旁
边弄着冰块的侍应生。

  侍应生熟练地拿着冰锥在冰桶里的那整个冻成砣的冰柱上来回凿了好几下,
去除了三大块冰块之后又把每一块分别放在电动的金属模具上,没多长时间,三
只透亮的球型冰就被模具连研带热地打磨了出来,那侍应生又把那三块冰球分别
放进三只杯子里,然后打开了那瓶威士忌,分别倒出半杯,又分别递给蔡励晟、
张霁隆跟我。

  「梦梦她妈妈和梦梦都不喝酒,所以就咱们三位男士一起喝两口吧。」蔡励
晟见我一直站着,这个时候才摆摆手让我坐下,「威士忌这种酒,虽然度数很烈,
但可不是像咱们国家那种茅台、五粮液那样,酒劲不讲理但还要有一系列的繁文
缛节才能喝的酒,这是绅士的酒,平等的酒,大家要么都站着,要么都坐下。所
以,秋岩,你还是坐下吧。」

  说着,蔡励晟举着酒杯往前探了探身子,示意要跟我碰一杯。我连忙端起杯
子跟蔡励晟碰了一下,但是瞬间我脑子一转,在我和他的杯子还没离开的时候,
我特意伸出左手垫在他的杯子下面,抬高了他的杯子,然后自己干净把右手上面
的杯子往下压,然后才敢往后退回去正襟危坐。

  蔡励晟见我如此忙活,又如此战战兢兢,眼睛眯着得更厉害,笑的也更加心
满意足。随即他又举起杯子对着张霁隆隔空端了一会儿,张霁隆也端起了杯子,
说了一声「谢谢韬勤兄了,浚渊敬您」,蔡励晟才又点了点头,举起杯子,放到
自己的鼻翼之下嗅了嗅,随后又抬起头看向了我:「秋岩,喝两口吧。」

  「我……不好意思,蔡先……哦,蔡叔叔,实在抱歉,我是自己开车来的,
不能酒驾……」

  「怕什么?等下我让我的人给你代驾不就行了么?」

  「用不着你们那帮大老粗!」蔡梦君在一旁笑了笑,「我也会开车啊!我送
这个坏人回去不就行了?」

  「啊?让蔡大小……让梦君姐你亲自送我,我哪敢让你受累?」我连忙惶恐
地看着蔡梦君,又看了看蔡励晟。这要是我不知道蔡梦君是蔡励晟的女儿还就罢
了,现在我知道了她的身份,并且还当着人家亲爹的面儿,说让副省长的女儿给
我当司机,给我一万个豹子胆我都不敢。

  「哟哟哟!跟我这还演上戏啦?我以前又不是没开车载过你!而且,等会儿
吃完饭,你不陪我去别的地方溜达溜达、坐一坐聊会儿天么?」蔡梦君笑着盯着
我,又转头看了看蔡励晟,撒娇道,「行不行呀爸爸?等吃完了饭,我去和秋岩
到外面玩儿会儿去?」

  蔡励晟点了点头,又继续看着我说道:「玩会儿是没问题,但是一来不能玩
得太晚,二来,也得看秋岩他愿不愿意把这杯酒喝下去。」说完,蔡励晟才举杯
喝了一口。

  蔡励晟这话都说出口了,我也只好举杯喝了一口,但是看来我对喝洋酒这种
事还真是不得要领——我先前喝过威士忌,夏雪平之前破罐子破摔让我误会她和
艾立威睡过了那一次,我就是点了一大堆类似什么Jack daniels之类的威士忌可
得连门都不认识,但是那根本算不上「喝威士忌」。我这会儿也是,端起杯子之
后,客气地喝了一小口,接着就直接往嘴里送,结果威士忌这种无论是闻起来还
是尝起来,在我看来都跟医用酒精差不了多少的东西,后反劲的灼烧与火辣,让
我从胃里逆着难受到嗓子眼,也就是因为被子里有那么大的一块儿冰球子,所以
那种凉凉的感觉能让我稍微舒服一些。但我再看看张霁隆和蔡励晟,人家二位在
小啜一口之后,也跟刚才蔡梦君吃那块生巧一样,先在嘴里含上一圈,又稍稍把
嘴唇间微张开一点缝隙,让空气带着点气流窜进口中,然后从缓至快、从少至多
地把那口酒咽下,尤其是蔡励晟,他用嘴巴吸进来的气要比张霁隆吸得更少,而
在稍稍吸进来一些气之后,又继续闭上眼睛,把嘴里的那口酒又含了一圈才咽下。
我念书的时候,看见电影电视剧里演别人喝洋酒喝葡萄酒时候这种行为,我都觉
得是在装逼、是惺惺作态又故意彰显;如今一看,至少说我从生活习惯上,真的
比人家两位差了一大截。

  「嗯,入口真柔啊!挺好喝的!」张霁隆美美地点点头,然后又望向蔡励晟,
「韬勤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蔡励晟咂咂舌头,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又抬起头先对我问了一句:「这酒是
秋岩拿来的,秋岩自己觉得怎么样?」

  ——这问题不是超纲了么?方才我咕嘟一口,喝下去的除了苦、辣,就只有
对喉咙、食管和胃的灼烧的难受感觉了。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句:「嗯,还行……挺香淳的。」

  蔡励晟眯着眼睛继续笑着,然后拿起酒杯之后,这一次他又喝了稍稍比刚才
多了些许,然后依旧是在嘴里含着转了三圈后才咽下,点点头道:「我啊,平时
还真不怎么喝小日本的东西,但是没想到他们做的威士忌味道还真可以——成熟
白桃加薰衣草的香气融合得不错,不刺鼻,还有点柿饼的香味,浓厚的栗子口感
加上点品到深处的香甜也挺让人舒服的。」

  张霁隆听罢笑了,看着蔡励晟说道:「韬勤先生果然是行家,我虽然也经常
喝威士忌,但是我每次都只能说『好喝』、『难喝』,这些有层次感的东西,我
可说不出来。」

  蔡励晟笑了笑,接着又看向自己的左前方我们这边,但一时间我也不知道他
究竟看向的是我还是张霁隆,且听他继续说道:「只不过你这牌子挑的不好,要
是让我选的话,我可能会选他们家的那款12年的『白州』,据说那个酒,里面有
点牛奶糖的口感,但同时又有茉莉花的清爽和苹果的味道。当然,这可能是我的
个人刁钻的口味,我平时喝的就是类似于迈凯伦『概念一号』这种带着点奶油太
妃糖香气、以及柠檬和柑橘口味的威士忌,秋岩一个孩子,又不怎么喝酒,能选
这么一瓶送我,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要说最好的,我曾经喝过WEMYSS31年的苏格
兰单一麦芽——那个酒真绝了!还有个诨名叫『烟熏薄荷糖』,顾名思义,霁隆,
你想想那个酒得有多好喝!而且还能尝出来巧克力的口感!要是再有机会,秋岩,
霁隆,我一定请你们两个一起喝一杯这个WEMYSS31!」

  讲真话,就算是我自己现在身体里没有残留生死果的东西,平时喝两口什么
「勇闯天涯」之类的就挺满足的,至于什么「单一麦芽」之类的,我是真不懂他
们说的这些。而过后我再按照他们所说的这些名称,上网一查,才发现我平时喜
欢喝的那些「勇闯天涯」的价格在这些「单一麦芽」的面前,连九牛一毛的零头
都算不上。这喝的根本不是酒,这喝的根本就是金子。

  「秋岩,还不谢谢韬勤先生?」张霁隆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对着蔡励晟举起
了杯子。

  「您请,蔡叔叔。」我也立刻举起了杯子,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和蔡励晟
碰了碰杯。

  蔡励晟笑而不语,跟我碰杯后又隔空举杯看向张霁隆。

  「那我就等着您的好酒了。」张霁隆也示意道。

  随后,我们仨又喝了一口。这次我也学着他俩刚才的动作,用舌头带着这口
酒在嘴里含着转了一圈,微微吸了些气,然后再咽下。可是我还是觉得这玩意他
娘的除了苦、辣以外,就是烧嗓子,什么白桃味、柿饼香、栗子甜的我真的一丁
点都没喝出来,甚至都想往里头兑点儿红牛。可我还是在咽下了这口酒后,忍着
想咳嗽的欲望,继续正襟危坐地看着蔡励晟笑了笑。

  陶蓁看着饭桌上气氛不错,张霁隆和蔡励晟虽然没谈什么实质内容但是气氛
也挺融洽,而我和蔡梦君本来就是之前见过面,现在我认下这桩情缘、又跟蔡励
晟那边压了两次杯子,蔡梦君也什么都不管不顾,一直看着我痴痴笑着,她便抬
起左手伸出微微弯着的食指,示意侍应生上菜。

  「想喝好酒可以啊,浚渊,但是你……」蔡励晟看我和张霁隆都放下杯子坐
正身子,就又开了口。

  可哪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这间小宴席厅就又被人闯了进来。

  ——「呵呵呵,都在呢!我操!我说今天家里这么热闹,嘿,咋也不叫上我
呀?」

  这人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路火花带闪电,长得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我缓
过神来一看,却发现这竟然是个女人——烫了一头卷发,染着玫瑰红的颜色,上
面是件紧身低胸红毛衣,外头却穿了一件沾了不少灰的黑色貂绒大衣,下面还穿
了条紧身豹纹绒裤,原本看着都应该是很性感的搭配,但问题是这女人的身材那
也是真没眼看,脸比屁股大、屁股比肚子大、肚子比胸大,妥妥的一块刚从炼油
锅中潎出来的一块肥油;脸上的肉耷拉着,偏偏还打了厚厚的粉底,一笑起来酒
窝套酒窝的脸颊上,都往下掉面面儿;眼皮上的眼影也不知道是怎么调的,看着
像是几年不用的暖气片上结的那层铁锈,说红不红说黄不黄说黑也不黑,而她的
唇膏,则红里头有发点蓝,抹了三抹又涂了三涂,倒跟块儿贴敷药里的黑色药膏
一样。

  原本我看这架势,还以为是谁来找茬闹事儿的,于是完全出于应激反应,我
立刻站了起来朝着门前迈了两步;可后一秒一想,这又不是在外面的餐馆,这是
在蔡励晟的家,这倒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直接跑到蓝党Y省主席的家里闹事儿?而
在我多看两眼那女人之后,我更懵了:因为我竟然发现这肥胖油腻、举手投足之
间有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骚气的女人的五官,竟跟蔡梦君,还有蔡励晟和陶蓁极其
的相似——她的眉眼其实还的算得上是个美女,但她那一脸的横肉加上再厚的粉
底也盖不住的法令纹和鱼尾纹,真让我觉得多看她一眼就能折寿十年。

  随后,陶蓁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蔡励晟,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张霁隆和我,
然后才唤了一句:「思思……」

  而坐在我正对面,原本还在吃着另一块生巧的蔡梦君,突然有点像吓着了一
样,对那女人叫了一声:「姐……」

  ——看来,这人真是蔡励晟的大女儿,蔡梦君的姐姐。不过我还是有点惊掉
了下巴,因为这女人看起来跟蔡梦君简直就像是隔辈人一样,如果说她是蔡梦君
的姥姥、陶蓁的妈妈,这我倒还都能接受。

  我实在是难以把这么一个穿着媚俗、体型臃肿,说话还大大咧咧、还似乎带
了个脏口的那女人,跟蔡励晟的女儿这样高雅的身份对上号,但这个时候,张霁
隆却也微笑着站起了身来,恭敬地对着这个肥胖女人点了点头——但是他这次可
没拉上我:「思佳小姐,别来无恙?」

  「哎哟呵!老张大哥!这两天又帅了啊,带劲!听说咋了?你这两天还被太
极会车炫重给干啦?你这也不行啊?你们隆达集团这几年净赚钱了,这江湖上的
事儿……咕嘟——哈,你们也混不开了啊!」蔡思佳说着话,还竟然毫不客气地
抢过了陶蓁手边的杯子,一股脑地把被子里的热柠檬水喝了个干净,「渴死我了……
这咋的,老妈,你跟人家吃饭,家里也不整点儿汽水儿饮料啥的?你喝这个破橘
子皮泡水有啥好喝的啊?」她放下杯子,转头又看向身后的几个侍应生,「你们
几个,整点可乐雪碧来,没有的话『七星山』、『菩萨寺』的『果子蜜』也行。」

  「思思,」陶蓁突然变得一脸窘迫,她也不由得站起身来,却仍试图压低声
音,拍拍这个肥胖的蔡思佳的后背说道,「你知道咱们家不喝碳酸饮料和含糖高
的东西的……」

  「这、这、这你这玩意!……哎哟我的天啊!啥玩意这整得!倒说我不受这
个家欢迎、就不想让我回这个家,我他妈的倒想我愿意回来似的!你瞅瞅,堂堂
一个副省长家、堂堂一个地方政党老大的餐桌上,妈了个逼的一个汽水儿都没有!
这啥玩意儿?」蔡思佳斜着眼睛瞟着陶蓁,她这眼神给我的感觉当真不像是个女
儿看着自己妈妈的样子,你哪怕是捡来的女儿——自打何美茵知道自己是当初老
爸从中东抱回来的之后,她看夏雪平的眼神也从来没这么不敬过,蔡思佳给我的
感观,倒像是陶蓁或者蔡励晟的哪个故意要来吃大户的远方农村无赖亲戚一样,
就凭着自己的姓氏和那点单薄的血脉,就敢理直气壮地管人家家主蹭饭,而且咸
了淡了还都不嫌弃。

  「你不想回来,那你自己倒是也别回来啊?」蔡励晟的语气又变得阴冷下来,
而且声音还比刚才故意给我下马威的时候更加厚重低沉,这回看来他是真生气了。

  「哎,我还就不!不管咋说,我也是你老人家射出来、跟我老妈的卵泡儿结
合生出来的吧?从法律上算,我咋说我也是梦梦她姐吧?凭啥梦梦被你们一天天
宠得跟个小公主似的,我就这么区别对待?你说不欢迎我,我就不能回家啊?法
律说的算,还是你蔡励晟说得算啊?还亏你是咱Y省在野党党魁呢,你们蓝军的人
成天搁网上组织水军骂人家红党是『后清遗老』,我看你呀,呵呵,还不如人家
红党呢——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早先压根不就是个红党党员么?我记得家
里还留着你的红党党员证呢!」

  蔡思佳的这一套唇枪舌剑组合拳下来,真心让蔡励晟气得肝颤,手里端着的
复古杯都差点被他捏碎,尤其是最后那半句暴露蔡励晟先前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红
党党员的事情,当然这事情倒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二十几年前两党和解初始,
红党党内就立刻出现了大规模的退党,并且迅速加入了刚从南岛登陆的蓝党,剩
下的又有很多是自行组党、然后又和各地的地方党派组成地方党团联盟的这其中
不乏像现在蔡励晟这样的政界名流,而且要不是他们,当年在「叶嬷嬷」叶九昇
即将卸任南岛政府总统之际,基本上连南岛的基本盘都要守不住的蓝党也不可能
在仅仅几年之间迅速成为全国第二大党。但这东西对于蔡励晟这样的、且在派系
林立的蓝党内有一定权势的人而言,当面把这些事情跟外人说出来,基本上就相
当于刨祖坟,而这个祖坟,今天还是他蔡励晟自己的女儿刨的,如若我是蔡励晟,
我也能被气个半死。

  「行了,姐,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今天家里正好又请客吃饭,你就少说两
句吧,好不好?」坐在一旁的蔡梦君也满脸尴尬地说了这么一句,但她的语气也
挺柔和的,就稍稍比陶蓁强硬那么一点,但我也从她一会儿一叹气、眉毛皱着又
松开、但又瞬间拧起抬头纹的表情看得出来,她对于这个姐姐似乎也没什么感情,
更多的好像应该是可怜或者惋惜。她想了想,又伸出了手,摊手指向陶蓁旁边的
空座位上说:「你快坐下吧,吃饭了吗?要不要跟咱们一起吃?」

  「哼!丢人现眼!」蔡励晟这时候好像也才顺过气来,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
上,捂着额头咬着牙,恨恨地斥骂道。

  陶蓁无奈地低头叹了口气,然后又抬头看着同样站在窗边只敢干扎眼的侍应
生们轻声说了一句:「去,给大小姐倒一杯鲜榨橘子汁吧。」

  看见一家三口对自己稍微软化了一下,蔡思佳竟然像个地痞一样无赖地歪着
嘴角咧嘴、露出了满是黑黄烟渍的牙齿笑了起来:「嘿嘿嘿!梦儿啊……」说着
说着,还用二人转的腔调唱了一句,「哎呀——我滴梦呀,知道疼你姐呀……唉
啷个里格隆——房东叫我给房租,我说等两天儿呀……」戏谑地唱完之后,继续
说道,「姐呀,就不坐了,搁咱们家现在,哼,就你把我当个亲人咯!」随后这
姐姐又照着蔡梦君面前的盘子里扫了一眼,「哎呀,这家伙,吃挺好呀!」然后
也根本不问,抬起那指甲缝里满是黑色泥垢的手来,直接把蔡梦君还没动的那块
马卡龙抓了起来,又去蘸了一下旁边用来装饰的果酱,然后把好端端的一只干净
盘子晕染得乌七八糟的之后,把那块马卡龙直接扔进了嘴里,然后一边嚼得又急
又香,一边却嫌弃地说道:「哎我操,这玩意他妈的个逼的这么甜啊!齁得慌都!
外边这层破壳子还他妈雀绿雀绿的……这叫什么抹茶味的呗?妈的,还以为里头
是软乎的呢……」她说完之后,却还狠狠地将那口马卡龙碎糊,连着自己说话时
候喷出来到嘴边的几滴哈喇子一齐狠狠咽了下去,并且还打了个嗝,然后还舔着
自己的嘴唇和牙缝儿、咂摸着舌头说道,「就这破玩意,有啥好吃的?」随后又
抬头看了看我,接过了刚递上来的那杯桃汁,嫌弃地看了一眼里面的晶莹果汁和
剔透果肉,啐骂道:「哎我操,还他妈了个逼喝上桃汁儿了,这玩意有啥喝的?
反也是,要不叫你这么保养,老妈,你这老帮菜从身材到脸蛋儿,也够呛还能像
黄毛丫头似的……就你这靓盘儿,一辈子就给我爸一个人儿干,暴殄天物了都!
要不哪天让闺女我给你介绍个地儿?让外头人也尝尝你陶蓁的『桃汁儿』?要不
给你尝尝别的男人的『香蕉汁儿』也行!女人为啥非得要看男的的脸色?咱们就
该对自己好点!哈哈哈哈……」

  蔡思佳毫无廉耻地笑着,脸上一直波澜不惊的陶蓁骤然变得通红,她先是斜
眼看了看怒火中烧的蔡励晟,却居然有瞟了我一眼,脸上更红,遂又低下头不说
话。蔡思佳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都拦不住她,她便接着大大咧咧地走到了我的左后
方,看着我,却举起手里的杯子,对着我手中的那杯威士忌撩拨又像挑衅一样地
用被底在我的杯沿上撞了一下,然后笑着喝下一口后并不咽下,而是漱了漱口
「咕噜咕噜」两声又把那口果汁吐到了墙角处的那盆青松盆栽里。「呵呵,这小
臭弟弟,长得还贼他妈帅哈!梦君,这就是跑来要跟你相亲的那个小伙儿吧?看
这样可以啊,大眼阔唇大鼻子,长腿长跟腱公狗腰,你这下半辈子肯定挺『性』
福啊!反正他余生都肯定是你的,你今晚借姐玩一宿行不?姐姐我也老长时间没
开荤了,而且你对姐姐也挺好,把爷们儿借姐姐使使……」

  我也确实没少听过女生说出这种恶心话的,但是像蔡思佳这样外表抱歉、行
为令人不适同时言语又令人恶心的,那可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也是真不知
道像蔡励晟这样气度非凡、如陶蓁这等优雅温婉的夫妇,到底是连着坐了几世的
孽才能养出来这样的女儿,何况这个姐姐跟蔡梦君那个妹妹,简直一个是天上的
珠玉,一个是地底下的屎尿。刚才一直表现得大大方方的陶蓁,此刻的脸色苍白,
就像被外面的冷风瞬间冻住;蔡梦君看着这个亲姐姐,也是一脸的如同吃了苍蝇
一样难受,但她拧着眉头的同时,眼睛里还是闪着些许怜悯的华光的。

  「这人又不是物品,又不是您还没言语一声就被你刚吃进肚子里的点心,这
不是您说问梦君借,我就能被借给您的。况且,别说梦君会不会同意,姐姐您也
得先照照镜子,再看看我愿不愿意,您说对吧?」我索性说道。当然,我说这话
其实仅有一小部分是为了维护蔡梦君,另外很大一部分,我是真害怕蔡梦君心一
软,就把我真的「借」给她姐姐,因为我真觉得这种事她很有可能答应,毕竟蔡
梦君的耳根子软又对人过于的好,之前在敦盛居酒屋里明明她过生日宴请她那些
大学同学却到最后一个礼物都没收到还被人集体逃了单的事情,到现在还历历在
目。

  一进门就像是喝大了一样的蔡思佳,听了我故意放了刺儿的话,眼神一下就
瞪圆了,接着她却笑了一下,故意走到我的身边,摸了摸我的脸蛋:「哎咦呀呀!
臭弟弟长得挺帅,小嘴叭叭的也挺能说啊!咋的,被你姐姐我看上了,还不开心
呗?那以往换成别的臭宝儿骚爷们儿,姐妹儿俩一起往被窝里钻那不都老开心了?
今天我是捡着柳下惠啦?」我立刻把头一扭、下巴一甩,躲开了蔡思佳的咸猪手,
结果她接下来的话倒真是颠覆了我的三观:「你没看出来啊,小臭弟弟,在咱们
家,论长相儿,梦梦排第三,我妈排第二,最漂亮的就是姐姐我了。呵呵,我这
死亲爹还活着呢,所以我妈你个小崽子是肯定睡不到了,我跟我妹儿长得一模一
样,还比她强十倍、在床上骚十倍,现在你姐姐我倒贴你,咋的,你还不愿意?」

  这番话下来,我用余光扫了张霁隆一眼,眼看着张霁隆都拿着餐巾连擦了好
几分钟的嘴。而刚才蔡思佳所说的这段儿里,除了她说自己「在床上骚十倍」的
部分,其他的我可真是一点都不敢苟同。再加上这个蔡思佳如此不礼貌的举动,
让我本来就像是被浇了一桶泔水的心头又冒了一股火:「姐姐,您听说过一首诗
么?『两家各生子,提孩巧相如。少长聚嬉戏,不殊同队鱼。三十骨骼成,乃一
龙一猪。』」

  「操!还真是给你脸了哈!你他妈的骂谁是猪呢?」蔡思佳怒气冲冲直勾勾
地看着我,立刻瞪眼对我骂道——不过还行,她多少还剩下点儿自知之明,知道
「一龙一猪」里的「猪」是在损她。

  「行了,你差不多得了吧!东西也吃了、果汁也喝了,人也叫你丢得差不多
了,该说说你为啥今天回来了吧?」蔡励晟实在忍无可忍,猛拍桌子之后,转头
咬着牙怒视着蔡思佳。

  蔡思佳慢慢悠悠、摇头晃脑地转过身,看了一眼蔡励晟之后,又往后撤了两
步,转身推开身边的那个侍应生,然后一屁股坐到了身后落地窗的窗台上,打了
个哈欠又吧嗒了两下嘴巴,从自己的后屁股兜里掏出一包香烟和一个已经漆上了
焦黄烟油锈的金边翡翠烟嘴,把香烟滤嘴塞到烟嘴里面,又从自己另一个后屁兜
里面掏出一只塑料打火机,点燃后抽了两口,且直接把烟灰掸在地板上:「我说
老头你啥意思?你生我要我来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可没嫌弃我吧?现在倒好,还
不让我回来,我身上流着的是你的血吧?我姓的是你的姓吧?我……」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今天回来?你怎么知道,你妹妹今天要在家里见客人?」
蔡励晟板着脸说道,接着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张霁隆。

  张霁隆眼见着蔡励晟望向自己,也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餐巾,叠好之后也翘起
了二郎腿,但他抬起腿来垫在自己另一条腿上的姿势,正好是跟蔡思佳相反的,
而他之后则一直漫不经心地低着头,还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

  蔡思佳又抽了两口烟,接着又斜着嘴巴咧嘴笑道:「呵呵呵,老逼头子,你
这说的啥话啊?我自个家,我愿意啥时回来啥时候走,这玩意除了我自己谁说了
都不算吧?至于我是咋知道我家小妹儿要相亲的,呵呵呵,你也不用看张霁隆,
老头子,你真甭看他!我他娘的之前想从他们隆达集团的那帮狗腿子嘴里头,打
听道儿上的事儿,他们那一个个的把嘴唇把得比那银行大铁门都严实!这事儿也
肯定不是他告诉我的,但你要是问我谁告诉我的,我只能说你们蓝党家大业大,
人多嘴杂,并且那么老多眼睛盯着你蔡励晟呢!别管咋说,我这几年在社会上,
也认识不少人,呵呵,老爹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有不少人都是我的『熟脉子』;
何况我本来就是你闺女,不跟梦梦算是一奶同胞、一腹两胎,也是从你朖子里头
射出来的,那想打听点儿自家里你这个当老子的和梦梦这当妹妹的的事情,那可
不是比擦个屄揩个腚还简单么?」

  我被这个蔡思佳当真是搞得一点胃口都没有,而且这姐姐一边抽烟一边对着
自己父亲污言秽语,我觉着我要是蔡励晟,至少会直接招呼后院端着微型冲锋枪
的特勤把她先架出去。没想到眉头紧锁的蔡励晟却极其克制,握着酒杯的手指,
似乎稍微卸去了些许力气,他举杯喝了一口酒,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压着嗓子问
道:「你说吧,又想要多少?」

  「嘿嘿!这就对了!今天你咋这么痛快呢,老逼头子?」蔡思佳直接抢过了
放在我手边的汤碗,把烟头怼在里面,摘了烟嘴,又慢悠悠地把白瓷碗放到了自
己的屁股旁边,然后就说了三个字:「八十万。」

  「什么?思思,你怎么又要这么多钱?」陶蓁焦虑地看着蔡思佳,「你是不
是又拿去赌了?你之前不是答应妈妈去教会戒赌了么?怎么又……」

  「你还问呢……」蔡励晟恨恨地说道,又看了看张霁隆,又气又羞,「我可
知道两周以前,你可是前后分别跑到浚渊那儿和白塔街车炫重那儿分别问人要了
一百万块钱,才两周,你就这么快就把钱都花完了是吧?借着我的名号到处混吃
混喝,你可真是让我在外头把人都丢尽了!」

  张霁隆面无表情,放下右腿后拣了几粒干果盘里的开心果吃着,也没看蔡励
晟或是蔡思佳,也没多说一句话。

  「嘿哟,我的蔡主席,您消息可真是够灵通的!但我就管老张大哥和那个高
丽棒子借点钱咋的了?而且你说我让你丢人?我有啥让你好丢人的?是,我是顶
着『我是蔡励晟女儿』的名号,到处混吃混喝,但是钱是我张口借的,这跟你没
多大关系吧!我能借到钱,混到吃喝,那是我的本事,张霁隆和那个车炫重愿意
借我钱那是他俩愿意!何况,张霁隆现在就坐在这,你问问他,他才借了我多少
钱?才五十万!」说着说着,蔡思佳还笑着看了看张霁隆,「不过这家伙到还行,
够意思,告诉虽然他就那点闲钱也不富裕,但是我不用还了;他姥姥的车炫重就
给我拿了三十万,还告诉我让还的时候还他四十五万!操!我索性就在他那条街
上一直吃喝到现在,他妈的,到现在我打嗝还一股萝卜泡菜味——我这是搁他那
儿吃腻了我才过来的。」说着,他看了一眼蔡励晟,又看了看陶蓁,「哎呀再说
了,我就要点儿零用钱花花,至于拿去做什么,我的妈呀,你就别管了。再说了,
咱们现在是啥时代?赌博早就不犯法了,何况我这现在赌的数目跟过去比,那可
是少了不少个呢,我现在充其量就算是小赌怡情。」

  陶蓁心急如焚地叹了口气,接着问道:「是不是那个姓袁的女人又让你陪着
她赌的?」

  「是!是又怎么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蔡思佳居然急了。

  「我不是让你别再跟那个女人来往了么……」

  「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告诉你,陶蓁,我嘴上管你叫妈,也就是看在我
身上淌着你的血!你跟袁莉莉比起来,你到底哪点像我妈?嗯?而且说起来,我
身上虽然流着你的血,但是我身上的肉可是她……」

  「你住口!」蔡励晟没让蔡思佳把话说完,又是一拍桌子,「你个孽种!你
不是要钱么?行,你去对面找周玫,让她给你支现金,拿了钱马上滚蛋!以后都
不许进这个家门!」

  陶蓁伤心地看着蔡思佳,头一低,双手拄在餐桌上,捂着脸不出声。蔡梦君
见状,立刻站起身来让陶蓁靠着自己的小腹,抱着妈妈的头还摸了摸她的脸颊和
额头,眼神也变得愤怒了起来:「姐姐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气妈妈?爸
爸不是答应给你钱了吗,你还是赶紧走吧!」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觉着一个女生被自己的双亲骂是「孽种」,又被自己的
妹妹嫌弃,论正常一点的,肯定都会觉得难受憋屈,但没想到,蔡思佳却立刻露
出了一脸得胜的模样,扭着屁股笑着走到蔡励晟面前:「这就对了嘛!您说您一
开始就这么嘁哧咔嚓地痛快多好!可至于您说您以后都不让我进这个家门,呵呵,
您觉着您拦得住我么?你可小心,这几年在社会上我可没白混,我认识的朋友也
都多了去了,可别哪天我一不高兴,再把『家里账本』的事情捅咕给别人去。」

  蔡思佳一提到「家里账本」四个字,我眼见着蔡励晟整个人都像被人抽了筋
一样,全身剧烈地一抖,紧跟着冷汗一瞬间就一脑门。同时蔡梦君和陶蓁也注意
到了蔡励晟的反应,而她们母女俩的表情跟我基本没差,也都是满脸满身的好奇。
只有张霁隆没抬眼睛也没转头,依旧旁若无人地吃着开心果不说话。蔡励晟想了
半天,嘴巴嗫嚅了好几下,最后都没说出一个字。

  蔡思佳得意地笑了笑,回身抬手又在我的脸颊上摸了一把,然后绕过了蔡励
晟,搂着站着的蔡梦君,对着她的左脸颊猛亲了一口,沾了蔡梦君一脸的恶臭唾
污才罢休,随即蔡思佳才大摇大摆地走出宴席厅,直奔着蔡公馆走廊的西侧走了
过去,听着声音,好像还进了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蔡励晟放在西裤口袋里面的手机就响了。

  「喂,什么事……对,是我同意的,你给她吧……你等一下……」蔡励晟说
着,又看了看还在捂着脸躺在蔡梦君怀里的陶蓁,「唉……我这边的钱暂时都用
在选举经费上头了,差二十万,你看看能不能从药厂的财务那边转点儿?」

  陶蓁放下双手,她并没有流泪,但是无神的双眼却有些发红,她有气无力地
说道:「可以,药厂现在富余五百多万,只要不超过这个数,多少都拿得出来。
你直接让小周打电话给财务办公室转钱吧……」随后陶蓁轻轻推开了蔡梦君,直
盯着老公,并且一改刚才温柔大方又礼仪端庄的语调,突然哀怨又怫郁地反问了
一句:「你看看,你自己也知道这是冤孽呢吧……」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蔡励晟低声且小声地吼了一句,又拿起电话说道,
「你直接给燊玖制药财务处打电话,让他们给你把剩下的钱补上吧……然后你给
那个小畜生一部分现金一部分支票吧!」说着他又看了看,又对着电话那头道,
「哦对了,让他们多转五十万过来,然后你另写一个五十万的支票,给我送过来……
对,我还在一楼饭厅。」

  之后差不多能有七八分钟,整个宴席厅里除了张霁隆嗑着开心果的声音之外,
只剩下一片尴尬的寂静。蔡励晟和陶蓁全都在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面前的杯子,
而我和蔡梦君在经过刚刚蔡思佳不请自来的硬闯,此时我俩也只能尴尬地看看彼
此,且蔡梦君比我平添了些许羞赧懊糟,而对我来讲,很多事情我当着蔡励晟和
陶蓁的面儿我也没法劝,我也不能问。

  「蔡先生,陶女士,」最后打破了这种尴尬的,还是张霁隆,「哈哈,我还
真是不好意思问……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呢?刚刚进门的时候,我跟秋岩就闻到了
一股葱烧海参的香味,弄得秋岩进门之前就连擦了好半天口水。我这会儿也确实
饿了,而早就听说韬勤先生家里的厨师都是八大菜系的能人,咱们有啥话,咱们
莫不如一边吃一边说?」

  蔡励晟阴着脸看着张霁隆,随后又微微低下头,抬手搔了搔鼻尖,又严肃且
有些颓然地说道:「霁隆,不好意思了,秋岩你也再稍等一下,等一下咱们再吃。」

  我这人嘴虽然很馋,但其实肚子也好味蕾也好确实没怎么着急,没想到这俩
一个党派魁首一个黑道龙头,还都把我给圈进去了,于是我也只好礼貌地笑笑,
保持着正襟危坐:「没关系的蔡叔叔。您是主人,客随主便」

  蔡励晟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了,今天蔡某真的是失礼
又现眼,实在是对不起今天二位前来拜访的诚挚……但是,浚渊,秋岩,刚才的
事情……」

  「刚才的……」

  我在重新坐下之后刚想说话,张霁隆却又在一旁拍了拍我的手臂,估计是生
怕我说点什么不妥帖的话,便直接抢在我前头说道:「刚才的事情,韬勤先生,
您不必介怀,这是您的家事,这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您放心,刚才
这么几分钟,我和秋岩在您这儿,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

  我看了一眼张霁隆,心中多少因为被他抢了话有点不舒服,本来我想说的就
是「您不必在乎,我和霁隆哥都不会介意」之类的话;但再仔细想想,好像的确
张霁隆所说的才更为合适,所以我只好转头冲着蔡励晟往前鞠了一躬,然后附和
了一句:「霁隆哥说的对,没关系的,蔡叔叔。」

  蔡励晟也冲着我俩点了点头,挪过了我的杯子,亲自端起酒瓶,对着我的杯
子里又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等他倒完了酒,一个扎了个马尾辫子、穿着黑色高
领毛衣和深蓝色西装、左胸前还别了一枚蓝党党徽的干练少妇便双手握着一本文
件夹,敲门后走进了宴会厅里:「蔡主席,您要的东西给您拿来了,请过目。」

  蔡励晟对着那个少妇招了招手,然后接过那只本夹子,又招呼身边的侍应生
挪走了复古杯周围的倒茶碗碟,把那只档案夹摊开在桌上后,又从那少妇的手里
接过了一支钢笔,迅速地在上面签了字,然后从那本上撕下了那张刚刚签过字的
支票递给了那少妇,又使了个眼神让那张支票落到了张霁隆的碟子里:「小周,
嗯。」

  接着,蔡励晟看着张霁隆又道:「浚渊,这是蔡思佳问你那儿要的钱,收好
吧。」

  「蔡先生客气了,」张霁隆平静地抬起手,又把那张支票递回到了那个小周
手里,「但是这钱,我不能收。您还是拿回去吧。」

  蔡励晟一听,眉毛立刻一挑:「霁隆,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别误会。我借思佳大小姐的钱也不多,而且她说的也对,她现在也算是
个江湖人士,这江湖上的朋友问我借的钱,我能准备好了拿出来给她,那就没合
计过让她还我。所以也请您别把这点钱当回事儿,何况我接下来要请您在城郊那
块商贸中心改造地项目上帮我的忙,可比这几十万块钱的事情大多了……」

  蔡励晟摆了摆手,深沉地举起杯子,又看了看身旁的所有人说道:「你用不
着跟我来这套,浚渊,钱是钱的事情,在老铁路区开发商贸中心的事情是另说的,
一码归一码。你的身份我一直很尊重,但是你也少跟我说什么江湖不江湖的事情,
我不是江湖中人,我不是李灿烈那个老王八蛋,我是个蓝党党员,什么江湖规矩,
我不喜欢那些。夫人,梦梦,还有小周,当然还有秋岩,你们也都给我听好了:
你们都是我蔡励晟身边亲近的人,在外面,你们可不能像蔡思佳一样做那些没着
没落的事情,要拿的起放得下,要有借有还,要行的端做得正,咱们得用比常人
更高的道德标准约束自己。」

  我和蔡梦君一听这话,立刻对蔡励晟连连称是,而接着,我和蔡梦君又几乎
同时琢磨出来了为什么蔡励晟要在这个时候把我的名字也拉了进去,蔡梦君便立
刻捂着嘴看着我偷笑,我则是感觉到肩上好像更重了,咬着牙看了一眼蔡梦君,
又心情复杂地拿起酒杯看着杯子里被酒精包围又慢慢融化的冰块低着头。那个叫
小周的女人听了,立刻转身对蔡励晟鞠了一躬,转过身再站直之后,却冷不丁地
斜眼看了看陶蓁。而陶蓁却似乎并没把蔡励晟刚刚说的话太当回事,反而轻笑了
一声,开玩笑道:「哎呀,你说这分明是来让秋岩见见咱们家梦梦、上家里做个
客吃个饭的,结果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变成你蔡大人的誓师大会了似的?」接着,
陶蓁又脸颊带着梨涡笑着,招呼着侍应生去端菜,然后转过身又语重心长、又惭
愧万分地说道,「霁隆,他让你把钱收着你就收着吧,女儿在外头闯的祸,当父
母的也得帮忙弥补一下不是?唉,这也算是我和你们的韬勤先生,为了思思能尽
到的这么一点做父母的责任吧。」

  「哈,好吧,既然蔡先生蔡夫人都这么说了,这笔钱我再不拿,那可真是我
张霁隆给脸不要脸啦!我收下!」说着张霁隆将那张支票对折后,放进了自己的
西装里怀口袋里。

  随后侍应生便上了菜:两份冷盘,一份是蒲公英拌烤生牛肉,牛里脊的最外
一圈用喷枪烤熟,里面是生的,切薄了用柚子醋跟蒲公英叶子一拌;一份儿是山
葵芽渍乌贼,剁碎的青山葵跟酱油浇在用冰水养了十几分钟的活墨斗鱼上,分到
了盘子上、夹到筷子间、放进嘴里的时候,无论是乌贼的剑鞘皮还是腕足段,都
还是会动的。然后是两份素菜,一份四烧豆腐,其实就是用素肥肠、裹了炸面糊
的嫩豆腐、用魔芋做的神仙豆腐、还有鱼豆腐刚在一起,加上胡萝卜青红椒和洋
葱,加上糖醋汁和酱油做的炸熘菜,另一份是用鲍鱼汁、蚝油、浓缩鸡汤炒的
「烧八素」,即是冬笋、香菇、木耳、沙参、西蓝花、莲藕、牛蒡丝和玉米笋做
的,先爆炝了姜蒜蓉,最后再浇点薄芡。随后是四道荤菜,其中两道山珍:Xo酱
烩鹅配鹅肝,一只梅花鹿羔,半只清蒸配姜蒜油蘸着吃、半只跟E县产的板栗肉红
烧;再两道海味:葱烧海参一份,外加一坛用帝王蟹的蟹黄做的蟹粉豆腐。最后
还有一份用刚刚那只蟹黄拿去做蟹粉豆腐的帝王蟹的蟹肉跟鲍鱼片放在一起烩的
捞饭,外加一盆牡蛎裙带菜汤。

  一顿饭吃下来,味道倒是鲜美可口,只是我隐约觉得这些被蔡励晟亲自安排
的菜品,跟我在赵嘉霖她家、以及我那次和夏雪平跟周荻和赵嘉霖在「盛世皇朝」
吃的那一顿比起来,好像也就勉强不相上下而已。

  我仔细一琢磨再一反思,或许我这人也真真是有点飘了,这么金贵的用料、
这么精湛的烹饪、这么可口的味道,我还没怎么样呢竟然都有点觉得食之无味,
看来从明天开始我得喝点小米粥、野菜汤,吃点窝窝头、咸菜疙瘩之类的,节制
一下自己了。

  而一顿饭吃下来,蔡励晟便一改他刚刚进到宴席厅里的时候、把注意力都放
在我身上的情况,而全程都在跟张霁隆呈对角线的位置、隔着我和蔡梦君还有陶
蓁一直说着话。

  「霁隆,刚才你说,那个商贸中心的项目上,你有需要求我帮忙的的事情。
我突然想问问你啊,你有啥是是用得着让我帮忙的呢?有了赵家的明昌国际跟你
一起干,还有啥事是不接洽的么?而且前些日子,我听市规划局的老孙和省规划
部的秀华兄说,你们隆达的计划书已经上交,现在就剩拿到市政议会上走个形式
讨论一下,然后就能盖公章了,你还用得着我干啥呢?市政规划和城建系统,不
都一直是老杨的人管着的么?你直接找老杨不就好了?」

  「您说杨书记?他啊……这有些事情我找他也没有用啊。是,城建和规划那
边基本上没啥问题了,但是咱们这商贸中心要是想让他开起来,那不能光有个楼
吧?那不还得让各个商家各个品牌什么的,往里面入驻么?」

  「这么大个商场,下面能直接通轻轨跟地铁,上面你还要搞高档酒店和商务
酒吧,周围都是新开发的青年住宅社区和新规划的企业大厦,还靠近湖湾,这地
方能有商家不来投标?」

  「哎哟,这碗饭可没您想得像原来那么好吃咯!韬勤先生,您可知道,就在
去年年底,电商和快递物流已经开始真正起来了。我跟不少在全国甚至跨国的企
业老大们聊过,就去年这最后一个季度,他们这些什么做服装的、珠宝的、日用
品的、化妆品的,就因为受到网购的冲击,这最后一季度的营业额就跟去年同期
相比萎缩太多了。这可是个历史趋势,我的研究生导师曾经拿之前的数据分析过,
假设说现在咱们国家还是红党一党专政,那咱们国家的电子商务和数字交易,在
大约十年前就已经比美国完善了。是两党和解,让实体店多维持了整整十年。您
想想看,照这样下去,人家卖个钻戒都能拿到网店里去卖,然后花点邮费,发个
快递件儿一寄出,可能我今天在沪港买的戒指,两三天就能到咱们F市了。您想想,
在网上开个页面,不需要房租水电、消耗的人工成本也比你开个店给店员的工资
少得太多太多,将来谁还愿意在商场里开个摊儿、弄个间儿的?所以啊,现在这
世道,不是人家现在跟咱们这儿抢着投标,而是咱们得请人家来上咱们这开店!」

  「那,在网上买的东西也不见得都好吧?」

  「可架不住有的人压根不愿意去逛商场啊?您看这冰天雪地的,在家里靠着
暖气、吹着热风,直接端着手机或者电脑,敲几下就把东西买完了,那多舒服?」

  「那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我知道您跟不少南港的珠宝钻石大王交情甚笃,英、法、美、加四国商务
部的官员也都是您的老相识,我就想着,您能不能从中帮我牵个线?」

  「哈哈哈!你张霁隆可跟我开这个玩笑了!江山资本不是跟你们隆达一直在
合作么?你要是想招商,直接通过他们不就可以么?而且你张霁隆崛起的这八年
里,什么人不认识?你现在说你……」

  「您还是没明白我要干嘛,蔡先生,我想的是把几个在南港、南岛,还有国
外的几个早就久负盛名的、但是在咱们国内却基本上没人听说过的品牌带进来,
您比如说『Old navy』和『Urban planet』的平价服装、『Second cup』和『Ti
m hortons』的咖啡、『Goodlife fitness』这个健身房与器械品牌,如果能把他
们拉进来,我想让他们于国内的第一家店,就开在咱们F市,并且最好能让我隆达
拿下相关品牌的市场管理或者代理权。这个东西,蔡先生,惠民惠市,我还能从
里面有得赚,对您和贵党而言又是个很亮眼的政绩,何乐不为?」

  蔡励晟停顿片刻,又点点头,接下来又有点迫不及待地说道:「好说。你放
心吧,我来安排就行。但是我都帮你这么个忙了,浚渊,你也得帮帮我吧?」

  「什么忙呢,您说吧。」

  「我想想啊……那你就告诉我,老杨在这次地方选举当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武器吧?」

  已经擓了一勺蟹粉豆腐并且连同勺子都含进了嘴里的张霁隆,立刻停下了他
全身上下的所有动作,眼神还直了三秒。紧接着,他的眉头迅速皱了一下,又舒
展开后,硬囫囵吞下那一勺子豆腐,微笑着问道:「不好意思,韬勤先生,您刚
才的意思是什么?什么秘密武器?我没懂。」

  「行!那就说点你懂的。」蔡励晟直接放下了手里的所有东西,明明自己面
前的分餐已经吃了一大半,但他仍旧像一只饿了好几天的老虎一样抬头死死盯着
张霁隆:「——Y省大学的那个经济学教授陆冬青,到底在你霁虹大厦那儿,帮着
老杨干啥呢?关于这个,你能不能告诉我?」

  张霁隆抿抿嘴唇,又抬手端着餐巾擦了擦嘴,同时眉毛也是紧锁的、眼睛也
是禁闭的,左边的咬肌还跟着抽动了两下,就仿佛刚才他吞下去的不是一勺蟹粉
豆腐,而是一勺苍蝇。我一点都不懂政治,我也可能真的对人情世故不是很了解,
但我看得出,张霁隆的确是被蔡励晟给下了套路。但其实我也奇怪,因为张霁隆
跟杨君实的关系,自然有一种天然的纽带,都不用他做些什么,别人就会把他自
动划归到红党杨君实那一方的阵营当中,何况他还确确实实地在帮着杨君实做事;
这样的他跑到蔡励晟的家里吃饭,别说外面的人又会把他当成墙头草或者投机者,
蔡励晟会让他向自己投诚,那是必然事件,而我都能想到的事情,他张霁隆怎么
可能会想不到呢?

  没想到擦完嘴的张霁隆再次抬起头后,居然还能对蔡励晟笑着,他泰然自若
地说道:「不好意思,韬勤先生,关于这个,我真没办法告诉您,因为我也不知
道他在干嘛呢。」

  蔡励晟一听这话,那副愠怒的表情又被他翻了出来,但是说话的语气却还没
变:「你真不知道?我说霁隆,你是其实知道不想告诉我吧?我可知道你每天都
会往他包下来的那个楼层跑,老杨身边的那几个智囊,你不还在那个楼层跟陆教
授见过他们么?对了,有一次,秋岩不还去了而且就在旁边么?你都这样了,你
跟我说不知道陆冬青他们在干什么?」

  「我虽然是去了,但也并不一定就知道他在干嘛吧。韬勤兄,您看您是学国
文出身的,倘若现在身边有一个人拿着一本高等数学的练习题,就在您的面前做
题,那请问您能知道他在干嘛呢么?是,我张霁隆无论是混黑道之前,还是后来
进入江湖有点钱、然后跑去读季平教授的研究生之后,我学的也都是经济学,但
是对于统计学、数据分析以及大数据编程这边,我可确实真是个白丁,而陆冬青
在这方面,别说是咱们Y省,就算是放眼全亚洲,他都称得上翘楚,就他搞得那些
东西,对我来说就是天书。我每天去他那楼层找他,那也是趁着他有工夫了聊聊
闲天的,他和我之前的大哥的关系、他还有他夫人和我的关系,想必您也清楚。
至于我和他在我们那儿见过杨君实的那些老同志老伙计,那我也只是作陪而已。
按照红党的那些老家伙所说,他们也都不知道陆教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又上
哪知道去?估计……估计陆教授和杨书记,有他们单独联系的方式吧?」

  张霁隆说完,又看了一眼蔡梦君,但是蔡梦君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睛里
还闪着星星,正出了神地盯着我,张霁隆假意用公勺盛了些菜,又转头继续吃着。

  「不对啊,我听说,陆冬青不是你介绍给老杨的么?」

  「是我介绍的啊?但是是这么回事:杨书记的女儿,我家小杨儿,有一天就
跟我说,说他爸爸想认识一个会搞大数据的,最好是统计学或者社会科学方面的
学者,要么就是咨询公司的老总,我就想到了陆冬青。然后我给陆冬青打了电话、
联系之后直接把联系方式给了我家小杨儿,然后应该是小杨把陆的电话给了杨书
记。唉,您还说呢,都知道我张霁隆是杨君实的女儿的男朋友,可又有几个知道,
自从我跟小杨在一起,我都没私下见过杨君实一面,而且小杨因为跟我在一起,
一年也基本上回不去几次家。」

  蔡励晟想了想,也肯定地点了点头,并收起了自己的那副怒容。紧接着,他
端起了那杯酒,又喝了两口,然后又睁开眼睛对张霁隆渴求地问道:「其实我就
想知道,那个姓陆的教授,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听说他只不过是在七星山食
品公司的汽水和乳饮料上投了几个广告而已,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他的广
告和先前本来应该大火大红的人造肉联系在一起了,接着又把苗头指向了那些代
言过人造肉产品的偶像明星,然后居然又能掀起一阵股市震动,而且根据现在的
民调,这帮反对人造肉、抵制偶像、在股市里赔钱的家伙们,居然又开始准备把
矛头指向我!我就想知道这个陆冬青到底用了什么招数!他和他的团队,每天又
在做什么?」

  「您看,您比我知道的都清楚!这些事情,您还问我啊?唉,我这人拿了什
么硕士学位,也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其实我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的。而这
段日子我除了要应付太极会的人戳我的脊梁骨,剩下也就剩下搞钱和开发商务中
心的项目了——哦,对了,我还在忙着跟大阪的石田『阿尼薇』联系蔡夫人合作
生产格列卫和易瑞沙的生意。别说您问我陆冬青的事情,就我们家韩琦琦,在学
校里把一男生给打哭了的事情我都今天早上才知道,来之前我还带着东西去人家
赔礼道歉来着么……唉,这年头,没有不忙的时候……」张霁隆微笑道,却也不
往蔡励晟所说的话上头聊。

  陶蓁原本打从蔡思佳一离开蔡励晟就对自己吼了那么一句,脸上就开始挂着
阴云,而菜肴一上桌,蔡励晟一直句句紧逼张霁隆,她就愈发地不悦,直到张霁
隆提到了自己和日本人的抗癌药生意,陶蓁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可不是
么?人家霁隆还帮着我联系跟日本厂商,一起研发靶向药的事情来着,在这张饭
桌上,包括梦梦跟秋岩,谁不是成天都有大把大把的正经事要忙的?谁像你们这
些搞政治的,那满脑子除了『冻蒜』就是民调;明明说好,是让梦梦见见这位新
科菁英刑警的,而且偏偏还是你要把人家拉来家里,原本要我说的话,我直接带
着梦梦,让霁隆或者韩橙带着秋岩随便找个餐馆一起坐坐,你可倒好,知道了秋
岩先前就认识梦梦以后,你也不管人家孩子们的事了,三句话不离选举,成天跟
魔怔了似的。你现在的民调支持率不是还比老杨高么?你就着急成这样!依我看,
你这次选不上那是最好……」

  「乌鸦嘴!你……」蔡励晟突然爆喝一声,真就像是从面前突然跳出一头猛
虎、还长着血盆大口对着自己呼嚎一般,吓得我手里的叉子差点没拿住;但是蔡
蔡励晟在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女儿,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
才说道:「你啊,我知道你对我最近一直很忙又有点埋怨,可你非得在女儿和客
人面前损我干嘛啊?有什么事情,不能晚上再说?」

  陶蓁看了看蔡励晟,又低下头,也不再说话。而那个一直站在我和张霁隆身
边的小周,在分别看了一眼蔡励晟夫妇之后,也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转身退出
了宴席厅。

  但其实我倒是心里有点偷着乐的状态,我倒是觉着最好从蔡励晟进屋之后,
就可着地方大选的事情跟张霁隆谈,而千万别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蔡梦君眨了眨眼,脸是正对着我的,但是眼睛却在刚才陶蓁和蔡励晟这么短
暂的言语来往的时候,左右不停地转着眼珠斜眼看看自己的爸妈,嘴上虽然笑得
很甜,但明显比刚刚进到这宴席厅看见我的时候,笑得更加的僵硬。等到蔡励晟
和陶蓁都不说话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盘子,又抬起头看了看我,对我抿
了抿嘴唇,也不管我会没会意,便转头正脸分别对着自己的父母道:「爸,妈,
我和秋岩都吃好了,我想跟他到外面去玩一会儿。」

  蔡励晟没从张霁隆那儿敲打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刚才又被陶蓁倒了那么一大
堆怨气,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有点身心俱疲:「真的都吃好了?秋岩,吃的可还
好?」

  我立刻挺起身子板,擦了擦嘴后端坐了起来:「很不错。一桌子都是人间至
味,对于味蕾和心灵来说都是种享受,谢谢蔡叔叔了。」

  「那你们去吧。别玩得太晚了,注意休息。」陶蓁也擦了擦嘴,又看了看我,
「就让梦梦开你的车去吧,安全第一。但你也要保护好梦梦。」随后自己先于我
和蔡梦君站起了身。

  「你去哪啊?」蔡励晟不悦地看着陶蓁。

  陶蓁一脸疲惫,冷着面庞道:「我也吃好了。我有些累了,我去上楼休息了。」

  「一桌子菜,做的也都是你喜欢吃的,你才吃了几口?」蔡励晟又把头转回
去,端起杯子,看也不看陶蓁一眼地说道。

  「六分饱足够了。我这个人啊,就是比较知足。」陶蓁说完,头也不回,体
态袅袅地推开椅子也离开了宴席厅。

  蔡励晟皱着眉喝了一口酒,又看看我和蔡梦君:「那你们去吧。」转头又看
了看张霁隆:「浚渊,今天难得借着让秋岩到家里坐坐的机会也把你请来了,咱
们俩再喝两口?」

  「盛情难却,自当奉陪。」张霁隆眼睛顿时一亮,连忙举起杯子,走到蔡励
晟对面,在刚才我左手边一直空着的那个位置坐下。身后的侍应生也帮着端过了
倒茶碗碟,规规矩矩地摆放在张霁隆面前。

  我等着蔡梦君拿了一件紫色的连帽内绒棉大衣,连帽上还有一圈白色护颈绒,
套在着蔡梦君的头上围了一圈;手上还套了一双棕色真皮手套,叫上还穿了一双
翻毛短皮靴,大老远看起来,就像一只白额紫毛的小狐狸。而这小姐姐自从上了
车,就转头面带笑意地不住地看着我。

  「干嘛呢?你不是要开车么?」

  「对啊,给你开车——怎么样,我这堂堂蓝党大小姐赏这么大的面子帮你开
车,你咋不高兴呀?」

  「呵呵,就你这火也没点、脚刹没踏、油门也没踩,你这也叫开车啊?而且
蔡大小姐,就您这么像是把眼睛钉我脸上的模样,这要是真把车开起来,那咱们
俩可不都撞路边电线杆上、或者直接从那立交桥上面摔下去了?」

  「要是在这车里真能撞电线杆上、摔立交桥下,我觉着那也挺好,」蔡梦君
脱下帽子,摘了手套,把双手握在了方向盘上,又回眸对我笑道,「这样的话,
我就能跟你死在一起了。」

  这话说得我心头一软,但我同时又觉着嘴里边有点酸溜溜的。

  「干嘛非得说『死在一起』?好好活着不好么?」我又看向了蔡梦君,望着
她那澄澈的会笑的眼睛。

  而她看向我的这个时候,是在流着热泪的:「大骗子!何秋岩,你这个大骗
子!我又跟你在一起了!我跟你在一起,就会拉着你去死,你怕了么?」

  「怕,又不怕。」我含着那股又苦又甜的气息,跟她四目相对着说道。

  「为什么?」

  「我怕的是你死了,我不怕是因为,我知道你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你到底不
会让我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竟会如此冷静又如此王八蛋地,
把心中清楚确定的东西,都跟她回答了出来。而这种冷静且王八蛋的感觉,是一
种介于「有恃无恐」和「理所当然」与「情真意长」和「怜香惜玉」之中的空洞
无力跟欲哭无泪。可我觉得,在我面对着蔡梦君如此貌美迷人的姿色、如此痴情
至深的模样、如此动人心弦的话语,我本应该觉得心动才对。

  「你还知道呢,大骗子!你说对了,我不会让你死的……男人都是骗子。可
我对你何秋岩,心甘情愿了!」

  其实我心中有愧,于是便有点没有颜面倾听她的真情告白,所以只能避开她
的主题,故意打岔讲玩笑道:「你还说我是骗子?我说好你个梦君姐,你不也骗
了我么?」

  「哈!坏人!你倒是学会反咬我一口了?」蔡梦君流着两行清泪,嫣然一笑,
发动了车子一后退,再一转弯之后,把车开出了蔡公馆的院子,「你倒是说说看,
我是怎么骗你的?」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这『堂堂蓝党大小姐』呢?」

  蔡梦君得意地抿着嘴,摇晃着脑袋,幸福地轮流抬手用手背抹去了泪珠,又
一边看着路况,一边理直气壮地说道:「哼,那应该怨你好不好?你啥时候问过
我啊?」

  「我……我没问过你吗?我怎么记得我问过,你却说你们家是做生意……哦
对了,就前一阵子咱们俩最后一次见面,你还跟我说你在我们击毙艾立威的那天
晚上,你在兰山文化会馆那儿只是个什么志愿者?」

  「嘻嘻!我那天确实是个志愿者啊?怎么?地方党部党主席的女儿,就不能
去当志愿者了?哎呀!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没问过!反正之前就只有你
骗我的罪过!反正你何秋岩就是个大骗子!」

  「好好好……我是大骗子,你不是。也怪我,这全F市能有几个姓蔡的大小姐,
开得起跑车、去得起那么贵的分子料理的,还到处给自己的朋友请客花钱的?真
是怪我自己之前却根本没细想。唉……」

  「嘻嘻!你个大笨蛋!」

  蔡梦君流转美目,笑颜如花。冰雪封冻的路面上,她把车子开得很稳。我打
开了收音机,调到了一个专门播放纯音乐的频道,坐在蔡梦君的身边默默地听着,
当然,更多的,是我为了掩盖自己的万般心事。

  「你在想什么呢,秋岩?」

  我心里其实乱得很,而且我真没想到此时此刻我坐在蔡梦君身边,满心满脑
子的,却全都是夏雪平,尤其是之前蔡梦君在市局十字路口突然对我送上了一个
拥吻、同时又被夏雪平看见了吃醋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一样。但是这些事情,
我是万万不能跟蔡梦君说的,别说我现在已经坐实了和她的关系了,就算是我和
她不是奔着交男女朋友来的,我和夏雪平之前的事情一般人也接受不了——她倒
是早就误认为我和夏雪平本就是有点暧昧关系的上下级,但那是她以为的事情,
我要是暂不捅破这件事,往后再解释或许应该还有缓儿。

  于是我便随口胡扯了一句:「哦,我在想你父亲的事情呢。」

  「你可真有意思!你今天分明是见我来的,跟我来相亲,此时此刻还是我坐
在你身边,你想着我爸算个怎么回事儿?你是看上我爸了呀?」说完,蔡梦君还
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我说蔡梦君小同学,你平时那些什么耽美男同小说没少看吧?还我看上你
爸了,这话你也真敢说。我要是说,我在想的是你爸妈,那你准备咋判断呢?你
是觉得我还能看上你妈妈?」

  「滚!讨厌!」蔡梦君憋着笑,气鼓鼓地抬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尖,「不过说
实在的,有的时候我可真觉得我妈妈比我漂亮太多了,别说是你,就是之前我跟
我妈出去的时候还经常有小高中生问我妈要联系方式呢——不过话说回来,你个
小淫虫,你可别对我妈动啥歪心思!我上网的时候,可没少看有男的在人家视频
照片或者文章下面留那种乱七八糟的评论,总说什么『母女通吃』的事情,你别
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这帮男生脑子里头都想的是什么!在我这,没门!想也不
行!哼!」

  「哎呀!我的啥时候说我这么想了?」没想到士别三日,蔡梦君的言语竟然
越发地大胆了起来,不过这事儿也挺让我无奈的,或许换做别的女孩,哪怕是先
前的我不知道她真正出身背景时候的蔡梦君,我也是敢继续就着这个话茬儿往下
开几句无伤大雅的隐晦玩笑,可她毕竟是副省长的女儿,她的这层身份,又让我
不得不被迫矜持了起来;因此,我只能硬着头皮绷着脖子筋,又被她捏着鼻子说
道:「不是你一直在这么说么,小姑奶奶?而且不用你说,你父亲是谁、你妈妈
又是谁啊?不说别的,就你们家今天后院那帮端着清一色Gks的特勤,就够我怕的
了,我还敢想这么龌龊的事情?放过我好不好?我的鼻子……你好好开车行不行?」

  「哼,谅你也不敢!」

  她一松手,我便连忙捂着鼻子——这姐姐下手可还真是重:「啊哟!几个月
不见了,劲儿还变得真大!你也不怕把我揪成匹诺曹?」

  「哼!你就是个匹诺曹!嘻嘻嘻……」她看我吃痛,又不禁笑了起来,「你
就不想想我?」

  我正了正鼻梁骨,又把右手藏在脑侧鬓角边,挠了挠头后稍微有些敷衍地说
道:「你的话,我当然也想了啊。主要我刚刚是还在回想,从今你家门之后到后
来吃饭的那些事儿呢。」我看了看目含秋水、面带桃花的蔡梦君,又赶紧补充了
一句:「呵呵,我到现在都感觉像在做梦似的。」

  「嘿嘿,傻样儿!」蔡梦君看了看后视镜,又看了看左后盲点,变了个道后
轻踩着刹车左拐了一下,继续对我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像是做梦。起先我父亲
就跟我说,他要把一个『自己挺欣赏的年轻人』介绍我,我还以为是他们『蓝党
青年军』的,或者又是什么南港人、南岛人或者什么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
菲律宾华侨。我真没想到会是你。」

  「你还见过不少南港、南岛和外国华侨呢?」

  「可不是嘛?唉,听他们说话我都累,南腔北调,注定聊不到一起去,而且
我又是一个东北女孩,那帮人,哼,要么是嫌弃咱们F市的女生土、看不上咱们东
北的,要么就是觉得因为两党和解前咱们这边有不少的姐姐阿姨去南方做过那种
『技师』『公关』,于是就觉得我们F市的女生都比较浪,因此,就想……」蔡梦
君又难为情地抿了抿嘴,又看了我一眼,忸怩道,「就想……就想骗我……所以
我都烦他们。要知道我小时候可是最喜欢看南港和南岛偶像剧了,结果被他们恶
心的,我都把偶像剧戒了好几年了。剩下的咱们东三省的蓝党二代公子哥们,我
也没少接触,合得来的吧,现在也都跟我只是普通朋友,那合不来的我现在见了
都避而远之。」

  「听起来,你可真没少相亲啊。」

  「那可不是嘛!烦死了一天天的……所以……刚才我在看到是你这坏家伙之
前,我……我就闹了点脾气……我……我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哦!」

  「唉,那也真是难为你了。」我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你姐姐蔡思佳到
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能问问么?同样是副省长、蓝党地方主席的女儿,她和你的
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说话做事,都不太像是从地方群雄家庭里出身的,而且她
还稍微长得有点不像你,但要是仔细多看几眼,她又的确跟蔡副省长和陶阿姨连
着相呢,这让我很好奇,她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你不介意我问你这些吧?」

  蔡梦君连续地眨了眨眼,羞赧地侧目瞥了我一眼,长吁短叹了几下,又像是
心里含了口黄连一样地笑着说道:「唉,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姐姐算是我们
家的家丑吧。但我愿意跟你说说——而且,我其实一直挺想找个人说说这些,说
说我的很多心里话的。」

  「不是说『家丑不可外扬』么?你愿意跟我说,你真就这么信任我?」

  「哈哈,」蔡梦君莞尔一笑,「那你觉得,你跟我现在这样,你算是『外扬』
的那一拨的么?」

  我又有些无所适从地转过头,脸上勉强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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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梦君觉得自己会了意,看着我也同样地笑笑,只不过她的笑中恰似带着一
口清甜的草莓布丁一样,然后又苦涩地对我讲道:「唉,当真正有人听了,我却
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反正在我六岁以前,我姐其实也就是一个大一号的我,
她挺听话的、也挺乖的,而且她那时候,我觉得她比我更漂亮,更像迪士尼动画
片里的白雪公主。那时候她还是个很文静的小女生,对我这个妹妹也是特别的好。
那个时候,父亲和妈妈对我们俩虽然都很严厉,但是他们也都很忙,父亲那个时
候刚从首都回到F市,当上蓝党的F市市议员,没多长时间之后他就又做上了市政
高级参议,并且在党内担任了常务委员,每天都忙着市政和党务工作,有的时候
还经常需要往沪港、山城、S市和南岛跑,经常不着家;妈妈则是好像从刚生下我
之后就又跑去照顾药厂的生意了,所以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都是姐姐在照顾我。
我家那时候还在住楼房,尽管是个复式公寓,但是偌大的房子就我和姐姐自己在
家,根本不像现在,住着这么大的公馆还有那么多的保姆、侍应生和保镖。我俩
都不会做饭,有的时候,我俩只能靠着两个人一天一包方便面、五颗水果硬糖跟
喝水充饥,方便面还是干吃的。后来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
女人,她就是刚刚姐姐所提到的那个叫袁莉莉的女人,她自称是我俩的『姨妈』。
起初我还以为她是个好人,因为她一进家门,在听说了我俩一直都没怎么吃饭之
后,先走进了我爸妈的卧室,又带着我俩去逛街,还买了不少的好吃的请我俩吃
了快餐——那是我第一次吃麦当劳,而且还吃到撑得之后两天都不怎么吃得下去
东西;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把妈妈的好多收拾偷了出去,拿到典当行卖了换
了不少钱。」

  「那看这样子,蔡先生和陶阿姨,对待你们姐俩,也真是有点太大意了吧?」

  「现在想想是的。但是小时候我都不怎么懂,我也一直都挺理解爸妈的忙碌、
也挺感谢这个袁阿姨的,她对我俩还挺好。之后,她就拿着那比用妈妈首饰换来
的钱,带我和姐姐到酒店住了两周。饿了就带我们去吃快餐或者酒店的自助餐。
两周之后,妈妈才发现我和姐姐不在家,联系了那个袁莉莉,给了她一大笔钱,
把我和姐姐带回了家。从那以后,妈妈还花钱雇了个保姆照看我们,还告诫我俩
千万别再去找那个袁阿姨。而父亲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大发雷霆,打了我和姐姐
的屁股,还跑去找人吓唬了袁莉莉。我不太理解这是为什么,只是后来慢慢才知
道,她跟我爸妈根本没有任何的亲戚管子,但至于这个袁阿姨是做什么的,爸爸
妈妈只是告诉我和姐姐,她是个坏人——我是后来慢慢才了解,原来她就是个女
流氓地痞,到处坑蒙拐骗、游手好闲,还嗜赌如命。她当初找到我们家第一次见
到我和姐姐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欠了很多的债。」

  「看来她的这身毛病,后来也传染到了你姐蔡思佳的身上。」

  「唉,是的……那次之后,我选择了听爸妈的话,虽然我没觉得这个袁莉莉
有多坏,但我还是不再给她开门,不再跟她出去玩了。但是比我年龄大、思想成
熟一些的姐姐却不这么想。可能是因为照看我而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和重担的缘
故,再加上我爸妈之前对我俩的疏忽,让她开始学会了反抗爸爸妈妈的意愿,上
了国中之后,她便开始逐渐叛逆了起来。最开始,她只是在袁莉莉屡次找上家门
之后、在我选择留在家的时候,她跑出去跟那个袁莉莉出去玩,等再次被爸妈发
现之后,姐姐又免不了遭受了父亲的一顿毒打;再之后,先前一直品学兼优、每
次考试都是满分的她,开始不写作业、上课考试都迟到,甚至还会旷课、逃学,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都是跟被袁莉莉从学校偷偷接走一起出去,等到了假
期,她更是会趁着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早出晚归,慢慢地,她在国二的那年,还学
会了抽烟、喝酒、骂脏话。我为了了解她出去干什么,寒假有一天,我也偷着出
去跟了她和袁莉莉一天,我这才发现,原来她们是跑到了设有赌桌的娱乐城玩,
并且,她还在牌桌上跟几个比她大了好几岁、甚至十几岁的男人左拥右抱、喝交
杯酒……」说到此处,蔡梦君又不禁有些哽咽。

  而以我对她的比较热心、思想又稍显偏执又确实很端正的性格了解,我多多
少少能猜到接下来的事情:「那之后呢?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正好趁着蔡先生和
陶阿姨回家,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吧?」

  蔡梦君抿了抿嘴,忧郁地看了我一眼,继续把着方向盘,调节着踩刹车的力
度:「你说的不完全对……我是趁着姐姐和那个袁莉莉发现之前,自己先回了家,
然后我给爸妈分别打了电话,然后爸妈就都赶快回了家,就那天晚上,他们俩跟
姐姐,基本上是前后脚进了家门……唉,自那以后,姐姐不回家来就是常态了,
就算是回家,她也不过就是要钱的。俨然成了另一个袁莉莉。」

  「那个袁莉莉,以前也在蔡先生和阿姨在家的时候,到你家里来要过钱么?」

  「要过,而且每次我爸妈还都会给她。」蔡梦君跟我讲道,「我也不知道这
是为什么。仔细想想,或许父亲和妈妈跟这个袁阿姨之前的家人是相识吧,又看
她可怜才会这样,听说她以前是有家的,现在除了总带着我姐姐一起混之外,她
便是孑然一身。」接着蔡梦君又哽咽了一下,抬手擦了擦眼泪说道:「不过说实
在的,秋岩,我爸妈都觉得,我姐姐这样是被那个袁莉莉给带偏了,拉不回来了,
可我却觉得,姐姐能变成今天这样,似乎全怪我——要是那天晚上,我不给爸妈
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回家,那姐姐是不是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她至少不会离开这
个家吧?兴许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而此刻,我想的却是那袁莉莉为什么屡次到蔡励晟的家里要钱而屡次都能得
逞,哪怕现在的蔡励晟,早已不是当年蓝党的一个小小的F市常委,而是Y省的副
省长、蓝党地方党部的主席?而陶蓁呢?她可一直都是燊玖制药的董事长……一
个制药集团的董事长,能心甘情愿地被一个社会女流氓给讹钱么?蔡梦君的推测
或许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我猜是不是有可能,蔡励晟和陶蓁有什么把柄在这
个袁莉莉的手里,这也很难说。

  「你在想什么呢?」蔡梦君看了我一眼。

  「哦……我没想什么,我在打腹稿想着怎么劝你别太难过呢——其实你姐姐
变成这样,我真觉得这不该怪你。你做的是对的,大部分人也都会这么做。你总
不能说,小偷因为被警察逮过坐过牢,出狱了以后又成了恐怖分子,大家就都应
该去憎恨警察和法律吧?你姐姐当时已经在那种不良环境当中浸染已久,就算那
天晚上你不把事情告诉叔叔阿姨,结局也必然如此。蔡先生和陶阿姨,管你们姐
俩却又不完全管,而袁莉莉却带着她,做所有放浪形骸的事情,那你姐姐早晚也
会离开这个家。别多想了。」沉默片刻,我又接着问道:「那天晚上,蔡先生又
动粗了吧?」

  「是啊。从小到大,父亲不发脾气还好,一发脾气,就是棍棒教育。」

  我的心中不免对蔡励晟这个人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尤其是结合着蔡梦君
刚刚给我讲的故事,和蔡励晟平时在镜头前、公众前总是一副眯着眼睛微笑的模
样,而刚才在餐桌上他为了让我发誓对蔡梦君好而对我的怒目而视,让我由衷地
觉得难以名状的不舒服:「哎呀……还真想不到,平时一直给人温文尔雅又平和
形象的蔡先生,居然会使用『打』字诀教育自己的孩子。」可我心里想的,却又
是刚才在蔡思佳走后,陶蓁和蔡励晟短暂的唇枪舌剑的交锋。的确,请客设宴的
时候,像蔡思佳这么一个败家子突然跑来搅局,论换成是谁,谁都会大发雷霆;
可当着我和张霁隆的面儿,就那么毫无余地地吵起来,这未免有些太不注重自己
的行为举止了。更何况,在亲蓝党的媒体节目与报刊上,蔡励晟以往每每提起自
己的婚姻生活的时候,总会去腔调自己与夫人如何如何恩爱,且结婚三十一年从
未吵过架,可刚刚他们那你来我往的愤懑言语,倒有点像是他们没事就针尖对麦
芒一样。

  但这样的事情我是不能跟蔡梦君问的,我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话题:「不过
说起来,你不才……我算算噢,要是马上今年你过了生日的话,那你也才二十四,
这么早,你爸妈就安排你结婚?」我着实不好意思,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好女
孩,心里突然产生了无比的恻隐和怜惜,虽然我知道,以她的地位,根本轮不到
我一个小警察来恻隐和怜惜。

  「早么?嗐,你要知道,我家在政治圈里已经是个另类了。不说别的,今天
小张叔叔和我父亲总提到的红党书记杨君实,他三女儿,也就是小张叔叔的女朋
友,跟她上一个男朋友,十九岁就订婚了,他们家另外的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
有俩妹妹,那也都是过了二十一岁就结婚了;而我爸他们这边,咱们蓝党的那个
秘书长李灿烈你知道吧,他家六个子女,最晚结婚的也没超过二十三岁。而我们
家呢,呵呵,我姐姐你今天也看到了,她就那样了,而我从小到大一直是听着爸
妈的话的乖孩子,结果我这都二十四了还没结婚,你说他们能不着急么?」蔡梦
君说着说着,又借着前后路况安全的时候转头看了我一眼,对我得意地一笑,又
捎带着央求的意思说道,「何秋岩,你可不知道,我在蓝党的这诸多貌似天仙的
大小姐里面,也可抢手了,想要追求我的人那可是从Q市往下排队到沪港,然后一
直到南岛北市的呢!」

  我当然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但一时之间,我的大脑和我的心里总觉得一片
空白,同时也不太好意思说些什么,只能显得有点拘谨又怯懦地抬手抓耳挠腮。
而蔡梦君明显把我的这副模样当做了羞涩,给她逗得一直甜蜜地笑着:「嘻嘻,
看你那样儿——怎么啦,我给你太多压力了?那些达官显贵的公子哥们的身份让
你怕了呀?」

  我僵硬地笑了笑:「呵呵,谁……谁呀?谁怕了?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怕呢!
我……我连上官副总理的儿子我都敢打,我怕过谁啊?真是的……」

  「哈哈!」蔡梦君笑着笑着,又有些目中充满崇拜地看了看我,「我也看那
个新闻了,何秋岩,你胆子倒也真是大!你连他都敢揍!我听说好像之前蓝党前
主席白家义的儿子在美国遇见过上官果果,被他吐了口水都没敢说话!」

  「呵呵,那新闻你也看了哈……」实际上,我就是在今天,在蔡梦君的嘴里
我才知道自己上了新闻的。

  「嗯。而且,你破那个女演员和救了我父亲的新闻,我也都看了。」蔡梦君
收起了笑容,但语气也变得更加温柔,「你知道么,何秋岩,自从之前我去给亦
菲办完最后那点身后事,我就会无时无刻都想着去关注你的所有消息——新闻上
的,网上的,还有省警察厅的,还有警校的;省厅和你们市局的文职警察里面,
其实也有几个是我认识的人。我甚至会像个傻瓜一样,在百度、谷歌、微博、推
特、Facebook、领英上面,去搜『何秋岩』三个字。在各个搜索引擎里,算上所
有重复的链接页面,这三个字的搜索结果总共有十三万四千三百一十五条,全国
历朝历代叫何秋岩的,一共有一千三百八十六位,在东三省有七个,在我们F市有
两个,另一个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大爷。我知道我自己这么做很傻,但我还是不
想放弃我和这其中一个,我最期盼的『何秋岩』之间的羁绊,我不想放弃我们俩
之间那种令人羡慕的冥冥之中的相互吸引。」

  「『令人羡慕』么?」我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要是不提段亦菲也就算了,
你一提她,我就想起来我最后一次见她之前,在那家疗养院里你差点想要咬死我
的模样,我都觉得,我是在给你带来麻烦。都这样了,还『令人羡慕』呀……谁
说的羡慕啊?」

  一听我提到段亦菲,蔡梦君的眼睛里又有些湿润:「哈哈,你怕是猜不到了,
秋岩。说羡慕我们俩这样的话,就是亦菲说的。」

  「她?」

  「是呀。其实我之前没告诉你,在她最后见你那次之后,她跟我说了很多话。
她讲了她哥哥……更确切地说,是她父亲和她们家的事情,然后也讲了从小她所
听所见的她妈妈和她父亲的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了。」

  「嗯。当然知道。」

  「她还说,她觉得,你是一个她所见过的很不一样的男生。她说,呵呵,如
果她没遇到卢纮,她如果生在一个并不那么畸形的家里,她如果先见过你,或许
她也会追求你的。何秋岩,你这个大骗子,可真能招蜂引蝶!亦菲本来应该恨你,
这样的她,居然都能对你产生好感,你可真行!」

  「是么,我谢谢她……」

  段亦菲居然说过这样的话?还是跟蔡梦君说的……这又不禁让我想起了在最
后与段亦菲分别的时候,我为了报复段亦澄还故意把她摁住强吻,并且把手伸进
她裤裆里摸到她的阴道处给她来了次指奸的事情。我立刻在手中捏了把汗——她
会把这件事告诉蔡梦君么?诚然,段亦菲此刻已经逝去,对于过去的事情我也没
必要再介怀了,并且我从蔡梦君的反应来看,她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但她还说过,她觉得你和我很配。我其实那次在那家护养中心跟你见过之
后,我是真的恨上你了,但是,亦菲又告诉我,她认为冥冥之中你和我还是会见
面的,她说你我的缘分还远未断绝。你知道我听了她的话之后,我是怎么想的么?
我是又恨得不想见你,又想让她说的话应验。」

  「那今天,你我这样相见,如果段亦菲泉下有知,她也会瞑目的吧?」

  蔡梦君目视着前方,表情凝重了起来,但随即在她从眼角再次淌下:「一定
会的。」说完,蔡梦君又轻啜了几下,重新笑了起来,并把车子停在了一栋大楼
的楼下,对我说道:「好啦,我们到了。」

  「这是哪……哎,你带我来『钱柜』干嘛?就咱俩人唱歌吗?」我抬头看了
一下这大楼的外招牌,困惑地对蔡梦君问道。

  「嘿嘿嘿!」蔡梦君眼睛含着粼粼波光,嘴角泛着蜜甜地笑了笑,「这样吧,
我还是告诉你吧,要不然总让你心惊胆战的也不是个事儿。」

  「嘿哟,我说公主殿下,您这是憋着什么坏呢?我怎么嗅到了一股不祥的征
兆?」

  蔡梦君笑道:「嘿嘿,其实是这么回事——我把我在咱们大学的那些姐妹们
都叫这儿来了,她们在这唱歌呢。这是我每次在父亲安排那些男生跟我见面之前
的惯例,从大一开始,我就跟她们说了,让她们在这等我。要是我在家里跟那个
男生吃饭之后不来这,那她们也就不用等了,自己在这唱个通宵就好了;要是我
把那个男生带来了,那就说明我和爸妈都觉得这个男生还凑合,那么接下来就由
我们这帮姐妹们帮我看看,考察考察这个男生。我的这帮姐妹们可老有本事了,
一看二瞧外加三言两语,就能把先前的那些披着羊皮的狼都给试探出来,每次都
是那些斯文败类们铩羽而归,要么灰溜溜地逃掉,要么气急败坏地跟她们吵起来,
有一次还差点儿动手了……最后闹得我们还报了警。」

  「哦哟,『西北玄天一朵云』,咱们俩还没见面呢,您就在这布下了一局鸿
门宴是么?那你说的那些全是没过关的呗?那要是过了关呢?」

  「要是过了关……」冬夜霓虹灯下的蔡梦君,脸上的一片桃花丛中似又开了
两朵红蔷薇,她抿了抿嘴唇道,「哎呀,反正你跟我上去,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呗?」

  「哈哈,还跟我搞得这么神秘?那以前有过了她们这一关的么?」

  「怎么可能呢?而且就算是真能过她们这一关的,那最后也得看我到底看没
看上啊。」蔡梦君得意地笑笑,又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怎么样?我那帮姐妹,
那可是各个都非等闲之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神仙老虎狗,一应俱全,她们
可是都精通十八般武艺、七十二变的,你个坏家伙,还敢不敢上去了呀?」

  我被她这么一看,这么一说,也立刻来了好胜的兴致,而且我想我跟她在一
起确实是开心的,但要是过不了她周围朋友的这道坎子,可能以后也不得安生,
于是我也故意自傲地说道:「嗬!什么敢不敢的?本座堂堂一个市警察局重案一
组的优秀刑警,枪林弹雨、刀光剑影的,那都是吃过见过的,我难道还怕你们的
这些同校的美女画皮?走着,让我看看这楼上到底是威虎山,还是那盘丝洞!」

  「嘻嘻!啥样儿!」蔡梦君笑着说完,立刻凑到我身边,用右臂挽住了我的
左胳膊,同时左手也攥住了我的手跟我走进了通往KTV的电梯。

  电梯上去,几个男女服务员见了蔡梦君之后,立刻点头哈腰地招呼了上来,
前拥后簇地打着招呼,并且争着抢着要带她和我去她之前订好的包厢,还一个劲
儿地问要不要加什么小食什么饮料,蔡梦君也不含糊,加了个炸物拼盘加了个果
盘,又加了六提科罗拉啤酒,还给每个上前打招呼的服务生手里都递上了一张一
百块作为小费。此时的挽着我的蔡梦君,一改我之前看到的样子,挺胸抬头,神
情高贵倨傲,尤其是她一上楼解开了大衣拉链之后,露出了里面一身整洁的西装,
一瞬间让我恍惚不已。

  「哈哈,怎么又看傻了呀?」趁着服务生去准备的空当,蔡梦君又转头看了
我一眼,刚刚明明一副「生人勿近」的贵气的脸上,又戴上了鲜花绽放一样的笑
容。

  「嗯,我是觉着现在的蔡梦君,身为副省长女儿的蔡大小姐,真跟我之前见
过的那个天天跑去给网络作家读诗、害怕一个公司总监的蔡梦君大不一样。」

  「嘿嘿,你是不是被我这幅样子吓到了?我刚才,是不是像个高傲的小公鸡?」

  我一下子被她的话给逗乐了:「哈哈哈!哪有女孩会说自己像个小公鸡的?
什么用词,真是……」

  蔡梦君听着我的话,又睁大了眼睛,开怀地对着我笑了起来,正如我那次去
隆达集团见到她后,带着她在电梯里面的那个样子。

  跟着其中一个服务生,我和她路过了只给暗蓝冷光探照灯的黑黢黢的走廊,
我和她来到了一个大包间的门口里面亮着光线粉嘟嘟的闪烁灯,一会儿桃红、一
会儿胭脂红、一会儿又波斯菊、一会儿又月灰,分明都是柔和的颜色,一时半刻
的却晃得我眼晕;包厢里面,竟然齐刷刷地围着沙发卡座坐了二十四个小姐姐,
环肥燕瘦自不用说,除了六个举着麦克风,四个在端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坐着,剩
下的都在划拳或是摇骰喝酒,有的穿着毛衣紧裤、甚至还披着外套,有的则穿着
上下齐短的裹胸包臀裙,搁这样开着暖洋洋的暖风的包厢里,要么自己出汗,要
么让人出汗。

  一进包厢,我突然就愣住了,倒也不是因为,在这暖和的空气与粉色系的灯
光下,我刚刚一眼一扫而过的那二十四个姿色各异的小姐姐,而是我突然看到,
这几张茶几前面的大屏幕上,这几盏照射灯旁边的音响里,却正放着那首梁静茹
的《你会不会》。

  ——爱来来去去,走走停停,无论多小心;说过不放感情,直到我遇见你。
这不是运气,是种默契,却让我恐惧;你会不会?美丽往往都易碎,对不对?

  这歌词写的真不错,似乎放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倒也相得益彰。

  只是,唱歌的人,耳边传来的歌声,都好像并不再动人。

  我正看着大屏幕发怔,包厢里蔡梦君的那群姐妹们便全都站起了身,无论先
前在卡座沙发上表现得豪放还是含蓄、觉得开心享受还是百无聊赖,在见了我和
蔡梦君一齐走进之后,她们便全都双眼发亮地围了上来:「呀!梦君来啦!你终
于来了就等你了!哎呀?还真把今天这位领来了?」

  「哎哟嗬!今天这个可比前几次那几个帅多了呀!个子也高、身材也好,看
着就一脸正人君子,气质也倍精神!」

  「你看看,你看看,今天咱们蔡大小姐的手放哪了?这以往都恨不得把手揣
兜里、锁柜里,你看看今天这小手——我说蔡梦君,你今天这咋了?这还没让咱
们姐儿几个过过眼呢,你这就上手了哈?我说你好歹也是个政党大佬家的大家闺
秀,矜持点儿行不行?哈哈……」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这间屋里简直快赶上八集连播了。我先前还总觉
得自从沈量才给重案一组扩编之后,办公室里的那帮女人就够聒噪的了,没想到
今天一看这些比警察还受过更高等教育的女大学生们,我才发现我还是太年轻,
因为我和蔡梦君也就站在这包厢里面不到三分钟,就这么一会儿,我已经被她们
吵得头晕眼花,而且耳朵简直都要聋掉。但是挽着我胳膊还跟我十指相扣的蔡梦
君好像并不反感,她似乎更享受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这帮姐姐们一个赛一个
地七嘴八舌问着,蔡梦君也不怎么解释,只是在稍作几句应付之后嘴巴合不拢地
笑着。

  而这个时候,也终于有人发现了:「欸?我怎么看着这个小弟弟好像有点眼
熟啊?梦君,这不是你今年这次过生日的时候,在市警察局后面那个居酒屋里领
来的那个小弟弟么?没记错的话,名字是叫何秋岩吧?」

  「啊呀!我说我怎么好像也在哪见过他似的呢?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姐
几个,你们不知道,这个小弟弟之前就跟咱们『小菜菜』谈过一段恋爱!我没记
错,这个小弟弟好像还就是个警察吧?」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今天咱们所有人勤等着看梦梦是相亲相成什么
样了,原来这哪是相亲啊?这根本就是破镜重圆呀?」

  再稍微往离我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人交头接耳道:「我想起来了,我在电视
上看到过这个『小奶狗』。」

  「是吗?他还上过电视呢?」

  「网上还有他的视频呢——就前几天在咱们林檎机场,把副总理上官立雄的
儿子果果给抓了的那个,就是他!」

  「哎,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梦君他爸前些日子差点被人在红山文化广场那
边被人杀,然后不是有个小警察出来救驾么?我怎么看着照片上那个拿着枪跟刺
客对枪的那个警察好像就是他呢?」

  「对对对!就是他!你看这身形,再看这眉眼,没错!是他!错不了!」

  「哎哟,这么厉害呢?看着挺斯文挺安静的,想不到这么『有刚儿』呢!」

  「那可不是,要我说,梦君他家里也肯定得意这样的——这都敢在公众场合
跟红党那么大的官儿的太子对着干,这不就是天然的选边儿站么?蓝党这个时候
不用联姻的方式吸纳他,那还等啥呢?」

  「可不是,而且还没怎么样呢,就先把老丈杆子的命给救了!这不比什么其
他有点权势有点背景的其他什么南港南岛小开强多了?上天注定的金龟婿啊!」

  「真帅!能够找到这么不错的一个男朋友,真的,让我折寿十年我也愿意了!
而且还比自己小!盐系小鲜肉啊这是!」

  这时候,忽然从人堆儿里跳出来一个穿着黑色V领低胸的女人,走到了我的面
前,指着我的鼻子开始没好气地质问道:「对了,我记着你呢!百科大全先生!
我说你别得意啊,这位小弟弟,我可得替我们家梦梦问问你,你先前干嘛去了?
怎么对咱们梦梦不好,跟梦梦分手了呢?你得老老实实跟我说——我管你是个警
察还是谁的,你得跟咱们这帮梦梦的姐妹们交代,上次你和梦梦分开了,是不是
你把咱们梦梦甩了?是不是你在外面有人了?是有别的男人还是有别的女人?你
是不喜欢女人么?啊?你说你上哪去还能找到一个除了田馥甄本人还能比梦梦长
得更像田馥甄、更漂亮的女孩去?统统老老实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她说完了话,旁边还有人故意揶揄道:「咋的呀,这小弟弟要是不喜欢女的,
你是还想替梦君给这小孩调理调理呀?」

  「呵呵,当着人家梦梦的面儿说啥呢?」女人梗着脖子不屑道,但很明显,
我离得近又看得真楚,她的眉毛眼角和嘴角都同时迅速地上扬了两三下。

  这个女人我是见过的,就是上次蔡梦君在敦盛过生日的时候,她就坐在我的
旁边,故意给我展示着一种喝得七荤八素的状态,还拽着我让我从敦盛他们家的
「Gonin」的套餐讲到了日本战国末期的大阪五人众,随后顺着讲到了《血光五人
帮》这部电影然后又讲到了北野武和山本耀司的衣服。我当时虽然愿意不厌其烦
地给她讲那些故事,只是因为当时我想让蔡梦君通过看到我对她的朋友亲近而让
她对我也卸下防备,但是当时我就对这个女人心里产生了些微的负面异样感觉,
因为这女人就算是化了妆,也有些其貌不扬,而且她上次听我讲故事的时候,趁
着好几次蔡梦君没注意,都在试着故意在我面前展示自己领口——上次她穿了一
件休闲衬衫,还得故意解开几粒扣子,而这次她的V领低胸礼裙简直跟女生在家穿
的睡衣别无二致,基本上从领口努努力就能看往下看到内裤的那种,且偏偏她的
胸部也比较平,大老远隔着好几个人我都能透过绸布胸挡看见两粒激凸;并且今
天我再次见到她,我竟然发现她跟苏媚珍、王楚惠还有万美杉不是一般地「连相」—
—倒也不是说这个女人跟那三个长得有多像,而是我发现在她看着不同人的时候、
在她跟我说话的时候,眉眼之间的表情、嘴角部分的角度变化以及举手投足间散
发出来的气质,全都跟那三位一模一样,活脱脱一个「蝴蝶迷」。而我现在对于
这一类的女生,当真是十分地过敏。

  与上次不同地,蔡梦君没有再因为跟别的女生聊天而忽略了我这一边,而是
从这个女人蹦到我面前之后,蔡梦君就把我的胳膊搂得更紧、手攥得更牢,并且
还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女人看。等她把话说完,没等我开口回应——而我
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既能保证我把上次我和蔡梦君分开的事情说得圆圈,
又能把这个有些讨厌的女人给拒于千里——蔡梦君却把头一歪,靠在我的肩膀上
笑道:「行啦,我也不装了,我摊牌了:我跟我们家何秋岩,其实根本一直都没
断!」此言一出,周围立刻一片哗然,又听蔡梦君接着说道:「其实我俩之前只
是闹点儿别扭而已,然后他呢,也一直有案子,工作也挺忙——你们姐几个想想,
秋岩现在才21岁,就已经当上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组长了,那肯定有不少事情是
需要他负责的呀!所以我俩就一直保持联系也没咋见面,我也一直没告诉我老爸。
这不今天趁着相亲,我就让他跟我在我爸妈面前把事儿说开了么?我爸妈也挺喜
欢他的,就这么的我就带他来了——所以,我说『集美』们,你们之前的那一套,
今天可不许用在他身上啊!我俩好着呢,不许欺负他哦!」蔡梦君对大家说完,
又转身特意看着那个穿着黑色深V礼裙的女人,「所以啊,刘佳倩,谢谢你啦,我
和秋岩的事情真不用你操心了。」

  「哇!原来他俩真是一直就这么好啊!我才听明白!」

  「真是羡慕死我了!我说姐儿几个,你们啥时候见过咱们蔡公主对哪个男生
这么护着过呀?」

  「我的妈呀,瞬间觉着咱们这杯子里的果汁都不如人家两个甜了呢!」

  身旁的其他小姐姐们都在跟着起哄,那个「蝴蝶迷」环顾四周,也自知讨了
个没趣,却也只能再说上几句又酸又馊的怪话,再长了几个八度来给自己「强行
挽尊」:「哈!行啊梦梦,没咋地这就护上食了!行啦,人家正主都没啥意见,
人家两个还一直藕断丝连,你说我还跟着在这矫情个啥!梦梦,还有这位……叫
『何警官』吧?我祝你们幸福!」

  「谢谢。」我平静地点了点头,也转过身对其他的所有人拱手抱拳,同时我
也被这种被人围着羡煞的气氛,因此,我也有点忍不住地收起板着的面孔笑了起
来:「各位姐姐们,谢谢你们的祝福。我虽然岁数小您各位,但我还是敢说一句:
我跟梦君在一起,绝对会对她好、绝对会继续保持羡慕死您各位的状态的!」

  「真讨厌!啥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还嫌不够现眼呀……」蔡梦君似乎
根本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阵惊讶过后,又抡起小粉拳冲着我的胸口轻轻砸了一
下,然后缩着脖子红着脸,把自己的头贴着我的肩膀朝我靠得更紧。

  「哎哟哟!咱们的小蔡蔡害羞啦!啊哈哈!」

  「来吧,驸马爷,口说无凭啊!坐下来陪姐姐们喝点儿!」

  那个「蝴蝶迷」一听,又咋唬道:「对啊!必须喝点!不给灌醉不能走!」

  「灌什么醉呀!」另一旁一个穿着白色夹克上衣、黑色高领毛衫的长发女孩
走到了我和那个「蝴蝶迷」中间,白了刘佳倩一眼,然后又说道,「要我说,既
然咱们所有人都看到了梦梦对这位小何警官的意思了,而且咱们所有姐妹们,也
都觉得这个小弟弟人还不错,那干脆咱们这帮人就别再在这瞎掺和了——赶紧,
以往梦梦相亲都没走到的最后一步,直接去完成了吧!」说完,白衣小姐姐从自
己的手包里拿出了一张卡,递给了蔡梦君,「呐,小臭宝,1013号房间。可轻点
折腾啊!别一高兴第二天起不来床!而且祝你们俩早生贵子!」

  「哎呀,你说什么呢!」蔡梦君一听,脸上的温度都基本快把我的外套给熨
平了,她立刻松开手离开我的肩膀,追着那个白衣小姐姐连咯吱带抓挠地,绕着
包厢跑了一路。而我这才知道,原来蔡梦君所说的最后一步就是这个,而这个给
她递房卡、又故意调笑我俩的白衣小姐姐,就是楼上的高档宾馆老板的女儿。

  只是此时此刻,我在喝过了不少威士忌之后,身体里的生死果成分好像也没
有被唤醒。

  另外,在听到「早生贵子」这四个字之后,我当真是心中一紧。

  等蔡梦君和那个白衣小姐姐闹完一通,即便是我免了这帮姐妹团成员的试探,
以及早就得到了蔡梦君的认定,我俩还是被强行留了下来,陪着这帮果盘里已经
满是西瓜皮、却仍旧满足不了吃瓜心态的女大学生们喝了几轮。只有几个要么继
续唱歌、要么像那个「蝴蝶迷」一样闷在角落里大口喝酒、大口吃水果吃小食,
剩下的都仿佛听我讲公开课一样,围在我的周围对我问这问那:具体工作做什么、
身高体重各多少、家里几口人、家里住什么房子、月薪多少、开什么车、有没有
自己的房子、遇到蔡梦君之前谈过几次恋爱、将来对蔡梦君有什么打算——我本
以为我逃过了蔡励晟和陶蓁的餐桌审讯就万事大吉,没想到蔡孟君这帮大学同学
一波接一波的问题,可比普通人家那七大姑八大姨们能提出来的问题还要细节,
我只能坐在一边三假七真、连蒙带唬地回答着,甚至还有一个问嗨了,开口就问
我的初夜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我委婉地连着打了半天太极也没逃过,最后还是
靠着蔡梦君跑过来,给我挡了一杯酒之后,才把这个问题给搪塞了过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抢过了麦克风一通乱嚎的刘佳倩,远远地就长了长耳朵,
等所有人都把刚才关于我初夜的这个问题给抹过去了,她又在一旁假意很仗义地
拿着麦克风道:「虽然咱们这位小何警官没回答这个问题,但也表示你不是处男
了,对吧?那我可得帮着我们梦梦说句话:我们梦梦也早就不是处女了。我知道
你们男生都喜欢处女,但是你也不能因为我们梦梦早就开苞破瓜了,你就嫌弃梦
梦哦,要不我们……」

  听着她的问话,我真是一口酒都喝不下去了,虽然我是相当中意面前这一瓶
瓶海盐味的科罗拉的口感,而再回头一看,蔡梦君被这个「蝴蝶迷」一通揭底,
刚刚还是幸福桃红的脸上,突然变得一阵煞白。我也实在是气不过去,端着小酒
瓶,屏住一口气,沉到丹田后,不用麦克风就把声音顶的全包厢都能听得清楚,
并且还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欸,是不是处女,那又怎么样了?而且这位姐姐,
您说男生都喜欢处女,您是学的什么专业的,您做过抽样调查么?哪来的数据呢?
何况您这么一个字一颗钉子,想必在这大冷天穿得这么凉快的小姐姐,你肯定是
个处女吧?」

  我这一番话后,整个包厢都安静了——当然,也没有完全安静,因为几秒钟
之后,其他二十三个小姐姐们里面少说能有十二个,都在低头捂着嘴、压着声音
开始窃笑。

  「哦……」这回脸上不好看的,换成了这个刘佳倩,她想了想,又追问了一
句:「那小弟弟,你到底是喜欢处女还是喜欢不是处的呢?」

  「跟您无关吧,姐姐。另外,谢谢您刚才对我和梦君的祝福,并且请您永远
记住自己对我俩的祝福。」

  我说完之后又端起酒瓶喝了一口,并拉过了蔡梦君的手握住,紧跟着的,是
包厢里其他二十三人毫不噎着的起哄欢呼和掌声:「哎哟哟!这护妻护得哟!」
「我的天啊,我是活在言情小说里的配角么?这俩这一对儿在一起也太『可』了
吧!」「怼得好!怼得好!哪还有这么能打又能帮我怼人的男朋友啊!」「没话
说了吧,佳倩?」——看样子,真乃天下苦秦久矣,我也是真不知道蔡梦君为什
么要跟这种人在一起交朋友。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那个啥,你们先喝着,我出去上趟洗手间。」
在众人的欢呼吵闹声中,这个刘佳倩只能灰溜溜地冲着门口走去,明明说自己是
去上厕所的,却还拿上了背包手机和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呢子大衣。

  等刘佳倩一走,那个白衣小姐姐又张罗道:「行了,该闹的也闹够了,该滚
蛋的也滚蛋了。人家何警官也陪着我们喝了三轮啤的了,我说赶紧,咱们就让小
何和梦梦去过自己二人世界吧。」

  我侧目看了一眼蔡梦君,她正眯着眼睛继续痴痴地看着我,好像这姐姐只要
一看着我,就变成了一个小傻瓜。

  「那也别这么走了啊,」又有人起哄道,「要不,唱首歌再走吧。」

  「对啊,小何警官,唱一首歌吧!」

  「来一首!来一首……」

  「别别别,」我赶忙摆摆手道,「我这嗓子你们肯定也听出来了,烟酒嗓不
行,而且本来我就有声带小结加裂口,又是天生的五音不全。就我这一嗓子唱出
来,这一栋楼的人都得跑了。求求各位姐姐,看在本市最近治安情况尚可的情况
下,饶了我和广大人民群众吧!」

  「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后,她们又把目光投向了蔡梦君,「那你呢,
『小田喜碧』?你都多久没唱歌了?下学期大家大部分又都去实习去了,再然后
就是毕业典礼,你说咱们还有多少机会来听你唱歌的?」

  「可不是?况且,你不趁着今天这么好的良辰吉日、这美酒良人,开开你这
金贵的嗓音?」

  蔡梦君看看大家,又看看我,眼珠一转,接过了话筒:「行,反正到目前,
何秋岩也没听过我唱歌呢,那我今天就唱一首,」接着,她又拿田馥甄的那手
《花花世界》试了试嗓音:「咳咳……『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学个花腔/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借借花香』……嗯,
行,今天状态还不错!」

  她唱起歌来的声线和声部,还真的跟田馥甄的歌喉听起来一模一样。说实话,
直到此刻,我才对她真正重新产生了心动的感觉。

  「那你唱啥呢,宝贝?要不你就唱这个?」

  「不不不……」蔡梦君想了想,说道,「给我点一首陈倩倩的《芭比》。」

  「啊?这么老的歌啊?行吧——走你!」

  紧接着,大屏幕上出现了一段很有时代质感的卡通Flash动画,音响里也传来
了一阵律动感十足的电吉他的旋律,就着这段旋律,蔡梦君站起了身,看着我眯
着眼睛笑着,原地转起了圈后,一手端着麦克风,一手时而用手背对着我在我面
前凭空拨弄着,时而指着我的鼻子我的眼睛我的嘴巴,唱起了那首甜美的歌:
「幻想全世界的橱窗/能不能都没有玻璃/让我想穿,哪件衣裳/就穿上/幻想所有
时装书籍/全都被我吹一口气/然后它们就飞进我的阁楼里/红旗袍/比基尼/百摺裙
/和丝绸睡衣/从云漓/到巴黎/还会有/许多许多许多许多许多许多的/芭比Girl/
都爱你/非常娃娃/骄傲的娃娃/披着长头发/很得意/凭我的美丽/再风靡一世纪/
没什么问题……」

  ——许多年前还在我上国中,我读过一个署名叫「零下春树」的现代诗人写
过的一首诗,名叫《橱窗里的芭比》,他的那首诗里面有一段是这么写的:」…
中古世纪淡紫长裙上/玛瑙坠和丝绸边/乌云长发系成麦穗辫/再插上那银凤簪/剔
透珍珠项链静静平躺在颈间/多想轻轻为你穿上那双水晶鞋/携手在嘉年华夜/记忆
中的眉眼/弥留童话第几个圣诞节/想开口却只会挥手道别/解不开的心结/只要离
开谁也无法改变/这一刻天真的浮现/涂鸦成诗篇……」

  我那时候刚读到这首诗时,我变开始无时无刻不去幻想着,或许在将来的某
一天,在我的生命当中也会遇到这样一个牵动着我心弦的芭比,并且当时还对爱
情一无所知的我,却十分笃定地认为,这样的一个人会注定在我生命当中出现。

  而今天,我幻想中的那只模糊的芭比娃娃,在我面前,彻底变得具体了起来。
这歌词,这旋律、这只手、这个人,又让我想起了这首诗,以及当初我读这首诗
时候那满心的幸福憧憬。

  于是,一曲结束,当蔡梦君放下麦克风后,她那如水晶果冻般的双唇,便被
我欲望热烈的嘴巴一口吻得牢牢的。只是一瞬间,被我半搂在怀里的蔡梦君,就
浑身软了下来,同时她的左脚还不由自主地向后抬了起来,右腿单立着,仿佛很
享受这种幸福的晕厥;而我在她嘴里,不断地吸吮着她口中香润甜爽的唾汁,并
贪婪地吸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如同兰花与薰衣草的、又夹杂了混合着甘露与花蜜一
般的芬芳,心跳便加速得更为剧烈,身上的温度也骤然上升。

  但看了看周围正在欢呼鼓掌的众小姐姐,我又赶忙轻轻推开了蔡梦君,把她
扶稳站好后,又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哎呀我的天!这是干嘛呢!真是把我们拉到这包厢里骗进来虐狗呢!」

  「我说你们俩,房卡不是给你们了么?在这么多人面前,梦梦啥时候变得这
么豪放了呀!我都替你羞!」

  「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就要开始十八禁啊?『关眼』、『关眼』!」

  「你俩还等什么呢?赶紧上楼圆房去吧!」

  在一众女孩的起哄中,我和蔡梦君告别了这个包间,重新坐上电梯后,又进
了旁边的玻璃大门,拿着房卡进了另一部电梯。而等我俩一进到另一部电梯里,
彼此的唇舌就再没闲着,也基本没离开过对方。

  「啵……何秋岩……我是不是在做梦?」

  「就算是梦……啵啾……也是一场美梦,不是么?」

  「你坏死了……啵……啊……何秋岩,你每次亲我,都喜欢摸我的胸……讨
厌……」

  被我搂在怀里的浑身滚烫的蔡梦君,娇羞地轻轻推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
己的右手已经在隔着蔡梦君的内绒衬衫摸着她的左乳,根据手感,她的里面应该
还穿了一件棉质针织背心,好像还有一副硅胶隐形文胸贴在她的胸部,而且一边
亲吻女士一边摸着对方的乳球,好像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色情的习惯。但令我有
些惊讶的是,她的身材整体上看起来几乎没怎么变,并且她的腰身似乎更加纤细、
更为结实了,而她的上围似乎比之秋天那阵子,似乎增了至少三圈,那原本微微
隆起的小山丘,现在摸起来,也成了一只饱满高耸的山峦。

  「嘿嘿,」蔡梦君看我专心致志地把玩着自己的胸部,她的脸上也红的想一
块烧烙铁一样,嘴里跟着我轻抚的动作如柔丝一般轻轻哼着,嘴上也在痴痴地笑
着,「摸什么呢,坏蛋!」

  「比以前大了。」

  「嗯。」蔡梦君娇羞地点了点头。

  「没记错,你原先充其量也就有B杯对吧?从手感上来说,现在至少有C了。」

  「32C了……」蔡梦君继续娇羞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像做错事一般抿了抿嘴,
微微低下头,怯生生地看着我,「但没办法,我身子骨就这么大,我明明还想再
长点儿的……没办法了。」

  「哈哈,看不出来,你还追求这个呢,挺不错呀,闷骚的小公主……你都对
她们干什么了呀?」这样说着,已经被性欲占据了一半躯体的我,又忽然想起上
次我用手欺负她的小胸脯的时候,发现了在她之前的胸罩里还塞着硕大的胸垫,
回想着当时她那娇憨的模样和淫靡的表情,而此刻同样的她又被我搂在怀里,亲
吻和揉抚的动作便更加抑制不住的激烈起来。

  听了我带着挑逗之意的夸奖,蔡梦君微微低下头,又羞又喜地说道:「我,
我吃了点丰胸的药呗……我还用了丰胸霜,每天晚上……嗯哼……我还都按摩它
们……我还……嗯……有去健身房练胸……哎呀!痒!」

  「为啥要丰胸啊?」

  「我……我跟你分开之后,有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我觉着,是不是因为我
之前胸太小了……所以你才不喜欢我……男生不都喜欢胸大的么?」

  「还说我是坏家伙呢?我看你也是个小坏家伙!对自己挺不错的嘛!」我故
意逗她道。

  接着我又松开了手,因为电梯到了楼层,于是我只好牵着她的手朝着1013号
房间往里走。走在走廊里的时候,她想了想,在昏暗的光影里撞着胆子对我说道:
「何秋岩,今晚咱们俩,是不是就能做完之前两次我都想对你做却没法做的事情
了呢?」

  ——我的傻姑娘哟,已经走到了门口了,那不然呢?居然还在问这样的问题,
她心里得是有多羞啊?

  但我嘴上仍然故意问道:「嗯?什么事情呢?我不记得了呀!」

  「哼!坏死了……」蔡梦君脸色通红,见我故意装傻,忍不住抬起左臂,用
胳膊肘在我的肋骨上轻轻撞了一下,自己想了想,害羞地小声说道:「就是『那
事儿』呗!」

  「那事儿是什么事啊?」我又故意道,此时我和她已经来到了1013房间的门
口了。

  「讨厌!不理你了!」蔡梦君羞得有些气了,但她想了想,反过来又对我问
道,「那……你就不想对我做点什么事情嘛?」

  我看着她手中正捏着那张房卡,索性直接攥住她的手腕,把房卡贴在了门锁
的扫描器上,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我把她从后面完全地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
温柔地对她说:「当然想了,因为你是我的芭比娃娃么。今晚,我可是想对你怎
么样就对你怎么样的!」

  说完,我便抱着她走进了门,然后迅速地把门卡插好在通电槽里,又迅速关
上了门,并一把将全身从头至脚早已软嗒嗒的蔡梦君整个人按在门上。进了房间,
蔡梦君也不再矜持,自己先脱了身上的外套,拽着衣襟一扯,迅速解开了胸前的
三颗扣子,随后便眯着眼睛、双臂绕着我的脖子,全身每一处都只剩下欲望支配
地享受着我的嘴唇与舌头对她的侵袭,并时不时地用亲在我头发脸颊和下巴上的
香吻,以及附在我耳边的愉悦呢喃,来回应着我的热情。

  而我,在迅速地脱掉大衣并将它甩在地上之后,我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蔡梦
君的身上,我替她解开了剩下的扣子,扯掉了她的衬衫,两手捏到里面白色棉背
心的领子,双手往两边用力一扯,仅是少加用力,便撕开了她的背心,然后同样
又是一拽一脱,三下五除二,如猛兽一般的我就把这位高贵的公主扒了个半裸;
接着我又用左手托着蔡梦君的屁股,右手食指勾在了那只硅胶隐形文胸的中间结
扣上,并轻轻分别朝着上下拽了拽,由于这东西是粘在她的肌肤上面的,于是随
着我的拉拽,她身上这两只肉眼可见的较之先前更加饱满圆润的双乳,也随之上
下被扯动,随即她的口中也发出了阵阵的嘤咛之音。

  「嗯哼……坏死了!嘤……轻点……有点痛!」

  「是又痛又痒吧?」我故意也贴在她的耳边,对她问道。问完之后并不等她
回答,就直接含住了她那小巧的带着花香的耳郭。

  「嗯嗯……啊……」

  蔡梦君答应了两声,之后又只好一边承受着我对她胸部的勾扯,一边享受着
我对她耳际的湿热抚慰。我正觉得她本该无力招架我的这些挑逗,却不想,原本
勾着我颈部的左手突然撤下,先伸手摸了摸别在我贴身背带枪套中的手枪枪管,
又趁我没反应过来而直接来到了我的裆部,且一把抓到了我的阴茎根部,此后她
那只玲珑娇嫩的小手又调皮地朝上移着,隔着裤子沿着我的玉茎轮廓在那上面按
摩着:「嘻嘻,秋岩……你的这两支『小配枪』……还都是这么的大!」

  这不由得让我感觉有些惊讶,因为之前第一次我和她在车里的时候,她跟我
的肉玩具产生如此亲近的接触时,她可是误把轮毂当枪炮,在我的阴囊上连搓带
揉地无效折腾了好半天,而时隔三四月有余,她却能在此刻一把就抓住要害,不
免让我刮目相看:「小淘气……嗯……怎么这么有长进了?」我想了想又好奇地
问道,「一下子就捉到我这个小弟弟的『小弟弟』了哈?从实招来,你这期间,
到底摸过几个人的?」

  没想到蔡梦君一听,居然把我带着挑逗意味的玩笑话当真,有些生气地推开
了我,又瞬间变得气鼓鼓地看着我,但是似乎又有些舍不得,把我推开之后,却
仍保持着一手隔着裤裆捏弄我的肉棒、一手搂着我脖子的姿势,还有些委屈地对
我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是那种不正经的女孩么?我就摸过你一个人的!
你是不相信我刚刚对你说过的话么?」

  「怎么这就急了呀?」我连忙松开她的硅胶胸罩结扣,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摸着她白皙又嫩滑的苗条脊背,「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只是逗逗你呀。我的小
姐姐,我发现你什么事都爱当真呢?」接着我又捧起她火热滚烫的小脸,对她问
道,「那你这次怎么一下就找到我的位置了呀?」

  蔡梦君气鼓鼓的脸,又缓缓地转换成了羞怯的笑容:「……我除了你的,摸
我是没摸过别人的……但是如果说看的话……我可看过不少……」

  「嗯?」

  「我……你坏死了,非要我说……」蔡梦君有点不敢看我,又有点眼神期待
地抬眼转目在我身上游离,「我周围那帮闺蜜里,甚至包括之前亦菲……在上次
你我分开之后……打着帮我缓解对你相思之苦的旗号……送了我好多硬盘……里
面都是那种片子……好几千部呢……里面还有那种怪怪的电子小说十几本……后
来我……我在兰山会馆那天晚上看见你之后,回家没忍住,就点了一个看了……
然后……我就每天晚上都……都忍不住……轮着换着看那种电影或者小说……」
她越说越羞,想了想又换了个小话题,「那……你们男生那里,跟我们女生的其
实都差不多,虽然外头……多了个这么一副『坏物件儿』,但也都是从盆骨大腿
窝跟最下面这儿,组成了个小三角的形状,所以先看准了,我就很容易就摸到了
呀!我之前是笨了点,但我不会自己看看『教学指导视频』自己学习学习啊?」

  「嗳哟!没看出来啊!」

  「那咋啦?人都是会进步的!嘻嘻……」

  一听这话,再加上看见她对我胆怯却又对我垂涎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藏得还挺深的呢,我的蔡姐姐!想不到你这么乖巧可爱的小绵羊的外表下,
根本就是个隐藏至深的女色狼呀!」

  「啥?我……我……我才不是呢!」

  「什么『不是』?而且我看你是明明自己想看小黄片,你自己想看就直说呗?
你还往我身上赖!我说,蔡梦君小姐姐——你要是想看那种东西就直说呗!我这
个大骗子大坏蛋,家里的硬盘里可有上万部呢……我的小姐姐,以后,要不要跟
我一起看呀?」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老实!你才是色狼!大色狼!我才不……唔……唔嗯
嗯……」

  蔡梦君刚要继续辩驳什么,又被我把嘴巴用自己的唇舌堵上了。同时,在我
的心底又产生了一种无比的愉悦——她竟然对我如此地念念不忘,而且还没有因
为在我这收到了感情的挫折而去或报复性地乱找其他的男生,或者为了移情转念
而去傻乎乎的被其他的男人蒙骗诱拐,命中能得到这样一位美貌可人、温柔又长
情的女人作为自己的伴侣,夫复何求。

  ——起码,跟其他的某些前尘旧事和如今身边事都扯不清楚的某人比起来,
是不是要强得太多了。

  一想到此,又是因为心里充满对那个人的怨念,又是因为对比之下蔡梦君实
在是令我心水太多,她事事都对我好、样样也符合我的心意,何况她的身体白白
嫩嫩的、后背处的紧凑细腻肌肤也光滑无比,根本没有那些个扎手的磨砂一般的
乱七八糟的又是疤又是癣的东西,她温顺地像一只小羊羔、身段轻柔又像一只妩
媚的仙女,而根本没有什么令人觉得突兀又想要对抗的棱角,于是我便再也忍不
住,直接抬手去从边沿揭开了蔡梦君的隐形文胸。这姐姐还真是傻的可爱,戴硅
胶隐藏胸罩的女生我不是没见过,但她们一般都只是跟着上面的说明书,直接用
罩杯上周围那一圈胶粘住自己的肉球外延就好,而蔡梦君却好像并不放心这东西
且生怕它粘得不牢固不结实而会自己掉下来,于是她还在罩杯的最中心处各加了
一条双面胶,又把自己的乳尖对准了黏在上面。这样一来,牢固是牢固了,可没
想到她会遭遇到我这个胳膊长腿长、手大脚大的有些粗鲁的男生。待我起开了她
乳房边缘的那两圈胶后,也不知道她在里面还自己加固了的我,猛地把那乳罩从
她身上扯下,结果原本就已经发硬的两只莲子裹芡实一般的乳头,就那样被我生
生撤长了几秒,然后才与那因为汗水浸润而变得更黏的两面胶贴分离。

  「啊——啊哟!好痛啊!」

  硅胶奶罩一和蔡梦君的乳尖分离,她便立刻收手捂住自己的乳房,还倍加委
屈地看着我,并且脸色红红的,又从眼角渗出两滴眼泪来。看得出来我刚才自己
没觉察,但对她来说确实是用力过猛了,于是我赶紧把房间里的所有灯光全都调
亮了,然后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一边哄着她说道:「哎,对不起啊……我……
我哪知道你在这还粘了胶呢?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

  「呜……你对我怎么这么粗鲁呢?」蔡梦君带着哭腔娇声地对我控诉着,接
着又捂着酥胸低着头,小声哀号道,「从我长胸那天我就没受过这折磨……欺负
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来来来!让我看看,我帮你揉揉,揉揉好不好?」

  我对她连亲带哄,让她轻轻放开了双手,然后我稍弯下腰,仔细地观察着她
这对刚刚被我无意间伤害过的小乳头——此刻,这两颗小东西,正在那两片如同
橙红色的小山楂片一般的乳晕中央比刚才挺立的更加有精神,并且也确实稍稍肿
大了一些,而这种肿大,便让蔡梦君本来粉嫩的乳头看起来粉中透红、更加地娇
艳欲滴,活像两颗石榴果粒一样,长在她的被催熟了四个多月的似两只大青芒一
般的丰润酥乳上,这对儿小可爱此时刚刚经过摧残的模样,让我根本无法按捺得
住自己的淫欲和味蕾,于是我便再次伸出了裹着唾液的舌头,扶着蔡梦君的香肩,
分别在两颗乳头上面轮流打着转地将我的唾水涂满。

  「嗯……哎呀!坏死了……痒……别!」她呢喃着、轻叫着,又一阵小粉拳
砸到了我的肩头,「大坏蛋!你不是说要揉揉么……谁让你这样了?」

  「我在揉啊,嘿嘿!」

  「噗嗤……你拿舌头揉的呀?」

  「哈哈,对呀!」

  「去你的!大坏蛋……」蔡梦君又轻搡了我一下,但接着又把双手抱在了我
的头上,嘴里依旧却说着,「再这样我不让你碰我了……」

  「我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人的唾液里有种物质,麻醉效果是吗啡的六倍!真
事儿!」

  「你就瞎说吧,我就这么被你……嗯……嗯……被你欺负……哦……哼嗯……」

  我根本等不了听蔡梦君继续把话说完,便直接贪婪地把嘴唇亲吻到了她的左
胸上,大口吸吮住她的乳晕后,用舌头在口中上下翻搅着舔刷她的乳蕊,紧接着
我的左手也没放过她右边的乳尖,四指托着她温软的酥玉球,大拇指又在那有些
红肿的乳头上就着我的口水,按在乳尖上头轻压着左边一下右边一下,顺逆时针
交替着打转。经过之前一次在车里、一次在段亦菲家的地下室里,我早就体会到
了这小姐姐的身子骨苗条单薄,但是她的身体是极其敏感的,而且刚刚由于她的
乳头被扯了这么一下,刚从疼痛中脱离且正在恢复的乳周的神经,也把她的感知
更加倍化,只是再被我用舌头和拇指拨弄了也就三五下,她就开始紧闭起眼睛、
咬着下嘴唇,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口中此起彼伏时大时小的娇吟声也开始从未断
绝。

  我这时候,又才在脑海中时光回溯:蔡梦君在段亦菲家的地下室的那间房间
里,误食过一颗生死果;而刚才在楼下的KTV包厢里,她也喝了酒。一颗生死果的
效力应该是比不了我这早就被灌了好几个「疗程」的用量,但是按照我之前自己
拿自己经验的猜测,实际上蔡梦君此刻的身体早就经受不了这种狂暴反应的内分
泌催情浪潮,更别说我在她的身体上正进行着毫不留情的刺激挑逗。接着,我又
试着把一直从她左边腋下反手搭在她后背的右手,挪到了她的腰间,嘴上猛咂轻
咬,左边换成两指又捏又揪,右手则动作缓慢地试探着解开了她的皮带扣,并将
那条皮带从她的裤沿处抽了出来。蔡梦君眼睛微睁了片刻,又紧紧闭起,根本没
有阻拦我、且恰恰很期待地等着我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于是我有用两根手指一抵、
一只手指顶着纽扣一抬,她的休闲裤便顺利地被我退到了她的臀际。套在她里面
的,是一条浅灰色的紧身纯棉打底秋裤,秋裤的材质虽然应该是很保暖的,但是
又的确极薄,在她的外裤刚退到一半的时候,我就从她双腿间小腹下那里,看到
了一小块两指宽的湿漉漉的痕迹,并且还能从两边大腿根部的地方,隐约看到里
面的蕾丝三角裤边缘的镂空花案。引导她自己彻底抖掉自己的外裤,我便毫不客
气地把手伸进了她的内裤里,当我把手一伸进去,粘在布料上的微凉和贴在肌肤
上的温热,让我内心的欲火烧得更旺,同时自己的那颗躁动的心也像跌进了一片
感动的池塘,而这汪池塘,此时就长在蔡梦君的阴道里面,一泓又一泓黏稠又蜜
甜的香泉,正从她那令我熟悉又激奋的如软蛤贝壳一样的紧致小肉穴当中汩汩涌
出。

  「啊……不要……秋岩……」

  蔡梦君轻吟片刻,又似乎突然恢复了理智,红着脸乞求地注视着我的双眼,
并用双手紧紧地按住我的手腕。

  我只当她是在故意半推半就,深情地用一个湿吻报还之后,继续把已经分开
那两边饱满的肉贝、又摸到了她那两片薄薄小阴唇的食指,轻而缓慢的戳进了她
那紧窄滑嫩且狭长的阴道之中。

  「啊……啊!别!别……别在这儿……秋岩……」被我舌头咂吮得酥麻的蔡
梦君在感受到了被我的粗大手指进入到自己的神秘泉眼之后,又强打着精神,脱
离了我双唇霸道的禁锢,「我……我们去床上吧……我不想站在这儿……隔着门
被听到了……啊……等一下……多丢人啊?」

  我想了想也是,对于她来说,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虽然她每天晚
上都会偷偷地去看那些内容激烈的AV,但实际上她自己对于这种事从认知到经历
都是极其单薄的,她并不知道就算是被人听到了,在宾馆里这种事也其实司空见
惯,隔着门也不会被人看到面容和身体,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情;而且她从小接受
到的严厉家教,似乎也无法让她认识到在做爱的时候隔墙有耳、被人听房的情况,
其实对于性爱而言,算是一种可以增加情趣的调味剂,并且她对此似乎也并不清
楚也不能接受。再者,我想此时此刻她被我连亲吻带爱抚,阴道处早已湿淋淋的,
那么双腿间其实也肯定早就发软得不行,即便是靠在门板上,她肯定也会觉得疲
惫或者不舒服,而说到底,今晚才是我俩之间关系的真正起始,我不想把这搞得
不浪漫,我也不想在她的心里留下我根本不会怜香惜玉的坏印象,刚才拉扯水饺
胶胸罩的行为已经让她对我有些埋怨了。无论是情感方面还是性爱方面,这位温
柔可人又尊贵优雅的大小姐,都还是一张白纸,而以后的日子还长。

  这样一想,我便在她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之后,从她的裤子里抽出湿漉漉的
手指,故意当着她的面把上面的淫水全部舔舐干净,再看着她因为自己的淫液被
我这个心爱之人全都吃光而羞涩的红扑扑的脸蛋,我便半蹲下来,一只胳膊搂住
她的腰部,另一只则托住她的小巧又弹性十足的屁股,对她轻轻说了一声:「上
来,搂住我。」她此刻体温升高、心跳加速,除了刚才强挺着对我提出的请求,
此时也根本无暇再去思考,双臂自然而然地搂紧了我的脖子之后,她没想到自己
的整个人都被我抱着托着悬到了半空中,因此,她也只能顺势在抓紧我的后背之
后,双腿打开并缠在了我的两胯之处。

  此时突然悬空后被抱紧的感觉,再加上彼此的体温早已让她幸福得头晕,她
眯着眼睛傻笑着看着我,头发半遮这自己的如月如瓷一样白皙的脸。我则是一面
看着屋子里的陈设,注意着自己的脚下不让自己绊倒,一面毫不留情地把舌头入
侵道带着浓郁奶油甜腻和淡淡麦芽苦香的如果冻般的樱桃小口之中。等我把她放
到了那张特意铺了朱红色床罩被单的双人大床上之后,她自己居然先急不可耐地
脱掉了自己的短靴、淡粉色棉袜、那条紧身裤,只剩下里面的一条天蓝色的镂空
三角内裤。随后她比我还急地,解开了我的腰带与裤子,我也配合着她摘掉配枪
背带,脱掉了衬衫和背心,最后又让她自己帮我扒开我的平角内裤。

  坐在床上的蔡梦君,看着我的硕大阴茎从内裤里跳出来又弹韧地晃悠着弹回
到紧贴肚皮的地方,高昂地抬着头从那深咖啡色肉皮外衣中把自己的光滑与殷红
全部显露到了她的面前,这让她忍不住又惊又喜地先轻掩着合不拢的嘴巴仔细地
盯了我的肉棒半天,然后又试探着一手抓住回头下面的擎天玉棍,另一手托着饱
含两只果实的香囊呆呆地观察着,又轻轻地抬起手指摸了摸从马眼里淌出来的透
明汁液,手指也轻柔地在上面套弄了几下:「好像比之前更大了一点……真好,
我好爱!」

  「好爱谁啊?爱它还是爱我呢?」我趁机故意逗着她问道。

  她眯着眼睛红着脸,又开心地笑了起来:「哈哈,你们两个我都爱!」

  「那你就不准备对它干点什么呀?」看着她咬着下嘴唇又舔了舔牙齿的样子,
我继续挑逗着她说道。

  我原以为她会抓着我的阴茎、揉着我的睾丸,然后将自己的香唇直接吻上来
并把龟头吞在嘴里,没想到她对我微微一笑后,竟然自己躺了下来,又微微张开
双腿,翘起了自己的屁股和腰身,对我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吻说道:「嗯,那么好
吧,但是该你帮我脱了。」

  ——我的天,看着她全身赤裸就剩下这么一条内裤、又满脸通红媚眼如丝的
模样,再加上她很不解风情地没用嘴巴来照顾一下我的肉棒,而又说了这么一句
话,并且现在在等着我进行下一步动作之前,又是半翻身又扭腰,又是一边夹腿
一边轮流半蜷起左右双膝的反应,我怎么觉得这个姑娘其实内心里比我还要猴急
呢?

  但我不想就这么违逆一个已被欲火焚身的姑娘的意愿,我只好趴到她的双腿
前,双手富有仪式感地拽住她薄薄的内裤边儿,轻轻地先从后面把它拉到蔡梦君
的屁股下面,然后再往前拉着,将她的黑森林露了出来——依旧是熟悉的修剪成
椭圆型柔顺毛发、依旧是洁白紧致又透着粉嫩的贝穴、依旧是不带一丝浑浊的澄
澈晶莹还带着蜜香与淡淡咸味的清爽汁液,而我自从先前经历了心死之后,这种
干净的清新的少女荷尔蒙的味道对我而言已经久违。因而,趁着她的内裤还没完
全脱下,我便先把她的内裤裆布舔了个遍,然后顺着将舌头抵到了她的贝穴口处,
用手指配合着顶开了这只可爱的鲍鱼壳,并由浅至深、由慢至快地用舌头品尝着
里面的肉蛤。

  「啊哟,坏蛋……先别舔了啊……嗯……啊!不都是女生给男生含么?你怎
么这么喜欢用不是主角的地方欺负我这里呀!」我感觉蔡梦君倒也不是不享受,
但她好像总对我用手指头和舌头来慰藉她的蜜穴有莫大的意见。

  「那你想怎么呀,我的小公主?」我抬起头对她问道,然后又用鼻子顶着她
的芳香黑森林在她的阴阜上打着圈圈。

  「你……你那大家伙都硬成那样了……」蔡梦君说着说着,又把头别过一边,
斜着媚眼,还将左手的食指叼在嘴里看着我,「你……你就直接来呗?」

  「不行,我的大小姐,这是前戏你懂不懂?你就闭着眼睛,让你的大坏蛋我
来给你好好服侍一下,让你好好享受享受!」说完,我又用双腿抬着两条仿佛刚
从奶油缸里捞出来的两条白净又滑嫩的修长玉腿在我的肩头,然后我又轻轻扒开
她那如同蝉翼一样的小阴唇,看着里面恰似番石榴芯一样粉嫩的美穴头,再次探
入了自己的调皮的舌头。

  「哎哟……我不!哦……哦哼……不要嘛!我……秋岩……别……嗯……我
不喜欢!」她见我半天也不理会她的劝阻,索性直接用双腿夹住了我的头。

  这下可好,我正用嘴巴忙着在她的淫穴洞口耕耘,一下子被她的剪刀腿夹了
个结实,一时半刻我差点都没喘过来气。没有办法,我只能拍拍她的屁股表示投
向,又把舌头退了回来——一般人不知道这一招的作用,但我可是太知道了,我
在警院期间曾经有一次社会实践,就是跑到K市和F市的几个国中高中去讲授和协
助讲授女子防身术,其中有一招就是让女孩子用自己的大腿或者膝盖夹住对方的
脖子或者头部,别说是蔡梦君这样一个成年女子,就算是十二三岁的孩子,用上
这招,也能让一个常年习武或者健身的男子无力招架。

  蔡梦君好像也并不知道我其实很喜欢给女生舔阴的嗜好,她在松开双腿后先
是对我羞涩地笑笑,又看我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转身连着调节自己的呼吸、又揉
自己太阳穴的,并且看我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她才发现刚才自己好像力气确实
用得太大了,于是她又起了身爬到了我身边,伸出娇嫩的一双小手帮我揉着头围:
「没事吧,秋岩……对不起啊,我是给你弄疼了么?」

  「啊呀,我的好姐姐……你差点都能弄死我……真的,你这么夹人脑袋,我
全身的血压刚刚肯定瞬间爆表了,而且这能让人窒息的知道么?」我又晃了晃脑
袋,定了定神。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秋岩……」

  我回身一看,蔡梦君光着洁白无瑕的身子对我认错的样子,真是我目前所见
过的最可爱的场面了。其实刚才那一瞬间,原本我还真有点生气,但是看着她可
爱的脸庞、可爱的双乳和小屁股、可爱的阴毛和双腿,我的气就完全消了,转过
身来拉着她的手,把她半拥在怀里问道:「小傻瓜,你干嘛这么反感我给你口啊?
你是有什么特别的反感原因么?」

  没想到她也是一脸无辜,并且极其单纯地看着我对我说道:「我……我就是
觉得不好意思啊,而且……我刚才刚进KTV之后,刚坐下没多久你好像也没注意,
我去上厕所……尿尿来着……也不知道现在那儿到底擦没擦干净……」

  「哎哟喂……」我真是又有点无语又想乐,想了想我又问道,「那之前你怎
么愿意给我口呢?你不是也给我口过的么?」

  「那是因为我愿意啊?而且正常的话,我听我那些闺蜜们说,不都是女孩子
给男孩子口么?」蔡梦君红着脸颊,眨着无邪的双眼对我反问道。

  我心中真是又欣喜又无奈:「我的小姐姐耶,我也愿意给你口呀!」

  「我……那我不管,反正今天你就先别了,咱们俩也都没洗澡呢……我还是
不喜欢你这样……我觉得让秋岩你这样,总感觉有点委屈你……」

  ——我算明白了,她其实还是在这方面放不开,性商还是有点低。没关系,
来日方长。

  「那你说说,小公主,你想要啥呢?」

  「我想要它……」蔡梦君又指着我的肉棒,娇羞地笑着。

  「要它怎样呢?」我看着蔡梦君的眼睛,然后缓缓半跪着立在床上,又一手
托着她的屁股一手按在她的锁骨上,把她重新推倒在床上。

  「要……我要它……要它插进来呗……」蔡梦君又把自己的左手食指咬在嘴
里,但是这次脸色绯红的她并没有把脸转到一边,而是继续盯着我痴痴地看着,
并轻轻抬起了自己的双腿。

  「我还是不太明白呀,」我心念一动,继续装傻充楞地,并故意在她眼前挺
着自己的枪炮对她问道,「我的小公主,你要我把它插在哪呢?」

  蔡梦君想了想,紧闭双眼后又娇气地重新睁开眼睑,果断地分开了自己的双
腿:「插进……插进这里来呗?」

  「这里?这里是哪里啊?我还是不太懂你想要我干嘛诶!」

  「哎呀,你坏死了!就这里呀……」蔡梦君又把搭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的右
手往下移了移,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下面,「插这儿……」

  「嘿嘿,那你是想让秋岩的大鸡巴,肏进梦君的小骚屄里面嘛?」我淫邪地
一笑道。

  「哎呀!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大坏人!多难为情呀——啊呀,你干嘛?啊……
你长得跟个文雅绅士似的,动作怎么这么总是粗鲁呀!你个小禽兽……啊啊——
啊啊……」

  她还没在那羞着埋怨完,就被我扶着着她已经凸出的两髋,身子也直接被拽
到了我的身前,接着我又拎着她的双腿,让她的屁股反撅着抬起,然后又在她对
我娇声叫骂的时候,用自己的刚才趁着她分神时候就套上安全套的龟头,毫不客
气地顶到了那只小馒头穴中间的夹缝处。可接下来让我有些难为情的事情也发生
了:我并不是真的想粗枝大条地给她办了,并毫不怜惜地直捣黄龙而弄疼她,但
我真没想到,我的大肉枣刚刚顶进去一些的时候倒还好,可当我再往里一点的时
候才发现,越往里就越紧,而且紧窄得像极了两扇肉门关紧后的门缝一样,要不
是因为有套套上润滑液的加持,我的这支活像葫芦颈的阴茎可能就阻塞到此了,
想再往前探进去半点,可真的是有些寸步难移。

  「梦君……」

  「啊……怎么了啦?」

  「你的小穴可真紧啊!」

  「坏蛋!你在怨我吗……你怎么不说你的东西太大了呢……啊……啊啊啊……
你轻点……秋岩轻点……求求你……啊……嗯哼哼……有点疼……」

  看着她通红的面庞,我试探地把自己已经探入的前半根肉棒又退回到只剩龟
头留在里面的状态,然后一方面蜻蜓点水一般地往前轻轻戳着,另一方面一边抬
手在她那还有些红肿的乳头上轻捏着,时不时地还在上面拽扯两下拨弄两下,一
边又提手握着她的一条玉腿,帮她按摩着她的小腿肌肉。我一摸她的小腿肌肉,
果不其然,原来她一是因为太过于亢奋,一是因为她还是有点紧张放不开,于是
她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我估计也包括她身体内部的阴道括约肌,蔡梦君是我所
经历过的最紧的女人,比未开苞或者刚开苞的小女孩还要紧窄,但同时也因为她
的肌肉紧绷,才使得我想进入她身体,竟是如此之困难,而这个时候适当地帮她
按摩一下腿部,应该能够帮助她的身体进行一下放松;同时,仍保持着肿胀的乳
头在此刻也变得敏感异常,而我继续保持着对她胸部的刺激,能够帮助她的爱液
分泌得更多。

  正在我交换一条腿和另一只乳房进行舒缓和刺激的时候,没想到这姐姐又问
了我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嗯哼……秋岩……是不是我太久没做过了……处
女膜又重新长上了啊?」

  一句话,简直把我笑得不能自已,她也跟着羞得捂脸,又笑又哭,一边不好
意思还一边补充道:「不是啊……要不然除了你的太大之外,为啥这么疼啊……」

  她这一笑,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阴户里面狭长的膣腔也稍稍自行扩张了一
点,紧握的感觉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于是我试着又往里面探入了些许,这次终
于能朝里面进入四分之三的长度了。我不敢就此怠慢,一边继续轮流刺激她的乳
头,一边把手绕着她的美腿,按到她的阴阜处,扒开她仍然幼嫩的夹馍,并找了
缝隙上面末端的那颗极小的玛瑙珠,阴茎稍微往后抽出一点,带出几许淫水后,
我又耐心地拿手指揩下些来,再涂抹到那颗粉嫩似荷瓣的阴蒂上面。果不其然,
女人的阴蒂最能让她全身由内而外地放松下来,就着淫水的湿滑在那颗小珠子上
揉捻了不一会儿,蔡梦君的屁股便不需要我的提拉或托举,自己就抬得更高了,
腰下两髋的凸起和盆位的延长肉眼可见,每每当我绕着那变得挺立如青涩莲子一
样的小阴蒂两圈后,她体内的肉峡就会更加放松几许,而当我再把阴茎朝着里面
挺进的时候,她的阴道又会将我的肉棒紧抓。面对着这样紧凑的膣户,我不敢像
以往那样猛进莽出,要么真的会弄痛她让她无法享受,要么就是自己一不小心就
缴械也尤未可知,我是能在刺激她上下敏感部位的同时,试着贴合她如此张合的
节奏,自己也在不停调整着自己抽插的强度和速率;至少花了七八分钟的功夫,
我才感觉到她由原先的异常紧张真正放松了下来,早被疼痛的滞涩和痒到心底骨
子里的揉按和插拔折磨了半天的她,也开始在相应地适应着我的步伐,我有感受
到她在努力克制着自己收缩的动作,直到让我挺进到最深处之后,她再将我刚好
插进来的整根紧握,慢慢地,她也让我在插入的时候自己努力放松自己,让我可
以在插入和抽离的时候尽量的扩张着狭长的肉穴,然后在我彻底插到自己的最深
处且触碰到深蕊中最柔软的那块软软瑶柱的时候,或者拔出到只在里面留下我硕
大的龟头时,才把阴道收得紧一些。同时,淫蜜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她体内身处往
外流淌,没多一会儿,她的口中也终于被满是愉悦的吟唱占据。

  但不得不提一下,摆弄这位大小姐真是我这辈子最疲惫的一次,好不容易适
应了她阴道的狭窄,我又突然感觉自己从腹肌到腰肌再到屁股,一时间便开始齐
齐发酸。正在我为此开始烦恼的时候,被我压在身下的蔡梦君又突然用双手推住
了我的胸膛:「啊哼……嗯……亲爱的……啊……你先停一下……嗯哼……停一
下好不好?」

  「怎么了,梦君?」

  她勉强在欲火中清醒片刻,又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腿……两条腿都被你
压得疼了……难受死了……」

  这不禁又让我觉得十分地哭笑不得,想来也是如此,毕竟此刻没了增高垫的
她的净身高差不多也就165到167左右,这么小小的一只被足足187CM、体重83公
斤的我就这么一直压着,差不多也有十几分钟了,换成是谁都会觉得难受。不过
十几分钟了,我还没觉得自己进入状态,这着实让我有些伤脑筋。

  但是这种事情急不得,我先将自己的阴茎从蔡梦君的美穴中拔了出来,一阵
空虚感让她又不得不睁开眼睛一勘究竟,我又立刻抱紧她的身体,嘴对嘴深吻了
一通,交换了好一会儿唾液之后,我又摸了摸她的长发,温柔地对她带着命令之
意请求道:「好姐姐,咱们换个姿势吧。」

  随后我又一手拍了拍她的小翘臀,一手紧拉住她的纤纤素手。她也很听话地
拉着我的手起了身,然后任由我摆弄着半跪在床上,又转过身来双手扶着枕头趴
下,又被我拍两下那恰似一只可爱白净蜜桃的屁股,然后乖乖地抬了起来。我扶
着她的胯骨,故意用自己的龟头在她的桃源洞口研磨了一阵,然后又握着自己的
阴茎根部,看准了她那颜色略深但紧得连一点孔隙都看不到的菊洞上狠狠砸下自
己的肉棒,没想到随着我龟头人字尖处和肉棒在她肛门周围的击打,她整个人都
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从后腰上到臀肉处,也很清晰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
再伸手一摸,淫水竟然止不住地从她的蜜源往外泄了出来,一阴道里面的淫肉也
更加规律更有节奏地一张一合、一伸一缩。

  于是我趁着这个时候,再次挺着自己的阳具攻入了她的美妙巢穴,而这一次
的感觉果然顺当了许多,我乘胜追击,直挺挺地把自己的整根阴茎全部捅到最底,
蔡梦君也在一阵娇叹过后,眯着眼睛,脸上露出了欢欣无比的表情。

  我从她的腋下抓住她的饱满娇嫩的双乳,她的乳房并没有特别的结实坚韧,
倒是柔软无比,又随着身体的摆动,摇晃的幅度更加的大而剧烈,并在我双手的
辅助下、在我调整好角度之后,在我撞击她身体的时候,她的双乳还会以向左的
摇晃顺序撞击在一起,为她自己敲打出更为欢悦的节拍;而在她背后的我,也根
本没有放过那两颗已经饱受蹂躏的乳尖,我把它们继续捻在左右双手的食指与拇
指之间,再任由她的双乳晃动着,然后我又从她的身后弯下腰,下巴垫在了她的
左肩膀上,与回过头的她伸舌相缠,而随着我的动作加快摆动,这个一直被动的
姑娘,也终于主动地含了一口自己的香唾,然后一口一口吮食着我那调皮的长舌,
一直到我再继续不断地加快自己抽插的速度,以至于让其实根本没经历过什么云
雨浇灌的她完全承受不住我的高速快攻。

  「啊啊……啊啊啊秋岩……你慢点……啊啊……好快啊……好舒服哦……」

  「舒服吗……嗯……宝贝……梦君姐姐……我的好姐姐……嗯嗯……舒服吗?」

  「慢一点……受不了了……啊啊……舒服……啊……啊……啊……快一点……
好舒服……从来没这么舒服过……」

  「哈哈,到底是『慢一点』还是『快一点』啊?」

  「快一点……再快一点……啊……」蔡梦君总算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线,在
我的身前主动配合着我的抽插,也开始前后挪动自己的螳螂腿、努力地扭着自己
柳枝一样的细腰和含苞的屁股为我的肉棒套弄着。随即她又在我高速剧烈的震动
下,毫不屈服地回过头,用娇滴滴的声音对我控诉道:「死坏蛋……啊啊……这
个姿势……好舒服……羞死人了啦……啊啊……啊啊啊……你把我弄得……像只
狗狗做着事情似的……我以后不让你碰我了……」

  「嗯……你干嘛不让我碰你呢?不喜欢吗?」我趴到她的耳边,用自己厚重
的嗓音低沉地问道。

  「不喜欢!我不是狗狗……这姿势……啊啊……搞得多像狗狗啊……」

  「哈哈,那我也是个狗狗……」说着我还吸吮上了她的小耳垂,亲吻着她的
脸颊,「我也是个小狗狗……我们俩都是狗狗……嗯……哦……在一起做爱的狗
狗……」

  「啊啊……坏蛋!哎哟……色狗狗……小奶狗……哎哟……啊啊啊」

  「那你也是个小狗狗!小母狗……嗯……」

  「啊……啊啊啊……我不当!」我哪知道蔡梦君一听到「小母狗」这三个字,
嘴上抗拒无比,双腿间的花蕊却是很诚实地一阵一阵有节奏地紧缩,并且里面也
越来越滑,腰身和双腿抬起后又往后面坐下来套过来的节奏,却似乎也根本不听
她此刻那点自尊的使唤。

  见她这样,我便更顽皮地逗着她:「小母狗……梦梦小母狗……淫荡的蔡梦
君小母狗……嗯……」

  「不不……啊啊……我才不是……不要……啊啊啊……」

  「你是我的小母狗……我的好姐姐……我的梦君……你是我……我何秋岩的
梦君小母狗……」

  「啊啊啊……坏蛋……你真坏……嗯……嗯嗯嗯!」

  而她在听见我说出那句「你是我何秋岩的梦君小母狗」之后,自从听我故意
用这样的言辞欺负她而紧皱起来的眉毛,才终于舒展开来,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欣
慰的微笑,可她没保持微笑多久,就又忍不住咬起自己的下嘴唇来,微微眯着的
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向上翻白着,随后从她腰间产生的徐徐而幅度之大的上下震颤
又逐渐加速,最终扩展到了全身的颤抖,然后她的腰腹直挺挺的紧绷了一下,阴
道里也在一阵紧抓住我的粗大肉筋之后,整个身子便彻底瘫软,而她的屁股还在
不听使唤地撅起,把我的阴茎夹在她的暖穴里面。我低头仔细一瞧再一摸,我自
己的腿上正面的肌腱,还有沿着她大腿内侧的肌肤上,全都是暖暖的热流,我再
伸手一抬摸到了还夹着我肉棒的上面的那只小巧的尿眼,又一股短暂而猛烈的温
热清流从中沿着我的指尖喷出。

  「潮喷了呢,蔡姐姐。」

  我虽然还没得到满足,但是心里却已经被她的娇羞妩媚模样完全融化,我忍
不住舔了舔她脖子上的汗珠,亲吻了她的软肩两下,又吻上了她的双唇。

  在我的亲吻之下,她似乎也逐渐缓过了神,回头与我在口中继续绕着舌头、
纠缠了两回舌战之后,她又放松了身体,主动让我的肉棒从中退了出来,又转过
身抱紧了我亲吻了一番,接着又端住我的脸颊注视着我。她这蒙上一层汗水的清
丽脸庞,如同出水芙蓉,又似刚撬开外皮的荔枝果肉。

  可没曾想,接下来,她却抬手扇了我一巴掌。

  「呃……怎么了?」

  「我才不是你的母狗。」她突然冷冰冰地说道。

  「我……我那是逗你……」

  「逗我也不行。」她眼神坚定地说道,「我是女人,我是你的女人,我不是
狗。我不是什么牲畜,更不是你的玩具。」紧接着,她又亲了亲刚刚伸手打在我
脸上的那块地方,然后又深吻了我一口,顶着我的脑门搂着我的脖子,对我深情
地说道,「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是你的爱人,何秋岩,我将来还要做你的新娘、
你的妻子,你一辈子的伴侣。我不许你以后再这么说我,我不喜欢。」

  「好吧,」我被她说得有些感动,但更多地是有些懵,「那……我……对不
起了……」

  「光说对不起就行了?」她突然语气变得高傲疏离了起来,「我要你补偿我。」

  「那要怎么补偿呢?」

  没想到也不知道她一时间哪来的力气,侧过身一把讲我推倒在了床上,之后
她竟然迅速翻身骑到了我的腰际,往前一趴后表情倨傲地顶着我的额头——但她
只是一个反应就把我又逗得想乐,因为在她说出下面的话语之前,她仍然憋不住
地连着喘了好几口粗气,等她调节匀了气息,才对我依旧倨傲着、却拿着一副妩
媚的腔调对我呢喃道:「你不是还没射么,我的男子汉……我要你从正面好好地
看着我,看着你的女朋友我的身体……好好地跟我再来一次!好吗,亲爱的?」

  我当然求之不得,于是点了点头并准备去托她的翘臀,可没待我进行下面的
步骤,她却先倔强地推开我的手臂,然后反手在自己的身下,握住了我的阴茎,
接下来的动作更让我惊讶:她居然摘了套在我阴茎上的安全套,然后握住我的肉
柱对准了自己的蜜洞,一屁股坐了下来,并且成功齐根套了进去,而这次我明显
地能感觉到自己的龟头前端在蹭着她花芯里面那块软肉的同时,还撞到了一处略
显韧硬的凸出部位,好像那里应该就是她的子宫径口。

  她这么一招,把我倒弄得有些急了:「梦君,你怎么把套子摘了?不行……
这不行……会很危险的……」

  「啊——啊哼!『危险』什么呢,何先生?」在一声不能自已的娇颤后,蔡
梦君那双迷离的媚眼又看向了我,「你忘了么……我楼下的那些朋友……嗯唔……
她们刚刚在祝我们『早生贵子』的,不是吗?」

  「不是……那也不行啊……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瞧你紧张的!」就着自己阴道内的湿滑,蔡梦君便开始前倾着身体,用双
手撑在我的耳边撑着,并且轻缓地上抬着屁股,又往复用力坐了下来,然后又用
着挑逗的语气说道:「嗯……嗯呀……你是不喜欢我么?秋岩?你怕什么呢……
反正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害怕什么呢?」

  「万一就这么中标……」

  她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气也恢复了一直以来的温柔开朗:「哎哟,
逗你呢……我才想起来今天是我的安全期……而且你怕我也怕呢……」接着,她
又趴到了我的耳边,像说悄悄话一样地对我言道,「我还想跟你多享受享受,就
我们俩的二人世界呢!只不过刚才你那么折磨我半天,我也想折磨折磨你呀……
果然,它在里面变得更胀更大了呢……嗯……嗯……啊……啊啊……」

  蔡梦君说完,便努力再次抬着自己的屁股和大腿肌肉,然后又再次坐下并努
力晃动腰身,然而,刚刚装出来的一副御姐模样的她,还是被她自己笨拙又不熟
练的动作出卖了,片子里那些她看过的女优的女上位招数,她基本上一个都没用
上,而普遍色情小说里描写观音坐莲的时候,很多人都会省略地写一句「女主扭
动腰肢」,而不会告诉她所谓扭动腰肢不是像做广播体操里伸展运动那样左摇右
晃、前俯后挺,而是用腰力来带动屁股的扭动,还可以转着圈晃动屁股,但还要
注意阴茎必须得插得特别深;她见我的阴茎膨胀的更大了一圈,又怕自己吃痛,
又怕自己的快感先来得特别剧烈,所以只是刚刚几次她狠狠地坐下后齐根插入,
而后的几次,却插得又浅、扭动几下后阴茎又很快从她的纤细蜜壶里滑落了出来。
没多少的功夫,她早已把自己累得大汗淋漓,却根本没享受到任何的愉悦。

  我再不等让她自己笨拙发挥的机会,双臂向后撑起身体坐了起来,随即调整
了一下自己腰腹的位置,又把她的髋骨扶稳,顺势紧紧抱住她的后背,嘴巴又马
上轻轻叼住她的催熟椒乳抬着眼睛看着端坐在我身上的她,并又把她的嫩脚在我
的屁股后面摆好、缠牢,随后我也蒙抬着屁股向上冲刺而再也不小心翼翼。

  「啊啊啊……坏蛋……大坏蛋……」

  在我怀中被剧烈抽插的蔡梦君,也在短暂地娇声控诉了一阵之后,提起我的
下巴,低头与我四唇相对,香舌毅然决然地侵入我的口中,并任由我咂吮得酥麻,
但她仍忍不住畅爽的叫床,却在我的舌头攻击与唾津的软化融合之下,只能卑微
地发出淫靡低呓;在我和她都抱着或抓着对方的双肩、双脚都盘着垫在彼此的屁
股下面,双乳贴双乳,肚脐对肚脐,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她也闭上了眼睛,也不
管自己内里的紧窄的程度而奋力地向下坐去,又向上抬移,仿佛一直挑人心魂的
活泼小鸟,屡次想要从我这棵雄壮的树藤之中飞离,而我又似真的怕她这只可爱
的雏凤飞跑了,于是只能用我粗狅如藤的双手按着她的柔软翅膀,用我的蓬勃又
笔直的枝干嵌入她的娇柔牝穴之中。

  于是,她只剩下用下面的小嘴啄食我的肉茎,表达着不满的同时还不停地对
着上面进行浇灌滋养;

  于是,很快地,我也只能用肉茎处喷洒出来的浓郁精液,反过来射进她的内
心深处,从而予以报还。

  而在我射出第一股滚热精液的时候,被我紧紧搂在怀里的蔡梦君,又像刚刚
那样,在肆意摆动着自己的腰肢之后,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而这一次,她
颤抖得更为厉害,时间保持得也更长,我在一阵欢快的眩晕结束的时候,分明感
觉到她是在主动努力夹紧自己的阴道,贪婪地挤榨着我的每一滴精水,并汲取到
自己的身体之中。

  「好舒服……书上果然说的没错……被自己的爱人的精液内射的感觉……真
的好有滋味……」

  她还在颤抖着,享受着高潮之中的余韵,我抱着躺下,并找个让她最舒服的
姿势,把一只枕头垫在我的屁股前面、后背下面,又把被团垫在枕头上半躺着,
让她舒舒服服地朝前伏在我的身上。等到我把最后一滴精液毫不吝惜地射到她的
美穴深处后,她却还仍旧让自己的被填满白浊汤汁的蜜壶塞着我的阳具。她悄悄
把手指放在屁股后面,轻轻戳了戳我刚刚软下来的肉玩具,并从我的阴茎与她阴
唇的接触部位抹下来几滴阴水和阳精的混合物,放在嘴里品尝了美味过后,心满
意足地枕在我的胸口,湿漉漉的满是香汗的头发散开到我的下巴和肩头。我忍不
住拢过一把柔发亲吻了几下,又抱着她的身子和后颈,吻着她那还带着少许咸腥
味的香唇。

  「何秋岩,我爱你,你爱我吗?」吻了几下过后,她依然红着脸看着我问道。
那脸上是如桃花如腊梅如蔷薇般羞红,又是如晚霞如火焰般的潮红,而她的眼中,
满怀星光一样的期待。

  「爱,当然爱。」

  迟疑片刻后,我拨开她的长发说道。

  她欣慰地笑了笑,满意地闭上眼睛,继续保持着让我插入的状态,趴在我的
身上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她能感受到我射精时候的冲击,能感受到我阴茎的雄壮,
感受到我的体温的热烈,感受到我紧抱她时候不想放开的力道。

  但似乎,她并没看出来,在我回答出刚刚那一句话时,我的眼神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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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13)

  一缕月光透窗洒到我和蔡梦君紧贴的裸体上,而外面也竟突然起了风雪。嗅
着蔡梦君头发上混合着玫瑰花和淡茉莉的芬芳,还有那肩颈处如蜜一样清甜的沐
浴液味道,似乎连窗外的风雪也变得甘醇了起来。

  怀抱美人的我,却始终因为心事睡不着。

  就在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半夜1:23,在一个就只有我和身旁美人以及她的那些闺蜜知道的宾馆里,
在这个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我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掀开被子赤身裸体地从床上翻身跃下,并半跪着从
地上的枪套里拿出手枪。

  蔡梦君自己本身在门铃响动之后还在酣睡着,但她却因为我突然从床上起身
而被我惊醒。她一睁眼就看见我光着屁股蹲在地上端起手枪,先怔了几秒,接着
又害怕地迅速坐了起来,全身缩成一团披着被子惊恐地看着我:「秋岩?」

  而这个时候,门铃又响了。

  「谁?」我朗声问了一句。

  「客房服务。」门外响起了一个男人的闷声。

  「我们……没叫客房服务啊?秋岩……不会有危险吧?」蔡梦君朝着我的身
边凑了过来,并捏捏我的上臂肌肉。

  我瞄了一眼这套房里的格局,然后对她指了指那用透明玻璃隔开的洗手间:
「梦梦,别怕。你进去,先别出来。」

  蔡梦君的脸色瞬间白了,但她还的确并没有慌张,迅速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并且起身光着脚进到了洗手间里,紧张地盯着门口。

  赤身裸体端着手枪的我,在这一刻好似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陌生而熟悉的心境:
人赤裸裸地来、赤条条地去,而我不需要任何的防御与遮掩,全身要害任你选择
任你瞄准,这倒的确是一种全身卸甲的凛然的无惧无畏——当然,我却并不知道
门外的那个是谁。

  「这位先生,我们没点什么客房服务。您送错房间了吧?」说着这句话的时
候,我特意把门口的两米高衣柜门打开,躲到了里面并拉开了保险盖。

  「这是我们酒店给您免费赠送的夜宵,先生,麻烦您开一下门好吗?要不然,
我们就自己开门进去了。」

  这话听进我耳朵里,更让我确信门外的人有问题,与其等着他们做点什么,
莫不如先下手——我轻轻地拧开门锁、拉开门闩,然后迅速地打开了门,并且直
接把枪口顶到了来人的脑门上……

  「欸,门开了……哇哦!哦!哦!秋岩!秋岩!别开枪!是我!是我!干嘛
啊,我就开个玩笑!至于吗?」

  来人直接把双手举了起来,并略带惊恐地看着我。我定神一看,才发现那人
竟然是莫阳。有日子没见到,没想到他的口齿现在居然变得这么清晰了起来,也
难怪我对他这个先前的哑巴的嗓音一点都不熟悉。

  「我就说么,这孩子现在有点神经质。刚才我都告诉过你别逗他了,你这么
逗他,他打死你都不冤。」靠在门口还有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白天告诉我他
晚上会来找我的丁精武,他冷眼打量了我的全身上下,以及我手中的手枪,冷笑
了一声,「这大冷天的也不穿上点儿,浑身上下就一把枪,你们母子俩还真是像。」

  「怎么着,你还见过……」一见是他俩,我整个都像被撒了气一样放松了下
来,低头一看,阴囊上和大腿根上早就跟水捞的一样流了不少的冷汗,浑身上下
罩了一层汗壳子,更是自不用说。

  「我听鉴定课的人从他们邱课长那儿说的。」一句话说完,丁精武又看了看
被我枪口吓到了莫阳,「你看见没,他现在对我都紧绷着。」接着又对我问道:
「怎么着,你是准备在这一直晒着腚、站这门口跟我俩聊天,还是下楼找个能坐
一会儿的地方待会儿?我看楼下好像有个24小时开着的酒廊,你何组长今天抱得
美人归,不得流点血请咱们俩喝一个?」听着丁精武这么一说,莫阳只是在一旁
捡笑着一句话也不多说,却忍不住稍向我的套房里瞟了两眼,等我抬起头看向他
之后,他又很刻意地往后退了两步低下了头。

  我长吁一口气,想了想后对丁精武和莫阳两个人说道:「你俩先去酒廊等我
吧。八楼是吧?」

  「对。」

  「先去找个座儿吧。我拾掇拾掇我再下去。」

  说完我便关上了门,直到看见了蹲在洗手间门口、披着一件浴袍、手里紧握
着从洗手间里卸了螺丝后取下来的浴缸防滑杆、一脸惊恐紧张又充满防备感的坚
毅的蔡梦君,我才终于忍不住打出了一个哈欠,又冲她苦涩地笑了起来。

  「没事吧,秋岩?」

  「没事……」我摆了摆手,疲惫地摇了摇头,「就我之前在风纪处时候的两
个没品的朋友跟我闹着玩来了。对不起啊,梦梦,大半夜的,吓着你了。」

  没想到本来最委屈的蔡梦君在站起身后,却缓缓走过来抱住了我,伸手在我
的后背上对我安慰地轻抚着我的后脊和肩胛:「没事的,我不害怕。我有你在啊。
但是,你们当警察的经常会像刚才那样,时刻都得保持高度戒备么?」

  「原先我不是这样的,但没办法,我跟你没见着面的这段时间里发生太多事
了。这世上还有太多的危险,是我还没看到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所以
之前一段时间里,我都住在警局宿舍的。」说着,我又把手枪的弹匣退了、再推
了一下保险后把飞出来的子弹抓在手里,按进了弹鼓里面,将弹匣和手枪丢到了
一旁的沙发上,然后接过了蔡梦君手中的防滑杆,拿着走到了洗手间里重新拧紧
了螺丝重新安装好。

  蔡梦君思忖片刻,又抬起头忧虑地看着我:「会比亦菲她爸爸更危险么?」

  我在安装防滑杆的时候,快速回想了一下之前段捷和我后来遇到的这帮人的
情况,段捷这家伙除了前期利用想跟夏雪平谈恋爱的幌子想杀了夏雪平之外,也
就剩差点得手杀了我和夏雪平,而我后面遇到的这些人,桴鼓鸣自己那帮人不算,
吉川利政那家伙是个恐怖分子、虽然不明不白地就被那个疑似是我舅舅的人给杀
了,但他可是来F市搞爆炸案的;而那个疑似我舅舅夏雪原的,则是要刺杀蔡梦君
她爸,堂堂Y省副省长;再往后,那个叫郑玥施的女人只是为了自己的丈夫申冤,
且明明是她的女儿和丈夫被人撞死,自己也险些落个残废,她却差点就被市检察
院的人和我身边那个王楚惠撺掇通缉,虽说她丈夫林攸确实是有抢劫的犯罪事实,
但那个肯定干了不少亏良心事情的混账老板蒋帆却还在逍遥法外;女明星罗佳蔓
的事情倒是没什么,但是一案竟然牵出了七八条命,包括这个案子最后竟然直接
亦或间接导致了成山市长跑到市警察局门口自杀,至今不明不白;再最后,就是
上官果果,这家伙和他父亲派来的武装,当真是差点干掉了我,还有跟我一起去
执行任务的其他兄弟。要换做是让那个段捷对付余下的这帮人,谁死谁活,一目
了然。

  「段亦菲她爸,跟我所说的那些暂时看不见、摸不着的家伙们比起来,完全
是小巫见大巫。」我站直了身子,走出洗手间,又认真地看着蔡梦君表情凝重的
俊俏脸庞,「跟在这样的我的身边,你这位蔡家大小姐,会不会害怕呀?」

  她想了想,又转过身去弯腰帮着我捡起我丢在地上的内裤、背心、棉衬衫、
防寒秋裤、袜子,还有我那副背带手枪套,然后走到了我的面前,把这些东西都
放好在了我附近的沙发上,并走到我的面前,也不顾自己身上那件浴袍衣带突然
散开,而敞开着衣襟用自己的乳房贴着我的腹肌,紧抱着我说道:「秋岩,我还
是那句话:我是你的女朋友,我是你的爱人,我将来还要做你的新娘、你的妻子,
你一辈子的伴侣。这是我在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就在我心里默默决定的事情。
我知道,我自己有的时候天真又怯懦得很,但是对于我知道本就该是我命中注定
的事情,我便不会放弃。那时候你心有所属,你有女朋友,而现在你又重新来到
了我的身边,我便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和缘分。你是个刑警,我当然知道你在生
活当中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危险,甚至跟你在一起,可能还会把这样的危险带到我
的身上;但是我不怕,虽然我可能做不了什么,但我还是想要跟你一起面对。只
怕你,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的口才真是好,并且她的话也真挚得足以连窗外结结
实实的冰溜都融化,何况是我的心。只是我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和她的
话,想了半天,我才轻轻推开了他,然后从自己的枪套里拿出那把先前徐远送给
我的磨了枪号的手枪,检查了一下枪膛和弹匣,然后又对她问道:「梦梦,你应
该会开枪吧?」

  没想到她却摇了摇头:「嗯唔……呵呵,这个我还真不会。」

  「啊?你家里那么多端着微冲的特勤保镖,你父亲跟Y省蓝党特勤处的滕处长
关系那么好,他们都没有教你的么?」

  蔡梦君羞愧地笑了笑:「哈哈,他们确实有不少人都教过我,我爸也的确让
我学过,但是我其实是比较讨厌枪的,而且我一个女孩子,学开枪干嘛呀?」

  ——我还真是从上警校以后这么长时间,身边第一次拥有一个不知道怎么开
枪、也不喜欢开枪的女孩。就连美茵那个样的高中生她都去休闲靶场开过真枪打
过真子弹。

  但我还是把那只手枪递到了她的面前,让她接到了手里,并对她说道:「枪
的真正作用,是有而不用,而不是把玩也不是滥用——这是我上警校的第一天起,
我们枪械课的教官跟我们所说的话。梦梦,你跟我在一起,会遇到很多事情,但
同时,我可能没办法时时刻刻地陪在你身边,而我看你也不喜欢端架子、讲排场,
你从来都没有让你父亲周围的人来跟着你、保护你,我希望它能陪在你身边保护
你,这样的话我也能安心。」

  「那等改天,你来教我开枪射击,好不好?」

  「当然好啊。」

  蔡梦君心满意足地微笑着,摆弄了手里的手枪一番,又抬头看了看我,对我
点了点头,随后掂了掂手中的枪笑了笑:「这东西还真挺沉的呢!哈哈,不过我
真没想到,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竟然是一把手枪。」

  「哈哈,」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了,我才想起来我好像一直以来,
都没送过你什么像样的东西。你等过两天吧,过两天我有时间,咱们俩找个地方
一起去逛逛,我给你买件礼物怎么样?」

  「哼,你这也太敷衍了吧?我说这事儿你才说要送我东西,搞得像我管你要
的似的!」梦君看了看我,然后再一次轻轻抱住我,把耳朵靠在我的胸口聆听着
我的心跳并柔声说道,「没关系的,我的小骗子,这把手枪挺好的,还挺特别的。
再说了,除了它以外,你不还送了我那么多我爱吃的西点么?你对我有这份儿心
意就好。不过,你跟我出去一起逛逛街什么的,姐姐我还是很期待的呢!」

  「嗯。那好,我这一段时间可能会稍忙一点,等我一有时间我就给你打电话,
如果你这边时间合适的话,咱俩就一起好好逛个街。」我拍了拍她的后背,看着
她带着星光的双眸,吻了吻她的香唇,然后又亲吻了下她的额头,「你再好好睡
会吧,我得下楼跟我那俩朋友聊聊工作上的事情。等我回来我再陪你。」

  「喂,刚才被你和你那两个朋友这么一吓唬,我这会儿哪还睡得着呀?我准
备看会儿电视。你放心去吧。」

  「那行,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待会儿可得好好说说那俩没品的家伙了,
敢骚扰我家梦君公主睡觉休息,真是胆大妄为!」我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穿上
衣服。

  「哈哈!但你也别给人说得太重,我听我爸和张霁隆刚才在饭桌上那意思,
你现在已经是一个什么正式的组长了吧?你这才多大呀,就当官了,那你要是再
跟人说话不太客气、再耍脾气,容易招人非议。我少睡几个小时觉觉没啥事,你
年纪轻轻树敌太多可不好。」她又笑着对我我点了点头,并且还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

  等我穿好了鞋子,刚准备出门之前,她又叫住了我:「秋岩。」

  「怎么了,梦梦?」

  她看着我,继续痴痴地笑着,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感觉,
咱们俩这样,真好像早就在一起谈了很多年恋爱、结了很多年婚的老夫老妻了呢!」

  「哈哈,是吗?那我去了。」

  我出门后仔细地带上门,确定了门锁上之后,我才忽然有种踏实的感觉。害
怕门没锁上留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遇到什么特殊事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我又觉得她说的的确很形象,只不过她确实像个贤淑的妻子,而我,则像极了一
个心怀鬼胎的丈夫。

  进了电梯来到了八楼酒廊,酒廊里故意营造高级神秘感的晦暗灯光本就令人
昏昏欲睡吧台后面的一男一女两个值班酒保,一个已经在斜靠着收银柜披着大衣
流着哈喇子,另一个则明显是个夜猫子、一边摆着手机刷着古装耽美剧、一边对
着自己粉饼盒里的小镜子补着眼线,等见了我,她斜瞟一眼身边那个男酒保酣睡
的模样,白净的脸上显露出一丝不情愿和鄙夷,又有些不情愿地站起了身来,堆
出塑料质感十足的笑容对我打了声招呼:「先生晚上好,想喝点什么?」

  「刚才进来两个男人,一老一少,他们去哪了?」

  女酒保一见我没提点饮料的事儿,白了我一眼后继续看着电视剧坐下,态度
冷淡地指了指吧台的斜对角:「奔着里面卡座去了。您自己找吧。」

  我后退一步,斜探过头一看,丁精武和莫阳这俩家伙正坐在靠落地窗的一个
背对吧台的卡座坐着,看着窗外F市夜空下的雪景。隐约可见,他二人面前的小桌
上只摆了两杯热白开,也难怪这女酒保一听说我是来找他俩的,对我的态度明显
就冷了下来。

  我想了想,拿出了蔡励晟给我的那张卡,递到了吧台上,然后我又看向她身
后的酒柜,随便指了指上面的一瓶酒:「来一瓶这个杰克丹尼吧,再来一盘花生、
一盘椒盐核桃脆。咱们这无酒精的……嗯,再给我来一大瓶这个美汁源的青柠汁。
就这些。帮我送到里面那张卡座去吧。」一瓶J.D。这里卖两百块,家门口7-118
块钱三包的椒盐核桃脆这里20块,也就两包的分量,外加早间农贸市场一斤五块
钱的麻辣花生这里卖15块,更别提那一扎外面买20块能买三瓶两升装的青柠檬汁,
这里直接一口价45一瓶。但我仔细一想,还是在点按Pos机的时候,还是给多按了
100块钱给这服务员当小费,毕竟这不是我自己的银行卡,花起来也真是不心疼。

  那服务员见了,对我立刻变得眉开眼笑,等她再一细看小费的数目,又是变
得更加眉飞色舞、且对我更加恭敬客气,又是蹑手蹑脚地拿了托盘酒杯冰块,生
怕吵醒身旁那睡得跟被碳烤一样香的男酒保。

  「哟,这可以啊,秋岩,又是升了官,又是跟蔡家千金谈着小恋爱、滚着小
床单,现在小洋酒、小果汁也喝上了哈?」

  我走到了座位旁边,白了满脸戏谑的莫阳一眼,摇了摇头后我对丁精武说道:
「我觉着这家伙啊,还是先前当哑巴的时候比较招人稀罕点儿。就这么一会儿我
就觉得他开始讨人厌了。」我又指了指莫阳道,「你啊,就跟有个打游戏的主播
叫周淑怡的一样,好好一个人,偏偏会说话。」

  「你怕是不知道,秋岩,在以前老风纪处的时候,局里那时还会举办内部的
元旦联欢会咧,每年元旦联欢会上,就数这小子愿意跑去讲相声。你看局里像你
妈妈雪平、还有沈量才那样平时不苟言笑的家伙,每次一听这小子讲相声,都能
乐得前仰后合。你可别小看了这小子的这张嘴!」

  「哎哟,那看样子咱们市局消停的日子可一去不复返了哈?我可算真见识着
了。」

  「哈哈哈……」面对我和老丁的冷嘲热讽,莫阳不以为意,反而笑笑,接着
又对我说着——仔细一听他说话还是有点大舌头的劲儿,只不过跟先前比起来咬
字发音清楚多了,「咋的了,楼上那蔡小姐刚刚被我俩吓着了?」

  「废话!正常人大半夜就这个点儿,试问换成谁能不被吓到?效果再好的褪
黑素,也抵不过蚊子的两声嗡嗡,何况我俩之前就是喝了点酒,然后大半夜的你
还说要硬闯!我说你俩要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

  「你看看我俩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了?」老丁说着,一边给自己先倒了半杯青
柠汁,又兑了半杯威士忌。莫阳则是等老丁倒完酒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纯的,
而倒进去之前,他还先把冰球倒进了旁边的盆栽里,直接来了一杯纯的。没想到
做完这一切,老丁又对我发话了:「我说,秋岩,你小子请客请一次,干嘛不大
方点儿?」

  「你还要啥啊?」我先倒了一满杯青柠汁,喝了半杯后又拿起椒盐脆放在嘴
里嚼着,又拿出手机一看——八个未接来电,老丁和莫阳一人占了一半,而且我
手机此刻就剩下3%的电量,估计也是因为我的手机一直习惯性地开了震动模式,
所以刚刚一直被他俩打电话振得,再加上本来我手机就没多少电。

  「给咱俩一人一根雪茄呗。」老丁看着我,少有地讪笑着。

  「事儿真多,得寸进尺!」我又对那名女酒保说道,「再来两根雪茄……」

  「要艾什顿的,陈年马杜罗。」老丁抢话道。

  没一会,女酒保又端上两根雪茄、一只雪茄钳,还有一只防风打火机。

  「你们两个是怎么知道我跟蔡梦君在这的呢?」我从裤兜里拿出充电器,插
在了旁边地上的电插孔里,然后对着吞云吐雾的丁精武和莫阳问道。

  「这还用我俩特意去知道呀?」莫阳依旧保持着让我有点不太舒服的戏谑表
情,他端着威士忌的姿势,外加他此刻这一身白登山裤白冲锋棉衣的加持,倒有
点像极了卢纮、上官果果这样的纨绔公子哥,浮浪又傲气得很,「你下午一出门,
局里可就传开了:咱们市局出了个驸马爷。真的,就这一下午的功夫,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你们重案一组譬如白浩远、许常诺那几个还仗着艾立威欺负过你的烂
货,还口口声声地说自己跟你关系多么多么好呢!现在在办公楼里、在食堂里,
他们这帮人还都有几个围过去攀近乎的,企图通过他们跟你搞好关系。你说现在,
啊,秋岩,你这跟这蔡小姐又只见了一面就成了『巫山之好』,那么当驸马爷这
事儿,那可不是板上钉钉了么?你呀,现在可真是出了名了!」

  我这人也不怎么爱虚荣,所以对于蔡梦君本身的家庭背景,其实到现在我还
有点没什么概念,我刚刚不拦着自己的欲望而跟她又亲又抱、情意绵绵地滚了床
单,真真因为她是这个跟我颇有缘分的蔡梦君而不是什么其他的女生,更不是因
为她是蔡励晟的女儿——但凡把今天说要跟我相亲的,换成她姐姐蔡思佳试试,
那我真的估计最多在老于公馆待个两分钟我就得想办法遁走。不过这帮人,真是
让我又讨厌又不解,而且我还有点挺不相信的:我就是相个亲而已,即便是跟副
省长的女儿相亲,至于这样么?不过我再转念一想,虽说这白浩远、许常诺现在
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但是先前艾立威活着且真正身份没暴露的时候,他们也的
确每天都招呼上一大帮人,在艾立威的屁股后面浩浩荡荡地招摇过市,如此一看,
莫阳口中所说的话,也确实像他们几个能干出来的事情。

  「哎哟我的天!这是干嘛啊?我不就去相亲,然后现在找个女朋友谈个恋爱
么?搞得像局里多大新闻一样——我跟人家蔡梦君在一起了,怎么,比他们现在
拿到了省里之前短他们的岗位津贴还高兴啊?而且,什么『驸马爷』不『驸马爷』
的,这仨字我可真担当不起!」

  这个时候,那女酒保又端上了一盘果盘,表示是赠送的。我估计她是冲着那
一百块钱的小费作为答谢,但事儿赶话儿,正好让我觉得这果盘送来的相当讽刺
又扎心。

  「你看看,人家这也是冲着你小子现在这身份吧?你看看你现在穿的,人模
人样的!现在的何秋岩可不是几个月之前的何秋岩啦!」说着,莫阳提起一根竹
牙签,扎了块西瓜放进嘴里,边嚼边说,「你还真别说,秋岩,你平时不关注政
治圈的电视新闻和报纸吧?我跟你说:你这准老丈杆子的才华能力,以及雄心壮
志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上个月他们蓝党党内做了个调查投票,你这老
丈杆子在蓝军内的支持度,可是仅次于现任党主席汪起程的,力压什么庄立文、
郭南明、还有那个『卖菜的』高丽夏的,在下次党内选举里面很可能当选蓝党历
史上第一个东北出身的党主席。照这么下去,下一届的国家元首大宝都可能是他!
那到时候,你这『驸马爷』的雅号,可就不是咱们F市警察局这几个叫叫的。秋岩,
好歹咱们风纪处的老几位也是跟你并肩战斗过的,到时候,你可别忘了你阳哥我
哦!」

  没等我说啥,在一旁默默啃着花生仁的丁精武却先黑着脸抬手打了翘着二郎
腿的莫阳的脚腕一下:「行了吧,今天我带你来是跟秋岩来说事儿的。你要是非
扯这个,等待会儿说完正经事、或者改天换个不重要的时间行不行?」

  莫阳讪讪地笑了笑:「好好好!我先不说了,不说了……」说完后,他自己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哈哈,我何秋岩已经不是以前的何秋岩了,但你大爷还是你大爷。要不是
丁大爷这么说一句,我还以为你们俩真是大半夜来找我扯皮的呢。」我也故意戏
谑了一句,然后正经地说道:「正好,现在风纪处的三大元老今天来了俩,我也
有好一肚子话想跟你们说说。等待会儿老丁跟我聊完正经事之后,我也跟你们好
好扯会儿闲淡。」

  「好。」莫阳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酒,吃下又一口哈密瓜后,满不在乎地
点点头,眼神里还似乎含着一丝诡谲。

  老丁则有些深沉到说道:「我知道你要谈啥,但那些事情不重要,你先听我
说。」

  「没问题。我等着听你说你知道的东西真是等了好久。」我举杯以果汁代酒,
和老丁撞了一下杯子,想了想又和莫阳干了一杯。

  三个人都把杯子清空了,老丁又弯下腰抓了几粒混了麻椒和辣椒的花生,深
吸了一口气,对我问道:「秋岩,这世上有个叫『天网』的神秘组织,你知道的
吧。」

  「嗯。」

  「你参加的那个国情部和咱们省厅联合成立的专案组,就是在调查关于他们
的蛛丝马迹的,对吧?」

  「是。」我换了个姿势,放下杯子,「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老丁,你到底
想说什么?」

  老丁想想,摆正了自己脑袋顶上的黑色礼帽后继续问道:「你和夏雪平,休
假之后刚回来,刚参加这个专案组的时候,你也刚帮着你们一组白浩远结了那个
女明星罗佳蔓的案子;她那个男朋友康维麟,被抓之后突然说自己想交代一些情
况,于是被情报局二处处长岳凌音派军车护送,准备送去军区军事监狱看起来,
结果半路上被人伏击,不仅车子里的士兵跟康维麟一起丧命,前后的路人的车子
也遭到袭击遇害,有这回事吧?」

  「是啊?」——但这事儿,岳凌音不是保密了么?「你怎么知道的?」

  丁精武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直接话锋一转,说道:「在情报局或者你们这
个专案组里,有他们天网的『鼹鼠』!」

  我愣了半秒,然后又对丁精武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个我早就知道啊。我
说老丁警官,咱能不能说点大家不知道的东西?」

  「嗯,你或许从当时他们的行动上猜到了,因为毕竟运送康维麟的事情,是
由你、雪平和凌音指定的,对吧?但你想没想过,你也好、雪平也好、岳凌音也
好,你们的对外通信和面对面谈话,或者哪怕是一个举动,比如在咱们市局拘留
的部署、岳凌音联系部队武装时候的安排,以及其他相关的任何操作都会被人看
出来?而且,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鼹鼠,也是在后来联系詹教官去你外公老宅去
杀雪平和周荻的那个人?」

  这话一说,我手心立刻冒汗了。

  夏雪平和周荻差点被那个詹俪芳老大妈暗算的那次,根据他俩的讲述是他们
刚到老宅没多长时间,詹俪芳就出现了,尔后听着夏雪平和周荻的讲述,我也好
岳凌音也好赵嘉霖也好,包括周荻和夏雪平他们自己好像都觉得,他俩是被詹俪
芳打了个守株待兔,给人的感觉是詹老太太和她的同伙们,好像一直就从来外公
的老宅去找什么东西结果同样遭遇了夏雪平和周荻;之后,我又在办公室看见周
荻故意跟夏雪平撩闲、又是那天周荻送夏雪平回家的时候故意搭着她的肩膀,再
加上我和赵嘉霖遇到一起后的不对付,就把这件事的细节给完全褶过去了。今天
听着丁精武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来这件事还有另一种可能。

  「不是……我这……让我理理——我有俩问题:老丁,你是这么知道这些事
的?而且,这个在情报局或者专案组的卧底是谁,你知道吗?」

  「第一个问题……」

  老丁还没说完话,就被莫阳抢去了话茬——这家伙自从声带和舌头都治好了、
心理疾病也治好了之后,可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第一个问题
我能替老丁头跟你回答:其实我俩现在也是专案组的人。前几天我和老丁刚参加
的,岳凌音直接找上的老丁——秋岩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老丁年轻时候还给他们
国情部当过搏击教官和野外战术指导员,所以你的岳阿姨,哈哈,跟老丁早就认
识……」

  「就你话多啊,阳子。」丁精武冷冷地说了一句,「给你能的!」

  「我也发现了哈,咱们阳哥现在话是真多。你这几年真是给你憋坏了是吧?」
我也在一旁吐槽道,「我这会儿是真的了——你说你俩跟我这坐这么一会儿,这
才几分钟?我现在真是后悔,非常后悔!我真后悔找张霁隆让他托关系帮你把舌
头和声带治好!这一会儿给我烦的头都疼!」

  丁精武这会儿却笑了:「他还有件事没告诉你。我和他现在虽然都加入专案
组了,但我被划归到你和赵嘉霖那组去了,而且我为了后续的行动和调查,我俩
现在是编外组员,我申请的,我俩都听你的。毕竟之前咱们风纪处,我俩也都听
你的。所以秋岩,你现在可以随便使唤我们俩。」

  「真的呀!那太好了——莫阳警官,我现在命令你,给我保持二十分钟不说
话。」

  「嘿呦喂,在这等着我呢?行,我不说话了!」莫阳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我说的是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了,一个字都不许说!」

  莫阳看着我,无奈地举起双手,然后拿出手机刷着网页、端着酒杯喝着酒。

  我看着他笑了笑,又且听丁精武说道:「至于你问我,我所说的这个『鼹鼠』
是谁,我也很难说。是谁都有可能:从中央警察部和国情部总部来的叶茗初和明
子超,谁也难保F市这边的问题不会是从首都京城那边捅出来的;专案组里的所有
负责人,包括那个周荻,也包括夏雪平——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怀疑夏雪平的了,
你了解她,但是我并不完全了解她,所以在弄清楚事情之前,夏雪平也是有嫌疑
的,甚至还有她岳处长自己。」

  我有些无语地提杯喝了口果汁,但仔细想想,丁精武的逻辑是正确的,成熟
的间谍都会不惜自己破坏自己的计划、或者让自己受到一些人身安全上的威胁,
来达到掩盖身份的目的。

  想了想,我又看向丁精武:「那我的话你信得过么?」转头我又对他指了指
一边只听着我俩说话,却总算闭了嘴的莫阳:「并且,他你也信得过?」

  丁精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这孩子老实、单纯,何况尊严也好、视力也
好,都是你帮我找回来的,我有啥信不过你的?至于咱们阳子这个话匣子,那也
算是当初跟我一起从夜炎会的生死局里逃出来的,这是过命的交情,我自然也信
得过。」

  「那小妍姐呢?你们仨里头俩都凑齐了,干嘛就剩她一个?」

  「把妍丫头一起带进来,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一来妍丫头终究是个女的,
玩命的事情,总得来说,尽量别带上女的,二来,风纪处里的事情总得有人把握。」

  「这话说的也是。」

  只听丁精武又说道:「我本是个局外人,也是为了帮着老朋友德达老哥报仇
才调查的这些事情——而且我怀疑咱们市局就有问题,那么大个老头死在局里宿
舍还能不被人发觉、事后不留一丝痕迹,这件事本身就很有问题。所以情报局的
岳处长才会在知道我通过军队的几个老弟兄帮着我调查德达兄的死的时候,来找
上我。我本身就知道那个康维麟在七星山出的事,但起初我也困惑,根据部队那
边拿到的现场照片,行凶之人的手法像是训练有素的特警、特种兵或者恐怖分子,
我不理解他们要针对一个整容医生干啥;但是等到后来岳处长把雪平和那个周荻
差点被那个詹教官暗算的事情告诉我后,我才这么对上号:康维麟肯定是知道了
些什么,引起了『天网』的注意,而你妈妈雪平和那个周荻一定是去你们夏家老
宅的时候,怕被对方找到什么,派了詹俪芳去灭口。而这一切,肯定都跟那个打
入到专案组或者市情报局内部的天网分子有关。」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老丁和莫阳他俩应该还不知道,先前专案组「红橙黄
绿青蓝紫」这七个组里派出了五个组,结果这五个组已经全军覆没,按照周荻的
说法,此后那五个组本来盯着的各种什么制药厂之类的全都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而夏雪平和他每次出去盯着的嫌疑团伙——当然他俩每次出去到底是不是为了盯
着嫌疑团伙——也总能在严密布置之下逃之夭夭,看样子也都和老丁所怀疑的这
个鼹鼠有关。

  「你合计什么呢?」老丁看着我对我问道。

  我立刻把心中所思所想告诉了他,他一听后,耳朵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你还等什么呢?我要是你,现在我就打电话给那岳凌音汇报了!你还有心思
跟楼上卿卿我我、恩恩爱爱?还有心在这跟我们喝酒聊天?」

  「哎呀急什么?正好我天一亮就是要去情报局的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啊,还差
这么一会儿?而且我不是还没从你这了解完情况么?我还有不少事想问你呢!」

  丁精武深吸了一口气,喝了口酒,平复了一下急躁的情绪。

  「而且说到这我才想起来有一个事情:天网为啥派一个老太太去灭口,这个
事情其实我到现在还都有点困惑——那个詹俪芳都多大岁数了?她是夏雪平、苏
媚珍和邱康健当年的教官,那咋的也得有个六七十岁了,不好好在家带孙子,学
人家加入什么秘密结社……」

  「秋岩,你可别小看了她。她在她那辈的人里面,能力很强,她是当年F市这
边跟国际刑警之间的联络官,她会六国语言,那时候距离现在年代太久远了,好
多档案应该都是纸质的,转录电子数据难免会有遗漏,所以我不清楚这些会不会
出现在你们专案组的资料里。而且我跟她过过手,虽说只是切磋性质的,但那女
人真不容小觑。要是较真打起来,我都不见得一定有把握打得过她。而且据我所
知,她有不老少的学生能力出众,后来还有很多去了安保局和特警队,她虽然是
死了,但是万一『天网』里头再多两三个她这样的……那真想不出来他们能干出
什么事情来。」

  「怪不得,怪不得她能联系上吉川利政那样的国际头号恐怖分子……」

  在说这话的时候,我脑海中却浮现的是那天早上围在体育馆门口,把自己裹
得严严实实的那帮满头花白、或者掉光了毛发的秃头上都布满老年斑和皱纹的那
些退休的爷爷奶奶们,我想他们之中必然卧虎藏龙、不乏精英贤能,倒退过去二
三十年,想必那一个个的也都是像佟德达、仲秋娅年轻时候那般光鲜靓丽、俊朗
英武的女郎和小爷;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这帮老人家如果也都像那位詹俪芳老
奶奶一样,到老了还要做些什么勾当,那这帮一辈子都在子弹和刀尖上舔血过生
活的老人家们,可比一般的匪徒还要危险。

  这样想着,我又仔细看了看丁精武说话时候的神态,确实很认真,而且其实
我心里一直比较毛——我是不太清楚,这么个刚恢复视力的老头,是怎么会知道
这些事情的,还一下子知道得这么多。佟德达跟他的关系比较好我是知道的,有
几次老佟大爷把丁精武找到自己的值班室里喝酒,我都是见过的,那时候我还不
认识他、我还没调到风纪处去,他说他为了佟德达报仇,我其实也是信的,只不
过一股脑地告诉我他知道这些本来应该是保密的东西,还是让我有些虚。然而,
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在给我下套。

  「我能不能再问您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问。」

  「你是咋知道『天网』这个组织的?」

  丁精武抬起头看了看我,沉默片刻,又给自己兑了半杯青柠汁半杯威士忌,
喝了一口又放下杯子:「秋岩,你现在连我都信不过,是吧?」

  「对。我不怕告诉你,我现在有点对谁都不太相信了。除了我们一组那几个
刚从警校来的学弟学妹。局里一直以来都有不少人把我何秋岩当傻子玩,我是有
点被人玩怕了。」

  「你这样是对的。」丁精武却很淡然地说道,「人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但
是,真正的警惕跟你现在这种『被人玩怕了』的心态是不一样的,真正的警惕是
一种无所畏惧的心态。而且,你要知道你需要警惕的地方,可不仅仅就在局里,
对于外面也是。」

  说着说着,这老家伙还对我说教了起来,这让我心里更虚,同时也有点不耐
烦:「嗯,我知道。但你还是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天网』吧。依我所见,
局里还没多少人知道关于这个东西的事情呢。」接着我又看了看一旁正玩着手机
游戏的莫阳,「二十分钟以后,我再问你。」

  莫阳很做作地抬了抬眉毛,对我点了点头,又继续下起他的自走棋来。而我
又看向丁精武。丁精武喝了口酒,双目无神地嚼着两颗花生,然后说道:「是德
达兄跟我说的——他之前就是『天网』的一员。」

  「什么?」

  在我心里,既惊讶又不惊讶。

  此刻,我又突然想起艾立威留下的那张优盘里面存的那张大合照,在里面我
见到过佟德达年轻时候的面容。我和夏雪平当初就怀疑那张照片是不是跟这个
「天网」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当我俩在上面又看到了外公的身影后,我俩又有些
迷茫。

  「对,你没听错,他亲口跟我说的。就在我被那个黑老大张霁隆带去做手术
治眼睛之前的那天晚上。我和老佟都喝得有点高了。然后他跟我说的。」

  「他说的是他加入过『天网』?他没说些什么关于『全国警务检察监察司法
联合会』的事情么?」

  丁精武也很疑惑地看着我:「全国……他说的就是『天网』。你说的那什么
『全国警务』什么『联合会』的,那又是个什么?听起来倒是有点耳熟……但我
应该不是从他那儿听来的。你是觉着这个『联合会』有什么问题么?」

  如果说佟德达并没跟丁精武提到过这个「全国警务检察监察司法联合会」的
事情,而只提了天网,那么要么就是天网跟这个所谓的联合会无关或者关系不大,
要么就是有联系但是佟德达并没觉着自己应该跟别人说,总之,目前除了那张照
片以外,也真没什么其他证据证明这两者间的关系,一切的一切只是我自己的一
种猜测,在这件事情上过于纠结也只是徒劳,我便立刻摆了摆手:「不不不,我
只是随便问一句。佟大爷都跟你说过关于天网的什么事呢?他在这个天网里面又
是干啥的?」

  丁精武继续嚼了嚼花生,顺手还丢进嘴里六颗攒在手心里的麻椒粒,闭着眼
睛品了品滋味后说道:「他主要是替『天网』杀过人。」

  「他还是个杀手?他都杀过谁?」

  接着,丁精武说出了一连串我不认识的名字:「王家荣、胡峰烈、乔悦辛、
刘薇静、陆雨、邢文、孔杰民、郝璐璐……」一套贯口下来,一共是二十多个陌
生的名字,有些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我一时半刻也根本想不起来他们都是谁,
「——这些人,他说都是他动手杀的。」

  「您等等、您等等,这些人都是谁?我都没听过。」

  「你不认识啊,秋岩?不过也是,他们死的时候,你应该还小呢。」在一旁
的莫阳终于绷不住了,但我也没捂住他的嘴巴而是让他把话说完,「这里面一个
算一个,要么是红党专政时候的贪官污吏、要么是富家子弟、要么是跟红党官员
有各种关系的社会一霸,本来都已经被警方抓捕、调查取证,并且被检察院公诉
了,法院审理团也确定他们会被判刑了,可他们这些人,要么是找了个各种关系
在各个关节卡了程序,要么是临时从红党当中退党然后加入蓝党——哦,当年两
党刚和解的时候,全国有一次针对亲蓝党或反红党的人士的大赦,本来旨在释放
那些政治犯,结果到借着引子放了这么一帮人;就算是被宣判的,也有其实全身
生理指标正常、胳膊腿健全的却被『保外就医』,甚至逃了死刑。但是后来这帮
人,媒体上要么说他们意外身亡,要么说他们失踪。现在一看,原来他们还真的
都是被佟德达给干掉了。」

  「啊?」我有些恍惚了。

  「啊?啊什么啊?哦对!我忘了,何大组长我不该说话是吧,那我闭嘴,我
闭嘴!」

  「不是,你等会——您二位的意思是:佟德达曾经在『天网』里当杀手的时
候,领命杀掉的,都是些逃过法律制裁的人?」

  「照德达兄的意思,是这样的。所谓天网,取名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在丁精武说完这句话之后,莫阳又偏偏补了一句:「听起来,这个天网还挺
行侠仗义的呢。」

  我却不知道怎么了,仿佛真的被「行侠仗义」这四个字给刺激到了,我完全
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地激动地对他们俩问道:「行侠仗义?他们行侠仗义么?那他
们『天网』为啥还会那么做,啊?去不惜一切代价去杀一个康维麟?」

  丁精武和莫阳一起抬起头看着我。

  「退一万步讲,康维麟确实是杀了人,且暂时没被收押,是暂时逃脱了法律
责任,但他们为什么又要在杀了康维麟的时候把无辜路人也给杀了?再说康维麟
是想戴罪立功的。那练勇毅呢?练勇毅是谁杀的?张霁隆?还是他们?他们既然
是这样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么,先前我们一组王楚惠办的那个案子
里面,他们为什么会成为那个社会流氓头目蒋帆的后台?他们还涉及了对蔡励晟
的刺杀案,怎么,蔡励晟也是逃过法律制裁的人?最起码的,他们为什么要把夏
雪平原来住的那间单身公寓,扔颗手雷给炸了?也不怕炸到无辜住户么?这是一
个能给自己的杀手下达诛杀逃过法律制裁的邪恶分子能做出来的事情么?」

  其实我少说了一件事:那我外公呢?按照艾立威那损色死前的良心发现,他
觉着我外公也是被天网的人杀掉的,我外公难不成也是该死?——如果我外公不
死,或者说不是像现在这样死于非命,那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你急什么?人都是会变的,秋岩,自古以来年轻时候是大侠,到了后来却
成了欺男霸女的祸害的例子不计其数;而一个组织则是一群人,一群会变的人。
人都会变,那么一个组织也会变。我的意思是他们过去行侠仗义,现在他们怎么
样犹未可知。而且我这个『行侠仗义』也是得加引号的,谁知道他们杀了那些躲
掉死刑和无期徒刑的家伙被他们杀了,又是不是因为有别的诉求呢?我没说他们
一定就好啊!秋岩你别误会!」莫阳对我说道。

  丁精武也点了点头:「他们的存在肯定是极其复杂的,他们的目的也肯定是
不能被人所知的、见不得光的,不然你觉得,德达兄他是怎么从天网里退出来的?
难不成是一般意义上的退休么?」

  「好吧……」可能确实是我想得有点跳跃,心绪也乱也急,一听那天网曾几
何时居然是「替天行道」的东西,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想到莫阳这个话匣子一打开,这就跟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一样令人不适:
「不是,我得问一句,秋岩,你这状态不太对劲啊。看你这样,刚刚咋的也是跟
人家那蔡小姐颠鸾倒凤过了吧?但是一般男的滚完了床单,那都是会保持特别淡
定的贤者时间,你这咋回事呢?说两句话就炸毛呢?怎么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
明明是相亲之后确定关系了上床,咋搞得像偷情呢?还是说你这是没被喂饱啊?」

  人生气的时候,千万别被激也千万别去激他。我本来已经竭力让自己冷静下
来,结果听着莫阳这几句猥琐满满的玩笑话,心里突然就更火了:「我说莫阳,
你刚才敲门吓唬我和我女朋友已经够够的了,你这话说的也太没正形了吧?请你
接着闭嘴好不好?要不然,我肯定保证让你再变哑巴!」

  「这咋的了……跟吃枪药了似的……我错了我错了!」

  丁精武也赶紧给了莫阳一个下台阶,提着酒瓶给莫阳倒满了一杯:「你少说
两句吧,阳子,咱俩这大半夜给人吵醒,秋岩有点起床气可以理解的,结果你还
这么逗他。你先在一边喝酒,我接着跟他聊。」

  我深呼吸着平复着情绪,揉眼睛想了想,用牙签插了一颗葡萄,丢进了青柠
汁里,一口喝下去之后,嚼着冰块又问道:「那佟大爷是怎么退出的天网呢,他
说了么?」

  「他说了。但是那天晚上我俩都喝得有点多,所以他说的东西也有点乱乎,
要不叫那几斤猫尿喝得我俩都颠三倒四的,我估计他也不会跟我讲这些事情。按
照他的意思,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加入了这个秘密组织,纯粹靠着一腔热血,毕竟
你看他后来干的事情、杀的那些人,换做是我,我也会觉得干这些事情也是出于
替天行道;但是后来,按照他所说,他开始对于天网内部的一些人和一些事情,
甚至做出来的一些决定都看不惯,他开始觉得自己跟这个组织愈加格格不入,因
此,他就退出了。」

  「他……退出了,就没事了?就这么简单?」

  「你也觉得有问题吧?」丁精武对我反问道。

  「当然有问题!从古至今,哪个秘密组织能是让人就直接退出了事的?这又
不是打个辞职报告、领点遣散费就算了的事情!无论是官办的还是民间的,那都
是轻则软禁隐居,重则肉体消灭的,他直接退出了就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我怀疑,」丁精武严肃地说道,「德达老哥这次的遇害,是天网那帮
人找上门了。」

  「何以见得?」

  「实不相瞒。我以前在特警队最后一年的时候,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也是这么
死掉的。」

  「我操!什么情况?」

  于是,丁精武又给我讲了一个他先前没跟任何人讲过的旧事:「我到现在其
实也不太清楚,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我在特警队的时候我们那个班有个小子,
长得个高盘壮,整个人看起来也特别憨厚开朗的,我们当时都给他去了个外号叫
『老憨』。老憨这家伙是个孤儿,平时生活也极其单调,除了执行任务就是在队
里训练,要么就是猫在寝室看书。后来日子久了,我们那个班的人都发现一个问
题:在两周单休日的时候,在我们都去外面消遣或者回家看看家人的时候,这家
伙都会带着枪外出——你也应该知道的,特警队的规定是外出只能带手枪,子弹
数目也限制在20发以内,但是我们却经常发现,这家伙经常会带着队里的冲锋枪
或者轻机枪出去,子弹也是成盒成盒的装在背包里。我们问过他去干什么,他不
说,我们跟上头把问题反映了,可是也不知道反映到哪之后就被拦了回来,然后
我们特警队无论是总队长、支队长、还是分队长、连队长和排长,对此都开始讳
莫如深。所以我们也没再在这件事上多嘴……唉,直到某一天晚上,我突然感觉
上铺漏了水,我还以为这小子是怎么回事,把洒床上了还是尿床了,于是我就拍
了拍上铺,半天没人应答,一开灯才发现……他也是被人用警匕捅死的,正面一
刀、背后一刀,贯穿心脏……而且,死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我那一个寝室整
个班除了老憨以外还有九个人,却没有一个发现的——而且在他的背后刀子下面,
还插着一张毛笔在A4纸上写下来的字条……」

  「写的什么?」

  「八个汉字,下面还有一行字母。八个汉字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而下面那行好像是英文吧,我英文也不太好,所以没记全——好像是什么『E t
t u』什么『B-r'什么的……」

  「『Et tu,brute'(也有你吗,布鲁图),是拉丁文,罗马将军凯撒被自己
义子小布鲁图杀的时候说的一句话。」我又无奈又愤恨地说道。

  「对,是这么一句。跟我一个班的有认识这句话的,告诉我们这句话是『对
背叛者的诅咒』。我当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老憨到底是背叛了谁,所以才被人
杀了——德达兄的死法,和老憨的死法基本一样。结合着现在佟德达的死,我相
信老憨当初也和德达兄一样,加入了天网,然后又反出,最后被人杀了。」丁精
武说着也叹了口气,「只是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因为随后我们这个作战班整个
班都被当初的老内务处给调查了,而且一查就是一年。」

  「所以,你不再当特警,其实就是因为这件事。」

  「对的。一年之后,我们整个班虽然都被证明确实没有任何杀害老憨的嫌疑,
但是也因为『疏于防范』的理由,把整个班都裁撤了。就这样,我被延揽到了刚
从老内务处分出来的老风纪处,别的战友直接转业或者回家种地养猪去了。我们
当时其实既不忿也不舍,我们连队长还劝我们,其实离开的话反而对我们更好,
但我心里总觉得这是个事儿,我总觉得两党和解了,警察系统的上层就开始变质
了,所以我才同意加入了风纪处……呵呵,却没想到我自己到最后倒堕落了。要
不是因为有你何秋岩这个小子……」

  「你等会,老丁,我还是有问题,」他那边说着,我这边脑子转着,突然亮
光一闪,我立刻抬手打断了老丁的真情自白,「按照你的意思是说,老佟大爷的
死,也是因为天网内部在执行追杀令,清理了他这么个自行退出组织的叛逃成员?
但是,他确实是『叛』了,但他也根本没『逃』啊——你看看,从你我所知的东
西里基本都可以确定,天网的存在,就是寄生在警察系统身上的一个秘密组织,
那你看老佟大爷本人他就在咱们市局宿舍打更;而且,你那位战友,根据你的描
述,他是很快就被人杀了,按照老佟大爷从警察系统退役到现在来算,那起码都
得十几年了吧?怎么天网现在才动手?」

  「这个问题正好是我要跟你讲的。那天晚上虽然我和佟德达聊得很乱,但是
他也跟我提了几句关于你这个问题的事情,因为这也是我比较好奇的事情,因为
按照常理想也是,他在天网那么久,平时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肯定会跟其他的秘
密成员有所交集。而按照德达兄的说法,天网这个组织,却有一套极其简单但又
很繁杂的组织架构:首先在组织内部,无论是见过面的还是没见过面的,加入之
前相熟的还是不熟的,加入之后遇见了,只要不当着外人面,都不能称对方的名
字或者生活中的绰号,而要叫组织内部的代号——像佟德达自己,代号就叫『镖
头』。」

  「『镖头』?」

  「对的。在他们内部,也有人叫他『镖爷』。实际上比起他杀人来,他好像
帮着天网护送一些要紧东西、保护一些要紧人物的时候似乎更多。他当年还是一
个小组的头,天网这个组织里头,一个小组三个人,组长跟组员都是单线联系;
三个小组上面有个队长,三个小队则称为一个『班』,三个班行成一个『处』,
三个处成为一个『分区』,三个分区组成个『部』。一级一级之间,包括每一层
级的负责人跟自己的两名副手,也都是单线联系;组跟组之间,每个成员除了执
行任务的时候,平时是见不到的,而执行任务,除非紧急或者特殊情况,否则一
般他们执行任务都会戴面罩、口罩或者化妆易容。」

  「很像军队和特警队里现在还在使用的红党在内战时期发明的『三三制』。」
我接话道。而且照这样下来,粗略算一下,一个「部」里面差不多也得有个一千
来人的建制了,这都快赶上一整个警校学生的总人数了。不说别的,假设这一千
来人个人各方面能力平均以上,然后下命令统一让他们去杀一个人,那也当真是
很恐怖的一件事。

  老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嗯,但也不完全是,按照这种组织架构设计,
行动起来还是很有问题的,比如你看他们组与组之间配合起来,如果想要达成同
一个目的,就要求他们服从性极高、配合度极强、且行动之前的计划必须制定得
相当周密;而且万一其中一个遇到危险,很可能就会因为无法向他们的同僚求援
而失联或者丧命。」

  「你这是出于军事或者特警执行任务的角度说的,但他们可不一样,他们是
间谍啊,是地下份子。」

  「这个……反正我是觉得他这个组织成型得有点问题。我接着说吧:每个部
的负责人叫『主任』。而每一个主任,则都是跟天网的『执行会』联系。德达兄
言之凿凿地告诉我,曾经的执行总会就在咱们F市,曾经一度拥有三个部,然后M
省和L省分别的三个部和两个部,也都归F市这边直接管;而在全国上下其他各省,
包括首都、沪港、南岛、南港和澳角,也都设有执行分会,除了特殊情况之外,
每周都要向执行总会汇报一次各地情况。他还告诉我,执行总会的一把手,代号
『老头子』。」

  ——「老头子」,真是个熟悉的代号。

  「这个『老头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丁精武摇了摇头:「德达兄还真没跟我说,而且在我问他关于这个『老头子』
的事情时,他沉默了半天,最后只是让我别问太多。但我隐约感觉得出来,这个
『老头子』好像是遇到什么情况了,对天网的领导和控制有点力不从心,甚至被
人把权利架空了都有可能。但这些都是我猜测的,因为佟德达从天网里面退出来
的时候,他这个曾经的组长,是受到了自己的队长的提议,并且跟自己的两个组
员商量过之后,集体退出的——也就是他退出的时候,天网至少一下子有十二个
人尥蹶子不干了。」

  「十二个人的集体退出?这可不少了,别说是在这样的地下组织,就算是一
个正常的企业和单位这都算是事故了。当时就没人找他们的茬?」

  「并没有。佟德达告诉我,实际上他除了决定退出的那天终于知道了自己的
队长的两个副手的身份之外,也见过了其他组的成员,还在一起吃了顿饭,因为
天网内部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叛徒杀无赦,无论是叛离组织的还是叛投到天网
的,所以他们在相约离开天网的时候相互自曝身份的用意,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投
名状——有返投回天网的,自己要是守口如瓶还则罢了,倘若把别的离开天网的
人身份曝露给组织,那么大家就都别活命。但我对这种『投名状』还是心存怀疑
的,所以我离开市局这段时间,就是在查当年那些跟着德达兄一起离开天网的老
警察的现状的,并且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都遵守了当年离开时候的君子协定。」

  「那个詹俪芳该不会是这十一人里头的……」

  「不,她不是。她如果是的话,轮不到后面她去找雪平和那个周荻的麻烦,
我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的。」

  「那你查到什么了么?」

  「嗨……要说找人的话,我按照德达兄口述的名单,我把当年那些人的人家
全都找到了,可是这十一个人里面,有一大半的人,岁数比佟大哥都大,再加上
本来就是当警察的,抽烟喝酒、抱枪睡觉、跟子弹亲密接触比跟爷们儿娘们儿亲
密接触的次数都多,还各种熬夜,到老了自然是一身伤病……那十一个人里面,
有十个都在前些年得了癌症去世了,剩下一个是喝醉了酒之后突发心梗死的,但
是这两个也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听到这些,我不禁怀疑了起来:「老丁,你确定他们的死,没有什么别的问
题吗?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秋岩,这段时间我可没闲着——」老丁看我的情绪一直
不太对,所以还自嘲了一句,「我可不是一种在赵景仁家让他家老四帮我找娘们
儿左拥右抱来着。」

  「哈哈哈,」我总算轻松地笑了出声,「你左拥右抱得还少啦?我陪着冰格
格回家那天,尽看你撩妹来着。」

  「那我都不能算『撩妹』了,我那得叫『撩姨』。」

  「哈哈,对你来说那算是撩妹。而且你拿硬币是瞄准往人家敏感区域丢的吧?
你个老色胚!」

  老丁又喝了口酒,没接着跟我开玩笑,而是继续严肃地说道:「我还特意去
查了那十一个人去世后的急救报告,我还差到了他们的病志、彩超片子和保留的
活检样本——这十一个人,应该确实都不是因为人为造成而丧命的。那个最可疑
的突发心脏病的那位,常年酗酒喝出了肝硬化不说,还有先天性的心肌肥大,这
样的人他想死,用不着等别人害他。」随后老丁又叹了口气,「秋岩,你还小,
你还不懂,人总是会要死的,即便是再神通广大的警察也是,也有老死、病死的
那天。」

  「好吧……」我不禁有些无言以对。

  我周围先前遇到过的所有的死亡,好像都是死于非命,于是当我真的听到了
生老病死的事情,我却怀疑在这背后的猫腻,或者说我真的忘了人类还有病痛折
磨与寿终正寝这一说。

  我沉默良久,继续问道:「所以你要查的东西也都断了?」

  老丁落寞地点了点头,又扶了扶他的礼帽:「对。他们都在很多年前就离世
了,所以德达兄被杀就必然不是因为被他们出卖而被杀的。而且我本来想看看,
能不能从这些人的口中问出来点什么关于天网的更多消息……呵呵,十一个人里
面,大部分都没有儿女,甚至有人一辈子都没结婚。」

  说到这,我不禁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的丁精武和莫阳。丁精武嘴上说着,
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桌上的这碟子花生米,一直在专心致志玩着自走棋的莫阳,
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丁精武,自己又叹了口气。比起他俩,我倒算是幸运的,我
还有家,我还有女朋友,我还年轻。

  丁精武又挠了挠鬓角:「看来是得换个思路了。其实这个方向,我之前想过
但还没腾出手来查——德达兄看着成天大大咧咧,实则心思极其细腻,我见识过
的。一般情况下,别说是什么杀手,普通的陌生人去寝室他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
神。而且他的身手也不错,我年轻的时候对付他肯定不在话下,但他能跟我之前
看不见的时候打成平手,一般人没几个能做到的,要是给他干掉了,除了偷袭,
肯定也是跟他喝大了。但是以德达兄的性格,他轻易不会喝酒,更不会跟别人喝
酒。」

  「所以,你觉得,如果真的有人对佟大爷这个案子较起真来,你的嫌疑最大?」

  「对,可以这么说;而且我当瞎子的那几年,没几个人看得起我的,你小何
秋岩算一个,他佟德达算一个。就冲着这两点,我也得帮他查下去,帮他报仇。」

  「但是按照我那个朋友吴小曦告诉我的,老佟大爷出事之后,所有的东西,
包括什么尸体、物证,包括老佟大爷生前用的穿的,都被安保局的人带走了。想
证明他喝没喝酒,甚至怎么死的,身上有多少打斗痕迹,咱们现在是查不到的。」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用不着查,秋岩。你是刑警,你需要也喜欢按照证
据和章程办事,我懂,但对我来说,我不在乎那么多冗余的东西,因为我知道,
按照我对佟德达这个人的理解,事情一定是像我设想的那样发生的。你妈妈雪平
说过一句话我很赞同:「案子是人遭受的、是人犯下的,因此,查案终究是在了
解人。『只要你相信你了解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那你暂时的所见所闻,或者遮
盖在你眼前、吵扰在你耳边的东西,就都不重要了。我们得相信我们自己,安保
局根本靠不住,实际上国情部对我而言也靠不住,我只是借用专案组的这么个机
会想干自己的事情,查我自己想查的东西。我的结论是——如果德达兄这个案子,
不是我丁精武被人下了药、下了咒使唤我去干的,那么一定是跟德达兄很熟的人
干的,而且这个人,一定是市局内部的人,他都可以在市局警员宿舍来去自如,
如果他被人看见了,还居然不会引起怀疑或是额外的注意。这个人的来头一定不
小。「「说到局里有问题……我还不清楚,你们二位听没听说一件事。」我转头
拍了拍莫阳的膝盖,「你可以说话了。」

  莫阳一听,仿佛早就等好了似的,也不管自己正打着排位赛,直接退了游戏
放下手机,对我问道:「听说什么了?你是说财务处和档案室被盗的事情吧?」

  「等会儿,咱们警局的财务处和档案室被盗了?」老丁这边再一听,浑身的
汗毛都警惕地竖了起来。

  「对,而且我还听说一件事。」

  ——于是我便把这两个地方被盗、我和方岳跟周荻的怀疑、并且昨天早上跑
去总务处办公室试探的事情都告诉了丁精武和莫阳,并且我还把白铁心告诉我的
关于邵剑英的事情也跟他俩说了出去。

  丁精武跟莫阳听罢,全都有些我意料之内的震惊。

  「秋岩,你可别怪我这个话匣子跟你唠叨,但是邵剑英这人,可是多少年的
老警察了?他称不上德高望重,但也是咱们市局的老资格了。更何况他还是你外
公的手足弟子,他待你妈妈夏雪平也像亲叔叔待侄女一样——你外公的丧事当年
都是邵剑英帮着给操办的。你刚才的这些话,已经在指向邵剑英和总务处了,别
说夏雪平会怎么想,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就咱们局总务处、各个分局刑侦队以及
警校的一批人,怕是都不会放过你。你有证据么?」

  跟莫阳的毛毛躁躁比起来,丁精武倒是笃定多了,而且眼神里还多了一丝杀
机:「秋岩,这消息可靠吗?」

  「我现在也确实没证据,只不过他能给那么多离退休老警察那么些钱,他的
钱都是哪来的?他的花销,在局里那可是徐远沈量才都赶不上的,都直追胡敬鲂
了。而且,我怀疑整个总务处都是有问题的,他们在私下里,可是管这个邵大爷
称呼为『堂君』的,我总怀疑这个称谓有什么不对劲,刚才我听老丁一说佟德达
曾经有个代号叫『镖爷』,我才觉着说不定邵剑英也是天网的人。」

  「那你这说到底还是没有证据啊,秋岩,」莫阳也像在替我着急一样地说道,
「俗话说『捉奸捉双,捉贼捉赃』,你就算是怀疑的合理、逻辑能自洽,一个称
谓也代表不了啥。而且你现在也不能确定,财务处和档案室被盗就是他邵剑英策
划的,更别说佟德达的死了。刚才我就想插话,忍着没吱声:夏雪平说的那句话
固然有道理,可是最最后想要确定佟德达是谁杀的、咱们局里那个天网的内鬼到
底是谁,不还得给出点关键证据摆到台面上不是?」

  莫阳的这些话,倒还真给我噎成了哑巴。

  丁精武想了想,拍了拍我的肩膀:「秋岩,你也别急,阳子说的很对。但是
你的这些怀疑也不是没有用,至少咱们要接下来怎么查,你给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我是这么想的:明天你就必须得去专案组开会了,我和莫阳咱们俩是编外人员,
会就不去了,明天会上有什么关键事情,你赶紧通知我俩。平时在局里,你试着
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再去查查邵剑英的情况,但你务必加倍小心了,他们能盯上
你家和办公桌,就一定会盯着你的人。何况专案组或是情报局那边,还开了个窗
户,你也得多加小心。阳子你呢,你就多帮帮那个小方,他不是在查财务处和档
案室的失窃案么,你看看他有什么需要的,多在旁边提携提携。我则准备继续就
着这个詹俪芳查下去,毕竟你们两个小年轻距离这帮子老头老太太当年的事情都
远,很多陈年旧事就得靠我这也早就是个小老头的家伙来查了。是黑的他就变不
了白的,再浑的水,早晚会有变得清亮的一天。」

  「好。」莫阳点了点头。看得出来,莫阳对老丁的话还真是言听计从。

  只是老丁说到这,我又有点不爽了:「行吧。但是你俩一提到这个方岳,我
可真是有话不吐不快了,我这次逮住你俩了,就必须跟你俩好好聊聊——方岳这
家伙,还有他屁股后面总跟着的马庆旸那帮人,到底怎么回事?他才来市局多久?
他那帮跟班们现在大部分还是实习警员的身份,居然就可以放肆地在局里搞什么
每周评比了是么?而且伍育明修德馨两位大哥哪去了?你们俩和李晓妍去做手术
休假那阵子,不是我跟上峰打报告让他俩代理风纪处的么?怎么说踢出去就踢出
去了?你们现在倒是回来了,可这个方岳就这么瞎搞胡搞,莫阳,你就和李晓妍
就这么纵容他,一点都不管么?」

  听到这,老丁先沉默了,端起杯子喝着酒半天不说话。莫阳看了看老丁,然
后对我解释道:「你别激动么,秋岩。方岳上位这一出,也不是我们仨说了算的。
老丁已经退了,他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知道,我也是后知道的,他被破格提拔到
市局风纪处,那是沈副局长的意思。至于修德馨伍育明,他俩先前在派出所的时
候,帮人办过一个家暴的案子,事后收了受害人各五千块钱的红包,这件事被人
那前夫举报到徐远局长那里了,证据确凿,谁都不好说什么。局里也是念在他俩
跟你一起揪出了艾立威来算是有功,因此这件事就没再追究,让他俩官复原职回
到派出所去了。你说这事儿……本来咱们风纪处讲究的,就是作风纪律这方面,
结果他俩却自己品行不端了,这谁还能容他们?」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五千块钱,数目不算少了。被莫阳这么一解释,我还真
就再说不出来什么,心里这股气也瞬间虚了一大半。但我憋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哦,他俩品行不端,那方岳那帮人就端正了?他妈的大半夜准备猫在后巷暗算
我,这事怎么算?」

  「那你要这么说,这就没劲了啊,秋岩。你们重案一组那几个学警不也给他
们揍得半死不活的么?而且当时事后你不是不追究了么?现在你跟我说这个?太
见外了吧?过后我也劝他们来着,你看看现在,他们不是不敢找你的麻烦了么?
秋岩,方岳这人是对你有点误会,但他人不坏。就这段时间里,我跟他接触下来
之后,我发现你俩其实还应该对脾气——更别说,你这不是和他一起查上局里的
案子了么?」

  「我跟他一起查案子是一方面,我跟他之间有没有梁子可就是另一方面的事
了。先前我还能和艾立威一起查案子呢。」

  「但他不是艾立威啊。方岳这小孩也是个好警察。」莫阳说完又笑笑,一把
拉过我的手,之后又把另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背上,郑重地握了握,「我知道你的
意思,秋岩,你想要他们尊重你,你想让咱们风纪处别忘了你的努力。你放心吧,
我和小妍咱们俩都教育过他们,都告诉他们了你何秋岩对咱们风纪处、对我们仨
都有再造之恩。让他们那帮人今后不许在你面前造次,不许再找你的茬。这样行
不行啊?」

  「你这话说的,倒想我挺爱面子似的呢!我是这样的人么?」我也喝了口果
汁,然后对莫阳说道,「我是看不惯他们对任何人都能颐指气使的模样!而且再
一个,他们这么搞这个什么评定,也不能不分时候、不分情况地横冲直撞地蛮干
吧?」

  「秋岩,你这样想的话,我就得说你两句了。」老丁突然又开了口,「虽然
你现在回到了重案一组,也升职成了一组的组长,但是我必须说,重案一组有很
多人从根上就坏透了。你先前刚从一组调到咱们身边的时候,他们那帮,尤其以
那个白浩远为首的,一个个什么德性你不是没看到;而我们呢,在我瞎了、阳子
哑巴了、小妍丫头自暴自弃的时候,他们可没少欺负过我们。我说这话倒也不是
因为私仇,只不过局里有些人有些行为,必须要改改。想让他们改,就必须要有
监督。原来的还是红党专政的当年,内务处还在的时候,局里可不像现在这么乱。」

  「我明白你俩的意思,是,用不着你们说,我到现在也清楚、并且也憎恶重
案一组里有不少人的恶习,但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吧?」

  「嗯,是不能一口吃成个曾经的李晓妍。这姐姐也是吃了好几年才胖成那样
的。」莫阳在一旁捡机会打着哈哈。

  「我去你的!别打岔!你说你们就让方岳这么突然一步迈回到原来红党专政
内务处那个水平去,谁受得了?我现在说好听点,是一步登天当了重案一组的组
长,实际上重案一组里面那帮人哪个不是大爷,哪个我不得好好伺候着?方岳那
帮人一个劲儿地找他们茬,没有了心思办案子,最后上头要是追究下来不还得先
收拾我?老丁,阳哥,我知道你们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可局里的运作也得靠他
们啊!老丁你先前不还是在我准备以风纪处的名义出一个进行内部审核制度的时
候,还告诫我别搞成『清洗』么?这种事情本质上我是支持的,但不也得循序渐
进,让他们一点点改?并且就马庆旸那几个逼玩意,成天摆出一副『反对老子就
是反对章程』的模样,这是多大的官威啊?还没升到省厅呢,就这态度了?这要
是有朝一日被胡敬鲂给看上了,他们还不得掀了Y省的天?」

  「哈哈,你把心放肚子里,秋岩,Y省的天谁都掀不起来。」

  丁精武深思片刻后,也点了点头:「秋岩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阳子你这样,
等天亮上班以后,你再去敲打敲打这个什么马庆旸他们,也再找方岳研究研究看
看,评比章程是已经出来了,但是在执行上,还是要看方式方法的。」

  「好的,我知道了。别人我不管,秋岩是咱自家兄弟,你秋岩说话了,那我
能不上心么?」莫阳笑了笑,放开了我的手,又提起杯子,「这样,这杯我干了。」
说完,一饮而尽,又感叹了一句,「嗯,这星级酒店酒廊里的酒就是好喝。还真
有点甜味。」

  「这酒还好喝呢?」丁精武却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斜眼看了看身后
一个还在酣睡另一个又在追剧的两个酒保,「没喝出来吧?这酒不是正经威士忌。
拿白酒和蜂蜜兑过了!」

  「啊?真的啊?」莫阳有些难以置信。

  我也有些懵,毕竟这酒从上来到现在我一口都没喝过。

  「废话,要不我能兑着柠檬汁搁着喝半天么?人家明昌国际从东南亚运来的
酒那才叫好喝。」

  「要不我找他们问问吧。」

  我刚要起身,就被老丁按住了:「算了算了,别去了秋岩,你去也没用。现
在这外面的大部分酒吧酒廊都这么干的。你让他们再上一瓶,估计还是这玩意。」

  「行吧……」我又看了看丁精武,对他笑了笑,「欸,你在赵嘉霖家里猫那
么老长时间,你查到啥了?我怎么感觉你一天天这小日子过得老舒服了呢?是吧?
好酒好饭菜供应着,好女人好阿姨们撩着,天天山肴野蔌,醉倒温柔乡的,是不
是过得老舒服了?」

  「那又咋了?」没想到说这老家伙胖,这老家伙还喘上了,「赶上《新三国》
里刘备讲话了,我打了一辈子仗,我就不能享受享受么?哈哈,而且那天你看见
的,别看他们都是当陪酒公关的,其实各个都是好女人,那天那个穿黑裙子的你
看见没,其实她是个单身妈妈,早年老公出车祸没了,一个人带俩孩子,我是真
见不得她那辛苦劲……」

  「哈哈,然后你就让她在你身上『辛苦』呗?你算了,别跟我说这个,我不
想听。」我又看了看莫阳,赶紧拿这家伙开了开玩笑,「你赶明儿让冰格格她四
叔给咱阳仔介绍一个吧。阳哥现在还没女朋友呢吧?」

  「行了,秋岩,我要找我也不让老丁头帮我找。我可不喜欢风月场上的女人。」

  「哈哈。我其实就是奇怪,老丁,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挺害怕见着张霁隆似的
呢?怎么回事?」

  「我不是怕见着他。」丁精武擦了擦嘴说道,「只是因为我现在除了你一个、
阳子一个、妍丫头一个,局里我是谁都信不过的,毕竟谁都有是天网内鬼的可能,
徐远也不例外。」

  「哦,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张霁隆身边有徐远的牌。」

  「就这意思。」

  我点了点头,抬头一看墙上的复古钟,分别拍了拍老丁和莫阳的手腕:「行
了,正经事儿也聊差不多了。没别的事的话,你俩先喝着。今后有啥事,及时联
系,及时上一组办公室找我。」

  「你等会,秋岩。」丁精武又抬头看了看我,「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呢。」

  「怎么啦?」

  丁精武板着脸眨了眨眼,开口问道:「你舅舅夏雪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莫阳闻言,也抬头盯着我。

  ——我舅舅?老丁怎么会突然问起我舅舅的事情?

  我心里一下慌了,但是为了不让他看出我的这种慌张,我壮着胆子也跟他对
视着,对他说道:「我舅舅?他……他不是死了么?怎么?他跟那十一个人……」

  不等我把话说完,丁精武又补充了一句:「你最近到底见过他么?」

  「哈哈,你开啥玩笑这大半夜两点钟了都!这个点儿可是最容易撞见鬼……」

  「——你和夏雪平,最近到底见过他没有?」丁精武又问了一遍。

  我忍不住搔了搔鼻子,然后收起了强颜欢笑,对他问道:「您是听说了什么
吗?」

  丁精武看着我,沉默半天,最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不是我听说什么了,
是整个专案组都知道了。明天你去情报局开会,怕是还要说说关于此事的东西。」

  「整个专案组都知道了?夏雪平汇报的?」

  我有点懵,因为先前我遭遇那个疑似是我舅舅的人那两次,夏雪平其实并没
正面遇到这个人。而且当时,我记得明明她告诉我,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包括岳凌音,她想自己先查查。毕竟这件事涉及到的是自家人,还跟地铁里杀了
吉川利政和广场上刺杀蔡励晟有关,都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只不过若真是她告诉了岳凌音,也无可厚非。哼,而且夏雪平这女人,现在
看来她说话做事出尔反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是夏雪平说的,是那个周荻说的。」

  ——哼,这倒不稀奇。

  没想到丁精武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小岳告诉我,夏雪平现在在
情报局专案组选择单打独斗,也是跟这件事有关。」

  要是这么一说,那这就有问题了。

  非要我把那点尊严全都抛弃而非常屈辱地客观地看,以夏雪平和周荻现在的
关系,她把自己见着夏雪原踪迹的事情告诉周荻也是情理之中。但如果按照正常
的逻辑来讲,如果一个人真标榜自己特别爱另一个人,而自己的爱人有什么不想
让别人知道、而是想自己去追寻的东西,那么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这个人帮着
瞒住这件事,然后陪着自己的爱人一起去私底下查么?何况周荻这家伙本身就是
个城府极深的人,根本不是那种满嘴跑火车的大喇叭;夏雪原死而复生,还杀了
专案组的目标人物吉川利政、还架着狙击枪瞄准了蓝党在Y省的天字一号,无论夏
雪平知情与否,情报局和专案组的同僚都会对夏雪平产生不信任,这么简单的事
情,以周荻的脑瓜,他会想不明白?

  ——这他妈的周荻,是真的喜欢夏雪平么?别说有可能周荻是在以我现在都
不愿意细想的那档子事情利用夏雪平,若是说周荻恨夏雪平才这么干我都信……

  我操!这家伙可别再是又一个段捷、又一个艾立威吧!

  「秋岩,秋岩?」丁精武看我有点走神,晃了晃我的胳膊。

  「呃……那个什么……那岳凌音跟没跟你说,夏雪平现在怎么样?」

  「看来岳凌音说的没错,你真是和夏雪平又闹别扭了。我是不知道你和她又
因为什么,不过你这孩子倒也真有意思,你哪次跟你妈妈闹别扭,不是心里还惦
记着她的?你放心吧,我这段时间也跟踪过夏雪平,一来我是想看看她在干嘛、
她在查什么,二来也是想看看她周围除了我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盯着她——到
真不愧是『F市第一女警』,雪平现在每天出门,平均身边能有四到五个人跟踪她。
但她每天现在都在逛街,要么是去商场看珠宝首饰,要么就是往银行和证券公司
溜达。她在查什么我倒是没看出来,我也总不能蹦出来直接问她。」

  ——每天都往珠宝首饰专柜跑?那看来她也应该不是给周荻或者其他什么人
在买首饰,不然她哪有那么多钱?总不能是他俩都在花赵嘉霖家里的钱吧?

  且听老丁又说道:「不过你放心,依我看她并不是单打独斗:就我所见到的,
鉴定课的邱康健和安保局新来的欧阳雅霓也在帮她,每天下午三点半左右,他们
三个都会找不同的地方见面。那个欧阳雅霓我不太认识,但是这姑娘倒是这挺厉
害的,刚来Y省地界,就敢跟桂霜晴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小娘皮动枪,这又是一
铁娘子。」说着,丁精武还给欧阳雅霓竖了个大拇指。

  而此时此刻,欧阳雅霓这两天到底是跟桂霜晴只是误会、是吵架还是动了枪
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满脑子却全都是另外一个女人。我嘴上不提
她,心里说恨她厌她,但是听丁精武说她现在身边还有邱康健和欧阳雅霓帮着,
心里却多少舒服了一些。

  「行吧,老丁,看在你有心思帮着我看看夏雪平的份儿上,我就把这几回我
遇到我舅舅的事情都告诉你——没错,只是我遇到的,夏雪平根本没看见那人的
正脸,而且他到底是不是我舅舅都两说呢。」

  就此,我便把我们跟踪吉川利政、到地铁里发现吉川被杀、我跟那个长得像
我舅舅的人打了个照面、随后我和赵嘉霖不放心第二天又去看了蔡励晟的演讲、
然后发现制高点不对劲,直到后来我拿着手枪和那个人手里的狙击步枪对枪的前
后细节都告诉了丁精武。

  「只是有两个事情我还没弄明白:第一,我舅舅无论是生是死,按照当年他
家里现场状况的照片和记录,他们家里确实出现过着火或者小范围爆炸的状况,
不知道为什么等到后来夏雪平带着我回家省亲的时候火灭了,总之按照我的推测,
就算是他真的死而复生或是死里逃生,身上、脸上,都应该有烧伤的痕迹,可我
看到的那个长得像我舅舅的人,他好像一丁点事儿都没有;第二,就是他为啥要
杀蔡励晟。」

  「你光在这想是没有用的。你这俩问题第一个问得这么长,但反而不好回答,
第二个很短,但反倒是很好回答——查不就完事了么!很简单,蔡励晟死了,在
现在的Y省对谁最有利,谁就有可能是凶手。」

  「你是说,杨省长?」

  「有可能吧,但也不一定。反正这些事,你先前肯定都没有功夫去细查,现
在你不一样了,你有我在了,小毛头。你放心吧,这些事就都交给我。查出了谁
想杀你这个准老丈杆子,说不定就能查到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夏雪原。」老丁笑笑,
嚼了嚼花生后又说道,「倒是有个事情,我得提醒你一句。」

  「你说。」

  「我建议你,别跟那个小赵格格走得太近。」

  「她咋的了?」

  「她倒是没咋,」丁精武冷冰冰地说道,「她人倒是挺不错的。呵呵,甚至
我都觉得她要是没结婚,你现在要是也没找这个蔡小姐一起处对象,你和这个赵
嘉霖你俩倒是挺配的。」

  「哎哟我的天!又来了!你和莫阳刚才跟我说,你们觉得我和方岳投脾气、
应该当朋友,这又乱点鸳鸯谱说我和赵嘉霖般配,你们还行不行?怎么净找跟我
不对付人相提并论?我和赵嘉霖我俩现在虽然也是共事,但我俩真不搭哏!然后
你现在却又说不让我俩走太近,你到底啥意思呢?」

  「我要说的东西到不是这,秋岩,我是觉得她们家这姑爷周荻不简单。而且
相比起来,周荻倒是小事,这赵家背后,事儿太多了,不是你这个年纪的经历和
认知能承受的了的。」

  「不……你这话说的云山雾绕的,我都没听懂。你能不能把话说得在明白点?」

  「听不懂就对了。就怕你听懂了我要说的是什么。听我一句劝,秋岩,离她
远点。」

  「那你怎么就能离她家都近呢?你还住在她家呢。」

  「我跟你不一样,一个是他们家人,我都能对付得了,再一个,我是身在山
中不见山。他们家的事情,我心里明镜似的,但我故意避着躲着,所以跟我也没
关系。行了,今天要找你说的就是这些。回去睡吧,就你今天这通忙活,我就不
再折腾你了。自己记得锻炼身体。」

  「哟哟哟!说着说着你这眉毛还挑起来了!这把你能耐的……行吧!我知道
了!」

  但问题是,上官果果这案子已经结束了,组里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大案子需要
我办的,我马上回归专案组里执行任务去了,那我跟赵嘉霖又得一组去查这查那
的,我怎么可能「离她远点」?

  老丁在这件事上,又不把话说明白,真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些话聊完了之后,倒也真是没别的话了,眼看着已经是快三点多了,等天
一亮九点钟,等我拾掇完局里的芝麻谷子事情,我必须得去专案组开会了。老丁
岁数也大了,毕竟都是快六十的人了,熬夜熬到后半夜也够戗,这么一会儿就连
着打了三个瞌睡,只有莫阳这家伙,自打舌头灵了嗓子开了,整个人性子也变了,
喝酒喝到现在仿佛越喝越精神,好像还有点没尽兴,但我还是打发他送老丁一起
打出租车回去了。临了莫阳还拎着那半瓶掺了蜂蜜和二锅头的杰克丹尼,还给那
花生跟椒盐核桃脆打了包。

  待我一上楼,一开门,电视上的付费频道正放着电影《怦然心动》,而身上
裹着杯子的蔡梦君还披着浴袍、里面裸着身子,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她旁边的
茶几上,摆着我送她的那把手枪里的弹匣,但是她却把那把手枪放在自己隆起的
酥胸之间搂着,就像抱着一只洋娃娃一样,嘴角还带着甜甜的微笑。

  白色的浴袍,白皙的肌肤,怎么看倒是怎么感觉都比黑色衣服小麦色的身体
好看多了。

  我走上前去,拨开了蔡梦君的发梢,捧着她的脸颊,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亲
吻了一下。

  她感受到了我的热吻之后,猛吸了吸鼻子,缓缓睁开朦胧的睡眼,然后对我
甜甜地笑了起来,搂住了我的脖子:「你回来啦?唔……抱抱!」

  「哈哈,好,抱抱……」说着我抱起了她的上半身,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
同时我还嗅着她清香的颈肩,「都困成这样了还在这看电视?一直等我呢?」

  「嗯呐,要不然你让我一个人睡啊?我要你搂着我睡!」

  「那好,走吧,床上睡去,在这睡又容易凉着又容易落枕。」说着,我又松
开了一只胳膊,然后托到了她的腿窝处,把她整个人侧着抱了起来。她的身子可
真轻,有软软的,像一片洁白的天鹅羽毛。

  在我抱着她往床上去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在我身上嗅了半天,最后却有些
嫌弃地看着我:「你抽烟了?哼,一身烟味!」

  「没啊……哦,我那两个朋友让我请客给他们抽了雪茄。我没抽。」

  「真没抽?」

  「真没抽!」

  「你是不是又骗人?我其实刚才来的时候,在你车上都看见茶杯槽里有半盒
香烟了。我不喜欢抽烟的男生!」蔡梦君突然睁起眼来,严肃又气鼓鼓地对我说
道。

  我仔细一回忆,才想起今天早上为了解一解生死果的药效,我还问老丁头要
烟抽来着,没想到当时我这一身的饥渴效果是解了,香烟却被我顺手放到了咖啡
杯槽里,然后就一直都忘了拿走,而老丁这家伙一大清早好像都是从车窗户翻出
去之后跑到军区那边查的关于康维麟的死的事情,刚才又带着满腹心事跟我聊了
一大堆,知道刚刚离开这家酒店,也没想起来问我把那包烟要回去。没想到今天
就被这小姐姐看到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赶忙编着话对蔡梦君哄道:「我……
好吧,我是抽烟的,毕竟我是个当警察的么,三教九流我都得接触,而且压力也
大。但是我发誓,刚才我真没抽!并且我最近还在戒烟呢,最近一直都没抽!你
看到的那包烟,那都是我平时递给同事抽的。」

  我接着就把蔡梦君放到了床垫上,没想到这姐姐又突然瞪起眼睛,轻咬着嘴
唇一把扯住我的衣领:「哼,我就姑且信你这些话了,小骗子!但是,你可得记
住,别的事情我都能让你说的算,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给我戒烟!要不然我有
的是办法欺负你!」接着她又松开我的衣领,嫌弃地推开我,有点负气地转过身,
「一个男生都不知道对自己好点,那又怎么可能会对女朋友好啊?我可不想等再
过三十年,身边是个满嘴黄牙、头发谢顶、说俩仨字就咳嗽七八下的何秋岩!」

  我一时之间有点哭笑不得,但不知道怎么着,心里却居然特别的暖。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发誓今后再也不抽了好不好?」我哄着她,晃着她
的后背说道。

  「哼,还不快去洗澡!一身烟味……」说着,她又故意绷着脸稍稍转过身来,
眨着眼睛对我小声说道,「洗完澡,我还要抱抱!」

  我摇摇头笑笑,然后脱去了全身的衣服,直接进了卫生间。迅速洗了个澡后,
故意裸着湿漉漉的身子钻进了被窝,故意往蔡梦君的身上贴了过去,又跟她来回
挠了浑身上下的痒痒才相互搂着重新睡下——当然,要不是我看她真的困得睁不
开眼睛,我还真想继续挺枪上阵,继续跟她多做几次爱。

  一清早七点十分,我俩都被闹钟叫醒。一起刷了牙洗了脸、一起亲吻着洗了
淋浴,并在手上沾满了润肤沐浴液,相互给了对方一次手指尖上的快乐之后,我
俩就都把衣服穿好了来到了餐厅吃早餐。一如先前我和她第一次在酒店过夜的那
第二天早上,我依旧毫无顾忌地搞了一份吐司煎蛋、两块水果披萨、一小碗酸奶
水果捞还有一杯黑咖啡,而蔡梦君也一如既往地只是拣了一小碗用油醋汁拌的蔬
菜杂粮沙拉,一颗水煮蛋,还有一杯红糖红枣姜茶,再就是只比上回多了一块厚
蛋烧,而且在看到我端了两小碗酸奶水果捞之后,实在是食指大动按不住馋虫,
最后也只吃了半碗,剩下的半碗让我负责打扫了。随后我开车把她送回了Y大校园,
她还得回去上课。在她对着化妆盒上的镜子补妆的时候,我简单地告诉了她最近
我正参与这个跟情报局一起联合成立的专案组的事情,太重要的细节并没告诉她。
她也很体贴,对我正在做的事情并没有一点怨言,而且一听说我现在参加的任务
有国情部的参与,也不再多问了,还嘱咐我要自己注意安全,别让她在见不到我
的时候多担心。这倒让我觉得很窝心,而且我想,女孩子普遍都是希望,在自己
下课下班的时候,能有男友来接自己,来陪着自己吃晚餐吃夜宵、逛街逛公园,
可我却没办法陪她。

  蔡梦君还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我的那把手枪,放到了我的手里:「我想
了想,这玩意还是还给你。」

  「嗯?」

  「我这还上着学呢,用不着这东西。而且自从我爸听说段亦菲他爸是个杀人
犯,他就总觉得有危险分子会带着目的接触我,所以现在咱们学校里已经有不少
便衣保镖了,都是从我爸他们那儿的特勤处派来的,他们都带着合法武装的,有
他们在呢,我用不上这东西!而且你想想,我本来就不会开枪,这要是再走火了,
你说我再给我那帮同学吓着。」

  「好吧。但我是真担心你。你现在不只是蔡励晟的女儿了,你还是我何秋岩
的女朋友。我真是会觉得,在我看不到你的时候,会害怕你遇到什么事,我有些
不放心你……」

  「哟,嘿嘿!你原来这么在乎我呀!」蔡梦君听了我的表白,一把搂住了我,
接着她迟疑片刻,又拿起了那把手枪,「好吧。」随后又把那手枪里的弹匣退了
出来,从里面取出了一颗子弹,捏在了手里对我笑道:「嗱,我把它带在身上,
这就算是你给我的护身符了,我有它帮着你保护我了。怎么样?」

  「这……」

  「我只能这样了,我的何大警官!你当刑警你是成天跟手枪子弹打招呼,但
我要是带着这玩意,我是真能把我朋友同学们给吓着。」

  「那好吧。」我看着她的眼睛,又看了看她指尖捏着的子弹,想了想,确实
是他说的那样,于是我点了点头,「我批准它保护你了。」

  蔡梦君也笑了笑,改用中指和拇指接住了子弹的尾巴,把食指摆到了子弹头
处,摆到了我面前:「喏,给何秋岩组长敬礼!哈哈哈!行啦,不跟你扯闲天了,
我的赶紧去上课了。」

  「嗯。那么……梦梦,等我有空我就再找你。」

  「嗯呐。你千万要注意自己安全!」

  看着她下了车后走进校园大门时,三步一回头地笑着对我摆摆手、做着鬼脸
的开心模样,我特别有种对不起她的感觉。

  ——我甚至都忘了和她吻别。真是怨我,我应该多留她再在车上待一会的;
而现在却搞得想我赶她去上课一样。

  但是谁让天网这帮看不见的鬼杂碎们,根本不给我多一分一秒的浪漫缠绵、
儿女情长的时候呢?

  操他们每个人的妈的。

  到了办公室去,签了一大堆报告和文件之后,我又把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案
子分别交给了胡佳期、白浩远和王楚惠,又让秦耀盯着点办公室里的东西——饮
水机上的水桶都干得快裂纹了,也没人张罗给后勤处打电话换水来。随后,我提
着保温杯准备去会议室里接点热水,一出门,正瞧见身穿着黑色韩式连帽呢大衣
的赵嘉霖,提着一只手提皮包,身上好像还喷了一些雪松基调的Chloe香水,她也
刚好从重案二组的办公室往外走。

  一见着我且还没等我说话,赵嘉霖先站定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还跟我
先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何秋岩。」

  「嗯,格格早上好。」

  ——然后这个姐姐就站在走廊里看着我,一动不动了,而且看她那表情,我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她这幅仿佛我欠了她几十万块钱样子,一下子就给我整不会了。我手足无措
地跟她面对面站着,吭哧瘪肚半天,我才从肚子里冒出一句话来:「那个……有
啥事么,嘉霖姐?」

  「没事。」她叹了口气,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皮靴和我的内绒皮鞋,又抬起
头,话还没说出口来就准备往外楼下走,「行吧,我先走了。」

  「哎,你别介啊!你这不也是要去专案组么?你等会儿我,咱俩一起呗?我
就接个热水,你等我一下。」

  没想到这姐姐竟然真像是吃了枪药一样,扭脸一看我,用着对我极其厌恶的
语气说道:「谁要跟你一起走啊?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似的!」

  ——我……我刚才说啥了?我是……是因为我的眼睛长得太大了,用目光给
她揍了还是怎样?

  「不是……我不寻思着我和你都是一个小组的,然后我又我有车,正好就送……


  「就你有车是吧,何组长?告诉你,我今天也开车来的,用不着你跟我扯这
个。」

  「我……那……你开车来的咱俩也可以一前一后去……」我又看了看赵嘉霖
那一双恨不得把我当牛宰了一样的眼睛,心说这大早上的本来就把人冻得憋屈,
我还得在她这找别扭,随即摆了摆手,「行行行,是我打扰了,你先走吧。」

  接着我转身就进了旁边的会议室,没想到正接着热水,我一回身一看,赵嘉
霖却板着脸跟了进来。

  「你……你不是不用我送你么?」我心里是又别扭又懵。

  赵嘉霖提着拎包,双手抱胸,高傲地看着我:「我找你说会话,不行么,大
官儿?」

  「『大官儿』?」——她这是啥时候又给我取了个这么怪的外号?

  赵嘉霖依然一脸冷傲,嘴角憋不住的上翘却出卖了她的戏谑:「怎么,你都
是重案一组正式的组长了,你还不是『大官儿』呢?楼下都贴通告了,你进来时
候没看着?」

  「哎呦喂,我说我的亲姐姐,您别骂我了成么?还『大官』……这一纸晋升
令给我弄了个满身官司还差不多!」

  被我这么一求饶,总是看谁都会冷着脸的赵嘉霖,居然双眼看着我笑了出来。
她这么一笑,我再一看她,她到把自己弄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但还依旧在笑
着,并且又忍不住地看了看我:「不承认自己是大官,倒是先有了当年红党专政
时候老干部的做派了,还拿起保温杯喝水了都。」

  「好意思说我呀,嘉霖姐?你这不也像红党专政时期,某些机关办公室里的
办事员和秘书一样,逮着一个东西就能上纲上线?我在冷冻腊月拿保温杯喝水的
习惯,是我从小养成的人,那我还能从小就是个『官儿迷』?」见她笑了,我反
而要开口跟她互搏,要不然她还真以为我好对付。而我能这么想,是因为我知道,
一个女人能像刚才那样对一个男人说话、尔后却又能笑出来,多半是在拿这个男
人存开心。她要是真的恨我或者讨厌我,别说这会儿她笑出来,她多半应该都不
会跟我走进这间会议室。

  「哼,就你这人,那谁知道啊?」赵嘉霖冷哼一声,对我说着。但可能她自
己都没意识到,她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在她的脸上确实是笑着的。

  「想跟我聊点啥呢,嘉霖姐。」在接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热水后,我又去接
些冷水,然后侧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赵嘉霖。

  「也没什么,一大清早的我从我阿玛家出来就没见着几个能说上话的人,就
瞎聊呗。」赵嘉霖端着手包,找了个沙发扶手,屁股靠着半坐下,心思转悠一圈
又说道:「昨天……丁精武大半夜的才回来,神神叨叨的,跟个幽灵似的,你说
这老头倒是有意思。」

  「是么?」显然赵嘉霖是撞见丁精武昨天晚上回去了,但好像是真不知道他
是在干什么,更应该是不知道他是去找我。「按说他是你师爷,你还不知道?你
应该比我对他更清楚吧。他这人还不就是这个样?那先前他双眼看不见的时候,
就总冷不丁玩神龙见首不见尾,这眼睛有重新能看见东西了,那可不是解放天性
了么,更何况还是个老光棍。大半夜的,才回去你们家,那还能去哪?肯定是去
哪玩去了呗。」这马虎眼打得根本没用草稿,但我心里却想着还是不要把昨天老
丁带着莫阳来找我的事情跟赵嘉霖说了,因为按说老丁跟我讲的那些事情,大部
分跟赵嘉霖都挨不上,我是真觉得这些事情被人知道的越少越好,虽然赵嘉霖她
也是专案组的一员,而且我也觉得,她知道的越少对她也越好。其他的,比如老
丁告诉我别跟赵嘉霖走得近,还有什么赵家的事情比较深不可测这类的话,那就
更不可能跟她说了。

  赵嘉霖对我这样的敷衍谈话内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坐在沙发扶手上,把手
包往自己的膝盖上一放,接着说道:「你早上吃饭了么?」

  「吃了啊。你没吃么?」

  「也吃了,但是没吃饱,我们家那几个老东西,哼,不到九点那都不起床的,
厨房也就没做啥正经东西。我刚在办公室听他们说,对面那个『小魔家』好像正
在卖南岛烤肠,我有点想吃。好像是黑猪肉的,外面烤得挺脆,里面汁水还多,
肥瘦正好,肉又嫩又甜。」

  我本来早上吃了不少东西,也并不饿。结果简单的被赵嘉霖这几句话说的,
我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是么?那待会儿出发之前来两根儿?」

  「哼,你要吃你吃吧,我最近可是减肥呢。」赵嘉霖捡起了傲气,看着地砖
说着。

  「你可拉倒吧,就你这身材还减肥?要不这样,」我拧着保温杯的盖子,站
直了身子,「待会儿我请,咱俩一人一根行不行?」我心说她都给我说馋了,自
己却说又不想吃,那我也总不能自己吃着让人家女生干看着吧。

  赵嘉霖一听,脸一侧眼睛一抬:「好吧。但是要是吃完了让我长胖了,我可
赖你啊!」

  「哎哟我的玉皇大帝啊,就算一根烤肠能吃胖,那又能胖成啥样啊?」

  赵嘉霖看着我,轻笑了一声,想了想,又正经地说道:「对了,昨天我们跟
兴业路分局一起破了个案子,又抓了一帮贩卖人体器官的。从里头救出来俩人,
我之前看过你们重案一组发的通报,所以我就想跟你问问,也不知道这俩人你们
一组现在还需不需要调查一下、问个话啥的,我就跟柳组长那边打了招呼,让兴
业路分局那边暂时还把他们放在他们拘留室里了。」

  「你们二组怎么总能遇到贩卖人体器官的呢?你遇到谁了?」

  「乐羽然,这女人30岁,还带着个女儿。」

  「这人我没听过啊?跟我们重案一组有啥关系?」

  「她还带着个女儿,她女儿姓练,叫练明雅。孩子的父亲刚死,尸检报告上
说是自杀,生前职业是个整容医师。」

  她的这些话像电流一样,刺激着我的大脑:「你是说,这个乐羽然是之前藏
起来的练勇毅的妻女?」

  「就是她们。而且我昨天还发现一件事……当然也不完全是我自己干的,还
有你那个宠物小姐姐,鉴定课的那个小『婊砸』,就那个『小字母』,她也帮着
我查来着。」

  「小C?咋了?」

  「我昨天带着那些被解救的受害者去兴业路分局做笔录,核实身份的时候就
遇到她们母女俩了,一开始还不跟我说实话,后来根据那孩子身上带着的学前班
的学生证信息一核实,再一对比数据库资料,才发现她们是那个整容医师的家人。
再后来我就问她们一些基本情况,我也是随口一问,我说『你丈夫是割腕自杀了
吧』,毕竟你们的案件报告交上去之后发的全局通报里是这么写的,万没成想,
这个乐羽然告诉我说『不是啊,我丈夫是上吊自杀的』。」

  「上吊自杀?真不是割腕?」

  赵嘉霖对我反问了一句:「那你看见尸体了么?」

  「没有。尸体现在应该是被存到了省厅的管理处冷冻着。毕竟他媳妇一直没
找到,所以也没处理。这要不是你今天跟我说,我估计到这个月10号,差不多也
就是下周,就该被推去火化了。」

  「我是昨天带着笔录回来就找你了,结果正好看着你刚开车出门,穿得还人
模人样的……后来我又去了档案室,然后又去了鉴定课,找那个姓吴的死丫头帮
我再查了刚才之前关于练勇毅的鉴定报告,然后我和她这才一起发现,原来练勇
毅的尸检报告和之前在分局的鉴定室在现场做的记录有几处都对不上:好像是说,
这个练勇毅的卧室衣柜有缠绕绳索的痕迹,死因是被登山绳索绕颈窒息,结果尸
检报告里对这些提都没提;然后根据现场记录,练勇毅家的浴室是干净的,结果
报告书上写的是『浴缸里存有大量血液与水的混合物,且溢出』这么一句,你看
过报告的你还记得吧?」

  「对,我记得……」此刻,我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一摊浆糊了。

  「欸?不对,那你们一组其他人也都没看过尸体?」赵嘉霖又问道。

  「我……这我还真不知道,毕竟罗佳蔓那个案子涉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
一直都在处理其他相关的事情,也就没注意。」实际上我还没有好意思跟他说,
当时我还被周荻之前刚突然在夏雪平身边的出现而搞得心神不宁,因此干什么事
都不能专注,只是我若提了这个事情,恐怕她也会不开心,所以我就愣把话咽在
肚子里没说。

  「那你这代理组长当的也不行啊?这都不注意?而且你们一组其他的那帮人
都是干啥吃的?先前你们那个姓艾的卧底藏在你们一组的时候,他们成天就知道
找我们二组的茬儿,在局里跟谁都不对付,我还以为他们一个个的多厉害呢。」
赵嘉霖斜着眼,满脸怨念地看着我。

  「你还说呢!你都发现这事情了,昨天你就应该给我打电话把我叫回来!练
勇毅这家伙肯定还知道点什么东西,但是他现在死了,死得还很蹊跷,那他的妻
子肯定是知道点什么的。你说,你怎么还等到现在才来告诉我?」

  「哟,你还有理了,大哥?我是顺手人情帮你忙呢好不好?再说了,就你昨
天穿得人模狗样的,去人家蓝党Y省党部大主席的家里吃桌儿,那是我一个电话能
把你叫回来的事情么?」

  我站定身子,叹了口气。赵嘉霖这番话还真给我噎住了,因为昨天下午那情
况,就算是她给我打了电话,立即告诉了我她找到了练勇毅的遗孀、并和小C发现
了存档的尸检报告和数据库里现场记录不符,我也是没办法回来的,顶多也不过
是让组里的谁和谁去帮我看一下。诚然办案子比较重要,但是,瞧他昨天对我那
态度,我若是爽了人家蔡副省长的邀约,他还不一定会怎么收拾我。且不说昨天,
今天专案组这个例会我都不敢不去,所以就算是现在赵嘉霖告诉我了这些,我还
是得找人去再落实这些事情。我这组长当的,也真是荒诞无稽。

  「那小C呢?你知道她现在在办公室不?」

  「那小破丫头昨天半夜就跟着她们课长去W县了。那边有个奸杀案,要咱们局
鉴定课帮着看看。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行吧……」

  随后我把保温杯拿了起来,跟赵嘉霖说了一声「你在这等我一会儿」,然后
我又回到了办公室,再一看就这么一会,办公室里白浩远、胡佳期、王楚惠三人
却都不见了。私下寻觅一圈,许常诺在,看他刚把外套脱下、手套摘了还不停搓
着手的样子,想来是刚进屋,然后我想了想,又挑了陆思恒和栾雪莹这俩孩子,
虽然这俩人一天天也比较疯疯招招,他俩在那七个菜鸟里头还算比较稳当、心思
细腻胆子还大。

  我把他们仨人叫去了会议室,当着赵嘉霖的面,我先对许常诺问道:「胡师
姐、白师兄还有王楚惠呢?他仨人哪去了?」

  「哦,办公室刚来一通电话,沈副局长打来的,这不最近刚出了个偶像明星
吸毒和强奸未成年少女的案子了吗,从首都遍及全国,牵出来一个贩毒网络,这
不之前姚国雄抓到的一个毒贩头子就是这个贩毒网里的一个,然后他俩刚被叫走
去跟着沈副局一起去接受采访去了,前脚刚走。」

  姚国雄抓到毒贩的事情我知道,但我一听他这事儿也能被沈量才拿来当典型,
心中就觉得离谱:「啥?抓毒贩的事情不都是上个月了么?那个男偶像的案子不
是这两天刚爆料出来的么?这也行?」

  「行不行,那不得沈副局说的算么?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
行,行也不行。」

  「那王楚惠呢?她也跟着去了?」

  「她没有。她去总务处领子弹去了,这不又到了每个月给警员下发子弹的日
子了么?也是刚走,让杨沅沅跟着一起去的。我估计一时半回不来。」

  「行吧……那我记得,先前咱们拿到练勇毅的尸检报告的时候你也在吧,许
师兄。」

  「练勇毅……哦,对,我在的。嗬,这都多少天过去了,我差点把这个人名
都给忘了。」

  「咱们的人看过练勇毅的尸体没有啊?」

  「没有,当时他们那个分局直接是把尸检报告递上来的,谁都没去看啊。而
且从程序上来讲,他自杀的案子跟咱们办的那个罗佳蔓的案子无关,属于独立案
件,也不需要咱们去看啊。」

  ——这就对了,我还忘了这茬,这事儿还真就卡在这个程序上了。要不然我
也寻思,就算是我何秋岩做事马马虎虎不踏实,也不至于整个重案一组这帮猥琐
人精们也都跟我一起大大呼呼的。

  我也来不及多想,直接跟许常诺说道:「这么着吧,许师兄,麻烦你跑一趟——
你再带上申雨彬和傅穹羽,你们去趟省厅收敛管理处的太平间,把练勇毅的尸体
调出来,记着让他们的刑侦鉴定处的人帮着拍几张照片拿回来。要快!」

  「那组里今天……」

  「组里的事情……唉,头疼……组里的事情,如果白师兄、胡师姐、王大姐
他们仨没回来,就让郑睿安和姚国雄帮着看着吧。我这马上还得去专案组。」

  「行,我知道了。」许常诺点点头,就出了会议室,回了办公室。

  转身我又对陆思恒和栾雪莹说道:「你们俩赶紧,去制服大队再找六个人——
尽量找女警,然后你们直接坐他们的冲锋车去兴业路分局,找一对被暂时留在他
们拘留室里的母女,那个妈妈叫乐羽然,30岁,女儿应该差不多7岁到9岁左右,
叫练明雅……嗯……」

  我的话说着说着就卡住了,因为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对儿母女。练勇
毅一死,先别管他是怎么死的,他妻子乐羽然马上就带着女儿跑了,这说明她们
应该是遇到了危险了,或者说她们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结果就被人拐到了地下
器官工厂去,这也真是倒霉;要说赵嘉霖昨天先把她们俩放到分局的拘留室里也
是个办法,毕竟警局安全。可是如果我站在她们母女俩的角度来讲,她们娘俩肯
定会害怕,所以我要是把她们带来局里,再放到拘留室肯定不合适。并不是任何
人都能像上官果果那样,住在拘留室里还能有席梦思睡那么舒服的。

  我这边正想着,赵嘉霖还在给陆思恒和栾雪莹讲着那对母女的名字和体貌特
征:「『乐』是『音乐』的『乐』,多音字,你要读成『快乐』的『乐』也行,
到了地方找她们,那个孩子妈也能知道你找的是她。小女孩留个樱桃小丸子的短
头发,大眼睛,她妈妈很瘦,黄头发,烫着波浪卷……」接着她仿佛看穿了我的
心思似的,对我说道,「我昨天过去看见她们的时候,那个乐羽然就好像有什么
事情故意瞒着警察似的,而且精神状态还有点不太好。你要不,等这俩小孩把她
们接回来之后,就先让她们娘俩去你宿舍待着吧。」

  「我宿舍……」

  「对啊,有床有被有枕头,让她们能休息休息,还能洗个澡;楼下还有卖吃
的卖喝的,也能让她们先放下戒备心。」

  这倒也是个地方,于是我点了点头,又把我的寝室钥匙给了栾雪莹:「行,
我宿舍的地方你俩还记着吧?去把人提出来之后,就送我屋吧。不用上铐子,但
是切记,带上枪,一定要把人保护好了。有啥情况随时和我联系,我手机一直开
着。」

  「好的,秋岩哥,我知道了。」「放心吧,学长。」

  「嗯,我这也马上给兴业路分局打电话。」赵嘉霖说着,也拿出了自己的手
机。

  等赵嘉霖打完了电话,我跟着陆思恒栾雪莹除了会议室,跟许常诺带着申雨
彬和傅穹羽走了个对头碰,接着我和陆栾两人穿上了外套、拿了手枪和公文包,
又嘱咐了郑睿安、姚国雄俩人几句,我们这一拨三行就都下了楼,各自去干各自
的事情了——别看郑睿安、姚国雄年纪比白浩远还大,但是他俩一听说我让他们
帮着照看一下组里的各项事宜,虽然二人嘴上都不说,但是他们俩眼睛里的不解
跟一身懒肉的慵惰都出卖了他们实际上是极不情愿管事的,看着他俩那副德性,
我都跟着心累。

  但再着急,我也没忘了刚才流出来的口水,我径直走到了对过的南岛茶餐厅,
要了一根脆骨肠要了一根黑猪肠,然后一路小跑回到了市局大院。之后我还趴在
赵嘉霖那辆Mini-Cooper边上往车子里瞧了半天。

  「哎,你看啥呢?」没想到赵嘉霖却出现在了我的车子副驾驶门旁。

  「嗯?你……你不是开你自己的车么?」

  「你有车我干嘛不坐?我给我自己车省点油。」赵嘉霖依旧傲气地看着我,
「还等啥呢?赶紧给车开门啊?」

  「我这手上不是拿着东西么?喏,一个脆骨的一个黑猪的,你要哪个?」

  「嘿嘿,当然是黑猪的。」赵嘉霖一见我手中的烤肠,倒是终于笑了出来,
「还行啊,何秋岩,你还真是说到做到。怪不得你刚才跑这一路,都跑出了发条
玩具的步伐了呢!谢谢了啊。」

  「那可不是,我这不是怕这烤肠被风吹凉了么。」我给她递上了那支黑猪烤
肠,然后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把车门打了开,并同时打开了加热座椅。我俩进
了车子,坐在椅子上,拿着烤肠一口咬下去,一时间全都忍不住轻吟了一声。

  「唔——啊啊……啊哟……」「啊嘶——吼吼……啊」

  ——因为就我刚才这一路跑回来,分明滚烫的烤肠外皮就已经被风吹得冰凉
无比,外皮肠衣也被吹得特别的脆,放在嘴里的时候多少还有些拔牙的凉;但是
一口咬下去的时候,里面的肠肉竟然还是烫的,而且一咬下去,烤肠里的汁水竟
然会顺着牙印流到嘴里,给我和赵嘉霖的舌头都分别烫了一下;而且这还不算,
我这脆骨肠味道还有点加了甜辣味的佐料,而赵嘉霖那根黑猪肠里面则除了蜂蜜
以外,还加了十足的胡椒,这小魔用的也不知道是哪产的胡椒,这胡椒的辣度也
竟没比一般的辣椒的辣度小到哪去。于是,我和赵嘉霖这一瞬间在口中分别受到
了三重刺激,使得我俩一瞬间,都在这大清早发出了好像不该这个时候发出来的
声音。

  我俩分别哼吟了两三声,发现另一位的声音竟像额外的调味料一样,在嚼着
这第一口复杂滋味的烤肠的时候,同时刺激着自己的听觉——听觉上如此酥麻,
味蕾上那样的甜腻,耳朵里全是温热娇柔的颤音,嘴巴里又都是紧致弹牙的肉,
于是我和她又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些许难以置信和转而产生的调笑的目光朝着对
方看去。可刚准备拿对方开涮,我和她却又都发现彼此正看着自己,这一瞬间,
我知道我和她都有些心虚了。我来不及看她的反应,自己却先尴尬了起来,并且
很刻意且很别扭地转过头去,不敢再去看她,只好紧接着大口大口地咬下第二、
第三口,忍着烫,囫囵地把那烤肠全都塞到嘴里。前挡风玻璃的反光上映出赵嘉
霖略微醺红前挡风玻璃的反光上映出赵嘉霖略微醺红的脸蛋,闪躲的又有些好奇
的目光,以及在那支肉肠上轻嗫一口,尔后嗑下一点点肉糜后含在嘴里,又轻咬
着嘴唇的复杂模样。

  「我说何秋岩,你……你吃东西,别吧唧嘴行么?」

  「我啥时候吧唧嘴了?我吃东西……呲溜……从来……呲溜……都不吧唧嘴……


  说着说着,我也给自己心里说毛了。我估计赵嘉霖嫌弃的根本不是什么无中
生有的「吧唧嘴」这件事,而是我嘴上在兜着香肠里的肉汁和脆骨的时候,所发
出来的吸溜声音,换成是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如果闭上眼睛听,肯定会觉着这是
谁在接吻。我想了想,按下了起车键,并点开了暖风空调,又同时捂着嘴挡住自
己嚼东西时候的声音,然后迅速地嚼着嘴里面的肉块和脆骨,一点点努力地咽着,
尽量赶快清空嘴里的东西。

  ——但她还好意思说呢。

  红着脸的她,此刻正张口用嘴唇从上面包覆住香肠的一端,也在「呲溜」
「呲溜」地从咬开的断面里用力地吮吸着肉肠里面丰盈的肉汁。只见她一边吸着,
一边还时不时用着以为我看不到的余光瞟着我,脸上的颜色则是越来越红,临了
还啃下一段来,在嘴里含着,把她原本消瘦的脸颊含得鼓鼓囊囊的,还用着舌头
在里面舔着那段香肠,且隔着她的咬肌还能看见那段肉肠被她在口腔里舔得来回
翻腾。最要命的是,来回舔着那箍碌肉肠的她,嘴角还渗出了些许如蜜糖一样的
唾水。

  我突然害怕了起来。倒不是害怕她这与高傲冰冷日常反差极大的可爱吃相,
而是我怕自己,在看到她从口中流出的几滴口水之后,竟然油然而生出一种想要
帮她把嘴角口水舔干净的冲动……看样子,我自己好像酒劲儿还没醒。我只好低
着头,轻踩油门,把车子开出了大院外面。

  她这时候,也似乎把憋了好久的一句话问出口来:「看样子,昨天晚上你跟
人家蔡大小姐吃饭吃得挺好的,是吧?」

  「我俩先前见过,而且,我俩也算有点前缘吧。」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路况。雪后的路面特别的不方便开车,眼看着快八点了,
天色才蒙蒙亮,而今天又是一个一如既往乌云密布的天气。所以我也只能逼着自
己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若是一个不小心,要么车子就容易偏离自己的这条路线
开到旁边甚至对面的车道上去,要么就容易打滑、甚至翻车的可能都有。

  「哦?真的啊?」赵嘉霖又戏谑地笑了笑,「在你和夏雪平有事儿之前?」

  「对。」我想了想,又说道,「她还来过咱们市局办事呢,我估计你也应该
见过她。」

  「是嘛?」赵嘉霖惊奇地问道。

  「嗯。」

  「我是不知道了……我先前又没见过她,虽然我阿玛跟她爸关系也不错。她
长得漂亮么?」

  「嗯,挺漂亮的。」

  「呵呵,我闻出来了。」

  「闻出来了?长得漂不漂亮还能用闻的?」

  「能啊,你这车里还有一股爱马仕『神秘花园』的香水味。长得漂亮的女孩
子,会把这种清爽的黄瓜和柚子皮味道凸显得更香。」

  「香水那种玄学的东西,我是真的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赶明儿,我把她
带来让你见见。」

  「哼,显摆是吧?用不着。再者,你领来让她见我干嘛啊?」赵嘉霖狠狠地
吃下最后一段烤肠,「我是你什么人呢……」

  就此之后,我俩保持沉默了一路。

  PS:可能有点结膜炎,本来可以写再长点,眼睛难受。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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