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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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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人并不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对他说道:「你的复仇计划很高明,我们也
很同情你妻子罗美娟的遭遇。只是,你和你的亡妻,真的惹错了人。」

  「你们想怎么样?」

  「当然是按照我说的做:等下我挂断电话之后,你立刻打电话给现在侦办你
亡妻案件的那位白警官,他的电话号码,应该在你手提电脑包最外层的名片袋里。
你把电话打给他后,你就说有人要杀你——如果你不这么做,那我可以保证,你
没办法活过今晚。」

  「谁要杀我?」

  「你别着急,再等等杀手就到了,他现在在路上,」那个声音轻蔑地说道,
「当然,是我们派过去的。」

  「你们……」

  「不过你放心,他是受到过专业训练的,他不会真的杀了你,只是让你受点
皮肉伤、出点血、再昏迷一会儿,配合我们演一出戏——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
你该不会怕疼吧?」

  康维麟闷了口气:「然后呢?」

  「然后,你应该就会被送到医院抢救、输点血、睡一觉;等你醒了,警方会
找你问话,到时候你就把所有的事情,完全都往你的好学生练勇毅身上引,当然,
如果他们已经开始怀疑练勇毅了,你就顺着他们的话往上说,他们怎么问,你就
怎么说,明白吗?在那之后,你愿意去哪就去哪,我们不会再干涉。」

  康维麟在这个时候,不禁犹豫了,因为在他的本来设计中,如果再次遭遇警
察的话,他应该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刻意地把所有事情都往练勇毅身
上推,反而可能引起警方的怀疑——在我听来也的确,如果他那时候表现得无辜
一些、无知一些,我还真兴许不会怀疑到他。

  「按照你所说的去做,如果我暴露了自己怎么办?」康维麟留了个心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也会保全你的性命的,算是你对这次合作的奖励;
但有三个前提:第一,你必须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第二,你不可以把这通电话
透露给别人,更不能透露给警方;第三,你亡妻罗佳蔓跟你说过的,关于被她威
胁、被你栽赃的那些人的事情,你要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跟别人提!你能
做到,那么即便是你将来被人抓了、要被正法,我们也可以帮你免去一死;但是,
如果你不遵守规则,别说你会死得很难看,你的亡妻也会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康医生,你可想好了。」

  听了这番恐吓,康维麟不得不答应;但就在自己准备答应的时候,电话那边
却主动挂了。康维麟不敢懈怠,立刻给白浩远打了电话——没错,之前白浩远给
康维麟留的电话号码,正好放在手提电脑包的名片袋里。只不过,他在给白浩远
打完电话之后,内心就陷入了挣扎,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人关注着,
对方对自己的恐吓言犹在耳,另一方面,求生的欲望却想让他尝试一下,看看自
己究竟会不会跑掉,尤其是这种让自己等着被人宰割的煎熬,实在让他度日如年。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逃跑,但就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那名杀手也正巧
刚刚走到他的房门前。

  「康医生是吧?得罪了。」

  随即那人推着自己的身体往套房里进,到了窗边,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不过的确,就像神秘电话里那个声音说的,刺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刀,都是有一定
预判和测量的,康维麟不敢吭声,也就只好任其在自己身上摆弄着刀刃。

  「还真就得是知识分子,康医生,你是我遇到过的最配合的。打搅了。」那
名杀手在康维麟的身上捅了一遍之后,还礼貌地对他道了个别,然后抬手照着康
维麟的后脑,便将他打晕。

  后来,康维麟便按照那个神秘电话的吩咐做了那些事,但他发现,自己仍然
被警方怀疑、还被安排了几个制服警看守在病房周围,因此,他便立刻找了个机
会逃离,但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以当时的状态想逃也逃不了多远,而且就算是
真的能走,一想起罗佳蔓来,他又对这座城市万般地不舍。那天晚上,他确实很
茫然也很灰心,无奈之下,只好逃到了罗佳蔓的别墅里,坐等被捕。

  再后来,他又想起那个神秘电话对自己说的,「他们的人」会保全自己性命,
于是他又燃起了一丝对生的渴望,只不过两天过去,康维麟从市局的拘留室到现
在的大西监狱,康维麟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人要保全营救自己的蛛丝马迹,短短两
天,康维麟却在监狱里,却没少受到那些牢头狱霸的欺负。

  在这些欺负和绝望里,康维麟慢慢地想到了一件事:那个神秘电话要求自己
把所有事情都往练勇毅身上推,会不会是那神秘电话是故意要自己暴露在警方面
前呢?

  旋即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而之后,康维麟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他知道自
己学生现在在为隆达集团投资的私立医院工作,他也当然清楚练勇毅曾经为富家
人妻千金整容、结果出了人命的事情,而在这之间的那些日子,练勇毅的状态经
常是见首不见尾,但其中的某一年,正好赶上医科大学的整十周年校庆,那天康
维麟做东请了自己的那些学生聚会,那次练勇毅也去了。席间大家都喝醉了,在
酒桌上,康维麟借着酒劲,说了一番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恶俗玩笑的话:「告诉
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你们一个个的少他妈跟我面前装逼扯犊子!都在我面前牛
逼啥啊?去年那个曹广曜牛逼不牛逼?嘿嘿,被我弄成人妖了哈哈哈,现在那身
材、那骚样、那胸那屁股,他现在比女人还美……告你们,给哥们儿惹急眼了,
我把你们全都隆胸整脸、打上雌激素,让你们去给别人嗦楞鸡巴卖屁股去!敬爱
的女同学们,你们也听好啊,你们家老公园、男朋友的,要是不听话的、你看不
顺眼的,也给我发过来,呵呵,正他妈缺货呢!」

  后来那天晚上,练勇毅喝得酩酊大醉,走起路来离棱歪斜的,却还说要带着
所有人、无论男女,都去「喜无岸」享受「酒池肉林」,但当时还是被其他人背
上车送回了家。再那之后,每次康维麟或者其他当初的同学问起练勇毅,他怎么
去给人做变性手术的事情,他总否认说自己那天说了胡话。

  ——一直到罗佳蔓后来,在练勇毅的家里,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档案夹:那上
面,全都是练勇毅曾经参与过的帮人做变性手术和准变性手术的资料,并且那些
人还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弄到了某个类似俱乐部的地方,培训洗脑成了性奴。罗
佳蔓连忙用自己的手机拍下了几页,然后查了那些人的姓名,对比了一下照片,
才发现,那些被实施了准变性手术的患者,竟然全都是外省有前科的杀人犯、毒
贩……

  我觉得我一时间都忘了呼吸,但随后还是咽了口唾沫:「所以,罗佳蔓用以
威胁练勇毅的,不是他当年意欲迷奸、结果搞出人命的事情?」

  「我的小何警官,与这个事情相关的东西,应该早就被销毁了。美娟即便知
道,也只是从练勇毅的日记、相片或者其他渠道得知的,可能会具有法律效力,
但是用来要挟他,可能都挠不到他一点皮毛。只有这种要命的事情,才会让我那
好学生知道疼。」

  「所以,罗佳蔓发现的那些资料中,也有陈春的?」

  「对。陈春原名叫陈立雄,R省L县人,高中时候,因为跟同学发生口角,于
是晚上翻墙到了对方家里,杀了对方一家五口,还强奸了他同学的妹妹,并且对
其母进行了奸尸;后半夜又去了那同学的女友家里,同样是先奸后杀的套路——
这些也都是我在网上查到的新闻,只不过新闻上说,陈立雄已经被执行了死刑。」

  那照这样说来,「喜无岸」的背后,很可能就是这个「天网」了——因为也
只有这样的组织这样的力量,才能把那些命案累累的杀手们、杀人犯和毒贩们归
拢到一起,采用各种极端的手段,把他们从男人调教成女人,并为这个组织敛财。

  而罗佳蔓用以要挟逼迫陈春的东西,自然也是她的真实身份。只是我又些在
一起,检察院的萧叡龄在那天非要把她带走,还说她是自己的线人——难不成,
萧叡龄他们的侦查监督处也在调查「天网」?公子啊,你究竟是敌是友?

  至于林梦萌,她其实也没完全说了真话,事实上据康维麟所知,南港洪兴会
的那三位,骆先生、范先生和现任龙头「青城佬」,他们每一个,在原先那位温
先生在世的时候,都偷偷上过林梦萌的床,帮规是帮规,但是面对温香软玉、媚
肉生香,他们不见得会对林梦萌怎样;真正要她命的,是她当初和郑耀祖曾经帮
着Y省的高官做了一件事:简单来说,就是以郑耀祖的名义在南港注册一个房产中
介公司,然后以中介公司的名义,买入林梦萌那些「一次性」模特演艺公司的股
权,并马上转手买给与Y省高官有联系的小型金融公司;再然后,郑耀祖拿着售卖
股权赚来的这些钱去投资南港的房地产,用从房地产投资中赚到的钱,再从Y省那
些小型金融公司手中赎回那些股权——这样一来,林梦萌的经纪公司水涨船高,
剩下的两方又都有钱赚。

  「那位高官是谁?」

  当然,在我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成山在其中又参与了多少;那个「Y省高
官」又是谁;这件事情,又跟「天网」有多少联系。

  然而,就在这时,探视的规定时间到了。

  我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又看了看走到了康维麟身后的那名狱警。

  康维麟也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手中的话筒,皱着眉头咬着牙对我说道:「你放
心,如果你能尽快做到你该努力的事情的话,我相信有些想要的东西,你早晚会
得到的。我在里面会等着你的,『侄子』。」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老叔。别跟别人说你见过我。」

  「我心里有数。」

  从监狱中离开后,我立刻给白浩远打了个电话,只跟他反映了一下康维麟在
监狱里被牢头狱霸欺负的事情,要求他以市局重案一组的名义通知大西监狱,暂
时给康维麟关押到禁闭间,但提供最好的硬件设施,并保障其健康与安全。

  虽说联合专案组明天才会正式成立,但我把车子开在高速路上的时候,我越
想越觉得事不宜迟。此刻已经是4:53,我便连忙把车子直朝着情报局的门口开了
过去。

  从大西监狱开车到情报局正好一个小时,到了楼门口,我便立刻拿起手机给
夏雪平打电话,正巧看见她跟周荻一前一后地从楼里出来,我心中刚微微生出一
种怪诞的思绪,夏雪平正好拿起手机拨通了我的电话,那种思绪便随着用梁静茹
那首温婉的《丝路》设置电话铃声,还有在夏雪平一抬头看到了我的车子之后那
种喜出望外的笑容,而瞬间消失了。

  于是,我也赶忙下了车,对她招了招手。

  此刻的周荻,正好朝着情报局对面的那家罗森,走到我的身边。他一见我下
了车,先是一愣,然后对我点点头,招了招手,动了动僵硬的脸部肌肉对我微笑
着打了声招呼:「秋岩,来了啊。」

  看他先对我打了声招呼,而昨天夏雪平又帮着他带话说他为之前对我的态度
表示抱歉、明天还要请我吃饭,当着夏雪平、以及身后不断走出来的情报处、调
查课的同事的面前,我也不能太不懂事,于是我也冲他点了点头:「嗯。听雪平
说,明天你要带嫂子来,一起请我俩?」

  「嗯。」他听到「嫂子」这个词后,有些勉强地笑了出来,「其实她一直说
想单独请一下雪……请一下夏警官,正好你之前也提议,正好就一起了。」

  「哦,那挺好啊。地方定在哪呢?」

  「『盛世皇朝』怎么样?地方有格调,味道也不错;我家那位,嘴巴也挑,
还比较喜欢吃传统一点的菜。」说起后半句,关于「我家那位」的时候,周荻的
眼中明显透着一股无奈的劲儿——提起自己老婆的时候就这眼神的,这对于一个
刚结婚的男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我并不在意那个,我依旧对他半讽半侃地说道:「行啊,『盛世皇朝』,
好地方!京城风味、东北炖,山珍海味、八大碗!反正你周师兄做东,去哪吃还
不是得你定么?就算你带我和雪平去路边摊吃五毛钱三根的麻辣串,呵呵,我也
得认不是么?」

  「聊吃的呐?。」夏雪平走到了我身边,看着我笑了笑,接着又转向对着周
荻说道:「你不是买吃的么,赶紧去吧。我跟秋岩说几句话。」

  「那行,我先去排队,帮你占个位置。」周荻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诧异地看了看夏雪平:「怎么?你让他给你买晚餐?你不回家跟我吃吗……」

  「唉,临时加班,估计十二点以前是回不去咯!怎么,又要吃醋呀?」接着
夏雪平推了推我的肩膀,「上车跟你说吧。」

  于是我帮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等她上了车后我又从另一侧坐进车里,等我坐
好之后,她立刻把我的手拉到她的手里,放在操控杆出与我十指紧扣。从大楼里
走出来的探员不少,但我俩牵着的手却并不会被他们看到。夏雪平微笑着没说话,
安静地歇了一会儿,她握着我的手,劳累地把身体靠在座椅上,我又帮着她调低
了椅背,升高了座椅温度。

  休息了片刻,夏雪平才开口:「都是因为要成立这个联合专案组,今晚才要
连夜加班。刚才从中央警察部和国家情报调查部的特派员都已经到了,稍等一会,
咱们省厅的聂仕铭厅长也要来,等一下会集体开个准备会议,然后要做的准备工
作还很多。」夏雪平又担心地看了看我,攥紧了我的手,「另外,我隐约听到岳
凌音跟那两个特派员商量事情的时候说的话:好像明后天,专案组刚成立就会有
个大任务,貌似好像是因为怕国情部这边泄密的事情,需要有F市本地警察系统的
人执行,搞不好,这事儿得摊你身上。」

  「摊我身上就摊我身上,我不怕。国情部对付的人,还能是什么样?天网的
人又能是什么样?大家不都一个脑袋、四条腿么?还能是三头六臂怎的?」

  夏雪平看着我,忍俊不禁:「得了吧,那个人能长四条腿啊?我看也就你长
了四条腿吧!」

  「你不也是么,冷血孤狼?嘿嘿!我是小狼崽,当然长了四条腿呀!」我故
意逗她笑道。

  「没正经!你是白痴吗!反正你不许掉以轻心,不许出事儿,知道不知道?」

  「哎呀,知道啦!『F市第一女刑警』最担心的那个人就是我何秋岩!——嘻
嘻,好久都没听你叫我『白痴』了!」

  「哼!骂你你还嘚瑟!」

  「嘿嘿,听你骂我我开心呗!」我笑了笑,又疑惑地想起另一个人,然后对
夏雪平问道:「话说,这次开会,聂仕铭会出席,那胡敬鲂那个老家伙呢,他不
来么?」

  「胡敬鲂和聂仕铭,他们是分派系的,你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

  夏雪平继续解释道:「这次首都那边牵头策划这个联合专案组的人,也是聂
仕铭这边的。」

  「呵呵,他喵的!又是『考学派』和『警专帮』的那点破事儿!」我笑骂道。

  「不仅如此,还有红蓝二党的竞争,这群人也在参与。」

  「呵呵,对哦。这帮人给咱们立规矩,不能参与政治活动;可他们呢,一个
个的比谁参与的都欢。」

  「抱怨这个没有用,现状就是这样,上面的那群『考学派』也好、『警专帮』
也罢,他们都得靠着这种方式才能生存。咱们不想参与这种党争,讨论它也没意
义。不过,胡敬鲂在Y省的所作所为,上面也都清楚。我不愿意跟他时时刻刻都锱
铢必较,就是因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治他。」

  说到这,她又用手指像弹琴一样在我手背上的血管与骨骼棱角上面轻轻抚弄
着:「专案组组长是岳凌音,我和周荻都是副组长,从今晚开始,要忙的事情就
更多了。小混蛋,从明天起周荻也是你的上司了,妈妈知道你因为我对他有什么
误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顾全大局、为了共同对付我们那些敌人,能尽量跟他
和睦相处,好不好?」

  「嗯……我知道了,类似的话你最近天天说。本来咱俩之间就该是你说什么
我听什么,我难道还能违背女王大人的命令不成?」我无奈地叹着气,酸溜溜地
说道:「谁让我的女王大人是个大美女、有这么杰出优秀呢?我吃醋那不是正常
么?」

  「哟哟哟!损别人的时候还变着法的夸自己女朋友呢,你这跟谁学的?」夏
雪平看了看我,轻笑着伸出食指,在我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又对我说道:「你要
是真看他不顺眼,那你以后就别去理他、不跟他一般见识不就好了?」

  我侧目看着她,情难自已地嘴角上扬,并对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去买晚餐了。你和美茵要好好吃饭。」

  「你等一下,」我连忙拉住了夏雪平的手,「我还有个正事儿要跟你说……」
紧接着,我便把自己从康维麟那里得知的所有消息告诉了夏雪平,并对她说道:
「……这个康维麟那儿,我已经以咱们市局重案一组的名义,要求大西监狱把他
关到禁闭室里保护起来了,但问题是如果天网这帮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么
多死刑犯从外地搞出来,给他们变性、再调教成性工具,那搞不好在咱们F市这边
更是如此,他们想去监狱里弄走一个人、或者弄死一个人,那都是探囊取物一样
方便。而且我已经答应康维麟,如果他配合的话,给他按照『立功』情节处理,
所以我就在想,你能不能马上把这件事告诉岳凌音,让情报调查局的人立刻把这
康医生转移?就现在这种条件,让这帮探员们找地方把他看起来,甚至送到军队、
军事监狱去,都比在大西监狱安全。」

  「他说的东西如果属实又准确,那我们现在真的需要有这么个人来配合调查……
「夏雪平一时间也有点苦恼,她对解释道,「可你要知道情报调查局想从警察工
作口这儿把人转出去,这里面的文件手续什么的麻烦得很……啧,这就是情报局
不如安保局的地方。」

  「不是中央警察部和情报调查部的特派员都来了吗?你跟岳大婶能不能在他
们这儿想想办法?」

  夏雪平来不及多想,连忙点了点头:「这倒是个门路!行,我不跟你多说了,
事关重大,我得马上去跟凌音商量。你快回家吧!」

  「嗯。还有个事,我电话又被网监处监听了。徐远之前一直没让他们恢复监
听,但前一段时间沈量才那家伙又挑的事情,他好像还拿了一纸公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夏雪平紧张地皱起眉毛,「沈量才这一段时间,好
像有点不正常。」

  「呵呵,他可不是不正常么!而且人家是拿着一纸公文去的网监处,你觉能
是怎么回事?至少在咱们重案一组,不少人已经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咱们这位沈
副局座已经俨然成了胡敬鲂的心腹爱将,咱们俩呀,你跟他姓胡的、姓沈的有宿
怨,我让人家二位长官屡屡掉脸,人家给咱们挖坑、算计咱们,也是无可厚非。
反正你放心,目前看,之前咱俩的通话和信息记录什么的,问题还算不大,这事
儿是我那个朋友白铁心告诉我的,他帮着我俩销毁了不少记录。只是以后咱俩有
些事情,不能打电话说了。」

  「我知道了。其实我最近也一直在担心这件事。」夏雪平难受地长吁一气,
然后转过头温柔地看着我,再次紧紧握住我的手,「没关系,我跟小混蛋在一起,
又不差这几通电话,对吧?」

  我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晚上如果我能早点忙完,我会赶回去的;但如果我回
不去的话,你别忘了明天带上你的警服。」

  「我知道了,不会忘的;你也……欸?」我正说着,她开了门就匆忙地下了
车,我都来不及跟她道别。

  我正无奈地低头叹气,副驾驶侧的车门又打开了,她前后左右看看,猛地捧
起我的脸颊,对着我的嘴巴用力吻了一口,并伸出舌头在我的口腔与舌尖处刮了
一圈,接着温柔地冲我笑了笑,才再次下车离开,直接朝着楼上跑去。

  我陷入了几秒钟甜蜜,又突然反应过来她并没去买晚饭,我只好调头开到那
家罗森找周荻去,然而,这家伙的身影我也没看到,——没想到我当初如此崇拜
的一个人,居然也挺不着调的。不过我倒是被一个岳凌音手下的一个少校认了出
来,我只好排队帮着夏雪平买了一份酱油汤底的魔芋面和两份芹菜牛肉包,让那
名少校帮着给夏雪平带了回去,自己又一口气买了五份便当,两份归我,一份归
美茵,剩下留两份当做我和小坏丫头晚上嘴馋时候的宵夜。

  从店里出来上车的时候,在街角我看到了一辆熟悉的Mini-Cooper,车子里
面,似乎有一个很熟悉的倩影,在与另一个如木石一般无动于衷的男人说笑,并
给他嘴里喂着吃的。

  我却也并没在意,只准备去接美茵那丫头回家;但是车开到半路,美茵又给
我打了电话:果不其然,她又被隋琼岚叫出去吃饭了,所以也不用我去接她。据
她讲,本来作陪的还有狄家那父子俩,但被美茵一闹腾,狄家爷俩只能撤退。我
知道,隋琼岚这么安排,就是想让美茵去和那个狄瑞珅谈恋爱,其实我现在还挺
希望美茵能够找个好男生,并且可以趁早解决她的终身大事,毕竟就我、夏雪平,
跟她,外加现在在外地的老爸,咱们四个现在这种古希腊悲剧式的关系,在一起
相处必然会觉得尴尬,可美茵毕竟是我的妹妹,还是自从夏雪平走后,在这十年
间每天晚上跟她光着身子、探寻青春期男女身体奥秘、搂在一起睡出来的感情,
想着要她嫁出去,我还真有些不舍。

  何况那个狄家父子的形象,越想越不像好人……

  仔细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从那餐厅离开时候的场面,我这姨妈似乎跟这爷俩的
关系,好像也不大一般;倒也有可能是西欧那边人开放,在一起相处时候的礼仪
比较热情,但是隋琼岚对那狄瑞珅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热情了呢?

  关键是,这小子看夏雪平时候的眼神也不正常!——去他妈的,我真是越想
越觉得,不能让美茵与这个公子哥发生什么关系,否则可真不知道,万一让这么
个山中狼相外露的臭小子当了我的妹夫,这个家会出现什么问题——我早晚得找
机会,跟隋琼岚好好聊一聊!

  不过那至少也是明天之后的事情了,今天这无聊又忙碌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回到家中吃了饭,又看了一会儿电视:这一时间段内全国的电视节目都让人
心烦,因为全国上下的省级电视台,都在滚动播出着自己省内第一轮竞选辩论,
对于政治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我,觉得这样的直播冗长而乏味,于是我只看了一会
儿,便关了电视。想起夏雪平的房里或许还有那种「米粒」摄像头和监控器,我
便立刻进了一楼卧室,从电脑桌里拿出家里的高光探照手电筒、还有老爸的放大
镜,对应着这双人床的位置观察这四周的角度,然后一边用手电筒照、一边用放
大镜看——没一会儿的功夫,我便在衣柜顶部与天花板的夹层处、洗手间门的门
轴处、还有床头的灯罩上头各发现了一只窃听器、两颗摄像头——平时要不仔细
观察,真就会以为,那这玩意只是某个零件的螺丝、或者未长成的蟑螂、蚂蚁之
类的虫子……不过如此看来,用这种拿手电反光来探测的土办法,反而更有效。

  把那几个摄像头和窃听器,还有大白鹤给我的U盘存放在楼上自己房间抽屉之
后的我,发现自己也弄了一身臭汗,我休息了片刻便准备洗澡。就在我拿换洗衣
服的时候,我看到衣柜里正摆放着一支手机自拍三脚架,一股邪淫与玩乐之意瞬
间蹿上心头:嘿嘿!干嘛不利用这个机会,给夏雪平录一点「有意思」的东西呢?

  之前夏雪平跟我承认过一件事:她自己独居的这几年,偶尔在晚上也会幻想,
我手淫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她对其他男人的手淫模样并没有任何兴趣,但平时
在局里的时候,每次路过或者坐在食堂里吃饭,偶尔会听到那些上了岁数、家里
又有儿子的女人们聊自家孩子「青春期躁动」的种种故事,而在听过那些碎嘴的
女人的谈话之后,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的小男孩,都会在刚刚发育的时候偷
妈妈的内衣内来亵玩,并套在阴茎上自渎,于是她也顺理成章地会去猜想,我在
这个她已经离开的家里,会不会偷用美茵的内衣内裤;如果她没离开的话,那么
我会不会在她的贴身衣物上留下痕迹——毕竟,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刚刚会遗精
的那阵子,每天晚上都缠着她睡的我,已经用那清澈的初精在她的手臂和肚皮上
做了不少记号。起初她也觉得,自己会突然产生这种想法实在是不可容忍、不可
原谅,但久而久之,这种羞耻的想法却成了对我的挂念与愧疚,她甚至在心底逐
渐产生了一种「身为妈妈,没给秋岩机会让他在我胸罩和三角裤上坐那种『小脏
事儿』,真是对不起他」的念头,她把这种每一个其他的家庭中母亲避之不及的
龌龊,当成了自己内心的缺失、生命中的遗憾;久而久之,这种念头,又随着她
被段捷暗地里下了「生死果」,以及与我的重逢,成为了一种让她每天都在理智
与情欲之中挣扎的催情剂。

  因此在上个月那段甜蜜的时光里,我每天都会手淫给她看,她也会很渴望又
很温柔地帮着我动手撸,她会觉得,眼前这个自己生养出的、与自己有直接血缘
关系的小男孩,自慰时候的样子很美妙;而每次在看过那一滴滴乳白色的液体如
同熔岩一般喷涌而出之后,她的神秘宝穴,都会湿成一片汪洋。在这个时候,如
果我再乖巧地叫她一声「妈妈」,她必然会意乱情迷到话都说不出来、唯有以湿
吻报还。

  于是,我决定用自己的手机,给她录下一段洗澡时候的自慰视频,并找机会
通过电脑转存到她的手机上;而今天我也决定,就在她的卧室里面那个卫生间里
洗,这样也方便我从衣柜里翻出她的内衣。

  我把洗澡水在浴缸中放好,然后把手机镜头调好角度,然后故意在镜头前录
了一段脱衣舞,同时口中也一遍遍地诱惑着呢喃着她的名字和我对她的爱称:
「嗯……妈妈……夏雪平……妈妈老婆……喜欢我的身体吗?……嗯哼!儿子的
腹肌还可以吧?嘿嘿!……胸肌呢?一天天还总是埋怨我喜欢摆弄你的乳房……
就是喜欢玩妈妈老婆的奶子!你吃儿子乳头的时候也不少啊……儿子的屁股怎么
样?在男生里算结实的吧?每天晚上,小混蛋我就是抬着这样的屁股,用力在妈
妈你的双腿之间用力肏夏雪平大人的美屄的!嘿嘿,夏雪平大人的美骚屄……嘻
嘻……听了这个词是不是又想打我了呀?——嘻嘻!妈妈的美骚屄……就是喜欢
妈妈的美骚屄……妈妈老婆听到这个词,不是觉得难听,而是因为小穴流水了吧?
嘿嘿……看看儿子的阴茎……或者说,儿子的鸡巴!嘿嘿嘿!反正你现在不在家,
我就要说这个词——怎么样,儿子老公的鸡巴大不大呀?是不是红得像一条烧火
铁棍一样呀?嘻嘻,妈妈老婆夏雪平大人,小混蛋就是要逗你!」

  录完这一通十三招,我立刻趁着情绪,马上跑出卫生间去,打开了夏雪平的
衣柜通翻找,正巧一下子找到了那一套熟悉的紫罗兰蕾丝三角裤与贝壳杯内衣,
一着急,还把她平时穿的两双灰色棉袜从衣堆里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我连忙
蹲下去捡。

  这一蹲下,原本精虫上脑、淫欲炽热的我,情绪瞬间被打断了,因为我在床
下看到了两样东西:其中一个,是放在防尘套中的一只飞机杯,而且还是有减噪
功能的、可以在内部自动抽插扭动的电动飞机杯,杯底还镌刻着型号:「005-熟
女徐娘型」。

  ——我只能说,夏雪平大人,你对你自己的身体还真是不了解,她难道就不
知道在她的蜜穴深处,有一条会充血的、如同舌头一样的海绵体肉芽么?看来她
真的没骗我,她真的不太会自慰,就算有需要了,也真的只不过是刺激阴蒂和夹
腿而已;而且她也还真是有些自卑啊……我知道这个情趣品牌,甚至在专二实习
的时候,在D港参与过成人博览会的秩序维持工作,因此摸过这家厂商生产的飞机
杯的所有型号的倒膜样品,如果非要说哪个型号跟夏雪平的膣腔相当,那也是
「002号——青春淑女型」、至少也得是「003号——少妇白领型」才对。

  而另一个,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它是一只粉红色黑金属框的皮箱子,上面
还带着金属密码锁。

  我立刻把箱子拎起来,听着里面呤呤啷啷的声响,说明里面是放着东西的,
而且还不少。只是这只皮箱子,我之前没在夏雪平的单身公寓里见过,不大像夏
雪平的东西;看它的颜色和造型,应该是属于小女生的东西,曾经在这住过的陈
月芳也被排除了;只是看这质地,应该不像是新物件,所以我猜,这皮箱子也不
是美茵的……

  ——不对,难道是夏雪平刚从老宅里带回来的?

  ——是啦!我想起来,她跟我说过自己小时候的好多东西还留在老宅里,这
应该是她上警校之前的东西!

  那她为什么跟我说,自己跟岳凌音从老宅里什么都没带出来呢?她为什么要
对我说谎?

  在看看上面的密码锁就更厉害了,我之前还真没见过这种:在密码锁拨号处
的下方,还带着一个被金属片隔着的锁孔。我随便拨动了一下拨号轮,随着拨号
轮的转动,锁孔里面遮挡的那个金属片,也在跟着转动——看样子,应该是中间
还有一个轴承和齿轮在随着拨号轮的运动,拧动金属片,而只有密码正确的时候,
钥匙孔才会被展露出来,换句话说,就算知道了密码,没有钥匙,这只包了铁皮
的皮箱子也没办法打开。

  难道这里面藏着她小时候的什么秘密吗?

  我想了想,试着用她之前住单身公寓时候的门锁密码,转了一下拨号轮:81
7……

  然而挡着匙孔的金属片虽然也在转动,但并没有把匙孔通开;

  我又拿她的生日试了一下:111……当然如果拿她的生日当密码,也是有点过
于简单了哈。

  果然,111也不行……

  那密码会是什么呢?

  「哈咻!」

  冷不防一个喷嚏,打得我头昏眼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光着身子,在卧
室里站了二十多分钟。反正一时半刻猜不到箱子的密码,手上也没有钥匙,我也
就不在这上浪费时间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拨号轮转回到「000」的状态,然后提着
夏雪平的那一套内衣进了浴室。

  第二天早上,我还是在赤裸着上半身的夏雪平的怀里醒来、按掉闹钟的。夏
雪平大概是半夜两点半才到家的。

  她听到了闹钟的声音也揉了揉眼睛,然后在我的侧腰上猛掐了一通,弄得我
又痛又痒,我本想叫停,她却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瞪圆了眼睛在我的痒痒肉
上继续连戳带掐,一个劲地呢喃着:「小混蛋、臭小混蛋,错没错?错没错!」
我便立刻明白,她显然是看到了洗手盆中,那套沾满了我精液的深紫色文胸内裤;
我并不会就此投降,又在床上跟她相互对戳着各自的敏感区和痒痒肉闹了一阵,
但最终还是我败下阵来,毕竟我身上容易觉得痒的地方比较多。

  闹够了也笑够了,我俩便一起洗漱、一起换了衣服,一起从卧室里走出、正
准备到厨房一起弄点早餐,且还没来得及决定谁去叫美茵起床的时候,全身穿戴
好的美茵已经打开了家门——而隋琼岚跟自己的那个女司机兼助理,正站在我家
门口。在开门的一刹那,我和夏雪平一起从一间卧室里走出来的情形,被她看了
个完全。

  「美茵,这么早就去学校?吃饭了吗?」我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尴尬,一个字
也没说出口;而夏雪平却果断地对美茵问道,并且目光中带着几许防备地看着隋
琼岚。

  「妈妈早安,臭哥哥早安……」站在夏雪平与隋琼岚之间的美茵,显得有点
萎靡不振,郁郁寡欢。

  「哦,你们早!」与夏雪平和何美茵的嗓音比起来,隋琼岚的说话声则亮堂
多了,而且欣喜中带着一种很理直气壮的架势,「我昨晚就跟美茵说好的,我要
带她去吃粤州早茶——呵呵,没想到在F市这地方,还有『凤翊楼』这么高级的南
粤茶楼,这也真是不容易!」说着,隋琼岚很亲昵地拉起美茵的小手,「走吧,
姑妈带你去吃好吃的,那儿的蟹粉汤包和海参云吞味道最好了;却也不知道在Y省
这地方,能不能吃到正宗的……」朝着外面走了两步,隋琼岚才又回过头看了看
我和夏雪平,犹豫片刻方才问道:「夏警官,何警官,要不要一起啊?这阵子澳
角的名厨伍司徒正巧在『凤翊楼』,我跟他很熟的!在F市这种地方可能一辈子都
吃不到他做的南港风味和葡国料理,一起过来尝一尝啊?」

  夏雪平听到隋琼岚把话说到一半,就进了厨房,我看得出来她也不是很喜欢
这个女人,于是我对夏雪平问都没问,就对隋琼岚说道:「谢谢姑妈了,您带美
茵去吧,我和我妈吃点粗茶淡饭就好,咱们俩马上还有事,着急去上班。等有时
间的,我想约您好好聊聊。」

  我说完最后一句话,美茵立刻睁大了眼睛,期待中又带着一丝惊惶无措;隋
琼岚瞥了一眼美茵的脸庞,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又对我笑了笑:「好说,我不
是给过你我的名片了么?等有机会,你给我打电话就好。」

  于是早餐又只剩下我和夏雪平,不过我倒也乐得自在;只是似乎是因为隋琼
岚的缘故,吃饭的时候,夏雪平偶然间会流露出稍显失落的情绪,但我在问起来
以后,她却仅仅是对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但并不加以解释。

  吃过早饭,我又跟夏雪平分别坐上自己的车子去上班——我要是有一把可以
控制时间的遥控器该多好?我是真的舍不得夏雪平,我是真的想快点略过这无聊
的一上午,直接快进到中午饭后,我坐到情报局情报一处的办公室里开会的时间,
我甚至搂着她的胳膊,胡乱掰扯出一个馊主意:用拖挂链把她的车子连到我的车
子后面,我拖着她的车先送她到情报局,然后我再去市警察局上班。她笑着捏捏
我的鼻子,在我耳边轻咬着两下,笑着怨了一句「这小混蛋还真是个粘人精」,
又拽着我的手,让我伸进衣领中,隔着胸罩抚摸了一会儿她的双峰,同时又送上
了一个差不多三分钟的湿吻,才把我哄得心满意足。

  我的车子前脚刚开进市局大院,后脚这边正看到白浩远牵着胡佳期的手,甜
蜜地并肩走进大楼。两个人看见我在停车,还透着前挡玻璃往车里冲我打着招呼。
看样子,这俩人算是没事了。

  而在大楼的西侧角落处,小C正在跟那个林霜晗正谈论着什么。第一次看见林
霜晗的时候,因为网监处没有开灯,所以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身高,但没想到站
在这阳光明媚的室外之后,我才发现这女孩可能身高将就着不过160,在差不多1
70-172的吴小曦面前,她就像一只面对着孔雀的麻雀幼雏,又想站在柳树身前随
风飘摇的小野菊,在旁人看来,怎么看怎么都会觉得,小C会随时把这个相貌清秀、
长着一双如星星般的眼睛的小萝莉给欺负哭。但就在我停车、并收拾着自己随身
物品的这一会儿,我却从那双小萝莉的星光眼睛之中,看到了咄咄逼人,她笑起
来的时候,也是十分得意又不屑的;小C虽然一直在说话,但她的姿态中看上去尽
管歇斯底里,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抓狂,并且还有些乞求的意
思。

  果不其然,最终还是那个林霜晗冲着小C点了点头,明显是她做了什么施舍般
的妥协一样,然后大摇大摆地从小C身边走开,留下小C一个人靠着墙低着头。

  今天这林霜晗,依旧穿着那条从小腹下方顺着裆部、一直到尾椎骨出都隐藏
着一条拉链的那种裤子。

  等那个小萝莉上了楼,我才下了车,走到了小C身边:「你还好么?」

  「秋岩……你能抱我一会儿么?」说出这句话前,小C特意朝着楼前楼后看了
一眼,又把我拽到楼侧更往里面一点的地方,然后卑微地补充道:「放心,我不
要求你做甚别的事情,我就想让你抱我一会,可以么?」

  我想都没想,直接拉开了自己羽绒大衣的拉链,然后一把将小C搂在怀里,并
用自己的大衣从两边包住了她的身子。

  在她跌进我怀里的那一刻,她「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但似乎又怕被人听
到,所以又在竭力地用我的肩膀挡住自己的嘴巴。

  我很想亲亲她的额头,但对于已经拥有了夏雪平的我来说,此刻就这么简单
的一个拥抱都是过分的。我只好用轻拍着她的后背的方式,来表示自己对她的抚
慰。

  「让我猜猜,是不是最近老白欺负你了?他跟那个姓林的女生在一起然后……」

  「别……呜呜……秋岩,什么都别说……呜呜呜……也什么都别问……你就
这么样抱着我抱一会儿……呜呜……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我心好累……」

  「好。」

  一时间,我便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吹进我胸膛的阵阵的冷风,还有小C贴在我
身上留下暖热体温,还有那甜丝丝的发香,以及她的呜咽轻咛。

  片刻以后,抽啜着的她,小声念叨了一句:「如果小时候,我从乡下跑出来
之后,要是捡到我的那个人是夏警官,那该多好。」

  「什么?」我明明已经听清了她的这句话,但我不知道为何,还是不敢相信
自己的耳朵。

  「没事……」小C从我的怀中离开,自己用手套背面擦了擦眼睛,然后努力地
撇着嘴巴眨了眨眼,看着我道:「行啦,我没事了。能被现在的你这么抱一会儿,
我这已经是过节了。你赶紧忙去吧。」

  我仍然担心地看着她:「你,真的没事了?你跟大白鹤最近……」

  「我真的没事儿了……别的事你也先别管了。你赶紧走吧,我到楼后绕一圈
再进去,别被别人看到,要不然夏雪平会吃醋的。」

  说着,小C还对我摆了摆手,然后自己便朝着楼后走了过去。

  我不安地看着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我也不知道她和大白鹤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同他俩各自的含糊其辞说的那样,
哪怕过的凑合也好;然而,在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里,局里的人都发现,鉴定课
的那个肌肉美女吴小曦开始常常形单影只,而以前那个经常戴一副厚重镜片、穿
着土味十足的It宅男白铁心,开始和网监处的一个小萝莉实习警出双入对,还换
上了名牌大衣、奢派皮鞋、换了发型,并且摘掉了眼镜改戴隐形月抛。

  转眼就到了午饭的时间,我提前把手头的工作交接给了王楚惠——没办法,
最近这几天我一直在使唤白浩远胡佳期两个人,按照之前说好的轮流制,今天这
次怎么着都该轮到王楚惠了,我也不想让她觉得我对她过于怀疑;而且,我这边
其实不情愿把工作交给她,她那边也好像不太情愿来管事,自从上次她想套路我
的事情露了馅以后,她在办公室里成天表现得,就是一副磨洋工的样子。但是反
正我已经提前跟徐远沈量才两个打好招呼了,汇报了今天由王楚惠带班,她敢再
搞什么小九九,那必然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把所有材料都交付到了王楚惠的手里以后,我立刻找了更衣室换上了警服,
然后亟不可待地跑下了楼,开车到了耿哥的餐厅,取了提前订的一份辣椒白菜小
炒肉盖饭,一份胡萝卜菠菜芙蓉虾仁盖饭,渴骥奔泉一般,在超速的边缘绕着近
路开车到了情报局楼下。我拎着两个餐盒就准备往楼里进,一不留神,差点没让
门口两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各自手上端着一把Uzi冲锋枪的保卫人员给拦了个
呲溜滑。

  「干什么的!」其中一个保卫员。面色严肃而凝重地看着我。

  「我……我是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何秋岩,也是马上要参加咱们局
跟情报局组织的联合专案组的成员。我还是被借调到你们这情报一处的夏雪平警
官的儿子,我……」本来一路上飞驰加飞奔过来的我,此刻就有点连呼哧带喘,
而面对两个人门神一般的面目,我想把所有事情解释清楚又有点费力。

  「警察局的都这么啰嗦么?」另一个人也用着同样严肃的如科幻片中机器人
的态度对我问道,拿出了一把环形金属探测器,在我的身上扫了一圈之后,然后
从怀里拿出了一只手机,按了几下,然后对着我的脸照了一张照片,然后又摁手
机几下,只听没多一会,便从手机中传来一则语音:「面部识别匹配度:百分之——
一百,确认身份!」

  听到这声语音之后,我本觉得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结果其中一个直接抢
过了我手中的餐盒。

  「欸,你干什么?」

  「何警官,我们情报局的规定,拿进这大楼里面的所有东西,都需要检查一
下。」

  「那你也别用抢的啊!有话不会好好说?我之前也来过这里,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有这规矩?」

  我这边整跟那名提走我餐盒的保卫员理论着,另一名保卫员已经在拽着我的
袖子,然后摊了摊手:「何警官,你是我们联合专案组的成员,你需要先在一楼
登下记,我们会给你生成一个通行证:请吧。」他一边对我说这话,另一边右手
上的那把Uzi的枪口还在一直指着我,于是他的话,像极了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威
胁。

  「能不能别用枪指着我?怪吓人的!」我不满地说了一声,然后朝着他伸手
指着的方向走着。

  「哦,你提醒了我:你的配枪也需要留一下。」

  「我还有对手铐是不是也要留下?」我不耐烦地看着保卫员。

  「没错。」

  「真没想到你们这儿这么麻烦!」我咬了咬牙,愤懑地拿出了手枪、身上的
两只备用弹夹和手铐,砸在了保卫员的手里。如果不是为了能跟夏雪平在一起工
作,我才不愿意受这个气。

  我在上交了随身的武装之后,便被又一个保卫员带到了一楼东侧右手边中间
处的一个小房间里,那里面还有个更大的里间;一打开门,我正发现里面早有人
在一排椅子拿着手机无聊地阅读着,她一见我,本来也是一张不耐烦的脸上,立
刻狠狠地叹了口气,还翻了个白眼——这女人正是见谁都一副臭脸的「冰格格」
赵嘉霖。

  「怎么什么人都来……」我刚坐下后,赵嘉霖就这样小声念叨了一句,她嘟
囔的声音极小,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呵呵,我怎么不能来?好歹我也是刚去市局工作俩月就得到嘉奖令的警察
了,」我故意用着寻衅的目光看着仍然一副高高在上样子的她,「再说了,你这
么个满遗贵胄都能来,我干嘛不能来呢?」

  「伊擦屈—归尼!阿伯西—付如(讨厌鬼!真是可恶)!」赵嘉霖瞪了我一
眼,扭头小声说了一句满洲话,我根本也听不懂她说的是啥,但我大概能明白她
必然是在骂我,我本来想拗出来点英文回骂过去,但仔细一想,毕竟张霁隆还要
我跟她套近乎、搞好关系,而且就现在这状况,很可能整个专案组里从F市警察局
来的,就我和她,我俩万一吵起来,会被人看笑话,因此我假装没听见,故意跟
她隔了两个位置,安静地坐下。

  赵嘉霖见我没理她,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又对那个送我进来的保卫员白了
一眼,然后问道:「报告一下——请问这位长官,我想去洗手间可以么?」

  我也不以为然地抽了抽鼻子,拿出了手机给夏雪平留了条信息,接着也翻起
新闻来看——呵呵,我刚进来她就要去洗手间?这是在故意给我脸色看吧!

  「抱歉,赵警官。请您在稍等片刻,等给您制作完通行证,你就可以随意出
入这栋大楼了。」

  「哼,我十分钟分钟前客客气气地问你们,你们就这样告诉我的,现在你们
还这么说?情报局养的这都什么人?」赵嘉霖生气地看着眼前这个保卫员。

  但眼前的保卫员,却拿出一副老好人的态度,微笑着看着赵嘉霖的眼睛:
「请您再等等。再等等就好。」说完,保卫员就关门而去了。

  「额聂——瓦卡(他妈的)!」赵嘉霖捶着自己的大腿又骂了一句,然后红
着脸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小腹,撇着嘴巴看着手机。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
的左手三根手指抵着的地方,正好应该在耻骨与肚脐之间,大概于气海穴位的上
下,根据我多年以来对女生的观察,一般会摆出这种姿势,估计真的怕是她的膀
胱容量已满、真的需要去下洗手间了。看她脸红着咬着牙、冷汗已经从额头开始
冒出的样子,我立刻捂着嘴绷着嘴唇,由内而外地窃笑了一阵,并决定捉弄她一
翻。

  ——接着,我用着脆亮的口哨,吹起了一首《荷塘月色》。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皱起眉头,左手还握成了拳头,顶在自己小腹处的位置,
然后闭上了眼睛。

  呵呵,还能忍是吧——我想了想,停下了口哨,两秒之后,又开始哼唱起了
另一首歌:「哗啦啦啦啦天在下雨/哗啦啦啦啦云在哭泣/哗啦啦啦啦滴入我的心……
躲在我的屋檐下面哦/睡在我的被单里面哦/听着细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赵嘉霖气得咬牙切齿,揣起手机猛地站起身,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然后我便听到了从门口传来的一阵暴躁怒吼:「我不随意出入大楼,我去自
己找个地方行了吧!」

  接着我便站起身踩着椅子,透过这房间又高又小的玻璃窗,看着赵嘉霖朝着
另一个街区的美食街一路狂奔,一溜烟一直闯进那家罗森便利店中。于是满屋子
里每一个角落,都被我的笑声占据了。我一边笑一边观察着那家罗森的门口,差
不多足足五分钟之后,赵嘉霖才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一面看着路一面整理着裤
沿,接着一脸轻松地拉好自己大衣的拉链;在我正想着等她从外面回来之后,如
何加足马力开始对她进行嘲弄的时候,却见她走到了大楼靠门的停车位旁,打开
了一辆蓝色Mini cooper的车门。

  从车牌号来看,这辆Mini cooper,正是我昨天在这附近遇到的那辆——我说
怎么怪眼熟的,原来是她的车。

  天呐……

  有一种很可怕的猜想,在我的脑海中窜出。这猜想简直荒谬,因为在之前我
没有发现任何的相关性存在,但仔细地把之前我听说过的那些事情串联在一起,
那么这个猜想则越发地真实。

  「怎么着?还要再查我一遍?拜托!我刚才是出去方便了!……不是你们不
让我在这楼里乱走的嘛!我的手枪和手铐都在你们那儿,我还能带什么东西进来!」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间的门又被她用手肘撞开:「麻烦死了!」

  我特意看了一眼她的右手无名指,主要是观察了一下她手上那枚铂金戒指;
但后来我才想到,我根本没看清过我怀疑的那个人的那枚戒指长什么样,所以她
这枚,我看了也白看。

  她又瞪了我一眼,这次她汉话满洲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坐回了原来
的位置。

  没一会儿,这房间的里间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身材肥硕、一身军装的女军官
拿着一台平板电脑走了出来,此女长得还真是特别像那个说相声演喜剧的贾玲,
但她的眼神里,可比常人多了一种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和战斗霸气;我看了一眼她
的肩章,发现她还是个中校,跟岳凌音是平级的。

  「见着长官,不知道起身立正啊?」没想到这女人身材肥胖,声音倒是十分
清甜,但她的语气又不像开玩笑。

  于是我立刻占了起身,立正站好。

  而刚对大自然释放一通之后的赵嘉霖,整个人似乎有点懵,她坐在椅子上直
勾勾地看着这位女中校,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着?你是怀疑还是不服气?中校军衔等同于二级警督,你们俩二级警
司充其量与中尉平级,你难道不应该对我立正站好吗?市警察局的年轻警察,现
在难道都这素质的?」

  赵嘉霖看着胖中校霸气的目光,纵使如她冰格格,也立刻战战兢兢地起立站
好。

  「这才像话!赵嘉霖和何秋岩,对吧?」

  「是!」「是!」

  此刻的赵嘉霖,也跟着老老实实地立正抬头挺胸,应了一声号令。

  「进来吧。」

  赵嘉霖迟疑地转头看了看我,我便对她抬手示意女士优先,我又跟在她身后
走了进去。

  里间除了那个女中校之外,还有个一名坐在操作室的穿着军装的男上尉,我
和赵嘉霖进了里间之后,那人也没抬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整个
F市情报调查局,到现在我见过的人里面,似乎除了岳凌音的情报处之外,剩下的
每个人的表情,全都跟舌头雕刻出来的一样不苟言笑。我瞥了一眼那操作室,里
面简单地陈设着两张沙发椅,两组电脑桌,一张办公桌和一台衣架,墙上还挂着
两挺QBZ-97步枪。

  而我和赵嘉霖站的地方,中间摆放着两台差不多两米多高的仪器,看起来就
像两台进长途站、过海关时候要走过的安检门,但边沿要比安检门稍稍宽一点,
而且门框两边的底部,还各连着一个半环形的金属扁杆;底部还各配有一个脚印
形状的金属垫;在正对着里面操作台的部位,还连着三台仪器,其中一个应该是
摄像头,另外一个应该是把手放到上面录下掌纹用的仪器,还有一个像是老旧盒
式莱卡相机的东西,我实在是搞不懂是用来干嘛的。

  正在我琢磨这两台仪器的时候,女中校便对我和赵嘉霖下了又一道命令:
「你们两个,把衣服脱了,然后站到那上面去。」

  于是我俩便都脱了外套,放到了仪器旁边的衣柜上,然后脱了鞋。

  等我刚准备踩到那脚印形状的金属垫上时,那个刚才一直沉默的男上尉突然
大叫了一声:「哎哎哎!你们俩干嘛?不是让你们脱衣服再上去吗?一副脱了吗
就往上踩!」

  此言一出,我和赵嘉霖都愣住了。

  于是那名女胖中校又从操作间里走了出来,拉着脸看着我和赵嘉霖:「下来,
到我面前,快点。」

  我和赵嘉霖便都从仪器后面绕过去,走到了胖中校的面前——我俩似乎都知
道我俩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于是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我倒是没什么,可赵
嘉霖的脸颊上,突然扑上两朵红晕。

  「你们俩都头一次见到这仪器,对吧?」

  「是。」「没错……」

  胖中校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两台仪器是用来录入你们两个的生理指标的,
你们就这么穿着衣服上去,影响生理指标录入不说,还会弄坏上面的电磁感应与
激光扫描设施。一台机器就几百万,你们俩赔得起么?」说到这,胖中校又特意
看了看赵嘉霖:「就算赔得起,你们还会被以『破坏国防军用设施罪』,被送到
军事法庭上去,这个责任,你们俩谁能担得起?」

  「那……现在就脱啊?」赵嘉霖红着脸对胖中校问道。

  「你还有什么问题么,赵警官?」

  赵嘉霖向自己那边侧过了一步,然后又用左手指着我,对胖中校问道,「那
长官,能不能让何秋岩先出去,我先录入……」

  我低着头叹了口气,我知道赵嘉霖本来就讨厌我,而且现在这情况确实也很
尴尬,我要是出去回避一下也无可厚非。于是我没等赵嘉霖把话说完,刚准备朝
着外屋的门口迈步出去,结果胖中校直接打断了赵嘉霖的话:「你让他出去,哦,
你是觉得他是异性,对吧?里面那位操作员也是男性,你要不要也让他出去?赵
嘉霖警官,我知道你是个『格格』,你们家人在新政府建立之前,为国家和民族
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且你们伊尔根觉罗家的明昌国际,在整个Y省、整个北方都树
大根深,我还听说,你加入这个联合专案组是你自己自愿,而且还通过家里人走
了后门来的——那你是不是觉得,你来了之后,我们情报调查局所有人都得听你
调遣?」

  赵嘉霖就算平时在不进人间烟火、再高高在上,也能明白胖中校这话里有话,
她老老实实地深吸一口气,对胖中校答道:「不,我没这个意思。」

  「我告诉你,在情报调查局没有外面那么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只有上级和下
级,还有命令;我也告诉你,你们这个联合专案组我不参与,但是在我管辖范围
内,你必须遵守我的命令!还给你单独创造私密空间、让别人避讳,你怎么不说
找人把这仪器抬回家里去、让你在家把通行证办了呢?」

  胖中校的一番话,说得赵嘉霖哑口无言。

  「你们两个,先在听我命令:马上去脱衣服,把衣服都跟我挂好;脱完了之
后,到我面前立正站好。」

  「可是……」赵嘉霖又红着脸说了一声。

  「没有可是!」

  我俩只能各自回到各自的大衣旁边。我倒是无所谓了,先把袜子脱下,团成
个球之后放到了自己的短皮靴里,然后坐到了长木椅上脱着警裤;但赵嘉霖则十
分忸怩地背过身去,一直在低着头,慢吞吞地解开这自己警服上的扣子。

  我三下五除二就把外面的衣服都脱掉了,迟疑片刻,也掀开了自己的背心,
并用一只手指勾着内裤的边沿。

  「内衣不用……啧……」胖中校无奈地看着我,又摆了摆手:「行了,你把
背心脱掉就脱掉吧,裤衩不用了。」又看了看半天还没把警裤和衬衫脱掉的赵嘉
霖,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两个低能儿一样,「赵嘉霖,你也是,内衣不用……还在
警服上弄了一身『暖宝贴』,年轻人都这么的吗?」

  我把衣服都挂在衣柜上,然后光着脚走到了胖中校的面前站好。胖中校不以
为然地看了看我身上的那几处枪伤,接着又转过头等着赵嘉霖:「能不能快点,
赵警官?脱个衣服都这么费事……要不然我帮你脱?」

  「不用……」

  紧接着,从我身后赵嘉霖那边的声音听来,她脱衣服的动作也应该加快了。
差不多四十个数之后,她才姗姗来迟地站到了我身边,我挺胸抬头并没准备看她
一眼,没想到她站好了之后,却先对我小声嫌弃地来了一句:「真土。」

  「你说什么?」胖中校绷着脸对赵嘉霖问道。

  「没什么……」

  「没什么就把手放下立正,挡在身体前面,待会儿怎么测生理指标?」

  我知道她必然是在说我的内裤。当然,我的平角内裤是超市里那种三十五块
钱两条的低端货,她一个贵胄格格肯定会嫌弃,我猜她给她老公穿的,肯定是那
些商场专卖店里动辄八九十、甚至一百多一条的什么Ck、Lv之流,我一介草民,
怎么能穿得起呢。

  心中负气之时,我便也不由自主地朝她身上瞟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看,我瞬
间感觉天旋地转……

  但我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情绪,故意对她嘲讽了一声:「哼,真小!」

  这「真小」二字,真是说得违心又不实。我没想到,平常看起来身材苗条纤
细得栓根绳就能把她当成风筝放飞的赵嘉霖,竟然是个「隐藏巨乳」。

  她的胸部看起来其实并不算很大,实际上都不见得能跟美茵的拼上一拼,但
对于身高差不多只有166CM的她来说,那真是挺拔傲人胸围,并且在她的乳罩承托
之下,那条乳沟显得特别深邃;而且双峰的底盘又圆又扩,目测估计,在她这种
身材比例之下,她所使用的应该差不多有E罩杯,虽说换算在别人身上可能不过3
8C,但她的身材线条真的可媲美天仙;

  其次,她穿的内衣,居然是镂空的……

  上下两件都是黑色为主,白色镶边,在镂空处都有黑色薄纱遮挡,可那层薄
纱恰如蝉翼一般,就算是再上一层黑漆,也会把她的肉体看的通透;只是上围好
歹在关键的两颗果实那里,又两朵镂空的芙蓉图案遮挡,而她的内裤真的让我浑
身热血翻涌,因为整条三角裤除了有一块帆布材质盖住了整条阴缝,但是在她双
胯关节那一圈,全都是用那种赛过蝉翼的薄纱笼罩的,所以我只是一低头,那一
丛郁郁森森的阴毛,那小巧高翘的屁股与那神秘的屁股缝,被我尽收眼底;当然,
她的小腹那里还是有些微微凸起,可能平时她在办公室和警局大楼的大厅坐着的
时间太长,养出了小肚子,但在那里的内裤白色边沿上,还扎了一朵粉红色蝴蝶
结。

  她的阴毛居然又黑又浓密,真的很难不让人好奇在她的神秘禁地那里会长成
什么样子;而且她的体重看起来可能也就八十多斤左右,如果是我的话,真的很
轻松地就把她一把搂在怀里、举过头顶,让她骑在我肩膀……

  老天爷的,我他娘的在想什么……

  「你!」赵嘉霖在听到了我的一句「太小」之后,明显有些恼羞成怒,但碍
于胖中校在跟前,她也不好发作。

  「就你话多!难不成你的大?」胖中校此刻也瞪着眼睛,向着赵嘉霖对我质
问道。

  赵嘉霖听了,一时间又羞又想笑。

  「好了,听我命令:上到自己那边的仪器上面去吧。为了保持最真实的数据,
这屋没办法开暖气,觉得冷的话就先忍忍。」

  我俩便对着脸转过身,然后我没忍住又瞧了一眼赵嘉霖又白嫩又饱满的两颗
肉珠,接着又跟她的犀利眼神对在了一起,她愤怒的脸上,更加的红了,却不禁
也朝着我的腹肌处扫了一眼。

  我俩各自站好后,按照胖中校的命令,抬起了胳膊,保持着深呼吸的状态,
然后那两条半环形的扁杆便各自绕着我和她的身体上下扫描了一圈,一时间,红
色的激光从我的身体周围环绕着,由足底笼罩到脖子下面,然后又重新扫描到了
脚趾,接着又往复了一遍;之后,我和赵嘉霖才各自伸出手,录下了掌纹,并且
在快结束的时候,在右手食指的部位,我还感觉到了一瞬的吃痛,赵嘉霖那边也
大叫了一声:原来是那台收集掌纹的仪器上,还有血液采样的功能,食指那里在
用刀片割开一个小口之后,用导管收集了血样,然后从那个指孔内又自动地喷射
出了一些酒精喷雾和止血胶;接着,那个长得像盒式莱卡相机的仪器,又在我的
脸上扫描了两边,并且听到了眼睛处后,还录入了眼瞳数据;做完这一切,在我
的背后才出现了一个白色遮光板,那个摄像头又给我照了一张证件照。

  我这时候才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夏雪平在专职来这里那天早上特意穿了那套
高腰、宽沿的黑色内衣,原来是为了应对这个。

  不过那她第一次来这里与情报局合作的那次呢?这还是她告诉我的「第一次」,
如果按照桂霜晴的说法,那么抓捕恐怖分子那次应该是第二次,那么更早的时候
呢?她在录入她的生理指标数据、制作她那张通行证的时候,周荻那家伙,会不
会在一旁看到她的身体?

  妈的,我一想到这个,便突然烦躁了起来。

  但这种烦躁情绪,瞬间又被赵嘉霖身上如桃花与柚子味道的体香打断了……
我俩各自从仪器上走下来的时候,赵嘉霖本来抢了一步,结果一不留神还踩到了
我的脚趾,她自己一着急却差点摔倒,因此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还扶住了她
的腰。

  她惊恐地微张着那如同果冻一般的嘴唇,那脸色简直如同刚从红色酒曲杠中
捞出来的一样,她直勾勾地看着我,似想叫喊、似欲谩骂,一时间那些话却全被
羞怯这种情绪卡在嗓子里而说不出来。我也立刻松开了手,低着头不敢再看她,
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她眨了眨眼,含着下颌,喘着粗气,才勉强回应道:「没事。」随即匆匆转
过身去,迅速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而在我穿裤子的同时,彻底管不住自己双眼,
坐在赵嘉霖的对面看着她急促的动作,还有那在胸罩下面和隔纱内裤里面、马上
就要被掩藏住的乍泄春光,我知道现在我的目光并不是对她的戏弄,我也知道我
不该这样。

  奈何绫罗关不住,奈何襟扣似柴扉。

  拿到了通行证后,我和赵嘉霖前后脚地来到了大门,此刻大门处的保卫员多
了起来,从门外进来的陌生面孔也聚集了一堆。起先拿走我餐盒的那个保卫员,
现在对我露出友善的微笑,把我点的两份盖浇饭重新奉上,我一摸那餐盒,居然
还是热乎的——后来才知道大楼里本来就有微波炉,检验过了我的餐盒之后,他
们就拿去重新加热了。

  而赵嘉霖也提着两个被归还到自己手上餐盒,她在拿到了手枪之后,转头望
了我一眼,便直接打开了消防通道的门,走楼梯朝着楼上走去,可明明此刻电梯
间已经打开。

  我也不管那些麻烦事了,在电梯里我竭力逼着自己忘记刚才眼前看到的东西,
来到了情报一处的办公室。恰好,换了一身墨绿军装的岳凌音和换了警察制服的
夏雪平,还有后面一大堆各个课室的探员们,刚从会议室里走出。

  「哟,瞧你家秋岩多好?还给你来送餐!一天天的,真是嫉妒死我了!」

  「哼哼,岳中校,你嫉妒也没办法呀!」夏雪平故意对岳凌音说道。

  岳凌音张开嘴巴用下唇兜着嘴巴撇着嘴、做了个夸张的失望表情,然后又感
叹道:「唉,我就是没这个福气啊!话说小橙今天没找你啊?」

  「没,她今天到现在也没给我打电话。她也不可能天天都找我吧?」

  「这倒也是……行啦,我还得去陪两个特派员和你们的聂厅长,去军区指挥
部的餐厅吃午饭,你俩赶紧吃吧!」

  我和夏雪平笑着看岳凌音离开,然后进了办公室,放下了餐盒、洗了洗手,
我又故意挪过周荻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哎,你挪个别地方的椅子呗?干嘛非得搬他的?」夏雪平对我指了指门口
摆着的一大堆黑色折椅。

  「我就坐一下怎么了,这个比那些坐着舒服……」

  「秋岩,换一把吧!你这样不好……」夏雪平又对我劝道。

  「我借个椅子坐坐有什么啦?」说着,我打开了餐盒,取了筷子直接吃了起
来。

  「哎……随你吧,小倔混蛋!」夏雪平用筷子敲了敲我的后脑勺,然后也打
开筷子的包装和餐盒盖,「我看看我家小倔混蛋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嗯,还
挺香的!」

  恰巧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了周荻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唉,
我不是告诉你不用了么……你总干这些没必要的事情……行我知道了,你来都来
了……走吧,我带你去三号会议室……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带你去办公室里吃?……
我想在安静一点的地方歇会儿,行不行?走吧……」

  我假装没听到这些话,只是低头吃着饭,并把所有肉片都往夏雪平的餐盒里
夹。

  夏雪平则不停地,用无可奈何的目光朝着走廊里望去,又转头看了看我,若
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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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08)

  「饭菜味道还可以吗?」

  「嗯,挺好的,我挺喜欢。呵呵,我也是真笨——这餐馆就开在市局门口,
我在那上班多少年了,居然都不知道他家做的这么好吃。」

  「嘿嘿,你爱吃就成。反正要是没啥大事儿的话,我都得在中午的时候局里
和这儿来回跑。你既然爱吃,那我就天天给你送,你就不用忙着买饭了。」

  夏雪平想了想,紧张地左右看看,接着小声对我说道:「你就不怕把我喂胖
咯呀?」

  「嘿嘿,胖就胖!胖了就没别人惦记你了!」

  夏雪平听了,直接大胆地捏着我的鼻头,左右拧了拧。

  在吃过了午饭之后,我特意陪着夏雪平在情报一处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
办公室里一堆人在座位上捧着饭盒,我也不敢跟夏雪平怎么腻歪,就只好趁着别
人不注意的时候夹着对方的右膝盖,这也算是我俩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做到的尺
度最大的温存了。

  闲聊片刻,岳凌音便微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而且这位大婶是真时刻都一
副小孩子的模样,她走进来以后,看到我在玩手机、又看到夏雪平刚走到另一个
探员的办公桌前送东西、又去了门口仪容镜处整理头发,于是她很恶趣味地伸手
捂住了我的眼睛。

  「这双手暖乎乎又软乎乎的,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呢?这么温柔的感觉,真
让人想和你谈恋爱……」

  我大声说了一句。

  紧接着,我便听到了留在情报处办公室里的七八个人的同时惊讶。

  但我其实是听出了捂住我眼睛的人就是岳凌音,那是她皮靴的硬根踏着防火
复合地板走进办公室的声音的,而且就在我的双眼刚被她捂住的那一瞬间,我还
听到了夏雪平在远处似有似无的一声很紧张的「唉」。

  而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岳凌音整个人也像办公室里面其他人一样僵住了,
夏雪平那边则毫无动静。

  我嘴角一扬,接着拉着长音说道:「跟我谈恋爱吧!我暗恋你很久了——美
女大婶!」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那些人顿时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还寻思这孩子怎么能跟雪平说这话,原来人家知道是谁?」

  「喂!小何!你是不是真喜欢咱们Boss啊?你别看咱们Boss有时候比你都阳
刚,其实大部分时候可软妹儿了!」

  「Boss可以的哈,终于有小鲜肉跟你表白了!」

  「什么『表白』啊!他故意调戏我呢!」岳凌音喝道,又捏了捏我的脸颊,
「你个小朋友,敢调戏我是吧!」

  「大婶,论调戏那也是您先动的手吧?」我回头眯着眼睛看着岳凌音假装不
高兴却藏不住笑的那张脸。

  「好啦,你们俩闹什么呀!」夏雪平立刻走到我身边,拽下了岳凌音的手,
我一看,夏雪平略带愠色的脸上,果然稍有扑红,「还有你,凌音姐,你就这么
任着他跟你没大没小的?」

  「哈哈,之前在警院考核他的时候,我俩这么逗闷子习惯了;我跟你们家秋
岩在一起感觉还挺开心的……」

  「停停停……」夏雪平也收起刚才那一丝的惊恐,开着岳凌音的玩笑,「你
少来,越说越没边儿!」

  墙角那边听到了夏雪平的话,又传来一真起哄:「雪平,岳处长多恨嫁你不
会不知道吧?你小心她把你儿子拐走咯!」

  「雪平,你应该跟咱Boss说句:「我反对这门亲事——拿着两百万赶紧滚
『!「岳凌音张大了嘴,指着那个声音来源,正经地呵斥道:「喂,等一下——
领导你们这么长时间,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恨嫁吗?我恨嫁吗!明明是本宫』
辣么『优秀,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配得上我的好不好?再说,狗血偶像剧里那
种的两百万,就想把我打发走啊?气死我了……」

  结果这一下,包括夏雪平和我在内,办公室里的人都安静了。

  「怎么了?等一下……」一看大家都不敢说话,本来单手叉腰的岳凌音又有
点慌,自己稍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你们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都怕了呗。」夏雪平睁大了眼睛看着岳凌音,愣愣地说道。

  「哈哈,你都觉得害怕啦?」岳凌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场面是不
是有点像一个怨妇在跟大家吵架?」

  「大婶……你到底是『辣么』优秀,还是『辣么』可怕呀?」我立刻转过头
去,「你这哪是『怨妇』啊?我这是真被吓到了——不行,太可怕了!我想退了
『这门亲事』,行么?我胆小!我要悔婚!」

  听到了我的话,这群人的群口相声又开始了:「完咯!给『准如意郎君』吓
跑咯!」

  「喔!完咯!太好喽!咱们Boss又嫁不出去喽!」

  「嫁不出去就得天天陪着我们瞎胡闹喽!完喽!刚才自称的『本宫』瞬间变
『哀家』喽!」

  说完这番损嗑,这帮人相互之间对视一遍,继续大笑起来;而在一旁的夏雪
平,就一直捂着嘴没停过,笑得都快流出了眼泪,刚才脸上紧张也彻底不见了。

  岳凌音也眯起眼睛跟着笑着,但紧接着又用手指甲在我的脖子上轻轻闹着痒
痒:「你敢跑?敢跑也给你抓回来!不过你这个小朋友也真够过分的啊!快说,
你是怎么猜出来我的?」

  「我还用猜啊?就你这一双大手,跟北极熊似的,在我眼前一捂,那就很明
显是幺八零的身高。我认识的人里面,能长着一双北极熊爪子一样的大手、又具
备着摩天大楼身高的女人,还能有谁?」

  「啊!真是!……不行不行,气得我的胃疼!你们啊,今天中午气我两次了!—
—我这真是风评被害啊这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岳凌音叉着腰喘了口气,看
着大家,又跟着这帮在一旁早就乐得岔气的人一起笑了一会儿,然后大手一挥:
「好了,笑得差不多了就干正经事吧——收!等会儿专案组还要开会呢。」接着
一双厚实柔软的手又在我的肩头一拍,「小捣蛋鬼,起来吧!马上就开会了,你
去会议室歇一会儿。」她还故意补充了一句道,说着还赠予我一个坏笑:「干嘛
非得一天天的就在周课长这儿坐着,去会议室里,会议室比这椅子可舒服多了!」

  我吐了吐舌头,然后站起身,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还没跟我说什么,岳凌音突然很神秘又正经地拉了拉夏雪平的胳膊,
轻声说道:「平,找个地方,我跟你说点事——我托关系,给你弄到了一点材料……
「说着,她自己便先出了办公室,朝着与会议室相反方向的走廊尽头走去。

  夏雪平也站起了身,拍了拍我的手背,对我嫣然一笑:「你先去会议室吧,
下一层楼,电梯门口往右,左手边第二个门。」

  我微笑着躲了一下其他人的目光,又很用力地对她眨了一下眼睑,并点了点
头——一般在我和她独处的时候,在她问我「是不是想要妈妈了」之后,我也会
用这样微小的动作回应她,所以这个表情对别人而言平平无奇、对我俩来说确有
不同含义。

  出了办公室,我按照夏雪平说的来到了会议室。不得不说情报局的会议室还
真是有模有样,除了手写白板,还有电子黑板和多功能投影;座位也是呈阶梯状
的,并且每个座位都是一张沙发椅,坐在上面十分舒服,而且坐垫和靠背还是只
能通电的,还会自动根据坐姿调整角度和位置;整间会议室,就像个小型豪华电
影院一样,真心给人一种盼着开会的感觉。

  我随便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此时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六个人,四个男生
两个女生,都是穿着警察制服的,我抬手跟他们每个人都打了个招呼,他们也纷
纷向我示意。

  「嗯,吃了么你们?」

  「中午饭?」

  「吃了。你呢?」

  「嗯。吃了。」

  「我还没有,呵呵。」一个女警说道。

  「那怎么不去吃呢?楼下对街不是有卖的么?」另一个男警察问道,这兄弟
的海蛎子口音还稍稍有点重,一听就知道是D港来的。

  「我减肥。呵呵。」那个女警回答道。

  她身后坐着的另一个女警,撩撩头发,看着我们众人,欲言又止,于是又低
下了头玩着手机。

  「那什么……我K市警院毕业的,之前怎么没见过各位?你们都是哪毕业的?」
我想了想,又准备热络一下气氛。

  「我首都警官学院的,分配回来在B市上班。来过咱们B市么?」

  「没有。」

  「哦……咱们B市有不少矿。」

  「嗯……那位兄弟呢?」

  「我D市本地刑警学院的,但我都毕业五年了。我还在下面干了两年民警……
呵呵,我累了,先眯一会儿……」

  「嗯,好吧……那啥,那位美女呢?你呢?」

  「哦,我在K市警察局。」

  「哦?是嘛!那你……」

  「但其实我刚从M省调回来三个月,警官学院那儿也我没去过……嗯。」

  「嗯,好吧……」

  坐在那位在K市警察局上班的女警后面那位美女,则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挠了挠脸颊,冲我微笑了一下;我刚准备开口对她说话,结果人家又把头低下了……

  我们互相之间,之前的确都没见过,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谁应该先来口,来找
些什么话题。而且看起来,这几位都不大健谈。

  ——我想我还是别没话找话了,继续保持着尴尬的安静就好。

  我也正欲在这么舒服的沙发椅上闭目养神的时候,一名穿着军装、留着小胡
子、梳着三七分的四十多岁帅气男人,另一个则是一头染了咖啡色的齐肩短发,
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樱桃嘴小下巴的三十七八岁的美女——本来俩人的容貌就
很亮眼了,等二位走进来的时候,还相互聊着天,男人一张口就是带着磁性的骚
气低音炮,女人说起话来甜得赛过喜鹊;再仔细一看上面的肩章:一个上校,一
个三级警监——全都是正经八本的长官,想必也就是这次专案组的两位特派员了。
于是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对着二人齐刷刷地敬礼。

  这位上校和警监看到我们敬礼,二人也很正式地还礼,随即男人对所有人下
达了口令:「礼毕!」又指着我们对警监说道:「你看,凌音找的这些人,还挺
有斗志的哈?」

  「都坐下吧。」警监用着她那甜蜜的嗓音说道,接着又眯着眼睛看了看我,
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何秋岩!你怎么也来了啊?」

  「哼哼,我也正要问这个问题呢!我之前听凌音说,咱们招这小毛头的时候,
他死活都不来。弄得咱们那『男人婆』,差点把『美人计』都用上呢!」那位上
校也站在警监的身旁盯着我,他的话听起来还有些酸溜溜的,「——来吧,何秋
岩警司,你过来,跟我俩聊一会儿闲天吧?反正你小毛头闲着也是闲着。」

  我再一看这俩人,顿时傻了眼。

  我跟这二位虽然交集不多,但我的确认识——实际上在座的所有人都应该认
识他们:这位上校名叫明子超,现在看他一身军装,看来他必然是去了国家情报
调查部任职了,还拿到了上校军衔,但之前他却一直在Y省警察厅工作,职位是督
察委员会的主任——好久之前,岳凌音在Y省警察厅任职的那个特别对策室,主导
人就是这位明子超。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跟谁都能保持很好的交情,聂仕铭和
胡敬鲂之间的斗法一直就没停过,但偏偏他能在中间一碗水端平,两个派系还都
很给他面子;他的综合能力也不差,所以是我外公最后一批学生里升职最快的一
个,没有之一。不过,就是因为后来岳凌音主动从省厅特别对策室离开,他便也
主动辞职,然后转职去了情报调查部。十二年前那场Y省政变之所以能够被彻底粉
碎,除了张霁隆临时反水、主动向国家投诚之外,还有不少事情要仰仗于明子超
的部署——这些八卦,都是我在情报局于警院的集训结束之后,从校友那里听来
的;他身边的女生也不少,不过据说,这个明子超尽管身边莺莺燕燕从未断绝,
但那些都是烟雾弹而已,他其实真正的心上人,就是美女大婶岳凌音,在情报、
警察两个系统机关里面,早就有「明岳Cp」这样的称号和种种浪漫传闻,但也不
知道怎么着,岳凌音和他俩人都快五十岁了,在一起没有个三十年也有个二十年,
到现在就是没成一对儿,换成别人的话,子女都该谈婚论嫁了。

  ——我记得刚才岳凌音跟夏雪平说,她帮着夏雪平「托关系」弄到了一点
「材料」,这个「关系」该不会指的就是明子超吧?

  那么,夏雪平要她帮忙弄到的「材料」究竟是什么呢?

  而这位美女警监名叫叶茗初。她的来头可就大了:她不是本地人,她出生于
与南方S市、沪港市形成三角的A市,而且,她可是坊间盛传的「狂拽酷炫屌炸天」
的江南叶家的「十三小姐」——当然,她也是叶氏家族里唯一一个放弃显赫商贾
家世和大小姐地位,而出来当警察的人;跟岳凌音差不多,她也在不少的地方都
留过学——看这意思,我猜她可能跟岳凌音早就认识;因为能力出众,一直供职
于中央警察部反恐安全处,现在的职位应该是处长。当然,她还有很大一部分名
声,就是来源于海外的一帮社会运动势力曾经一度每天拿着一件事说事儿:那就
是这位叶家十三姑娘,之所以能够在还没到四十岁,就在中央警察部担任要职,
跟她与中央警察部的韦山岳副部长之间的不正当关系不无瓜葛——这件事的流传
度很高,但也没人去验证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据说中央警察部内调处的人发现过
好几次她经常会一个人在韦山岳的办公室里待很久,而且还有人发现过她和韦山
岳经常会在周末一起约会,可信不可信就不知道了;后来这件事,推特和Youtub
e上的那些自媒体们也没人再去提了,估计是叶家使了银子封住了他们的嘴巴。我
跟她认识,是因为她曾经在警院的每个班都讲过三节,关于协同反恐反间谍调查
与应对工作的课程,我在课上的表现很出众,当然,包括答题和捣蛋,毕竟当初
我刚从警专升学到警院,身上还留着一大堆从警专养出来的毛病。

  这么两位经历不凡、地位高高在上、能力又万里挑一的长官,我自然是打心
底里觉得跟他们有差距,再加上虽然算是认识、算是见过几次面,但我也真心不
觉得熟悉,何况这两位真真的是从京城首都来的长官,在他们面前,我还真的不
大放的开自己,于是聊上了几句话,却也都是恭敬言语客套话,再加上点嗯嗯啊
哈这般点头哈腰的应和。

  「小毛头,你不是当初不来情报局么?现在怎么跑这儿来了,嗯?」「小毛
头」是我小学时候,我外公以前那群学生,加上我舅舅夏雪原那帮同事给我取得
外号,因为我那时候经常留一个毛寸头发型。现在再次听到这个昵称,当真有种
恍如隔世的感觉。

  「夏雪平不是被借调到这里来了么?昨天我没发现,刚才开会我才看出来是
她。」叶茗初笑了笑说道,「你是为了雪平才来的这儿吧?」

  我面带难以掩饰的笑容,沉默不语。

  「我也是今天才才发现——其实是才敢认,这么多年过去了,雪平都没怎么
变样。咱们小的时候,我没事总去她家找她哥玩、当时还有他们现在市局那条
『大狐狸』,咱们还总合伙欺负她呢。最严重一次是不知道这么搞得,把晾衣服
环架上面的塑料夹给甩脱到雪平眼皮上了,哭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凌音跟老
师告的状,唉,结果就把把咱们给训了一顿。」明子超不大好意思,却依旧带着
坏笑说道。

  「哎呀,看得出来,你这人过去比现在还坏呢!」叶茗初看着我,指着门明
子超笑了笑,「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替雪平揍他?」

  「哈哈,明长官是上峰,我哪敢啊?」我客气地说道。

  明子超挠了挠下巴上浓密的胡须,对我问道:「欸,我才想起来——我听说
你上学的时候跟雪平关系不是不好么?好像是她当着别人面前训了你一顿、也不
是打了你一下的……搞得那时候,雪平无论是到警专还是去警院,只要是她给你
们作报告的那天,你都躲着不见,慢慢演变成只要她去了K市警校那边你必然逃课
逃学,弄得后来她把警校那边的教学关系都推了;怎么,你们母子俩现在又和好
了?」

  「哦。」我谨慎点了点头,生怕被明子超和叶茗初问出来什么。

  「小毛头,这世上就没有记仇的母子,你说你之前干嘛跟雪平搞得那么僵……
哎哟!」

  明子超正跟我侃侃而谈,突然有个人影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在他背后撞了
他一下,虽然那人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好歹也应该道个歉,但对方却无动于衷,
一屁股坐到了第一排靠着墙的座位处,俯着身体捂着脸。此刻,除了那人以外,
会议室里已经来了差不多十二个人,见她撞了明子超这个上校长官还居然一个
「对不起」都不说一声,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全都写着「这女人什么来头」再
加个大问号,一起注视着那人。

  「这是谁呀?」看得出来,叶茗初对于这种没礼貌的行为很不满意,只是再
一看,那女人的情绪似乎不太对,所以只好对我和明子超小声地问道。

  「咳……这个是我们局选送来的,重案二组的赵嘉霖。」我对叶茗初说完,
又对明子超小声问道,「明叔,您没事吧。」

  「没事。」明子超摇了摇头,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哦,赵嘉霖……明昌国际的三格格,」叶茗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跟
着微微一笑,「原来是她呀……」

  「呵呵,皇亲国戚不好惹呢!」明子超也小声说了一句,然后背着手转过身
看着其他人朗声道:「会议十分钟以后准时开始,各位都先休息一下吧,大家都
先放松放松。」

  我一看赵嘉霖这状态,一来是看她的样子的确可怜,再来是我一直都想着怎
么才能找机会跟她套上近乎,而现在正好是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于是我立即对明
子超和叶茗初朝着赵嘉霖歪了歪头,并说道:「二位长官,我去看看?」

  「去吧。」叶茗初点了点头。

  明子超背着手低头转过身,也对我扬了扬下巴。

  于是我坐到了赵嘉霖的身旁,把手放到了她肩膀上方,刚准备拍拍她的肩头,
我又发现这个举动似乎有些不妥,于是我把手朝着自己浑身上下摸了摸,终于在
右边的裤子口袋里发现了半包「陈年」面巾纸——天晓得我是什么时候把这包面
巾纸揣到兜里结果忘了拿出来的,包装早已褪了色,但里面的纸巾还带着香味。
我把纸巾递到了赵嘉霖额头旁,又用手腕轻轻地撞了撞她的胳膊。

  「咳……谁呀!」赵嘉霖并没抬头,依旧用双手捂着脸,清了清嗓子换了个
很不自然地的低沉声音,像是在提问,亦像是在抱怨。

  「赵师姐,怎么哭了?」

  赵嘉霖抬起头,瞪了我一眼,咬着牙小声怒道:「谁哭了!」

  话是这么说,但连着好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仿佛刚出笼的小鸡仔一样,聚
着堆地沿着她的瓜子脸往下跑。

  「多管闲事!」没等我发言,她抢了我手上那包面巾纸,便立刻站起了身,
迈着大步坐到了会议室的最后一排,也就是一直在玩着手机的那个女生身后去了。

  我无奈地看了看赵嘉霖,又看了看叶茗初和明子超,两位特派员长官也都饶
有意味地望着赵嘉霖,然后又把一种怜惜的目光投射到了我身上。

  我正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的时候,岳凌音带着夏雪平和周荻,还有
包括下属五个课室的课长、室长,以及每个课室一到两名探员干部,一共二十一
人,走进了会议室,而会议室里现在正正好好坐了十四个人,八男六女,再加上
站着的叶茗初和明子超,这些估计就应该是这次专案组的全体阵容了。当然,按
照我所知道的惯例,到了明子超和叶初茗这样的级别,他们的身边肯定还会有一
个团队在,有的是公派,有的是自己招募,只不过那些人的名字不会被算进专案
组的名单里,很多时候大众只能在材料上看到一个或者几个名字,而往往其中的
一个名字,代表的是一群人;而昨天跟他们一开会的聂仕铭,虽然他也是名义上
的联合专案组的建立者,但他自己说因为自己身份的敏感性,所以不会加入到专
案组的工作当中,名字也不会被公开在成员名单上,只有在中央警察部和国情部
的秘密档案上才会有关于他的记录——换而言之,这个专案组,属于半公开性质,
这其中的危险也可想而知。

  岳凌音安排所有人坐下,接着又按照名单上的名字依次点了名。我本来给夏
雪平留了个位置,结果没想到明子超却坐到了我的旁边,而叶茗初故意给她自己
和明子超身边隔了个位置;另一边夏雪平倒也像是没看到我似的,直接就近坐下,
周荻也乐得眼睛发亮,坐在了夏雪平身旁,还神奇地翘起了二郎腿。我只好把头
转过去,安慰自己说,这样也好,时时刻刻都太黏着夏雪平的话,恐怕会被人看
出来我俩之间不为人容纳的关系。

  点完了名字,岳凌音介绍了一下两位特派员,明子超和叶茗初也跟着讲了几
句话。这次专案行动,名义上明子超是最高领导,叶茗初坐第二把交椅,实际上
所有事宜由岳凌音全权负责。

  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从很后排传来了两个女生交头接耳的声音:「什么?这
两位是特派员?」一个便是赵嘉霖。

  「对啊,你没仔细听吗?中央警察部和国家情报调查部派来的。」另一个,
便是她身前那个不太喜欢说话的女警。

  「啊?这……」

  「我原谅你了。」明子超提高了嗓门看着赵嘉霖说道,「但在我讲话的时候
请不要交流好不好?」

  所有人都望向后排,赵嘉霖也很不好意思地低头致歉。周荻不以为然地看了
一眼赵嘉霖,但却又迅速地转过头,放下二郎腿,很丧气地皱着双眉闭上了眼睛。

  而根据明子超后面的讲话,我才知道,我们这十四个从Y省各地的市级警局选
上来的刑警们,大多数都跟「天网」这个组织多少都有些交手或者很负面的关联:
要么是家人死在「天网」手上,要么是自己当警察之后没少跟「天网」遭遇过,
能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可想而知,难度堪比漫画里集齐七颗龙珠——明子超发言
的时候,特意地说了「你们这十四个人中,有十三位都跟『天网』渊源颇深」,
那我赌五毛钱,唯一那一个跟「天网」没啥关系的,应该是我们F市这边脾气「温
和」、待人又「友善」的冰格格大人。

  两位特派员告诉我们,「天网」这个组织的蛛丝马迹,是在今年年初才发现
的,他们说他们对于天网的了解,可能并不比我们多,所以他们希望,我们所有
人能在对于「天网」这场光明之下的战争,可以同进同退——当然,事后我才知
道,实际上也就是三个月以前,国情部、安保局总部和中央警察部的相关人士才
听说有这么个组织的存在,而且还是因为有人借着「天网」的名义给元首府送过
一张恐吓信才出的事;

  明子超和叶茗初的讲话,就算是对专案组的所有成员的寒暄了,接着,岳凌
音又一一介绍起就目前所掌握的「天网」方面的资料:里面有许多叙述材料,其
中还包括苏媚珍策划袭击夏雪平、和在F市警察局网监处内部发展秘密势力的事情,
也包括佟德达的惨死,还有詹俪芳对夏雪平和周荻的袭击,但并没有艾立威死后
留给我和夏雪平那张Sim卡上面的那些资料,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夏雪平对情报局留
了一手、还是岳凌音在知道了这些东西以后并没有把它们拿出来放到幻灯片上,
所以我也并没有在大屏幕上看到当年我外公、仲秋娅老太太、还有年轻时候的佟
德达他们的大合照。

  接下来,岳凌音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把重点聚集在了袭击夏雪平和周
荻的那位詹俪芳身上。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詹俪芳这么一个看起来平时也就是
围着围巾、穿着厚棉袄,大早上在公园里遛弯撞树、跳跳广场舞的老太太,居然
一下子引出了三个大事:第一,这个没有老伴、没有子女,平时退休金只有四千
块的老太太,在过去十年内,竟然在L省、M省、R省和蒙疆地区,每个月月初的几
天里,都有超过五百万的提款记录和平均三千五百万的转账记录——转出的两个
账户,一个是归属地在新加坡的银行,一个是一家美加合资信托银行;往她账户
里汇款的署名从来都不一样,但汇款人的信息里面,经常会出现这样几个地址:
「Y省F市锦辉制药厂」、「蒙疆省T市龙华医药公司」、「L省吉祥保健品有限公
司」、「M省荣襄化学厂」、「R省金图生物科技集团」——五家企业,清一色都
跟制药行业有关,但是一个退休的孤寡女警,或者「天网」这个组织,又能跟制
药行业有什么关系?

  第二,根据核查发现,之前在龙江街分局向F市市局汇报失踪女警察的名单的
时候,原本詹俪芳的名字,竟然是在失踪名单上面的,并且龙江街分局的数据库
里还分别有纸质版存档和电子版留底,但市局这边无论是最开始拿到的名单上、
还是后来的案情报告上,都没有她的名字;经过岳凌音、夏雪平和周荻的排查,
仅F市就漏掉了包括詹俪芳在内的五个离退休警察,至今仍然生死未卜,而在E市、
D港和K市,也都出现了相似的状况。

  ——我这下倒是终于清楚,前一段时间夏雪平每天又累又忙,连家都不回,
究竟是在忙活什么了。有这么多东西需要去查,她是真的太辛苦了,我很心疼。

  第三,之前一直声称自己不会操作电脑的詹俪芳,在被不明身份者击杀前的
两周里,一直在给一个IP在北非的电子邮箱,用日语进行密切联系——而就在明
天,这个电子邮箱的使用者,即将乘飞机直接到达F市。

  「有那人的资料么?」坐在我身后一个女警好奇地问道,「我是说跟这个詹
俪芳联系的那个北非人。」

  「问得好,但他不是北非人,他的的确确是个日本人。」于是,岳凌音摁了
下手中的遥控器,大屏上变出现了一张证件照,那上面是一张沧桑而文质彬彬的
脸,然后又在照片的右侧,出现了四个大字——吉川利政。

  「我操!」在一片安静中,坐在刚才那个女警旁边的凤梨头男警察突然大声
叹道,「三十三年前槟榔屿劫机案的主要策划!」

  「没错,就是他——原日本『红月』恐怖组织的参谋部总长,兼任旅非支部
司令的吉川利政。」岳凌音点了点头,并继续介绍着:「此人素有『鬼正信』的
绰号,现年六十二岁。日本山口县富豪家庭出身,年轻时候受到我国动乱和日本
学生运动的影响,加入了『红月旅』,并且到越南和柬埔寨等地接受过专业的军
事训练,后来还就读于俄罗斯伏龙芝军事学院,是个著名的军事战略家。在『红
月』被国际社会列为恐怖组织之后,吉川和其他『红月』骨干便流亡到了中东,
后来他在尼日尔、乍得和马里三国建立了旅非根据地,并且一手策划了对一架从
马来西亚槟榔屿飞往澳大利亚悉尼的波音777的劫机,上面的一百余名乘客无一生
还。在二十年前『红月』于也门发生内讧的时候,吉川主动脱离组织,并解散了
武装。只不过从那之后,全世界的一些恐怖活动,从中东地区的自杀性爆炸事件,
到欧洲的一些针对皇室成员的绑架、目标为政要的暗杀行动,似乎都有他的身影,
根据美国国土安全部的情报,此人同时给十七家恐怖组织担任过军事顾问。国际
刑警组织对此人的悬赏金,足够任何人在欧洲成立一个公国的,只不过二十年来,
还是没人能够抓住他。」

  「那这样的人,他来咱们F市干什么?」我对岳凌音问道,并且心中隐隐觉得
有点不安,不仅如此,从这一秒开始,我的右眼皮突然开始不停地跳着。

  「对于这个问题,首先可以给各位排除一个错误答案——」明子超侧目看了
看我,有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所有人:「他肯定不是来滑雪度假的。这就需要给
你们派分任务了。等一下我们的岳处长会念一下咱们『神剪』专案组的内部分组
名单,你们各位会按照两两一组的形式进行组合,我们这边也会给你们指派一个
领头组长,形成『三三制』的行动小组——这个名单,是由代表国家情报调查部
的我和代表中央警察部的叶特派员,Y省警察厅和F市情报局的领导,以及岳处长
研究决定的,我们都很清楚,在座大多数人都是今天才见第一次面,不过我们时
间紧迫,没有过多的时间给各位组织团建活动和默契度训练。国情系统和警察系
统在一件事情上很有共识:那就是默契这种东西,实在实战中培养出来的。等下
分派好了组别之后,还请你们各位在会议结束后自己进行组内交流与磨合。另外
请你们记住,从此刻开始,你们就已经是我们『神剪』专案组的成员了,你们能
够做的,除了服从,只有服从。」接着,明子超又转过头,对岳凌音说道:「请
吧岳处长,念分组名单吧。」

  岳凌音拿着手中的平板电脑低下头,缓缓走到明子超面前,抬起自己的硬底
皮靴,在明子超的马丁靴上踩了一脚,并小声说了一句:「抢我说话,真多嘴!」

  我们这第一排的人见了,都笑了个不停。但自从明子超话音刚落,专案组其
他的成员,便都开始为了这个「神剪」这个代号七嘴八舌起来。

  「『神剪』,这个名字倒是有点怪哈?」我身后那个比较爱提问的男警察看
了我一眼,笑着问道。

  「岂止是有点怪啊,听起来都让人直犯尴尬癌呢!简直令人窒息!」坐在他
身旁那个女警也笑道。

  「啧!这个名字也是上峰们开会考虑决定的,」我还没发表意见,明子超却
先眯着眼睛,脸上不红白地看着我身后这两位,「小鬼们,上峰如此取名,自然
有上峰的考量,你们就专心做事就好,别动这些心思好不好?」

  我身后的这对儿男女同时看了看我,又相互对视一眼,一齐撇了撇嘴。

  ——后来我才知道,这名字其实就是明子超坚持要这么叫的,首都方面其实
并不关心,而本来按照叶茗初、岳凌音、聂仕铭和F市情报局局长的意思,直接就
叫「『一二〇五』专案组」就算了,12月5日正好是针对那些老警察凶案被警察、
安保、国情三个工作口所同时正式立案的日期;但明子超这个老顽童,非说「神
剪」这个名字正好克制「天网」,本来F市情报局和省警察厅的两大掌门就拗不过
他,岳凌音有帮着他说话,于是这个「令人窒息」的名字,便如此敲定了。

  在大家都还没缓过「神剪」二字带来的冷幽默的时候,岳凌音便开始念起名
字来:「刘励筠、宋雅,代号『红』组,组长谭嘉扬。」

  「杭玥蒙、楚青清,代号『橙』组,组长尤娜。」

  「李天翔、葛巍宇,代号『黄』组,组长周迈。」

  「章斯铭、郝嘉,代号『绿』组,组长卢皓国。」

  「姜澜、淳于华溢,代号『蓝』组,组长戚柳琳。」

  ——已经宣布完五组安排,这个时候,我不免觉得有些紧张,我下意识地看
了看夏雪平;这个时候夏雪平也在期待地看着我,当我转过头后,她还对我微笑
了一下,看样子她也不知道分组人选安排;

  而同时,坐在夏雪平身旁的周荻也在看着我,从他的表情上,我看不出任何
内容,不过遇事宠辱不惊、临危不乱,向来是周荻这人最大的特点。

  只听岳凌音继续念道:「何秋岩、赵嘉霖,代号『青』组,组长夏雪平。」

  这句话刚念完,赵嘉霖一声很清晰的脏口「我去」,便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不过我并不在乎,而且我这才放心地朝着夏雪平回赠了一个愉快的笑容。

  「易佳言、石劭文,代号『紫』组,组长周荻。——以上所有组别总指挥,
由情报一处调查课课长周荻担任,若出现特殊情况,一切以周荻课长指挥为优先。」

  「易佳言……这个易佳言能是谁呢?」坐在我身后的那个男生在听到了分组
情况后,便开始来回转头不停嘟囔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坐在他身边那个也比较能说的女生对他招了招
手,「你就是石劭文吧?」

  「哈哈,你好。」石劭文看着身材颜值俱佳的易佳言,不禁乐开了花。

  当然,我想能让他乐开花的,除了是易佳言这么个气质与性格跟他都很配的
女生跟他搭伴以外,还有就是他俩都跟了周荻这么个专案组总指挥,按照「三三
制」的建制分配,那么这两位,也必然将会在专案组里担当总指挥助理,所以只
要周荻不上前线,那么流血受伤这些事情,也跟他俩无关。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无所谓,能跟夏雪平在一起,哪怕是挨枪子都浪漫。

  但就怕组里那位「冰格格」大人,她可别在我俩之间捣乱就好——一想到这,
一直在跳动的右眼睑似乎让我的眼睛更难受了。

  分完了组,岳凌音便开始分配任务,「红橙黄」三组被派去调查每个警察局
与各个市局之间,针对那些失踪离退休老警察干部所上报的名单进行核查,看看
是否还存在分局与市局之间的人名遗漏情况,如果有,则要在情报局调查课的配
合下把那些人的情况全部找出来,能找到本人的尽量找到本人,能找到家属的尽
量找到家属:「绿蓝」两组,则在今晚就动身,去跟国家情报调查部总部实现安
排好的成员,一起去那几家从事医药相关的企业进行调查探访;而我和夏雪平、
冰格格的「青」组,则要从明天一大早开始,就要前往F市南郊的竹君机场,跟踪
那位恐怖战略专家吉川利政。

  就此,全体会议结束,岳凌音又把我们每个小组按照任务分配分成了三个大
组,并由她和明子超、叶茗初把我们叫到三个小会议室,分别给我们开了一个差
不多四个小时的行动前准备会议,详细进行了一下细节安排。周荻的「紫」组原
本是被要求在情报一处坐镇,并及时调剂任何信息的,但他在带着易佳言和石劭
文走访三个小会议室,做完工作记录之后旁听了一下我们这组的行动安排,听着
听着,他便担心地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赵嘉霖,最终还是向岳凌音申请,让
「紫」组和留守在F市的剩下的调查课探员,一起与侦察课作为策应单位加入到了
跟踪吉川的行动当中。

  开完了会正好是晚上五点,夏雪平作为小组长,又和周荻跟着岳凌音一起去
和两个特派员进行了一番总结交流。而一下午的会开到现在,赵嘉霖整个人都是
在小会议室里干站着、干听着,一个字都不说,反观石劭文和易佳言这一男一女,
已经熟悉到了可以相互撞着对方胳膊肘开玩笑的阶段了。

  「欸?你现在住哪啊?」

  「之前在这附近找了一房子,我小学同学帮着找的。」

  「哦,小学同学……男的女的?」

  「女的呀?怎么了?」

  「哦……哈哈,看你长这么漂亮,我还以为男的呢。」

  「你啥意思呀!」

  「没事……就随便问问。」

  「哼!那你呢?你刚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这边,你住哪啊?」

  「我还住省厅招待所呢,没有特别好的住的地方。怎么,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瞎问问不行嘛?」

  「行行行……」

  「你们二位,之前就认识?」我也是没话找话说,但看着石劭文易佳言这二
位聊得太愉快了,站在一旁半天聊不着天的我,话匣子憋得实在难受。

  「哈哈,不认识,我之前在M省M市工作,也是为了参加这个专案组,调职过
来的」石劭文笑着说道。

  「我也是这样,但我以前在P港市局工作。」易佳言看了看我,「说不定,这
个专案组的工作结束之后,我们还会到你身边工作呢!」

  「嗯?」

  「你不是何秋岩么?之前在P港我就听说过你,你把风纪处搞得挺像样的;我
们P港那边的风纪处,早就被裁撤了。」易佳言说道,「虽然我虚长你几岁,但也
觉得你挺不简单的。还有夏雪平组长,反杀四大杀手、调查桴鼓鸣,以及各种英
雄事迹,我都听说过。」

  「我也是冲着能跟夏雪平组长工作才过来的,」石劭文说道,「我俩刚才还
说呢,咱们都准备之后就在F市局重案一组干了。你看看,咱们俩这条件,你同意
不同意我俩来啊,何代组长?」

  「哎呀我的天,你们俩就别捧我了。刚才开大会的时候我就觉得您二位不简
单,以后咱们就是朋友!我以后就叫您二位『文哥』、『言姐』,你俩就叫我
『秋岩』、『小何』,都行。」

  「还是叫『秋岩』好听,你看我名字里也有个『言』字。」

  「哈哈,『秋岩』这两个字,乍一听还有点像女孩名。」

  「那是『佳言』好听,还是『秋岩』好听啊?」

  「这……你突然问我这个,想干嘛呀?」

  「不想干嘛……就问问……」

  石劭文和易佳言这边打情骂俏的时候,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赵嘉霖。我都跟
着易佳言和石劭文这两位聊得热火朝天的了,但赵嘉霖却仍在一旁一言不发。但
她也并不是无动于衷,看着我们三个聊得热乎,她其实一直处于一种想插话,却
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只能在一旁抱着手臂微笑着听着,并且当我们仨其中只
要有一个看着她的时候,她又会立刻把嘴角的笑意赶紧收起来,貌似生怕被我们
发现一般。

  她的这种表现,倒真是让我想起了几个月之前,参加老爸跟陈美瑭领证之后
家宴上的夏雪平。这不由得开始让我猜测,赵嘉霖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所谓「高
冷」「孤傲」,或许全都是外人的误会,其实很有可能她只是害羞和不健谈而已。

  「赵师姐,你也别干在这杵着啊,大家也都交个朋友不是挺好吗?」于是我
故意拉着赵嘉霖的袖子起了个头,对石劭文和易佳言说道:「我给你俩介绍一下:
这位大美女,可是咱们F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杰出女警,赵嘉霖,素有『冰格格』、
『冰山女侠』的绰号——跟夏雪平组长那『冷血孤狼』、『辣手女警』的绰号可
是不分伯仲的,堪称咱们F市局双姝。虽然说是做反黑工作,我是做凶杀案调查的,
但赵姐姐也是我一直挺佩服的一位前辈——我不知道她跟您二位的年龄差多少,
但我一直叫她『师姐』叫习惯了。有什么关于咱们F市的情况的问题,你们二位也
可以向她请教啊!」

  赵嘉霖一听我这么说,脸上多少还是有些不大自然,但既然话赶到这儿了,
她也只好跟石劭文和易佳言点了点头:「谈不上请教,何……何秋岩警官有点太
言重了。大家既然都在联合专案组,那以后……大家就相互学习、相互照应吧!」

  「哈哈,好!看出来了,赵警官有点内向。我今年23,你多大啊?」易佳言
笑着跟赵嘉霖握了握手。

  「24。」

  「哟!那还真得管你叫一声姐!」

  「我也23。欸,我老早就听说明昌国际赵家有个格格在当警察,该不会就是
你吧?」

  「是,我就是。」

  「哇!终于见到本人了!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

  就这么聊了没一会,也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

  距离之前跟周荻约定的晚上七点,在「盛世皇朝」见面,还有一个多小时的
时间,而因为明天我和夏雪平的车子都得用到任务当中,所以我俩便一前一后地
分别开着各自的车子回了家。

  到了家以后,我俩分别在楼上楼下洗了个澡——本来我还想跟她一起洗的,
但她怎么都不肯,一直在用自己在这一刻有点累、和「马上还要赶着去跟周荻吃
饭」为理由搪塞着我,其实我知道她应该还是害怕我发现,从她双腿间流出来的
不是发暗的月经血、而是鲜红的子宫血,所以只是单纯地搂着她湿吻了两口,我
便不再坚持,毕竟吃过了饭,晚上回家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跟她在一起缠绵。

  我也迅速地淋浴,然后从衣柜里找了一套之前一直没穿过的毛料深蓝色西装,
这是父亲之前送给我的20岁生日的礼物,并且当初他还幻想着,他能带着美茵去
警院,看着我在毕业典礼上穿这一套,不过毕竟在警院只能穿警服,他跟美茵到
最后也都没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当时我就料定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穿着这套衣
服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出去的时候穿着它,只是当时没想到,那个她是自己的妈
妈。

  我又套了一条保暖毛绒裤、一件轻薄的浅灰色高领羊绒衫,穿了袜子,穿好
西装,又掸了点在警院为了泡妞时候买的以山茶花为基调的古龙水,便到了楼下。
而楼下的夏雪平,刚好洗完澡,她身上还蒙着一层水珠,下半身穿的那条高腰内
裤却已经是新换好的,只闻见未顺着排风扇飘散尽的水汽之中,还夹带着一股淡
淡的血腥味。我站在门口,嗅着这股温柔的血液味道,心头苦涩地欣赏着满身伤
痕的夏雪平用浴巾擦干净自己的身体。

  只是她一边擦着身体,一边用手捂着小腹——难道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让她
觉得不舒服么?

  等她抬起头发现了我,对我挤了挤眼睛、努了努嘴巴,笑着对我叱责道:
「小色狼!就这么喜欢站门口看我光着身子么?」我才收起了内心里的苦楚,大
方地笑着走进房间里,抓了两把她的美胸。

  「对啊,我就喜欢欣赏夏雪平大人的裸体……馋死了!」

  「那……你九月份刚来局里的第一天,那天晚上也馋了么?」夏雪平边挂着
浴巾,边红着脸对我问道。

  「欸?你怎么……」我心中惊讶她怎么会知道我刚来局里那天晚上,在她之
前公寓走廊里窥到她光着身子的样子,后来我也突然想起,她原先家门口本就安
放着摄像头的事情,我便开心地对她说道:「馋!当时就可馋了!」说着,我还
低头亲了亲她的乳头。

  「哎呀,别闹!时间赶不上了。」嘴上这么说,但她也只是轻轻在我额头上
拍了一下,缓缓转了过身子,却仍任由我的双手抓揉她的乳房;只是几下,她的
乳头就变的硬挺起来,脸上也挂了一摸绯红。她含着下嘴唇看了看我,又对我说
道,「乖,别闹!赶紧让妈妈换衣服吧。你要是想干什么小坏事……等晚上吃过
饭了回来再说好不好?」

  我本身就是玩闹一番,没想怎样,不过看她的脸色,倒感觉她似乎先来了愉
悦的生理反应,分明是她有些想要才对吧?——我是很清楚她的身体的,没想到
这一刻,她的生理反应来得有点快,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她能够进行激烈的
床上运动吗?看着她羞臊又矜持的样子,我低头再在轻轻地在她的乳沟上端亲了
一口,然后从床头柜上拿起那瓶药膏,哄着她说道:「好好好,不跟你闹了,我
帮你擦药,你该干嘛干嘛。」

  「这才乖!」她笑着说道。但之后,她却一直有左手捂着肚子,并且双腿左
右交叉,一直夹得紧紧的。

  「看你捂着肚子,着凉了?」我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吧。就是感觉有点怪……看来,等下出门,是得多穿点了。」

  于是,她走到了衣柜前,看了看自己的那些衣服。我也跟着她一路走到衣柜
处,把药膏在手心晕开,然后轻轻按摩着她身上那些斑斓的烧伤瘢痕,等擦好了
药膏,我又往她身上喷了几下之前给她买的那瓶香水,巧克力蛋糕的味道,跟山
茶花的味道,一时间充满了这间浪漫的卧室——没错,我又没忍住,在她身体上
的敏感带处,用沾着含有薄荷脑的药膏的手指,轻轻抓了好几个来回的痒痒,脸
色红润的夏雪平,也又恼又笑地朝着我身上的痒痒肉一通乱抓。

  闹了一会,夏雪平和我才都死死地搂住对方,又在各自的唇上轻啄了几口。

  「我送你那支胸针呢?」亲吻了一会儿之后,夏雪平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
抱着我问道,还用手指在我西装的胸袋上、和我左乳头的位置上轻轻拨弄着。

  「楼上呢。」

  「戴上吧。」夏雪平再次亲吻了我一口,红着脸对我命令道,「以后只要是
在不上班,你陪我出门的时候,都要把它带在身上。」

  「好。」于是我马上跑回楼上去,把那枚胸针规规矩矩地插进了我的西装外
套胸袋里面。

  等夏雪平换好了衣服以后,又由她开着车子一起去了「盛世皇朝」酒楼——
她也穿了西装和高领毛衣,只不过她那件西装较薄,反而她的毛衣较厚,而且她
是西装为浅灰色、毛衣则是深蓝色,但整体上却跟我的穿着十分相配。今晚她非
要来为我驾车,按照她的说法,是为了对刚才没允许我跟她一起洗鸳鸯浴的补偿,
也是为了明早的跟踪行动,让我保存体力和精力——嘻嘻,不洗鸳鸯浴,却能享
受一下她驾车载我,这也是挺幸福的一件事。

  「您好,请出示您二位的证件。」

  说话间,我和夏雪平就来到了「盛世皇朝」酒楼。于是夏雪平摇下车窗,我
也递上了我的身份证。这可能是现在全Y省,唯一一个在门口拿停车票时候,保全
人员还得问驾驶员查证件的酒店,实际上,这里也是国家指定的在Y省有招待元首
级别外宾资格的三个餐饮住宿机构之一,所以这里的豪华程度自然不用说;整个
大院看起来比我们市警察局的面积都大,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应该经历了二十
年的岁月,周围的栅栏上拉满了厚厚的一层紫藤萝,挨着栅栏,还种了高高的灌
木,而又因为现在是冬天,所以在那紫藤萝和灌木上的厚厚积雪,便为这座院子,
砌上了两道素雅的围墙,在夜幕未完全落下的时候,那两道「围墙」的积雪表面,
还显现出迷人的淡蓝色,从外面是很难看到院子内的景象的;唯独八层高的仿古
代亭台城楼式的酒楼主楼,会探出红墙金瓦,俯瞰着来往的行人和车水马龙。

  门口接待的保安扫描了一下夏雪平和我的证件,然后问道:「请问有预订吗?」

  「有。周荻先生预订的座位。」夏雪平答道。

  「好的,谢谢。您二位里面请。」

  随即,我俩的证件都被归还了回来,并且拿了一张停车票,并按照上面的号
码前去停车场找对应的位置。

  车子绕过了门口的喷泉,开到了一个林荫道,当然现在这个时候,两旁成林
的白杨,枝干上都是光秃秃的,但也挺拔参天,上面的黄色彩灯也恰巧在这一刻
凉了起来,不禁让人赞叹:好一片火树银花的景象;并且小路两旁的大理石雕塑,
让我和夏雪平都有些叹为观止的感觉——那是雕刻得栩栩如生且威风凛凛的十二
生肖列阵道路两旁,所有地支暗合奇数的生肖列在左,全都雕刻成了古代武将打
扮,暗合偶数的生肖列在右,全都雕刻成了古代文官打扮,每一尊都宝相庄严,
又可见这酒店的主人,拥有多么磅礴的雄心;

  道路尽头的左右,分别是左右两阙停车场的入口,那里正对着酒楼大门;酒
楼坐西北角,门朝东南,而尽管整座楼都是按照古代风格设计,但是大门那里并
没很俗气地设计成皇城们那种红门金钉的模样,反而是规规矩矩的安装了自动玻
璃门,因而整栋建筑典雅中也不失时尚现代感;面前的大楼是酒楼餐饮为主,后
面的两栋同样风格却略矮于主楼的厢楼,应该就是提供住宿和其他经营项目的地
方,三栋建筑相互之间又以古代城墙形一般外饰风格的外弧形连廊连接在一起,
组成一个类似正三角形,再一看,倒有点古书上「三才阵」的排列形状;大门口
摆放着两樽两米高的翡翠狮子,配上后面那四平八稳的仿明清建筑风格的楼宇,
样子端庄大气得很。

  两头翡翠狮子无论雌雄,双目皆炯炯,直盯着的方位,恰好对着此刻喧闹繁
华的省政府广场的位置。

  下了车,进了门,马上有两个身着米青色裙装制服的两个大堂领班走到我和
夏雪平的面前,并亲自蹲下为我和夏雪平前一步的位置各摆上一台机器:根据两
个服务员的示意,我俩各自把双脚探进了机器上面的探入口中,随后机器便自动
地给我俩的皮靴清理掉了鞋底的污垢,还给鞋面上打了一层闪亮的保养油,清理
干净了鞋子,领班才带着我和夏雪平踩上了据说是用羊驼混牦牛绒制成的红毯,
一路往里走去,坐上了把手使用纯金打造、按键使用玛瑙雕刻的电梯。

  接着到了三层,领班又带着我和夏雪平来到了周荻事先预定好的那张靠着落
地窗的四人餐桌——此刻的周荻正在和他那位娇气背对着我和夏雪平坐着,那女
人正开心地跟周荻攀谈着,周荻的脸上,也挂着一个难以收回的微笑耐心地倾听,
直到我和夏雪平走到他面前,他才轻松地真正真诚地笑了起来。

  「抱歉,稍微晚了几分钟。」夏雪平礼貌地说道。一路上脸色都有些红的夏
雪平,在这一刻,那红晕总算是褪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们也刚到没一会儿,坐吧。」果然夏雪平一出现,穿
着一身黑色礼服、打了天蓝色领结的周荻,眼珠子就挂在夏雪平身上拿不下来了。

  夏雪平自然也感受到了周荻的目光,正在我想辙怎么掰过周荻的脑袋的时候,
夏雪平便攥了攥我的右手手指,把我往自己身边一拉,不好意思地笑道:「真没
想到,这是这么高端的地方……我俩也没怎么收拾,都穿着上班时候穿的西装就
来了,一看你们俩这打扮,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走过来。」

  周荻这才把目光移开,他看着我客气地笑了笑:「哎,不碍事!咱们四个人
在一起吃一顿饭,也没那么多讲究。」说完,周荻尴尬地打量了一下我,尤其是
他在看到胸口的那枚胸针之后,傻傻地愣了一下,随后才又注意到我和夏雪平各
自的皮带扣,接着苦涩地笑了笑,才又接着瞟了一眼自己身边那眼睛一时间挣得
极大、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娇妻,然后又郑重地对我说道:「秋岩,你不是要
认识认识你嫂子吗?哈哈,其实你们早就认识了——我正式介绍一下吧:赵嘉霖,
这就是你嫂子。」

  我屏住呼吸看着赵嘉霖,心想自己的猜谜能力总算是准了一回。

  实际上今天中午的时候,当我看着同样带着饭的赵嘉霖、看到她那辆小巧可
爱的蓝色Mini、以及中午他们情报局的探员干部们开完会之后周荻在走廊里那不
耐烦的状态、以及下午马上一开会以后赵嘉霖难以自持的委屈样子,都让我感觉
到了,赵嘉霖那不怎么管她的、因常年出差所以总让她自己钻牛角尖跑到一楼去
打更的、在情报系统工作的老公,就是我曾一度崇拜无比、现在又为了夏雪平没
少吃醋的伪学长周荻。这么一来,不少事都对上号了。

  面对这么个女生,我实在是没有任何能让自己够放松下来的心思。

  夏雪平微笑地看看我,又看了看赵嘉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咋
傻眼了?明天起,你们两个就到一个小组里工作了,你跟嘉霖是不是得握个手呢?」

  「哦,」夏雪平发了话,我必须立刻照办,于是外套还没脱掉呢,我便对赵
嘉霖伸出手来:「那看来以后不能叫『赵师姐』了,真得叫『嫂子』了。」

  看得出来,穿了一袭紫色华丽晚礼裙、还披了件白色貂绒披肩的赵嘉霖,整
个人都是静心收拾过的:头发盘起、用玉钗在后脑打了个发髻,两绺鬓旁的刘海
用卷发棒烫成了小波浪,晕开的脸颊粉底、带着闪亮颗粒的唇釉,尽量使得这个
目中无人的大格格从外表上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的感觉,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和
她原本由衷的开心,都随着我和夏雪平的出现,被彻底毁掉了。她那画了浅浅眼
线的双目充满怨念地看了看我,又失望地看了看夏雪平,接着微微努着如同一颗
诱人蜜饯一般的嘴唇,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我还寻思着她是对我有多大的冤仇,碍于我这只手是夏雪平让我伸出来的,
而且今天又是他们家做东请客,我也只好挑些好听的说了:「嫂子,以前我何秋
岩要是对你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做了什么惹你厌恶的事情,那都是我的不是,
还望你能担待。而且刚才在情……在『公司』里,我忘了跟你说:从明天起咱们
俩就是一个小组的同事了,我希望我们能交个朋友,为了我们的工作,大家都能
精诚所至、摒弃前嫌。」

  赵嘉霖没抬头也没抬手,却立刻转过头对周荻似问非问地说道:「我以为你
说,在我们两个订婚的纪念日这天,要在一起吃顿饭,真的就只有我们俩而已。」

  夏雪平立刻抬头认真看着赵嘉霖,又看了一眼周荻,我一听,也忍不住往回
抽回了一下手。确实,人家两个如果是来过纪念日的,我和夏雪平就这么坐下了,
有点不太像话。

  周荻脸上挂着笑,转头哄着赵嘉霖——但别说是我了,就连窗外枝头出来觅
食的毛绒绒的松鼠都能看出来此刻周荻的态度是多么敷衍:「大家本来都是朋友,
一起吃个饭又怎么了?人多一点吃饭,不也热闹一点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跟
你说过,就只有我俩吃饭的,好不容易来一这趟……」

  赵嘉霖低着头,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手包,很不忿地瞪了周荻一眼。

  我看着她动作幅度如此之大,还以为她可能是要立刻起身走开,我不知道周
荻是怎么寻思的,但他斜着眼看着赵嘉霖时候的样子,好像还有点乐见其成。

  没想到,赵嘉霖只是把手包放到了桌子边上,然后立刻握住了我的手,抬起
头来微微挤着眼睛笑着,先看着夏雪平,并对周荻说道:「你说得对哈,亲爱的!
还真是头一次有外人来为我俩的纪念日庆贺!而且还是夏雪平警官这么大的腕儿,
能让夏雪平警官如此事无巨细地见证我和我们家周荻的浪漫爱情,真是我莫大的
荣幸!」接着又对我微笑着,但语气冷淡地说道,「不必多言,来都来了,坐吧。」

  「你能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周荻也高兴地说道,接着对我和夏雪平摊
手示意道:「你们坐吧。」

  夏雪平低头苦笑了一下,转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又笑着脱下外套递给
了服务员。

  在夏雪平给服务员递衣服的工夫,周荻又对我和赵嘉霖好奇地问道:「刚才
秋岩说什么『多担待』、又什么『摒弃前嫌』的?怎么?你们两个还有误会?」

  一问到这个问题,赵嘉霖的脸上先羞红了一些,然后她眼神摇摆不定、不自
在地看着我道:「我跟他没啥误会。再说了,话是他说的,也不是我说的,你也
别问我呀!」

  「嫂子这话就让我费解了啊!」我也脱下外套,目送着服务员拿着衣服远去,
然后对赵嘉霖说道,「你跟周师兄你们俩之前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最开始我
听你说你没多余请柬了,我是新来的你没准备,那无所谓了,哪曾想跟我一起入
职的我那两个同学都去了你们的婚礼?我倒是没有责怪嫂子的意思,我就是反省
自己呗!真的,以后我何秋岩要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让您不顺心的地方,您就
跟我提!」

  「哼!别自作多情行吗?就是请柬不够了而已,」赵嘉霖不耐烦地看着我,
「倒是说的像我故意不给你、不让你去似的!」

  「确实……确实是请柬不够了,这事儿是我俩准备不周。」周荻说着,斜眼
瞟了一下赵嘉霖,「本来想给雪平的也不够,后来还是我临时问婚庆公司要了一
张多余的补上,然后找人送过去的呢。」

  「哦,是你给我的请柬吗?我还以为是嘉霖送给我的呢。」夏雪平这才恍然
大悟。

  同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的,还有赵嘉霖。她嫉妒又气恼地看了看周荻,
又瞥了夏雪平一下,低头不语。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目光迎接着服务员拿着两只手牌回来,交到了我和夏雪
平手里,然后我故意直白地对周荻和赵嘉霖这一对儿夫妻感叹了一声:「坐在二
位面前,呵呵,还真是如临深渊呢。」

  夏雪平立刻轻笑了一下,看着赵嘉霖和周荻,用手指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左手
背:「哎!秋岩……你瞎说什么呢?」

  ——怎么办呢?我还得照顾着夏雪平的颜面,虽然她并不怎么注重这个,但
我也不能毁她的面子,故意在她面前跟周荻赵嘉霖这夫妻俩挑事儿不是?

  「夏雪平,你这就没明白我的意思了,」我立刻脑筋一动,看着赵嘉霖,夹
带着油盐捎上酱醋,对夏雪平解释道,「你看,你也知道我上警校的时候,咱们
『警专帮』的孩子在警校里的最佩服的人,那就是咱们的『金句哥』周荻学长;
等我来了市局以后,咱们刚入行的这帮人,可都是以赵师姐为榜样的,尤其是赵
师姐……哦,不,是嫂子——尤其是嫂子这白天查办黑道厮杀、江湖恩怨,晚上
还主动去熬着满身疲惫,守在警局一楼大厅值班,这等为国为民、无私奉献的情
怀和责任感,谁不佩服、谁不敬重?所以此时此刻,同时坐在怹二位面前,哎,
尤其是我刚知道怹二位还是一对儿伉俪璧人,啧啧,诚惶诚恐啊!」

  说完,我故意在周荻眼前,用手指头勾了勾夏雪平的手背。夏雪平抬头斜眼
看了看我,用手指轻拍了一下我的小指。接着,她也学着我的动作,在我的手背
上勾了两下。

  周荻客气地笑了起来:「还说我是『金句哥』呢,就秋岩你这张嘴,铁齿铜
牙的,比我厉害多了!」

  「承让!」我也礼貌地点头示意。

  「呵呵,你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听了我一席话,赵嘉霖乐也不是、怒也
不是,只能睁大了那一对儿杏眼死盯着我。

  夏雪平不好意思地看着周荻和赵嘉霖——实际上她有点被我的妙语连珠逗得
想笑,只是当着周荻和赵嘉霖面前不好意思笑,然后她连忙对赵嘉霖说道:「哈
哈,我们家秋岩说话就这样,嘉霖你别在意。」

  「我知道,您儿子能说会道的,我又不是没领教过。」赵嘉霖白了夏雪平一
眼,正巧茶壶奉上,赵嘉霖让服务员放下茶杯和茶壶就走了,自己则站起身,先
给夏雪平倒了一杯茶,边倒着那随时都可能洒到夏雪平腿上的滚烫茶水边说道:
「而且您是长辈,当着您这位长辈的面儿,就算何秋岩把话说得难听了,我好意
思说什么吗?——我点的洛神花泡陈皮、玫瑰,加了些许甘草和枸杞,您凑合喝。」

  夏雪平看着赵嘉霖,又低头笑了笑,并没回答。

  「呵呵,雪平怎么就是长辈了?」周荻转头看了看赵嘉霖。

  赵嘉霖端着茶壶,接着给周荻也倒了一杯茶:「亲爱的,我问你,咱们这位
夏警官,跟这位何警官是什么关系啊?」

  「母子啊?」周荻说完,还看了看我和夏雪平以侧面小拇指的贴在一起的双
手。

  「哦,那何警官今年多大?」

  「不是21么?——是21吧?」周荻问了我一下。我点头答道:「对。」

  「那我今年多大啊,亲爱的?」赵嘉霖又问道。

  「你24啊。」

  「那你看:人家俩是母子,何警官叫我『赵师姐』,我是不是该管夏警官叫
一声『阿姨』呢?」赵嘉霖与周荻狠狠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眉飞色舞地坐下,
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吧,对不对?然后你是我丈夫,
按照过去的规矩,你还是『倒插门』呢,我跟外人怎么称呼,你就得随我跟着叫
什么——所以你是不是也得管夏雪平叫一声『阿姨』呢?」

  赵嘉霖说完,直接把茶壶放下了,桌上仍留下一盏扣着的茶杯。赵嘉霖则闭
着眼睛,吹着茶水面,然后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周荻刚拿起杯子,听到赵嘉霖说自己是「倒插门」,脸上的表情稍稍就有点
变了,紧接着就又听到她让自己管夏雪平叫一声「阿姨」,于是杯子举到面前,
愣是没下去嘴,他稍稍板起脸来,侧过头看了看赵嘉霖:「你这话,是不是有点
无理取闹了?」

  「我说错了么?哦对,人家还管你叫『哥』,管我叫『嫂子』,你叫一声
『阿姨』有什么不对吗?」赵嘉霖依然低着头喝着茶,对周荻的话仍不为所动。

  夏雪平看着眼前尴尬的一幕,理了理自己的发梢,然后把自己的那杯茶挪到
了我的面前,端过了茶壶给自己用剩下的那只空杯倒了一杯,又对周荻开口道:
「我觉得没错。你是该管我叫一声『阿姨』!省着你一天天啊,总跟我『没大没
小』的!」

  「呵呵。」周荻看着夏雪平笑了笑,又白了赵嘉霖一眼,举着杯子喝着茶。

  而赵嘉霖这边,则越喝脸越红,带着怒火的那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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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雪平也喝着茶,然后对我侧过了脸,来回使了几个眼神,又瞟了周荻一眼,
又瞟了赵嘉霖一眼,然后抿着嘴唇,一个劲儿地对我眨眼。我一看他俩之间的气
氛也确实不对,我倒是想看热闹,但是再一想,万一这新婚不久的夫妇因为我和
夏雪平闹出点什么别扭,真吵起来,可别过后再去让周荻找到借口纠缠着夏雪平。
我也赶紧跟着开了个玩笑:「欸,夏雪平,你看这赵师姐就是赵师姐哈!她一说
我才想起来:我还管张霁隆也叫『哥』呢,那他岂不是也得管你叫一声『阿姨』
嘛?」

  「去你的,小混蛋!我有那么老吗?」夏雪平笑骂了一声。

  「啧,咱们这么说能占他张总裁的便宜啊!」

  「哈哈,你就动你那点坏心眼吧!我才不给他那样破坏社会安定的人当姨呢!」

  「可不是,就他那人,脸上一条刀疤,就算戴副眼镜,那点斯文也遮不住这
人的凶残。」周荻跟着接了一句话,然后也继续喝着茶。

  夏雪平笑着说完,又看了看在一旁仍然一身怨气的赵嘉霖,搭上了我俩说了
段相声,又搭上了一个在家躺着也中枪的张霁隆,这周赵夫妇二人依旧各自沉着
脸,过了老半天,两个人之间也不说一个字,眼看着周荻是有故意想给赵嘉霖晾
在一旁的架势;而且就在此刻,赵嘉霖还从手包中拿出了手机,横着端了起来,
看这意思不是准备看剧就是要玩游戏。这夫妻情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别管闹不
闹别扭,只要一端起手机,那么这两人之间的沉默,少说能维持俩小时。我估计
现在我们这一桌,在服务员们和别的食客的眼中,我跟夏雪平必然更像一堆情侣,
而周荻和赵嘉霖,尽管都是一袭盛装,但顶多是我俩找过来一起吃饭的各自的同
事。

  我想了想,一把抢过了赵嘉霖的手机——果不其然,《闪耀暖暖》的界面已
经加载完毕。

  「哎!你干嘛?」赵嘉霖再一次瞪大了眼睛——这姑娘可能本身眼睛不大,
现在看着水汪汪的,可能是这一天天瞪眼睛瞪大的。

  「你看你,赵师姐,你还玩上游戏了?你们两位就不能笑一笑吗?」我充分
放松着自己,发挥着自己的演技,扮演起了和事佬的角色:「——刚刚不是还说,
今天是你们俩的什么纪念日呢么?对不对?你们俩还不高兴一下啊?」

  「你还我!」赵嘉霖突然大叫了一声,引得餐厅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们这边。

  而周荻却不怎么理会赵嘉霖的爆发,只是悠哉游哉地喝着茶,并像看戏一样
看着我把玩着赵嘉霖的手机。

  「秋岩,把手机还给人家吧。」夏雪平拍了拍我的胳膊,并且已经微微站起
了身,很显然夏雪平已经在准备离开。

  我没理会赵嘉霖那一嗓子大叫,我也没理会夏雪平的劝阻。我按了几下赵嘉
霖手机的屏幕——手机的桌面壁纸,是一张看上去一点年头的,赵嘉霖和周荻的
自拍——感觉相片里的赵嘉霖,比美茵现在还小很多,看起来似乎都不大像是高
中生;而照片上的周荻,瞧着也比现在的他青涩不少,感觉上可能也比我现在大
上那么一两岁,当然,黑还是煤炭一样的黑,赛过猛张飞、气死活李逵。

  只不过,照片上的二人笑得那真是又纯净又开心,还亲密地脸贴着脸搂在一
起,可比现在看起来恩爱多了。

  我立刻把这张壁纸照片,拿给已经站起身来,喝着茶碗里残茶的夏雪平看:
「哎,你看看,你说咱们这周师兄和赵警官这样多好?恩恩爱爱的!啧,嫂子还
是这样可爱!跟刚才这呜哇喊叫的比起来,这不根本就是俩人么?」

  其实我心里也真的很奇怪,为啥周荻和赵嘉霖现在竟然会变成这样的状态,
而偏偏是这样的状态,他俩居然也能选择结婚。

  一听我这么说,赵嘉霖倒也不急着抢回手机了,眼睛也带着些许喜悦睁大了
一些。我突然发现赵嘉霖这女人,真喜欢听别人夸自己,而且也很喜欢听别人说
自己和她老公般配。

  「嗯……」夏雪平刚喝了口茶,连忙咽下又擦了擦嘴,「嗯!这张照片好看
的!你说你们婚礼上怎么不用这张……」

  「哎呀,什么婚礼不婚礼的?那页已经揭过去了,」——我的夏雪平女王大
人,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我连忙点开照相机,举起赵嘉霖的手机,对周荻
和赵嘉霖说道:「既然是纪念日,你们二位又穿得这么正式,这么帅、这么漂亮,
干脆同样的镜头同样的姿势,再拍一张合照不就好了!」

  话说到这,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才重新把注意力刚回到自己身边。赵嘉霖的
脸色也变得红彤彤的。

  「嗯。这是个好主意!」夏雪平也张罗了起来:「赶紧来吧,小周,跟你们
家格格靠近一点——都结婚了干嘛中间隔着那么远呢?快,嘉霖你也靠在他肩上;
周荻,你赶紧的!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子——赶紧,搂着嘉霖的
肩膀!」

  赵嘉霖听了夏雪平的安排,立刻挪了挪椅子,但挪完之后,还没把自己身体
靠在周荻身上,而是侧着身子低着头,等着周荻主动伸手:「人家帮忙照照片,
你要不要照一张?」

  「哎呀,大庭广众的,有必要这么样么?」周荻不好意思地放下茶杯,往另
一边躲了一下。

  「这样又有什么了?娶了这么好个老婆,可别不知足!你抱着自己的老婆你
还不好意思啦?你要是不敢我可看不起你啊!」夏雪平顿时严肃了一些。

  周荻无奈,展开左臂,还活动了一下胳膊——显然这身礼服让他有些不太舒
服,但他还是把赵嘉霖搂到了自己怀里;而靠进周荻怀中的赵嘉霖,也终于像一
只小猫一样,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这才对嘛!」夏雪平点了点头,又贴到了我身边,看着手机屏幕上镜头里
的周荻和赵嘉霖:「周荻你还有点不自然——笑一笑!」

  周荻抿了抿嘴,把目光再次从夏雪平身上移开,然后专心地盯着镜头,摆出
了一张略显僵硬的笑脸;而在他怀里的赵嘉霖,却是真的开心。

  「可以可以,」夏雪平对我说道,「小混蛋,你再调一下光线,给他俩照的
好看点——哟嘿!郎才女貌呢!」

  「欸,夏雪平,你这话我只能同意一半,『女貌』我承认……但这『郎才』,
嘿嘿,我可真不敢苟同。」

  「怎么呢?」夏雪平问道。她当然也明白,我在故意等一个能让周荻真正笑
出来的机会而没按下快门。

  「你看,就周师兄这长相!我跟你讲,我佩服他是佩服他,但就这张脸,他
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电影里面那些神偷就这副长相的有没有?就那个『大盗石川
五右卫门』?」接着,我又对周荻说道,「另外,我说周师兄,你刚刚还说人家
张霁隆长得凶残,你明明比张霁隆长得更像混黑社会的——真的,你把头发再留
长点,那就更像了。」

  「哈哈,现在哪里还有混黑社会的男人留长发啊?」周荻一听,终于乐了。

  「有啊,那电影里印假钞的就是——话说啊,你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当歌
星的妹妹,叫『固力果』啊?」

  「呵呵,这都哪跟哪啊?」周荻又笑了一下。

  ——趁着周荻对我很浮于表面地笑了这么两下,我赶快按下快门,拍了四张
照片。随即,我把手机递还给了赵嘉霖。

  「喏,嫂子,给。看看我照的还行吗?」

  「哼!」赵嘉霖依旧对我嗤之以鼻,但在看过了那四张照片之后,语气又放
得柔和了起来,「……但是别说,你照得还挺好的。」接着又把手机举到周荻面
前,眉宇间和嗓音里尽是藏不住的兴高采烈:「老公你快看,拍的好看吗?」

  周荻转头先看了一眼赵嘉霖,才低头瞥了一眼照片,并放下了茶杯:「你高
兴就好……来这儿吃饭,干嘛要只喝这种东西。」

  「那你去点些别的咯。」赵嘉霖抬头看着周荻,并给他指着路:「你从这边
走——左边那条走廊,不走到包厢那边再左拐,就是酒水吧。既然咱们是四个人
吃东西,你去段四壶鲜榨果汁就好了——哦,我要羽衣青瓜猕猴桃柠汁,你再帮
我拿一小瓶红酒吧。」接着她又低下头,幸福地摆弄着手机,「我得把这几张照
片美个图,然后放电脑桌面上……」

  周荻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看赵嘉霖又站起身,对夏雪平说道:「你们先坐着,
我去酒水吧那儿看看饮料。雪平,你有特别想喝的东西吗?」夏雪平摇了摇头,
周荻也点了一下头,看了我一眼,直接大踏步地朝着酒水吧那边走了过去。

  我本来听赵嘉霖要周荻「端四壶果汁」,想想就知道餐厅里那种盛装果汁的
玻璃壶是什么样的,一人端四壶,那得多累,所以我是想问周荻一句要不要帮忙,
结果这家伙对我连问都没问就走了,我索性也不说话,偏任由他去。

  夏雪平等周荻离开了,才再次站起身,并对我说道:「我也先去趟卫生间。」
话刚说完,她便很快步地离开了,只把自己的手机留到了我的手边。我不安地看
着她远去的方向,只见她确实并没有直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但却确实走在
与酒水吧不同的方向上,找到了一个服务员,问了些什么话之后,接过了服务员
拿给她的大衣,然后跟着走向了电梯下了楼,我的呼吸频率和血压才逐渐恢复正
常。

  我看了看眼前带着笑容托着手机、一丝不苟地修着照片的赵嘉霖,实在不知
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双手拄在桌子上,嗅着杯子里的花茶香气,看着窗外夜色中
城市里的璀璨霓虹。

  五分钟之后,赵嘉霖总算放下了手机。她喝了口茶,凝视着我。我侧目看了
她一眼,虽然我依然把张霁隆请我帮的忙放在心上,但现在这一秒,我有点不大
想跟眼前这位骄横的格格说上一句话。却没想到,她倒是先开口了:「你挺『会』
的嘛!」

  「嗯?你说照照片嘛?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确实总给周围谈恋爱的照情侣照……


  「我没说这个,」赵嘉霖高傲又有些厌恶地看着我,「我是说,你倒是挺会
演好人的。」

  她说对了。

  而且,到现在菜还没上呢,我其实已经有点演累了。

  「呵呵。」我不置可否地对她笑了笑,拿起了面前的那杯茶喝了起来。

  「耍人好玩么?」赵嘉霖又对我问道,「知道我跟周荻过成这样,你和夏雪
平是不是特别开心?」

  「我之前压根不知道你俩是一对儿,好吗?」我放下茶杯,严肃地看着赵嘉
霖,「而且赵格格,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多?我跟你之前有那么熟么?而且我一直
没闹明白一件事:我是做了什么,让你会这么讨厌我、针对我?夏雪平又是对你
做了什么,让你能这么针对她?」——实话实说,我其实还真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要不然刚才我也不会对她和周荻那么戏谑;但承认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的,天知
道过一会,这女人还会不会想出什么幺蛾子来。

  「哼,真好意思问!」赵嘉霖似乎是被我气笑了,双手抱胸挺着腰板注视着
我的眼睛:「那好,索性我就把话跟你说开了吧——你知道为什么我有寝室,却
还要跑到一楼大厅坐着吗?那都是因为你害得!是谁之前天天晚上带姑娘回房间
的?」说到这,赵嘉霖还很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添了一分桃红,「而且,
哼,还把自己妹妹推到床上去了……可真够色的!」

  我咬着牙吞下一口气,尽力平和地说道:「我这些事又碍着你什么了呢?」

  「因为你们……那个的动静,顺着洗手间就能传到楼上我房间去!」赵嘉霖
压着音量、红着脸颊瞪着我,「弄得我睡不着觉……扰民了你知道吗!刚刚还好
意思那这个说事儿……」

  哦……

  这个时候夏雪平正好从楼下回来,但随即又去了洗手间。她的手上倒是多了
那只平常基本见不到她那的褐色皮包,估计刚才应该是回车上取这个了。

  我把思路待会到赵嘉霖这边。她这么一说,我才发觉,看来确实是我对不起
人家……

  不过,即便是我在寝室住的时候过得太浪,那这事好像也不大对劲啊?

  「那就你事儿多?我楼下怎么没人来找呢?」我质问道。

  「你楼下?在你来之前,因为有树挡着阳光,所以你楼下已经快五年没住过
一个人了。你楼下要是能有人来找你,那可真是出了鬼了呢!」

  「行,那我为了这些事情,我向你郑重道歉,行吗嫂子?」

  「算了,你可别叫我『嫂子』了。听着怪别扭的。」赵嘉霖端起茶杯,给自
己续满,然后又给我倒了半杯,接着放下茶壶喝了起来。

  「好好,赵师姐——那我且问你一句哈,我在寝室也没住几天啊,我后来大
部分时候,都住到了夏雪平那儿。那你怎么还天天替那些制服员警跟总务处返聘
的老大爷们看大门呢?」

  赵嘉霖听了,忙把茶杯挪离了嘴唇,一着急还呛了半口,她立刻拍拍自己胸
前,顺了顺气,然后解释道:「……跟你关系不清不楚的那个什么吴小曦,不是
也带她男友借住过你那儿吗?还有你们重案一组那个什么白什么跟姓胡的那个女
的……」

  「那也是最近的事情。我可听说,我来局里之前,你赵警官的千金之躯,就
已经这样没日没夜地为人民奉献了。这个跟我可没关系吧?」我轻慢地看着赵嘉
霖,「周师兄对你的不好,你总不能都忘别人身上赖……」

  「那我这些事情又跟你有关系吗!」

  赵嘉霖颤抖着嘴唇对我小声喝道。说完,她还很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的食客们。
好在这次她吼出来的声音不大,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沉默了几秒之后,我又对她问道:「行,那我的事情算我理亏,不讲公德。
那夏雪平呢?她又怎么着你了?我没记错,至少我这,可是你先说的她的坏话,
她怎么着你了,能让你每次都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这个事儿,你干嘛不自己去问她呢?」赵嘉霖饶有意味地看着我,没几秒,
她双眼一亮,嘴角藏着坏对我问道:「哈哈,我才想到——你这小流氓,该不会
已经跟夏雪平发生了什么吧?自己妹妹都不放过的人,成天守着个半老徐娘,就
你这样的,你能受得了么?」

  「呵呵……」我把拳头放在脸颊前面,咬着自己食指的第二个指节,反过来
对赵嘉霖问道,「你这人可真无聊!怎么净对我的私生活这么关心呢?」

  「可真能自作多情!」赵嘉霖轻蔑地说道,「你是推了你妹妹、还是睡了夏
雪平,我才不关心呢!但我奉劝你一句:管好你家夏雪平!」

  「你什么意思?」

  「呵呵,就这意思!不懂的话,你自己品!」

  「哼!我还想跟你说:管好你家周荻呢!」

  「……你!」

  赵嘉霖刚想说什么,只见周荻推着一个小推车从那条通往酒水吧的走廊口重
新返回。小推车分为三层,上中两层各垫了一个长方形托盘,最上层那放着四只
大概一升多容量的玻璃壶和六只长筒玻璃杯,玻璃壶里面的饮料的颜色,分别是
白色中点缀着紫色、微黄色、淡粉色和深棕色,中间那层倒是有一只高脚杯,一
瓶未开封的红酒,上面写的好像是德文。等手推车推到了餐桌旁边,周荻直接把
那瓶红酒跟酒杯放到了赵嘉霖面前,赵嘉霖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酒瓶,又看了
看在一旁只顾着拿玻璃杯倒着果汁,然后摆到夏雪平空座位餐盘前的周荻。服务
员才立刻帮着把果汁端上餐桌,但当看到那瓶未开封的红酒的时候,服务员也愣
住了。

  「欸?我的羽衣猕猴桃柠汁呢?」

  「卖没了吧?我没看到。这四个也够喝了。」

  「那你拿瓶这个干嘛?」赵嘉霖看了看面前的那瓶红酒,然后有些失望且委
屈地看着周荻,对他问道。

  「你不是爱喝这个牌子的么——你看看,年份,产地,都对吧?」周荻不紧
不慢地说着,接着继续给夏雪平又倒了一杯果汁。

  「那你怎么不拿醒好的?酒水吧那儿不是有醒好的吗?」赵嘉霖睁大了眼睛
对周荻问道。就在这一刻,我又看到了赵嘉霖的眼眶里有一种湿润的东西在打着
转。

  「是么?我没注意。」周荻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是怕拿错吗?我也没
看醒好的那些哪个是哪个,万一拿错了,你喝着不舒服,又该不高兴了。凑合喝
吧,啊!」

  周荻简单地哄了哄赵嘉霖,话音未落,这已经是他摆在夏雪平座位前的第三
杯果汁了。

  「那也没个开瓶器啊?」我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于是我拿起了那瓶未开封
的红酒,替着赵嘉霖说了一句,然后继续戏谑地对服务员说道:「我说,这位小
姐姐,『盛世皇朝』这么有名、这么高端的地方,该不会也得让顾客拿钥匙开红
酒吧?」

  「呃,这位先生实在抱歉!这种酒我们是有醒好的,我立刻给您拿。」服务
员也知道我是在调侃,她瞟了一眼周荻,又同情地看了看赵嘉霖,立刻接过了我
手中的酒。

  这时候夏雪平也回到了座位上,她的脸色似乎又有些红。实际上,她从洗手
间回到餐桌这一路上,也必然能听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坐下之前,她看了我一眼,
并冲我又对周荻和赵嘉霖两个人斜了斜眼珠。

  我对夏雪平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夏雪平会意,对我微微地点了点头,嘴上
对夏雪平问道:「看刚才你出去了是么?」

  「哦,去拿点东西。」夏雪平说道。但说话的时候,我看她的左手又在捂着
肚子,难道是因为之前的那个手术,让她身体难受了。

  而正当夏雪平把外套再次脱下,递给那名抱着酒瓶的服务员的时候,赵嘉霖
直接一把抢过了夏雪平面前的那杯白色里面混杂着星星点点紫色的半固体饮料,
气呼呼地放下杯子,连嘴唇上沾了一层饮料的残留都没有擦掉。

  「欸?你抢人家的饮料这样对吗?」夏雪平还没说什么,周荻却先对着自己
的妻子赵嘉霖不满了起来。

  「喝都喝了,怎么着?」

  「赵嘉霖,你……」

  我想了想,趁着周荻没把话说完,也抢过了那杯微黄色的果汁一饮而尽,并
举着空杯子对周荻说道:「嗯,这个苹果汁真纯!里面好像还加了百香果和柠檬
汽水吧?周师兄是会挑东西哈!」

  夏雪平看了看赵嘉霖,然后又对周荻说道:「你说你倒了这么多杯,全都摆
我面前干嘛呢?果汁开大会啊?倒完了就给大家喝呗。」

  看我和夏雪平都这么说,周荻也没在说什么,于是立刻把自己正在倒的那杯
递给了夏雪平,并逐一介绍着那四壶饮料:蓝莓黑莓鲜榨酸奶、苹果凤梨百香果
气泡饮、红芭乐莲雾香橙饮,外加一壶红糖红枣姜茶——最后倒的那杯,正好就
是红糖红枣姜茶,他递给夏雪平的时候,还特意说道:「这个你多喝点,对你现
在有好处。」

  「嗯。谢谢。」夏雪平只好礼貌地接过了杯子。

  我咬了咬牙低着头,右脚用力地在原地狠狠踩了一下:蓝莓、黑莓、苹果、
菠萝、百香果、番石榴、莲雾,这些东西都是夏雪平爱吃的水果;而喝红糖红枣
姜茶对她「现在有好处」的这句话,让我不禁怀疑,周荻是不是知道夏雪平做堕
胎手术的事情,但偏偏这事情,我还不能问。

  正在我低头的时候,赵嘉霖却在桌子下面用她的高跟鞋踢了我一脚,等我抬
起头,她便也咬着牙,抬头看了一眼夏雪平,又看了一眼周荻,接着继续注视着
我。

  我挠了挠后脑勺,故意没理会赵嘉霖的眼神。

  但就在这时候,周荻却注意到了赵嘉霖的眼神:「呵呵,你俩眉来眼去的干
嘛呢?」

  ——嗬!好一招祸水东引啊!

  夏雪平一听也愣住了,她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恰如今天午饭的时
候,我执拗地偏要坐在周荻那张椅子上时,她看着我的眼神,又似之前她生病发
烧,痊愈后看到小C光着屁股缠着我的时候那种眼神。

  她是反过来吃我和赵嘉霖的醋么?我跟这么个女人怎么可能……

  她紧接着又看了看赵嘉霖,才低头拿起刚刚喝干净之后的空杯子,自己又倒
了一杯红糖姜枣茶——夏雪平在刚喝了一杯姜枣茶过后,她的脸色似乎不再那么
红了,手也不往肚子上捂着了,整个人也感觉轻松了太多,可能红糖红枣跟生姜
放在一起煮,对他此刻的身体确实很好。夏雪平虽然低下了头,但她的耳朵却在
竖着。

  我不假思索地对周荻说道:「哦,嫂子刚才跟我抱怨,她说她都饿了;要不
是因为我和夏雪平出现在这个餐桌上,估计这会儿你们二位都已经吃上菜了。」

  夏雪平听到这话,方才放下忧虑,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杯子莞尔一笑。

  「欸?你这人!我什么时候……」

  赵嘉霖一听又急了,但她来不及把话说完,周荻的脸色便挂不住了,他立刻
张口拦住赵嘉霖的话:「行了,就这点事,你能不能大气一点?刚才我去拿饮料
的时候,服务员就告诉我菜已经备齐了,你就稍等这么一会儿都不行?」这当口
那服务员正好托着一个鹅颈瓶走了过来,里面正是醒好的红酒,当服务员把酒给
赵嘉霖面前那红酒杯里斟好之后,周荻有用着一副教育的语气对赵嘉霖说道:
「行了,你想喝的都给你拿来了,等下你就对喝酒、多吃菜,少发脾气行吗?」

  赵嘉霖眼巴巴地看着周荻,撇着嘴巴委屈地点了点头。在周荻身边的赵嘉霖,
真是可以从平常市局重案二组那个冰冷高傲的白玉凤凰,瞬间变成可怜巴巴的小
鸟雏,看见眼前这一幕,我忍不住弯下腰去,趁着假装捡东西的工夫窃笑两下。

  赵嘉霖跟周荻百口莫辩,只定得把火气撒到我这,于是她猛地对准了我的小
腿,一脚踢了上来。这一脚可不简单,再加上她的高跟鞋本身就是尖头,一脚踢
过来就像一把铁笔钢叉一般,让我的小腿痛不堪言,但我仍咬着牙没出声;而赵
嘉霖也不知道,我在警校里是出了名的耐打抗揍,我小腿上的肉也练得结实,于
是她踢中我之后,虽然疼得我牙龈冒苦水,但她自己也瞬间吃痛,「嗷」地小声
闷咳了一下,却也不敢大叫。

  「雪平,我已经点了十三个菜了,有汤有主食有甜品,你还有什么想点的吗?」
就在我于餐桌下受了赵嘉霖一脚的时候,周荻正对夏雪平问道。

  「十三道菜,太多了吧?」夏雪平对周荻问道。

  「不多,呵呵。」周荻目不转睛,对夏雪平眯着眼睛笑着说道:「我点的都
是以女士口味优先的菜品……而且你不知道,我家这位看着长得不胖,能吃着呢。
十三道菜咱们四个人吃,可能还不够呢。」

  赵嘉霖偷偷地揉着自己的脚趾,听到周荻跟夏雪平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脸上
的幸福感顿时溢于言表,倒也不去管周荻是不是在嫌弃自己。坐在赵嘉霖对面的
我,看着她幸福洋溢的表情,顿时看傻了——周荻是「金句哥」,又不是金娃娃,
你赵大格格好歹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出身的千金之躯,你究竟是中了啥降头
咒语,才能被周荻收拾成了这副德性?

  「我没什么要点的了。」夏雪平说完看向了我——她一见我直勾勾盯着赵嘉
霖,眼角嘴梢又显露出些许的不悦,右手用力拍了我的手背一下:「问你呢,小
混蛋!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哦?我也没什么要点的,我也觉得十三道菜足够了。」我回答道,又在桌
子下面,直接拉住了夏雪平的手。夏雪平本来想躲,但是被我紧紧一握住,她的
掌力也变得温柔起来,然后十指紧扣地跟我的手在一起牵了一会儿。

  周荻对我扬了扬下巴:「跟我你还瞎客气?知道你小子会吃!你想吃啥直接
说,这里你想吃什么,他们就能做什么——想吃什么随便提。」

  「算了算了,差不多就先这些。实在不行,没吃饱再点吧。」

  「那好吧。」周荻朝我和夏雪平把手放下的后两臂对角相交的地方轻扫了一
眼,然后装作并不在意地转头对服务员说道:「那就上菜吧。」但话说完,他的
腰肌还在很不自然地颤动了三四下。

  我和夏雪平等头盘端上餐桌,便很默契地松开了对方潮湿的手。头盘便是一
道油亮的珊瑚白菜,泡椒和白醋的酸、干朝天椒和炝蒜油的香、炒砂糖和蜂蜜的
甜浇溉在白菜丝上,闻起来就开胃;另一道开胃菜是黑醋带鱼卷,皮韧肉厚的带
鱼去骨,卷成一卷,炸酥之后跟玉米糖浆调的陈醋与果醋的调味汁烩在一起,晾
凉之后做成的小食。两道菜分别都有不错的味道,但是都是同样酸甜的菜,放在
一起,多少有点撞了味道。夏雪平和赵嘉霖两个,倒是吃得很开心,尤其是夏雪
平——这两道菜的味道,实在是太像她最喜欢的盐醋味薯片;而我在吃了两块带
鱼卷之后,那珊瑚白菜只吃了几口就不敢再吃了,并且端着茶杯喝了起来,中和
一下嘴里的酸,一抬头,只见周荻也没怎么动筷子,甚至带鱼卷他根本没动。直
到开胃菜盘子撤了,上了素菜,我和周荻才各自重新拿起筷子。

  素菜有两道,一道是用白菜叶打成褡裢状、用海带扎了十字结、又过了面粉
后炸制的黄金白菜卷,得蘸着用薄盐生抽和清鸡汤调成的蘸汁吃,里面的馅料则
是用香菇、胡萝卜和豆腐做的,吃上一口满嘴留香;另外的一道则是葱烧松茸石
花菜,味道虽然不错,但也只是在中规中矩的境地,谈不上预期之中的「好吃」
二字。不过也多亏了这道松茸石花菜,正因为它没那么好吃,才让我心里有时间
琢磨起事情来——在夏雪平和周荻聊着一些关于情报局那帮探员同事和重案一组
胡佳期王楚惠这帮人有的没的、不痛不痒的一些「最近怎样」「他还在『哪哪』
干『什么什么』」的时候,使我插了个比较能掐人脖子的话题,拦住了周荻对夏
雪平套近乎的攻势:「哎,还是有点难以相信啊——周师兄,你跟赵师姐你俩竟
然是夫妇,这事儿我怎么想也没想到呢!」

  「呵呵……」貌似本来正准备再起一个新话题的周荻,随着那半只白菜卷,
硬把嘴里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正低着头,还在吃着刚刚从头盘里全部挪到自己餐碟中的带鱼卷
的赵嘉霖,含着满嘴的东西抬起头问道,「你想说啥?你是觉得我俩在一起不般
配呗?」

  「哎哟我的天!赵师姐,你是真对我有意见啊!我刚才夸你们那么久了,你
难道还不相信我那些是肺腑之言?但就是因为你俩的婚礼我没去成,我就觉得这
事儿有点太梦幻了,知道吧?」我笑着说道——我也亲身体验了一把「笑里藏刀」
的感觉,并发问道:「话说,周师兄,你跟赵师姐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啊?就
像夏雪平说的,」我又看了看夏雪平,然后收回目光放在周荻身上,「您二位郎
才女貌的,怎么说也都是人中龙凤,所以有一个事儿,我有点猜不准:你俩在一
起的时候,是谁追的谁呀?」

  挑事儿归挑事儿,我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让周荻别只拽着夏雪平一个人聊天,
而并不是为了达到太过分的效果,在我的心里也做出了两种预判:要么周荻回答
「她追的我」,然后简略地说一下二人的认识过程,邂逅或者相亲;要么就是含
糊地说一句「彼此都有感觉」,再编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过去了。在我盯着周荻
的时候,赵嘉霖也擦了擦嘴,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老公会怎么说。

  结果不曾想,我这一句话问出口,周荻低着头突然哑了:「哦,这事儿吧,
嗨……怎么回事来着……」

  然后,整张餐桌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钟——要不是到刚过一半的时候,有服务
员推着推车端上四道主菜,估计这半分多钟将会是我从小活到现在,度过的最难
熬的半分多钟——翡翠虾球的菠菜汁渐渐风化,香酥脱骨鸭和糯米「刺猬」丸子
的热气从蒸笼中腾到周荻的面前,最豪华的那一大铁盘炙子烤肉也在滋滋啦啦作
响,但这家伙真就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炙子烤肉烤的是新鲜的、提前煨好的牛里
脊和羊腿肉,垫在铺满切成菱形的葱白和剁碎的芫荽、还架在燃着酒精块保持的
滚烫温度的事先烧热的铁板上。这东西我老早就听说是一道正宗的八旗菜肴,但
在F市这个满洲龙兴之地,满大街却只有朝鲜族烧烤店铺和回族烧烤街摊大排档,
这种炙子烤肉还真没几家做的,我约摸着今天能点上这道荤菜,也必然是因为赵
嘉霖;但此刻的赵嘉霖,嗅着葱白香菜叶和芝麻点缀出来的焦香,咽着口水,却
也没动筷子、也忘了浇上用香料药材熬出来汤水后加了酱油蚝油香油的料汁,只
是侧着头看着周荻,脸上期待的上扬嘴角,也逐渐撇了下来。

  而另一旁依旧大口喝着红枣姜茶的夏雪平,也在边喝着边看着周荻,比起赵
嘉霖的期待目光,夏雪平的眼神里,更像是一种责问的态度,就仿佛她知道周荻
之前做了什么莫大的错事一样——而且果然,在周荻抬起头看到夏雪平的目光之
后,很抱歉又羞赧地躲了一下夏雪平的眼睛,然后对我说道:「唉,好久好久以
前的事情,太具体我都有点记不准了……」

  呵呵,有点意思。

  「没事……记不住就记不住吧。都说这人啊,要『活在当下』,」我赶忙把
料汁一浇,扒拉了一下铁炙子,笑着端来夏雪平的碟子,夹了一大堆又是肉又是
葱芫的,然后端过那碟用孜然辣椒花生仁研磨而成的干调粉,沿着筷子倒了一些
在肉上,拌匀了端回到夏雪平面前,「您不是也说过一句话么:人一辈子,想跟
几百个人『擦出火花』并不难;难的是,只跟一个人『爱』一辈子,并且能够保
证对方『也只爱自己』;咱们呐,别管过去怎么回事,周师兄能和格格师姐好好
享受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甜甜蜜蜜的婚后生活,那就是幸福——您说对吧?」

  「这话我不同意!」赵嘉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也学着我刚才的动作,端过
了周荻的碟子,帮着他连着挑了好几片实打实的肉片——我心说姑娘你反对我干
什么,你这不是傻么,且听赵嘉霖对我说道:「爱一个人,当然要他的一切,不
只是『现在』和『未来』,连『过去』也不能放松一下。毕竟每个人都是带着
『过去』生活的,不是吗?我爱的人,过去的生活中可能没有我,但必须『注定』
跟我在一起,他的『注定』是我,且只能有我。所以,『过去』跟『当下』也一
样重要。」

  周荻低着头,额角都冒出了汗珠,并且看样子还稍微有点喘不过气,只是当
赵嘉霖把那碟烤肉摆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总算对赵嘉霖由衷地笑了出来。赵嘉
霖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更别提她此刻心里应该有多美了,然后她继续转过头,
对我和夏雪平说道:「我家亲爱的平时工作忙,事情多,有些事情确实可能一时
半会想不起来,而且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没关系,我记得。试问
谁能忘了自己一生当中第一次心动的瞬间,对吧?」

  听了这话,我也跟着会心一笑。可当我转头看向夏雪平的时候,提着筷子的
她,却愣了几秒,微微叹着气。看着她的表情,我本来那甜润的心坎里,又变得
稍稍酸苦了起来。

  接着,赵嘉霖便一口酒一口肉吃了起来,又抬起左手放到我面前,用她那指
甲涂了梅花釉彩的食指和中指搓着大拇指指肚打着响指,脸上带着骄傲和幸福的
笑,还有挑衅的眼神对我说道:「你不是想听我和我们家亲爱的怎么相识的吗?
我可以讲给你听!」

  「洗耳恭听。」我也是一副应战的态度,索性放下筷子,略带轻蔑的看着赵
嘉霖。我倒是想听听,周荻都已经这么对赵嘉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了,这两人
之间能有什么所谓的浪漫故事: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始于12年前的冰雪尚未融化
的早春,也就是当初Y省那场政变。说来也巧,他们认识的这天,正好是张霁隆偷
了宏光公司的账目和熊氏兄弟以侧应政变而组织暴动的计划资料,并准备到情报
局投诚的那天。而在张霁隆准备硬闯情报局大楼的那一刻,周荻也刚巧跟同事从
外面取材料回来,他看见门口站岗的两个保卫员正把Uzi的枪口对准备了有些蓬头
垢面的张霁隆,便好奇地对那两个保卫员问道:「韩哥、袁哥,大中午的吃了没?—
—这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就说他要见中央特派员,我问他干啥他也不说。」

  「这人前脚刚来,后脚你们就回来了。我们不让他进,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
我去通报一声,他也不肯。这人怕不是个疯子、就是个恐怖分子?」

  「我不是疯子!我也不是恐怖分子!我是宏光公司的张霁隆!我到你们这是
请求你们保护的!我希望你们F市情报局能跟国情部总部沟通一下,我手上有极其
重要的紧急情报!但我只能跟你们国情部总部的人谈,」张霁隆口口声声称自己
不是疯子,但他当时的表现却表现得十分疯癫。

  「哦,原来是个黑社会。你有重要情报?」周荻鄙视地上下打量了张霁隆一
番。

  「对!」张霁隆看着周荻,又往门外瞧了瞧。

  「那你来这儿是算……『投案』?」

  「哼……」张霁隆咬着牙皱着眉,咽下一口怒气,「你要是这么算,我也没
办法……」

  「那你一个黑社会分子,你要『投案』,你应该上市警察局重案二组啊?」

  「我……」张霁隆又紧张地朝着门外看了看,弄得站在门外停车位巡逻的两
个保卫员、和站在张霁隆面前的周荻跟他的同事也都顺着张霁隆的目光朝着面前
路口看了一眼,只听张霁隆又说道,「我现在谁都信不过……我连来这里都是抱
着赌一把的心态来的!更何况,他们内部可能本身就有问题!求你了兄弟,让我
进去,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有杀手朝着这边过来了!」

  「我擦,说的跟真的似的……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陆锡麟的马仔么?我
听说你母亲刚去世,节哀顺变吧。但你要是觉得身体或者心理有啥问题,赶紧去
神经科看看去,我们这啊,不接待闲杂人等……」周荻身后的那个同事也用着极
其嘲弄的语气对张霁隆说道。

  而就是这几个当初刚入行的探员的不严肃态度,一下子激怒了张霁隆:「去
你妈了个巴子的!我明告诉你们:马上在情人节那天,咱们Y省要出大事!——行
政议会副委员长陆孝文、经济学会理事长水东淼、省长崔勇越,还有35军二〇五
师师长宋明,已经跟Dl政权、亚洲民主基金会勾结在一起了!我们公司熊氏兄弟
和太极会的人已经串联好了!M省和L省他们也已经谈好了!他们这帮人要干什么,
还要不要我明说?省警察厅的警务委的耿主任和安保局F市站的薛站长也都在其中!
搞不好情人节那天就要血流成河!你们F市情报局已经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希望了!
出了事情,你们能不能负责?」

  这一系列的话,直接给周荻他们说傻了。但没等他们琢磨明白张霁隆所说的
真实性,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刹车声……

  张霁隆只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为首那辆车的车牌号,就立刻抓过身边的一
个保卫员的身体直接挡住门口,自己也立刻冒着腰躲到那保卫员的身后……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是什么……」

  没等在门口停车位的保卫员把话说完,随即那三辆黑色轿车上,便走下来十
五个端着手枪,头发颜色各异、发型怪异的男人,那几个人也不搭话,每个人都
从怀里掏出两把手枪,二话不说,隔着半条街,对着情报局门口就开放枪。

  张霁隆自看到车牌号之后,就反应过来,这帮人都是熊氏兄弟手下的死士,
虽然他也没想到这十五个人能脑子憨到敢朝着情报局开枪,但幸好他躲得快,全
身上下毫发无损;可被他拿来当挡枪牌的那名保卫员可就惨了,虽然穿了防弹背
心,但一阵枪过后,那保卫员的额头和双腿,全都被子弹打烂,血肉模糊……

  另外的三名保卫员和周荻那个同事见状,也连忙对着那十五个杀手还击,没
出十分钟,那十五个人也当场毙命。

  ——这里面本来不应该有赵嘉霖什么事。

  要命的是,跟情报局西侧附近,隔了两条小路不远,原本有一家小学校。事
情发生的时候,正好是学生午休;而且情报局往东往南的两个路口,正好有不少
提供午餐便当的便利店和小餐馆,平常那些小朋友们午休的时候都喜欢去那里买
午餐。

  于是,就在那三俩黑色轿车急刹车停在情报局大楼对面的时候,有个12岁的
小学六年级的小女孩,正独自拎着一个饭盒,蹦蹦跳跳地朝着学校往回走。而那
十五个杀手下了车之后也不由分说,举枪便对准了自己的面前,也不管在自己的
射击范围内,有一个无辜的小朋友……

  这正好被周荻瞧见了。

  于是在张霁隆拽过保卫员挡在自己身前的同时,周荻已经拔出手枪,对着小
女孩就直接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并一把拽到自己的怀里抱了起来,一边侧着身
子开着枪,一边朝着情报局大楼后退。退到了楼里,周荻才发现自己的小腿肌肉
被侧着打了个血窟窿,肩膀也中了一发子弹,好在那小女孩除了受到一点惊吓之
外并无大碍。

  ——从此,这个小女孩,便爱上了这个叫周荻的男人。

  我听罢,立刻对赵嘉霖鼓起掌来:「真是个好故事,『血色浪漫』啊这是!」
其实我是真有点被打动,虽然这么一点情节听上去有些微不足道,但是设身处地
想一下,一个女孩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可以舍身保护自己的男人,自
己又爱上了那个男人,那必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看了看此刻脸上多少也有
些明亮起来的周荻,对他笑道:「想必周师兄当时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小女孩,
会成为自己未来的美娇妻吧?」

  「嗨……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救人而已么,难道不是我们这些拿枪吃饭的人
的责任么?」周荻说完,还是转头仔细地看了看赵嘉霖。

  赵嘉霖幸福又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挽起了周荻的胳膊,又接着说道:「这还
不算,还有呢——因为他救了我,我便求着爸爸妈妈打听他的名字,然后我就总
到他家里看他,慢慢的我俩也熟悉了。其实那时候我就立志,也要去情报局做一
名探员,因为这个原因,我都跟家里闹掰了几次了,他们最后还是拗不过我,就
让我上了警校;而在这个中间,我也总去他家找他。结果那时候,F市不是有个什
么恐怖分子的案子么,就七年前那时候……」说到这,赵嘉霖看了看夏雪平,而
此刻的夏雪平,正低头吃着菜,好像还没从刚刚的沉思之中脱离出来,因此对于
赵嘉霖的讲述也并没在意;赵嘉霖看夏雪平没反应,便继续说着,「我在他破了
那个案子之后去找的他,结果没想到正好遇到那帮人的残党来报复他,想要偷袭
他,正好那一枪被我挡下了——呐,你看!」

  接着,赵嘉霖又脱了自己的披肩,对我转过身来露出她白皙光洁的后背——
白天在那个设备室里我不好意思盯着她的身子看,尽管也撇到了她浑身上下确实
有不少伤痕,但现在我才发现,在她右边肩胛骨往脊柱一点的位置上,有一颗发
紫的伤痕,我仔细观察才确定那应该确实是一个子弹打出来的枪疤,但看起来应
该是用一些类似激光和植皮等修补手术进行过美容整形的。那种手术一个枪疤起
码十万块,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嗯,看到了,」我不禁酸溜溜地看着那充满钞票味道的伤痕说道,「那赵
师姐,你这也算一报还一报了哈。」

  「这一枪比我小时候他中那两枪严重多了!要不是我幸运,子弹不是有可能
打在心脏上,就是有可能打在脊椎上,非死即残。但我相信这幸运是上天的礼物!
从这以后,我俩就在一起了。」赵嘉霖一边说一边幸福地看着周荻,周荻则小心
翼翼地趁赵嘉霖不注意,斜眼瞥着夏雪平,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一般。

  而夏雪平却一直低着头,心绪根本就没放在赵嘉霖和周荻的浪漫史上。我不
确定她在想着谁,但我仍旧关怀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结果,见到我如
此握着夏雪平手的周荻,眼神更加挪不开了。

  刚刚讲完幸福往事的赵嘉霖,本来得意得很,但此刻她发现夏雪平不为所动,
周荻的注意力却飘到别人身上,脸上的喜悦也立刻打了对折,她深吸一口气,接
着说了一番话:「我和我家亲爱的在一起,就是这样十分幸福的:我们两个在一
起十二年,经历过时间的考验;而且我们俩呀,光—明—正—大,周围的所有人
都祝福我们!任何有别的心思的人呀,哼,她最多也就只能想想而已!你说是吧,
夏警官?」

  恰巧猪肉芹菜和猪肉酸菜两种馅料的玫瑰蒸饺刚刚端上来,正嚼着嘴里的东
西的夏雪平为了夹两只饺子放到我碟子,于是才抬起头,而她也才意识到,赵嘉
霖正对她问话,她便像刚睡醒了一样看了看赵嘉霖,又看看周荻,对他们俩一起
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却也不知道她是否在听赵嘉霖刚才在说什么。

  赵嘉霖在夏雪平那儿得了便宜,接着又转过头看着我:「怎么样,何秋岩,
我和你周荻学长的爱情故事,你羡慕吗?」

  我知道她有资格得意炫耀,但她说的这些话,也有点太欠揍了吧?什么叫
「光明正大」?——她还特意一字一顿地强调着这四个字!而且什么叫「任何有
别的心思的人」?——她还特意看着夏雪平说了这么一句!

  这要是换我在警校时候的脾气,我管她是男是女、是贵是贱,我肯定得抡着
面前的玻璃杯,照着她头上砸过去……

  「嗯,羡慕!可羡慕了!」

  赵嘉霖得意地笑了笑,举起高脚杯喝了口红酒。

  我咬着牙忍着气,立刻站起身来,看了看夏雪平:「抱歉,失陪一会儿,我
去趟洗手间。」

  没想到赵嘉霖这娘们儿也站了起来,对周荻说道:「正好我也要去。秋岩应
该不知道地方在哪,我领他去吧!」

  「嗯,好。」周荻点了点头。

  「我用不着劳您大驾,格格大人,我知道在哪。」我仍尽力保持着绅士状态,
接着转过身去。

  夏雪平这次看着我,不再是一副吃醋的样子,因为她应该看出来我已经有些
生气的模样,趁着我没离开的时候还捏了捏我的手指。我对她摇了摇头,抬腿便
去。

  哪曾想赵嘉霖这姐姐,真的跟了过来,我俩拐过了弯,趁着周荻和夏雪平都
看不见我俩,赵嘉霖的脸上露出了示威般的狞笑,我则不再拦着心中的怒火,棱
着眼睛挑着眉毛看着她。

  「你有病啊?」我直接开口骂道,「你说你自己就说呗,非得含沙射影带上
别人?」

  「怎么着,我愿意!你要是心中没鬼,干嘛觉得我含沙射影?再说了——你
有药呀?」

  「我有!你吃多少?」

  「你有多少?——呵呵,跟我玩相声哏?」赵嘉霖得意又开心地看着我。

  「你还看着我笑个毛?你这么愿意看,你要不要进来、我脱裤子给你看看?」
我气冲冲地说道。

  「嗬,我笑笑还不行?就你那玩意,谁愿意看似的!」赵嘉霖收起笑容,转
过头去。

  我撩开门帘直接往里走,她又转过身来,见我身子进了男盥洗室后又退回来,
她就靠在洗手池边,继续冲着我笑。

  实际上我并不想如厕,就是心里有火我才想找地方转转;没想到这姑娘还不
依不饶的,于是我索性把话跟她说开:「那我问一句,我敬爱的伊尔根觉罗·嘉霖
警官:你怎么就确定是夏雪平对你家『亲爱的』有『别的心思』,而不是你家
『亲爱的』对夏雪平有『别的心思』?是,周荻之前在警校做『职业学生』帮着
情报局物色人才的时候确实受人追捧,但咱们当初都是一些小屁孩而已,外加他
确实会忽悠,咱们就都爱跟他屁股后面跑,听他扯那些不三不四的嗑;你觉得夏
雪平会喜欢他那样的吗?也就是你把他当个宝而已吧!」

  「你看看你自己气成什么样了?你要是对夏雪平放心,你能这么慌张吗?」

  「你什么意思?」

  「呵呵,我还以为能泡到不少小妞的你有多聪明呢?看来你也真是个白痴哈?
而且夏雪平也真是够狠,连自己儿子都唬弄!」赵嘉霖叉着腰,收起了笑容,委
屈且悲愤说道:「夏雪平勾搭我老公的时候还少吗?我告诉你,可能比我知道次
数都多!——别的不说就说最近:前天晚上,本来我在家给周荻弄好了饭菜等他
回来,他到家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他还是搭出租车回来的。洗了澡,吃了饭,
没在家待一会儿,接了个电话就又出去了。于是我也打了车跟了上去,就看他进
了一个住宅区,五分钟之后就又从里面出来——跟你家夏雪平,又一起上了车,
去了一家如家酒店开了房!——我看着那酒店六楼的窗户亮起来的!他俩还在窗
前亲了半天!还……还脱了衣服!我看的清清楚楚!夏雪平还……还把她内裤套
在周荻头上了!真恶心!」说到这,赵嘉霖哽咽了起来,愤恨地看着我,」…
我守在那个如家对面的咖啡厅一直等着,结果这俩人到了后半夜一点还没从酒店
里出来……气得我直接回了家!直到第二天早上,周荻才回来,吃了个早饭就又
走了!哼,这事儿你怕是都不知道吧!何秋岩,你跟夏雪平之间有没有事儿我没
兴趣,我的眼里只有周荻;但我告诉你,就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你们母子俩搞在
了一起,你也是跟我一样,头上顶着绿的;而你们俩如果没搞在一起,你想有个
后爸,我还不想让我老公去当呢,你明白吗!」

  我一听,顿时心头如山崩地裂一般,尤其是夏雪平跟我在一起做爱之前,有
时候她确实喜欢用把自己内裤套在我头上的方式跟我闹……

  ——欸,等会儿,前天晚上?

  「赵格格,我说你他妈是真有病!——那天晚上,夏雪平在家!」

  「啊?」本来眼泪都滚落的赵嘉霖,一下子愣住了,「你再说一遍!」

  「那天晚上,夏雪平在家!并且我也在家!听不懂汉语吗?听不懂也忍着,
我反正不会满语。」要不是那天晚上夏雪平跟我在一起,跟我度过了久违的春宵
一刻,可能我还真就信了赵嘉霖的邪。

  「我问你啊,你看他俩从那小区出来之后,你见着他俩正脸了吗?」

  「我……」赵嘉霖抽了抽鼻子,迟疑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那你还说啥?万一就是俩穿得差不多的、身材身高差不多的、发型再差不
多的别人呢?你就没想过这个?」

  一句话,给赵嘉霖弄得哑口无言,并且脑子也必然一片混乱。

  「能不能看清点现实啊,我的格格大人?明明是周荻对你不好、然后你自己
没安全感,是你庸人自扰而已!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反过来打夏雪平一耙吧?」
我越说越想笑,「哈哈……你还在对面咖啡厅等了那么长时间呢?实话告诉你,
夏雪平跟我说过,她对你老公一点感觉没有!所以我还是那句话:管—好—你—
老—公!」

  「得意什么?你得意什么!」赵嘉霖听了我的话,又恼羞成怒起来,并且她
并没有任何放下心来的状态,继续对我说道:「按你说的那样,那天晚上或许是
我看错了,但你可别以为这样你就能放心了!我还有别的证据呢,你可别得意太
早!」

  这回轮到赵嘉霖拂袖离去,走路的时候还因为鞋跟太高,差点摔个趔趄。

  我脑子一热,觉得不过瘾,深吸了一口气洗了个手之后,从洗手间里出来,
转身去了酒水吧,按照标牌找了找,只见在一堆冰块里,摆了八壶羽衣青瓜猕猴
桃柠汁,若不是那么做有点太不讲公德,我真想推一辆推车,把那八壶全都推走。

  「给,赵师姐,你不是爱喝这个吗?」但我仍旧端了四杯回到餐桌上,并且
把其中三杯摆到了赵嘉霖面前,单拿出来一杯给夏雪平,「你也尝尝。」

  夏雪平刚刚去洗手间回来,并没有听到周荻对赵嘉霖在端饮料这件事上的敷
衍,但她却似乎看准了我在使什么坏道道,再一看此刻周荻那张开始尴尬到发青
的脸和赵嘉霖那双红得快喷火的眼睛,便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对我问了一句:
「你怎么不喝呀?」但脸上却露出一副「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的表情——我
估计夏雪平肯定是在考虑,毕竟这顿饭是人家周荻出钱请客,我总不能太折人面
子。

  「我?我刚才早在酒水吧喝了个饱啦,你喝吧!这东西挺好喝的,养胃排毒。」
我没理会夏雪平的眼神,转头看了看有些心虚看着赵嘉霖面前和夏雪平手里同样
饮料的周荻,故意说道。

  恰巧此时剩下的两道汤羹和一道甜品也一起端了上来:一人一碗打得极其细
腻的「鸡豆花」,一盆切得极其纤细的海参「文思豆腐」羹,还有每人四块、用
红菜头山楂汁和樱桃酱调色,裹在山药泥上面制成的「腐乳山药」。趁着桌上一
时寂静,我便很享受地吃起这入口即化的鸡豆花来。

  吃着吃着,周荻又抬起头看着夏雪平问道:「吃的怎么样?还合你口味吧?」

  「嗯,挺好的。」夏雪平客气地说道,「咸淡正好,又可口又营养。」

  「嗯,那就好。平时在家你也不怎么做饭对吧?」周荻又问道。

  我刚要开口,夏雪平便已经对他回答道:「我是不怎么做,但是现在秋岩在
学着做一些家常的饭菜——我记得你问过这个问题吧?」

  「哈哈,是吗?」周荻想了想,又看向我,「看不出来,秋岩还会做菜呢?
做得怎么样啊?」

  「做得怎么样,不也不是给你吃的吗?」赵嘉霖喝着那碗文思豆腐羹,白了
周荻一眼。

  夏雪平跟着笑了笑,又看着我,幸福地说道:「肯定是不怎么样了,他做菜
跟别人肯定差多了——不过,我觉得挺好吃的。」

  「哦,呵呵。」周荻低下了头,就着茶水吃光碟子里的腐乳山药。

  赵嘉霖也盯着我看了两眼,又放下碗,并突然对夏雪平礼貌了起来:「雪平
姐平常挑食吗?——哦,我想起来了,听说你不太爱吃花生仁是吧?是因为过敏
吗?」给了一晚上臭脸了,突然套起近乎来,也不知道这三格格到底葫芦里卖的
什么药。

  「哈哈,不是,就是讨厌那个味道和口感。」夏雪平说道,「这也很小的时
候贪嘴,结果吃到上火,嘴巴溃疡不说,溃疡创口还流血,而且一周都觉得烧心,
再后来就没那么爱吃花生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挑食,能吃倒还是能吃
一点的,但就是吃的少,而且没那么主动愿意吃。」

  「哦,这样啊。哈哈,我是小时候吃花生过敏,但长大了以后居然就没事儿
了。」赵嘉霖笑笑,突然看到周荻嘴角沾着腐乳山药的糖浆,于是不由分说,捏
着周荻的下巴,拿着擦过自己嘴巴的湿手绢,便帮着周荻擦着;而且一直对赵嘉
霖比较冷酷的周荻,此时虽然仍是不大愿意让赵嘉霖这样,但他居然一动也不动,
闭着眼睛承受着赵嘉霖的光滑嫩手举着手绢,在自己脸上擦拭——周荻的表情让
我不禁觉得好笑,他那半推半就的样子,就仿佛是正在被强奸一样。倒也真不知
道赵嘉霖这女子,在床上是怎么收拾他的……

  思路到这,中午时候我见到的眼前这个冰冷又刁毒的格格的半裸身躯,有在
我脑海里浮现……

  ——我的天,何秋岩,你又在想什么呢!

  正在这时候,赵嘉霖擦干净了周荻的嘴角,然后又对夏雪平问道:「我还听
说你最讨厌的动物是松鼠吧?那么可爱动物,一般善良的女生都会很喜欢的,你
怎么会觉得它讨厌呢?」

  「唉,这事,我都不想提——」赵嘉霖这么问,夏雪平也实实惠惠地给赵嘉
霖讲,「你要是有时间,去问问徐远就知道了。他和我哥、还有你们今天开会时
候遇到的那个明长官,他们几个总合伙逗我、欺负我,也不知道他们那里面谁会
逮松鼠似的,往我被窝里和书包里都藏过,弄得我睡睡觉就觉得身上有东西动,
上学的时候刚打开书包,里面就又窜出来一只两只的,后来我鼻子还被那玩意咬
过……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特别讨厌那玩意了。」夏雪平讲完之后,对赵嘉霖反问
道,「话说我这些事情,也没在局里跟别人讲过啊?你都是听谁说的啊?」说完,
她又转头怀疑地看了看我,并跟我微微努了努鼻子。

  「你是怎么觉得这事儿,能是我透露出去的呢?」我笑着对夏雪平问道。

  「哈哈,是我们家周荻告诉我的。他在家总给我讲关于夏警官你的趣事。」
赵嘉霖挂着笑脸说道。

  「哎,我什么时候总给你讲了……」周荻侧过头,费解地看着赵嘉霖。

  「你敢说这事情不是你告诉我的?」

  「呃……这个确实是,但你说我『总给你讲』是……」

  「那也不对啊?」夏雪平看着周荻,「这些事情我也没给你讲过,你又是从
哪听来的?总不会情报局的档案上也记着这些事情吧?」

  「哈哈,那倒是没有。关于你的很多事情,大多数都是我从你们局长徐远那
儿听到的,还有一部分是岳处长讲的。」

  「啊,原来是这样。」夏雪平点了点头,也吃光了自己碟子中的甜点。

  只听赵嘉霖又问道:「那,雪平姐,既然你特别讨厌小松鼠,假如现在你要
是再遭遇小松鼠的袭击,你这个全省都有名的辣手女刑警,会不会也像对待那些
你特别讨厌嫌疑犯一样对待它们——直接拔出手枪,把那些小松鼠直接打死呀?」

  话说到这份儿上,夏雪平也听出了赵嘉霖在拿着自己开涮,她只是莞尔一笑,
端起杯子来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正像我预想的那样,周荻却有些不悦:「你这说
的是什么话?雪平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这就跟『不爱吃』什么东西和『不能吃』
什么东西是一个道理的——讨厌小松鼠和讨厌嫌疑犯,那不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童年阴影』和『嫉恶如仇』能一样吗?」周荻说着,面带笑意地看着夏雪平,
继续说道:「再说,我认识雪平十多年了,她多善良的人,别人不知道,我可是
知道。她害怕小松鼠归害怕,但虐待动物这种事她才干不出来呢!」

  听着周荻夸自己,夏雪平只是低着头,也没发表任何的感想。

  「哦,哈哈,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开个玩笑嘛!雪平姐,你别当回事啊?」
赵嘉霖饱含歉意地说道,但她的眼神里,却闪过一道光芒。

  而与此同时,周荻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周师兄,你刚才说,什
么?——你跟夏雪平认识,『十多年』了?」

  夏雪平听我这么一问,继续低着头喝着剩下的那些红枣姜茶,但那双明亮如
星的眼眸,很明显地在朝着我这边斜过来。

  周荻则是面不改色地玩了一招反刍:「嗯?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吗?我说的不
是『我认识雪平这么长时间了』吗?你听错了吧秋岩?」话音一落,他立刻转过
头,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妨事地抿了抿嘴,还带着些许抱歉地看向夏雪平。

  可我刚刚明明听得清楚周荻说的是「十多年」,而按照夏雪平的说辞,他们
认识则是在七年前……

  难不成,就像赵嘉霖说的,夏雪平真的在骗我?

  「呵呵,那周师兄,你跟夏雪平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继续追
问道,「很多人都跟我说,你们俩是七年前一起合作办案才认识的;但是前不久
我正好跟安保局的桂霜晴桂处长遇到了一次,瞎聊天的时候,她说过,你和夏雪
平第一次认识,不是七年前在白塔街回民区,抓那个土耳其密情局的恐怖特务组
织的时候,而也是应该在十二年前——桂处长原话说的是,那时候,夏雪平刚当
刑警,刚被徐远调到市局重案一组,也就是在那场政变阴谋被张霁隆暴露给情报
局之后没多久,后来你们就在一起办案了。我查过,当年也的确为了粉碎政变,
咱们Y省的情报系统和警察系统进行一次合作行动。」说着我也看了看夏雪平,
「到底有这么回事么?」

  「哈哈,她说的话你还信?」夏雪平笑了笑,并紧紧地用双手抓住了我的左
手,跟我解释道:「我当刑警的时候,那都是哪年的事情了?你忘了吗,我是22
岁当刑警的、都当了18年了?不过也难怪,我刚当刑警的时候你才三岁;但我前
一段时间不是总跟你提么,怎么你这么快就忘了?」

  「啊……」我恍然大悟,对夏雪平点了点头。

  正当我觉得是自己之前因为追赶罗佳蔓一案的进度,智商没跟上敏感神经而
被桂霜晴那个老碧池在心灵上喂了一口毒的时候,赵嘉霖突然开了口:「桂处长
应该只是口误吧,或者,可能是在时间上记错了;但事情,确实应该是有的。不
是吗?」

  赵嘉霖言罢,眯着眼睛看着我,又朝着自己老公和夏雪平这边来回扫了一眼,
然后把目光又拽回到我的眼睛上。我也看了看周荻,又看了看夏雪平,这两个居
然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夏雪平低下了头,但她的眼睛里带着十足的决绝;
而周荻的眼神中,满是一种叫做「怅然若失」的肝肠寸断……

  「你……这话怎么讲?」我又看了看赵嘉霖,口舌有些打结。

  赵嘉霖拽了拽身上的披肩,轻蔑地看了看身边的周荻,又嫉恨地看着夏雪平:
「十三年前,徐远局长带领当时的青年警察,因为警局的一些老家伙,讹诈社会
团体并贪污受贿成性的事情,搞过两次抗议,并且第二次还把事情举报到了省厅
和省检,但是,万万没想到,上面并未因此追查季达前局长,反倒是把参与那两
起事件的所有人都给下放了——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夏警官又跟徐局一起被派遣
到了交通大队,是这么回事吧?虽然我当时只是个小学生,但我后来也是查过资
料的。后来的第二年,郎兴民被『宏光公司』成功夺权之后的『大小王爷』派人
给杀了,季达前局长发现事情大条,而且就像张霁隆当初说的那样,季前局长也
知道了省厅可能出了问题,这才又把徐局和他的手下们紧急调了回来,跟自己一
起对付那些政变份子;再后来,当时还是一介马仔的张霁隆偷到了关于政变阴谋
的核心计划资料,硬闯情报局,惊动了首都高层,随后中央警察部、国情部和安
保局同时发出密令,让F市三个部门协同合作,并由徐远担任特别小组前线指挥。
你周师兄和雪平姐,当时则都在那个特别小组当中。所以我说,桂处长说的没错,
你周师兄和雪平姐的第一次认识,应该是在十二年前——难道不是这样吗,老公?
夏组长?」

  「啊,这个嘛……其实吧……」周荻磨磨唧唧地抬起头,却半天也说不出个
整装话来。

  就在周荻支支吾吾的时候,夏雪平抬头开了口:「赵小姐这话就说的有点偏
了——你查了资料,确实有心了,但你所查到的一份或者少数几份资料上面的东
西,就能代表当时所有的情况吗?的确,为了应对那场特殊的安全危机,F市秘密
成立了一个特殊行动小组,我和周荻都有参加,但名义上是一个特别小组,每个
人的职责和工作内容都有不同,更何况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按照警察、国情
和安保三个系统组别分别执行各自方面的任务的,就有点像你和秋岩今天假如到
的这个专案组一样,大部分情况下我也得回到市局去、跟着市局的队伍去进行抓
捕和作战。而且那个小组当中,三个方面的组员加起来有五百人之多,我当时的
确不认识周荻,这又怎么了呢?赵小姐,按照你的逻辑,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
能描述一下专案组这七个小组中,『橙组』的两个女组员各自的外貌特征吗?」

  赵嘉霖这下没话了,因为夏雪平的驳斥,不但逻辑上通顺,而且下午开会的
时候,赵嘉霖压根就没怎么太注意分组的状况,别说她不知道「橙组」的那两个
女生的长相都有什么特点,估计让她说出那两个女生的名字,她都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这些都是没用的话,而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咱们不认识,
现在咱们全认识。」看着赵嘉霖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样子,周荻忍不住还是用手
指叩了叩桌子,出来打圆场:「你看,之前我跟雪平认识这么长时间,跟秋岩也
认识这么长时间,我还一度不知道秋岩就是雪平的儿子呢,就像秋岩不知道嘉霖
跟我是夫妻一样。咱们四个今天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
废话不多说,从明天开始,『公司』里也算又有活了,从明天天亮的那一刻,咱
们之间就有多了一层『战友』的身份。」说着,周荻又把最后那一点莓子酸奶倒
进了四只玻璃杯里,并带着头举起了杯子:「呃,在公共场合下,咱们工作上有
些事情我不好说太多;今天秋岩有句话说得很深刻——活在当下。从明天开始,
我希望咱们四个,」接着他又看向夏雪平,「为了同一个目标,把这张『网』撕
破了,无论如何,都相互照应。好吧?」

  「呵呵,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烂的祝酒词!」夏雪平嫌弃地看了周荻一眼,接
着笑了笑。

  「哈哈,比我婚礼上那个祝酒词还烂吗?」

  「半斤八两——我都替嘉霖寒碜!」说完,夏雪平先跟周荻碰了碰杯子,又
跟赵嘉霖碰了碰杯子,接着在跟我碰完杯之后,睁大了眼睛,与我对视了一会儿。

  我则一直等着夏雪平跟我碰杯,才跟周荻碰杯:「周师兄,一切为了工作。」

  「为了工作。」周荻微笑了一下,又转头看着夏雪平。

  而在一旁生着闷气的赵嘉霖,一直等着我的杯子举到她面前,她只跟我碰了
杯子,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却又投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离开了酒楼,坐在车里的我,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街边的霓虹璀璨,却久久不
愿把脸面相正开着车的夏雪平。

  「怎么样,吃饱了吗?」过了两个红灯,夏雪平见我居然仍没说一个字,于
是她便先打破了车子里的沉寂。

  我心里难受得紧,虽然她临走前那些驳斥赵嘉霖的话逻辑通顺,但我仍然觉
得有点不大对劲,所以,她此刻的柔声细语,戳在我心里,让我又气又委屈。

  「嗯?没吃饱吗?我看你吃得挺多的啊!而且他俩今天点的这些菜还挺经饿
的,也挺好吃……我看那个炙子烤肉,在家的话应该挺好做的吧?我挺爱吃那个
的。而且咱们家不还有个美茵小馋猫喜欢吃肉吃香菜吗?啥时候,咱们的小何大
厨学学怎么做,也给咱们家露一手呗?」

  我咬着嘴唇撇着嘴,依旧望着街边的路灯和夜幕下散步的行人,依旧没有回
应夏雪平的话。

  连着换了两个话题的夏雪平,见我还不说话,便叹了口气,依旧用着温柔的
声音对我问道:「小混蛋,生妈妈的气了么?」

  「……嗯。」我憋了一会儿才应答道。

  「妈妈向你道歉,对不起啊。」夏雪平果断又真诚地对我说道。

  「对不起我什么啊?」我气呼呼地转头看向她。

  她再次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一手拄着车玻璃,一手握着方向盘,踌躇片刻,
然后对我合盘托出:「妈妈的确是骗了你——而且刚才在赵嘉霖面前也没说真话。
但是妈妈保证,接下来我说的都是真的……」

  夏雪平虽然说得很真诚,但我反而更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且听她说道:「唉……桂霜晴说的没错,我和周荻十二年前的确在那个特别
小组里认识了。你之前问过我,他是不是对我有好感,我当时说得很不在意,但
其实是害怕你会对这件事太敏感——他实际上追求过我,而且还到了一种很纠缠
到让人觉得油腻的纠缠地步;但其实我对于周荻这个人,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朋友、
一个战友而已,从认识他以来到现在,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我当初早就已经决
定,我这一辈子就为了你,还有美茵……对,还有你爸爸,还有这个家——对的,
妈妈当时还跟爸爸没离婚呢嘛,你看我这记性!」夏雪平说着,还不好意思地笑
了笑,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总之,当时我为了这个家也好,为了你也好,自从
我知道他对我有了那种想法之后,我对他的态度完全就是敬而远之……」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打断了她的话,虽然她对我的这种认错态度已
经让我心软了,但有的时候嘴巴硬得就是不听使,「你既然说,你把他只当做一
个朋友,你应该问心无愧的,对吧?你夏雪平平时是个多么问心无愧的人?我觉
得在你身上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的——那你干嘛当时不直接跟我说清楚呢?」

  「因为我觉得,自从在R省我俩遇到周荻之后,再一提起他,你的情绪就不对
啊——就像你现在这样。」夏雪平手足无措地看着我,然后很无可奈何地抓了抓
头发,「唉,秋岩,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但妈妈也从来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
我之所以没跟你说他追求过我的事情,正是因为我真的在乎你的感受,我不想让
你因为一件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一件现在已经不存在的事情觉得生气、或者嫉妒,
或者是任何的负面情绪……」

  「哈哈,一件『已经过去了的事情』?『现在已经不存在的事情』?」

  「对啊,他也结婚了。我也跟你在一起了——而且我跟他已经摊牌了,就在
我去情报局上班的第一天……抱歉,这件事也没跟你商量,但我也是为了不想让
你多心才告诉他的,当然也是为了他家那位赵嘉霖。你也看到了,嘉霖对我的误
会也很大……」

  「那你觉得,这事儿真结束了么?如果真结束了,赵嘉霖为啥对你误会还这
么大?」我反问道,「而且,我……我不耍性子,我就问问你的感受——对于你
今天来说,你对周荻,就今晚而言,他的种种行为举止有没有什么察觉?」

  夏雪平双手放在了方向盘上,陷入了沉默。

  「你看,你不说话了——其实你也能感觉得出来吧?推开今天是他俩订婚纪
念日的事情,放在一边不谈;你说一个男人,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来吃饭,结果
一顿饭下来全程对自己妻子的各种要求各种话语都是不服不忿、Diss来Diss去的,
甚至有些不耐烦和冷漠,反倒是以另一个女人为中心团团转、端茶倒水、嘘寒问
暖的!你客观地说说,我敬爱的夏雪平组长,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嗯?是不是
有问题!」

  夏雪平抽了抽鼻子,侧过头去,也不知道是在看后视镜还是因为不想看我,
却依旧沉默着。

  而我依旧发着怒火,并且这满腔怒火,居然还有越烧越旺的架势:「你看,
他都这样了你怎么就能说这事儿过去了?这事儿怎么就过去了!并且从咱们俩出
现,他的眼睛就粘到你身上就没摘下来过……」

  「那我也不能把他眼睛戳瞎、把眼球剜出来吧!眼睛长在他身上,我能做什
么?」夏雪平万般无奈地大声说道,「他的什么想法、什么感觉,那都是从他脑
子里、他的心里散发出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已经跟他摊牌
了,告诉了他我跟你之间的事情,就是为了让他死心、就是为了让他这个已经结
婚了的人,别再对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别再对我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那他
就像你说的还那样,那我能怎么办?」

  「那你就就能用说谎的方式,来抑制我的想法和行为是么?」说这句话的时
候,我真是苦到了嗓子眼里了。

  「哎哟!我不是……」夏雪平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口气,「我……
秋岩,这事儿确实是妈妈不对!但……妈妈真是因为太爱你、太怕你受到伤害、
太怕你胡思乱想我才……妈妈都已经跟你这样道歉了,妈妈真的知道错了!哎哟
我真的是……」她难过地抓紧了方向盘,难受地自言自语,「我也真是……我干
嘛答应他非得吃这顿饭呢?之前明明都好好的……」

  「哼,这事儿根本不是出在这顿饭上面!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不把事情告诉我,
我就会不受伤害!你当初说谎瞒着我,你现在又跟我保证说,你跟我讲的回去的
那些事都是真的,你觉得我还会相信吗?你难道不觉得我发现你没把所有事情告
诉我,本身就是一种对我的伤害吗?」

  「我刚刚这次说的确实是真的!我真的是为了你才没跟你说那些话的!我知
道我做得不对,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可是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为什么没这么
得理不饶人?」夏雪平也终于有些爆发了,「而且我为什么要把所有事情都跟你
说呢?哪怕是正常的情侣之间,也应该有给对方留出来的隐私空间的吧!我想让
你跟别人处得来、我想在我俩的感情和我周围的其他人、我关注的其他重要的事
情之间一碗水端平,我也很委屈的!你体会不到吗?我为了保护你的感受、照顾
你的情绪,我有些事情、有些话就不想让你知道,不可以吗?有些事情我不想让
你去承担、不想让你感受到压力和威胁!不可以吗?我也想问你,你只是个21岁、
心理一点都不成熟的孩子,我又凭什么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说呢!你是不是以为我
志愿去情报局协助工作,就是为了接近周荻?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可真是
的……从外地回来,我一直都在努力付出!我一直都想把我俩11月份这么长时间
的甜蜜维持下去,我想尽办法呵护着你、取悦着你!而你又为了我做过什么?你
除了吃醋就是嫉妒!你连我那天差点被枪打中,当时都不闻不问,你就在乎你自
己的感受而已!——我也问问你,何秋岩,你这小混蛋跟我在一起之后,你又为
我做过什么?」

  说到最后,夏雪平的声音已经开始带着几分哭腔,我转过头去看着她,眼泪
已经在打转。

  与此同时,没良心的我在这一刻,也总算想起那张她到现在也不愿跟我提起
的医院单据。

  而且,最戳得我心头涌血的,是她那句「你又为我做过什么」——其实我很
想很想为她做些什么,我分明知道她为了查「天网」、查外公的死的背后真相出
生入死,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一刻我总算明白一个道理:或许感情这种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出现问
题了,可能两个人都没错,仔细清算一下又都有错,而所犯的错误,往往都有一
个好的、或者自以为好的出发点,即是一切都是为了对方。

  「对不起。」

  我也对她说了一句。

  但这句道歉,并没让我俩都好过一些。相反,她开始轻轻哽咽起来,而我,
心中的沉重更加让我喘不过来气。

  但仔细想想,或许现在我和夏雪平这种相处的状态,可能就是我心中被喂毒
之后的表现吧……抱歉,让某些人得逞了。

  就在此刻,夏雪平的电话响了。

  她用手背在脸颊上轻抹两下,然后接通了电话:「喂……对,怎么了凌音姐……
在啊,他在我身边……啊?……嗯,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后,夏雪平担忧地看着我,然后主动温柔地用那只沾了自己泪水的
手,拉住了我的手。

  「你……你也不生我气了吗……」

  「这个事情先不说了,咱俩得晚点回去了,小混蛋,」夏雪平叹了口气,
「——那个康维麟死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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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09)

  等我和夏雪平赶到的时候,现场附近还在冒着浓烟。

  而在七星山背面的盘山路上,停着一辆玻璃全碎的黑色面包车,车上到处是
已经结成冰的血液,以及机枪扫射过的痕迹……

  坐在车里戴着眼镜的康维麟,被打掉了半边脑袋……

  车子附近,还躺着八具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帽的士兵的尸体,已经不能称之为
尸体了,那只不过是一摊模糊的血肉,甚至在道路旁,还有因为被机枪子弹打得
七零八落的断指和断臂……

  而在黑色面包车的后面不远处,还停着一辆大货车和一辆轿车,上面也布满
了弹孔和血迹,货车上的司机和轿车里的一男一女、一女童,也同时被灭了口……

  看到这一副景象的我,立刻感觉食道里发烫,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顶着,
随后胃里所有东西一翻,我便再也忍不住,扶着道路旁的防护栏杆,把刚刚吃的
那些珍馐佳肴,丝毫不保留地敬了土地山神……

  「秋岩,没事吧?」夏雪平半搂住我,然后拍了拍我的后背。这血腥的一幕,
对她心里的触动应该并不比我差,尤其是在看到那轿车里被灭口的一家三口,那
画面,与姥姥和舅舅全家当年被灭口的画面何其相似;

  她还是压抑了自己的情绪,跑到我的身边来关心着我。

  我对她摇了摇头。

  岳凌音正在大老远跟部队的人交谈,她一回头,便看到了我和夏雪平,于是
立刻从自己的车子上拿了温水壶走了过来。夏雪平根本来不及说什么,接过岳凌
音手里的水壶,然后用壶盖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漱漱口吧。」

  清空胃里所有东西的我,全身无力地靠坐在护栏上。我并不是因为看到那血
腥的画面而感觉恶心,比起那满地鲜血与弹孔;更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是在我这
边能查到的关于「天网」的所有东西,全都断了。并且,还搭上了八个战士与四
个无辜的路人的性命。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功败垂成的感觉,而漱过口之后,嗓子肿那种令人心律
不齐、手脚冰凉的苦涩感,也被瞬间放大了:「我也问问你,何秋岩,你这小混
蛋跟我在一起之后,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为我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

  ——夏雪平刚才在车上的这句本来就让我难过的拷问,在此刻反复回荡在我
的耳边,并且,在我此时的脑海中出现了两个小人儿,一个愤怒无比,一个面带
讥嘲,两个小人儿拿着那句拷问幻化而成的两把锤子,无休止地痛擂着我的灵魂。

  「法医还没到吗?」夏雪平对岳凌音问道。

  「『公司』鉴定中心的人正在路上,还得等一会儿……」岳凌音灰心地把自
己的头发拢到耳后,垂头丧气地说道,「都大意了……我也大意了,军方的人也
大意了——我应该派几个情报局的人协助一下才对,而且为了保密,我也没跟军
队的人说清楚这个『犯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知道这个证人的性质,所
以就派了这么些人,一辆面包车……本来也是考虑低调谨慎,结果还是出了这事
情……」涉及到开展调查所必需的关键证人死了,捎带着损失了八名战士,其中
一个还是连长级别的军官,如果上面追究下来,岳凌音便是首要的难辞其咎。

  「怎么会这样……」夏雪平也忧心忡忡起来。

  「暂时从现场推断,」岳凌音盖紧暖水壶的盖子,无奈地从口中呼出一股白
气,「应该是袭击他们的那些人,伪装成附近的公路警,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关卡,
等到把他们拦下之后,立刻进行袭击,然后又把后面那两辆车上的人灭了口,接
着把假警车推到公路下面,丢了燃烧弹烧毁,再坐上从反方向过来接应的车子逃
走。只是我现在……唉,脑子有点乱,我也搞不清楚究竟到底哪里不对。遇害的
那个连长我认识,他是个有经验的军人了,按道理,如果是假扮的警察他应该能
看得出来……唉,想当『事后诸葛亮』都是件困难事,真要命!」

  「那这事儿有可能泄露给别人吗?」夏雪平对岳凌音问道。

  岳凌音摇了摇头,又仔细想了想,对夏雪平说道:「你把这这个康医生的情
况报给我之后,我只跟67军一三四师的师长肖钟钰联系过,就连明子超我都没提;
而肖钟钰这个人,我保证她绝对可靠——因为她的小丈夫,曾经是检察院的一个
检察官,结婚之后不久,却因为九年前的一个贪污案,被人报复杀害,还把他生
殖器割了,塞到尸体的嘴巴里,而且对方还留下了署名为『天网』恐吓信,所以
这个肖师长跟『天网』也算是有血海深仇的……她虽然是个女军官,但也是侦察
兵出身,这种事情交给她办,也应该是滴水不漏的;而且根据我的观察归纳,跟
『天网』有关的事情,全出在警、检、法、情、安五个系统之中,几乎不涉及军
队,所以我觉得军方应该不会出问题的。」岳凌音想了想,又对夏雪平问道,
「这件事除了我和秋岩之外,你跟别人提过么?」

  「我当然也是守口如瓶,调查课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那他呢?秋岩有可能跟别人提过吗?」岳凌音对夏雪平冲我扬了扬下巴,
而此刻的我,确实有点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吐空了肚子以后,情绪也落入了谷
底。

  「秋岩更不会跟谁说出口了,他昨天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他还说市局的人都
不知道他去了监狱,请求你帮着把这个康给保出来,更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就只有可能是监狱那边出了问题了……现在子超和茗初正在动用他们的
人调查大西监狱,估计明早之前就会有消息吧?」

  事后的调查证明,确实是监狱方面出了问题。当然,也有我的一点疏忽:那
就是我忽略了,我在康维麟之前,他刚进监狱没多久就遭了几个喜欢找茬的狱霸
的一顿毒打,那一通打打得康维麟的肝脏稍微受到了一些损伤。尽管按照当时的
情况,康维麟已经是个准死刑犯了,可出于人权和人道主义方面的因素,监狱方
面还是给他安排了医生检查身体,并进行了医治。而在我以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
名义要求监狱把康维麟安排到单间保护起来之后,对于他的医治和身体检查也没
有停止,毕竟他不是真正的被关禁闭。根据狱警的证词,康维麟自从进监狱以后,
跟他交流最多的那个,也只有那名狱医了。

  「桓医生,这一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了……」

  「大家都是医生,救死扶伤,不是应该的吗?瞧你这么客气,又把话说得像
离别似的……康教授,人活一世,不到最后一刻,就还是得带着点希望活着,不
是吗?」

  「哈哈,桓医生,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了。」

  「离开?你该不是准备轻生吧?那我可得报告监狱局方面,把你好好看着!」

  「我怎么会是想轻生?我还没活够呢……唉,桓小姐,你我相见恨晚,但是
有些话我现在真的不能跟你说。反正我会好好活着的,要不是你鼓励我,我或许
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坚持不住。总之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了。」

  「那好吧,又这么客气……别的别多想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随后,康维麟和那八名官兵就出事了。

  而那位姓桓的监狱护理医师,在当天晚上便也不知所踪了,后来情报局的人
查到他的住处,却发现那里早就人去屋空。

  百密一疏……真是百密一疏啊!

  而我当时还不知道,几乎就在康维麟被杀的同时,练勇毅也死了,两天后才
被人发现他在家中「上吊自杀」——实际上他是被人先勒死后伪造成自杀的,毕
竟一个自杀的人,在死前是不会把自己的肋骨弄断、指骨掰折,但至于是谁下的
手,却根本无从查起。

  我举起拳头愤恨地朝着防护栏猛砸了两下,而第二下,就因为正中护栏铁片
上的边棱,结果给我手上戴着的那只皮革手套彻底划破,右手五根手指的长指节
也全都划开了一道口子,幸好有皮革手套和里面的棉里子挡着,手上被割破的地
方并不深。

  「你这是干嘛呀!我的小混蛋,你急什么?」夏雪平见了,马上回到车旁,
打开里面的储物抽屉,找出一盒创可贴来,又匆匆回到我身边,帮我摘了手套,
把伤口贴上创可贴,嘴里还很揪心地埋怨着我:「你跟自己发什么火?你是想心
疼死我吗……」

  「小朋友,你还好么?」岳凌音也对我问道。

  我很勉强地才点点头。

  岳凌音也点头回应,并拍拍我的肩膀:「煮熟的鸭子会飞,捂好的玉石会碎,
这两种邪门的事情,是做情报工作跟当警察都会遇到的。别气馁,反正什么事情
都是从零开始的。把你叫过来,主要是让你辨认一下康维麟的尸体——因为考虑
到这件事情的性质和保密程度,所以不能涉及外人;恰好你认识他、你是我们内
部人员,所以就把你叫来了,而不是故意想给你上眼药。」此刻的岳凌音不再像
平日那样大大咧咧,此刻的她对我说话的时候很和蔼但也很威严;不过看得出来,
康维麟和那几位士兵突如其来的丧命,也让她头疼不已,所以她倒是也没对我安
慰太多,只是说道:「什么都别多想了,作为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孩子,你做的
已经够不错的了。晚上回家之后,好好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暂时就忘了这
件事情吧,毕竟明天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

  我对岳凌音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请岳处长放心,我不会耽误明天
的任务的。」

  「这就好,我相信你。」岳凌音笑了笑,「突然不管我叫『大婶』了,我可
真不习惯!别在这坐着了,这大冷天的,这不锈钢护栏多冻屁股?」接着,岳凌
音跟夏雪平一起哄着我,让我先上了车,接着又把夏雪平拽到一边:「你俩刚才
来的时候,在车上吵架了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夏雪平惊讶地看着岳凌音。

  「别忘了,我专门去美国念过心理学硕士,就这点事情,我还能看不出来?」
岳凌音说道,并诚挚地抓住夏雪平的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你们俩能产生现在
的关系,是都太在乎彼此所产生的结果,但有的时候因为太在乎,所以就会把自
己活得太沉重,但同时,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被轻慢了。这样一来,就会吵架。」

  夏雪平看着岳凌音倾听着她这些简直神机妙算的剖析,却没说话。

  岳凌音又看了车里了的我一眼,然后对夏雪平说道:「我其实很担心他现在
的状态,你看他现在这副颓丧的模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晚上回去之后,再
好好抚慰抚慰他吧……唉,这里的事情就先别管了,与这个康维麟有关的其他的
资料,我已经派人在查了,如果警察厅和情报局追究的话,有什么罪过我都扛着,
跟你和小朋友都没有关系了;但是,明天的任务可真心大意不得,虽说现在还不
知道那个日本鬼子要来干嘛,但咱们这几个人,谁都不能出岔子。」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夏雪平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在努力地保持着沉默,我企图用沉默这种方式来遮掩
自己此刻的脆弱。或许我在康维麟这件事情上的确过于悲天悯人,甚至有些玻璃
心,因为他对「天网」的一些事情的所知本应该属于一种意外收获,而我没有及
时掌握他所知道的东西,其实对我而言,也并没损失什么,但这毕竟是我在当警
察之后第一次&也是跟夏雪平确定了禁忌情侣关系后第一次,主动去进行的谋划和
行动,我本想用这个,给夏雪平作出一份美味的蛋糕,却不知道最后竟然还是鸡
飞蛋打。

  我依旧望着窗外夜幕下的F市,哪怕是驾驶舱里开了暖风,车玻璃框周围那一
圈也逐渐起了寒霜。街道两旁的树木依旧银装素裹,但是每一棵树全都在寒风中
难以自控地摇摆、腰斩,被这样或那样地任意摧残;而随着寒风愈加地凛冽,那
道路旁的雪堆上,也扬起了一缕缕散碎的雪花,会聚在一起,如赤裸着全身的仙
女身上缠绕的轻纱,亦如勾人魂魄的妖魅随风飘动的长发,可这些如纱如发的雪
花却伴随着那顽劣的狂风,飘散而起的时候总带着阵阵呼啸,恰似哀嚎,又似讥
嘲。

  我最爱的F市的冬天,竟头一次惹得如此委屈,也如此伤心难过;但我躯壳下
的心灵,此时却如同外面的气温一样寒凛。

  此刻,那只温柔的右手,趁着红灯的停歇,轻轻拉过我的左手,并就这样用
手心捂着我的手背。

  「小混蛋,怎么不说话呀?」夏雪平微笑地对我说道,她跟听话地遵从着岳
凌音刚刚的建议,似乎真的忘了康维麟刚刚那凄惨的死状。

  我没回应她,却下意识地把手抽回了一点……

  我之所以会躲,并不是我现在讨厌她、或者讨厌她主动跟我亲昵,我也并不
是在生她的气;其实在刚才她接到岳凌音的电话之前,我就已经想通了,她没跟
我说关于自己怎么认识周荻的实话,以她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的方式,的的确确是
因为她太害怕我会胡思乱想,而杜绝这种情况的方式,对她而言就是根本不提最
初周荻对她做出的那些纠缠,虽说这样是不对的,无论是出于母子关系还是情侣
关系,可站在她的角度来讲,她似乎也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而在饭桌上她没
跟赵嘉霖说出实话,也应该是害怕赵嘉霖会胡思乱想,尽管我还是很讨厌赵嘉霖,
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对于爱情真是痴狂到比我都强烈的程度——在这点上我
还挺佩服她的,也正因为这样,以夏雪平的角度来讲,她真的不愿意给别人带来
任何的麻烦,至少她自己觉得如此。

  可至于我为什么会躲她的主动牵手,我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此刻的我,就像
一只躲在角落里的、深知自己弱不禁风的动物幼崽,害怕世间投送过来的一切,
哪怕那是一只想要来呵护自己的手。

  「干嘛!」夏雪平见我将手往回抽离,直接果断地伸过手来,一把将我的左
手抢回自己的手中,把我的手腕放在两个座椅中间储物槽上面的盖垫上,并在自
己那温热的手中紧紧握住,放都放不开,得意地微笑着,又皱着眉眯着眼睛,开
玩笑地对我质问道:「怎么?开始准备躲着我了是吧?嫌弃我这个『妈妈老婆』
啦?还想跑……」说着,她用自己的小手指故意在我的手心里挠了挠痒痒,并眼
角带着笑地对我不服道:「就算你还生我气、就算你又开始恨我了,我也不会让
你跑掉!」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茫然且酸心地看着她。

  她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集中在路况上,接着又转头看着我笑了笑:
「你老老实实说,你这小混蛋,该不会真的不想要我这个『妈妈老婆』了吧?」

  我摇了摇头。

  「是因为我哄骗你、瞒着没告诉你一些事情,所以你还在我的生气么?」自
己用了这么大的劲儿来试图逗乐,我的脸上却不见任何重新开心起来的意思,夏
雪平也收起了玩笑之意,对我温情脉脉地问道。

  「我没有……我……唉……」我一张口,满嘴全都是苦味。也不知道是心里
苦,还是刚才还有未吐干净的胆汁残留在了嘴里。

  「那你还是在为刚才的事情,心里觉得难受吧?」夏雪平轻轻捏了捏我的掌
骨,「我是指,那个康医生被杀的事情,你还在为这件事难受,对吗?」

  我迟疑片刻,然后点点头。

  夏雪平叹了口气,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用着中指和食指指肚,在我手背处
凸起的血管上轻轻抚摸了两下,继续安慰着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个康
维麟也已经死了,你就不要再过度的折磨自己了。你给了我们所有在调查『天网』
的人一个灵感,你又能用你自己能支配到的所有有限能量、去让康维麟在转出监
狱之前用禁闭室来保护他,就像岳凌音说的那样,以你现在的年龄和经验,你能
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夏雪平说着看了看我,见我脸上依旧挂着忧愁,
一边着急地在肚子里酝酿着词藻,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把手放回到我的左
手上拉着,继续说道,「而且她不是还有一句话么——对于『天网』这个组织的
了解,我们都是从零开始的,就算我们目前没办法直接拿到康维麟知道的那些东
西、掌握到那些资料,他跟你见面那次,也给了我们一个思路呀!」她又看了看
我,见我从头到脚的状态依旧沉重,她却比我更加着急,因为她是真的不会安慰
人,眼见着车子已经开到家门口,她却还没把我劝好,实在是着急的不行,也真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宝贝,你就别这样上火、这样担心了好不好?你既不是任
务的策划者,你也不是这个行动的负责人,如果真有什么事情的话,有我和凌音
在一起顶着呢!」

  而听着她这样一个不善于安慰别人的人,如此努力地想让我开心振作,我却
更加的承受不住一直被压抑着的悲伤情绪。

  「本来是我起的头、想出来的主意……唉……我以为我能干成这件事、我寻
思着这将算是我精心准备给你的一个礼物、我想着去帮你做些什么……到头来,
如果出了什么事却还要让你去顶着……」

  「哎哟,我的宝贝,我不是这个意思呀!……你看,你说得倒像是我在责怪
你一样……」

  「我知道你并不责怪我,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责怪我自己!」我决绝又绝
望地说道,「我不仅什么都没做好,我还连累了那么多人!是我害死了那么多无
辜的人,还有康维麟!」

  「那些无辜的人……他们……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夏雪平极力安慰着我,
但说到那些无辜的生命,她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不能怪你,而是需要算
在杀了他们的人的头上!而我们要做的,不就是抓到那些人吗?就算今天你遇到
的这些人,他们没有遇害,那么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也一定会去杀害其他无辜的
人,甚至是更多。我们的职责、我们的目标,不就是把那些人抓到、粉碎、消灭,
以避免更多的人受到伤害,对不对?而至于康维麟,他本来就是一个犯了过错的
死刑犯,你已经是帮助了他的;而他之前,也是对无辜的人动过手的,这是他的
报应,这是他的命。」

  「可我毕竟给过了人家一个希望,一个活着的希望……我相当于画了三张饼,
夏雪平,我画了三张大饼!一张是给这个康医生的,我让他以为自己能活下去;
一张是给你的,我让你以为通过他所知道的东西,我们很快就会离『天网』那帮
破人、那些破事更进一步;我也给自己画了一张,我让我自己以为,我对你是有
用的,而不是只会一味地给你惹麻烦、让你生气、让你伤心、让你担心……到头
来我什么都没做到!夏雪平,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我简直我不值得你这么哄我、
关心我,我根本对不起你的爱,我简直是个废物!」

  最后的那句话一出口,我的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漱漱滚落,结果因为一哭鼻子,
所以我更加没勇气看着夏雪平。

  「哎哟,我的小混蛋呀!你干嘛要这么想?你是我的小混蛋,你这辈子都是
我的,我当然要哄你、关心你的啊!」车子其实马上就快到家门口的停车位上,
但夏雪平一见我眼泪掉了下来,于是立刻把车子停到了路边,解开了安全带后,
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左臂绕过我的腰,右手拖着我的后脑勺,看着掉着眼泪的我,
对我动容地问道道:「快过来,小老公,让妈妈抱抱……你怎么会这么想啊?妈
妈老婆要是不爱你,又该爱谁呢?」

  冰冷的心灵再次与温暖的身体紧紧抱在一起,虽然这一刻我和她的角色是反
过来的,而当冷与热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化成水分,带着我内心深处的苦涩,
从眼眶中决堤。我继续哽咽着说道:「我……我感觉自己一直在拖你的后腿!夏
雪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宝贝,没关系的……没关系!你没有对不起妈妈,宝贝!你没有对不起我……
你在老婆的心里你已经很棒了!别说对不起……别这样说好吗?」夏雪平皱着眉
头看着我,紧紧地把我抱着,然后又搂着我的额头吻了吻,并温柔地抚摸着我的
头发。

  而她越是对我如此温柔,我的脆弱就越是像一只不断被加了重量的担子,把
我压得我越发崩溃:「是我不够好!我真的想去做些什么!我是真的很努力的想
帮忙!可到最后什么都没做好……夏雪平,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你?」

  「……你这真是要我心疼死你呀,小混蛋!你是白痴吗?你干嘛要多想这么
多?我的小傻瓜!」

  夏雪平有些着急地看着我,她明显地对我的妄自菲薄感到愤怒,同时又为我
的伤心感到难过,她紧紧地跟我搂在一起,脸颊贴着脸颊,随后,我也感受到了
有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我浑浊的泪水和她清澈的泪珠汇聚在一起,然后
同时浸润进我俩彼此的内心之中。

  在安静中拥抱了好一会过后,夏雪平才在我的耳边轻声问道:「……是不是
刚才妈妈老婆生气的时候,哪句话说错了,让你多心了?——是不是又正巧遇到
康维麟这事情,结果,我刚刚埋怨你的那些话,让你一下子过于上心了?」

  「不……你说的没错,」我抽啜着说道,「是我不好……是我什么忙都没帮
上,还总给你到来麻烦……是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到!你说的没错……」

  「我的小傻瓜!妈妈老婆说的都是气话啊,妈妈心里并没有真的怨你、真的
觉得你不好啊!」夏雪平立刻伸手,用大拇指轻轻抹掉了我脸上的泪水,又一次
把我搂在怀里,「妈妈也没苛求我的小老公做什么……刚刚我跟你说那些话的意
思,其实就是想让你理解理解妈妈的苦衷、想让你哄哄我而已,你明白吗?哪知
道你会去钻牛角尖呀!」

  「真的吗?」我委屈地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秋岩,妈妈真的没有过于责怪你的意思。而且你也并不是一
事无成,你在我心里已经很优秀了。你千万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差,好不好?」夏
雪平流着眼泪,微笑着抚摸着我的额头,「而且你不是说过吗,将来什么事都要
跟我并肩前行的。有什么事情,我们俩一起扛着嘛!夏雪平也不是在什么情况下
都可以做到神通广大的,我也犯过不少错,不是么?妈妈老婆和小混蛋都有一些
最后也没办法完成的事情,是人都会这样,但只要我的小混蛋,能陪着『妈妈老
婆夏雪平大人』,我就很知足了——我真的觉得我的小混蛋,已经是世界上最好
的小混蛋了……乖,秋岩,别哭了好不好?妈妈让你受委屈了!看你这样子,我
真的好心疼!」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眼泪,搂着夏雪平的脖子,看着她如水的双眸、比外面
那雪纱更长更飘逸的秀发,以及比天上那月色更美的笑靥,憋了半天,才对她问
道:「『世界上最好的小混蛋』……『小混蛋』这种玩意怎么还分好坏的?」

  夏雪平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捏了捏我的鼻头,继续把我的脑
袋放在她的肩头搂了好一会儿,用着她略带干哑却洋洋盈耳、温如暖阳的嗓音,
对我婉转地呢喃着:「是的呀……我的宝贝何秋岩小混蛋,曾经是个坏坏的小混
蛋,欺负妈妈老婆、还故意让妈妈老婆伤心,现在这个小混蛋虽然有时候还不理
解我,但已经想着努力帮助妈妈了,现在秋岩小混蛋,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
混蛋。」

  我流下最后两滴眼泪,心里也舒服多了,情不自禁地吻了夏雪平的脸颊一下,
又不由自主地跟她嘴对嘴接吻起来。

  吻了两下,她又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见她应该是还有话说,于是在亲吻了
她的鼻梁之后。也停了下来:「想说什么?」

  「小傻瓜……」夏雪平用右手拇指在我的眉骨的轮廓上轻轻画了画,真诚又
温情脉脉地看着我,「以后别瞎想妈妈会对别的男人动心了,也别瞎想我会不喜
欢你不爱你,好不好?秋岩,从我的世界有了你的第一天起,妈妈心里只有你一
个人,你是我一辈子唯一想要陪伴着的小男人、小老公;对我而言,我的身边也
只剩下你可以陪伴了。所以以后别瞎想了,好吗?」

  「嗯。」我对她点了点头,接着又对她的嘴唇吻了上去。

  她却直接把食指抵在我的双唇前,努着嘴巴对我埋怨:「『嗯』什么呀!小
傻瓜最近总吃醋,你以为你老婆我看不出来吗?而且前两天晚上看到我被周荻弹
脑瓜崩你还有点怨我呢!」

  「那……你还跟他一来一回的相互掸水、玩上游戏了呢!说起来我就来气!……
就那场面,任谁看起来不会以为你俩在打情骂俏呢?」我也努着眉毛,挤着眼睛
对她怨道「我跟他相互掸水前后也就三五秒,那也叫玩游戏呀!我又不是一直跟
他闹着玩,这你都吃醋?再说我那时候昏昏欲睡的,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是谁……
再者,我还被他欺负了呢!哼,小傻瓜!小混蛋!小醋坛子!鼻子给你揪掉!」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捏着我的鼻尖来——我的鼻尖都快赶上她的玩具橡皮泥了,
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鼻子得塌掉。

  「那我不也帮你出气了吗!哼——嗷!」

  说着我便冲着她的手指咬了我过去,她连忙抬手躲着我的嘴巴,又猛拍了一
下我的脑门:「干嘛呀!你跟他那儿没出完气,你就拿牙在我这解恨呀!你是小
狗呀!」

  「我是对呀!我就是小狗!『冰雪小狗』!咬你咬你——呜汪汪!」我一时
兴起,便跟她张牙舞爪起来。

  「欸?你个小雪纳瑞还敢跟我面前比比划划、龇牙咧嘴?我可是『冷血孤狼』!
「夏雪平见状,直接扣住我的手腕,然后直接把嘴巴对我的血盆大口怼了上来,
我嗅着她身上仍未散去的迷人慕斯香水气味,心神一荡,便顺着她的意思与她的
双唇吻了上去。哪曾想,吻了几秒,我的嘴唇居然被她用牙齿轻咬在了一块……

  「呜呜……呜呜呜……」我的嘴巴就像橡皮糖一样被啮压在一起,真的一个
字都说不出来。

  咬在我双唇上的她,胜利又开心地笑了起来,紧接着放开我的手腕,端着我
的下颌,松开了牙齿,正准备对着我的嘴唇吻下去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脸色又变
得通红,体温开始滚烫起来,但正准备把我自己的嘴唇迎上去的那一刻,她似乎
重新拿起了一些理智,看着我的眼睛,对我的脸上呵着热气:「妈妈是不是……
应该把车停好的?」

  「我也刚想问你,毕竟被周围邻居看见了不好……我先去开门。」

  「嗯。」夏雪平听罢,却依然眼帘低垂,嘴角上扬,恰似等待着什么。

  我便迅速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开门跳下车,又一气呵成
地迈着箭步朝着家门口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利落地打开了家门。

  等我推开门,夏雪平也已经跟了上来,抬手用钥匙按键把车一锁,直接把我
的羽绒大衣从我的身上摘剥了,随手丢到了沙发上,自己也抬手脱了外套,盖在
我的羽绒服上面。我手忙脚乱地脱掉西装外套,又弯下腰,帮着夏雪平拉开皮靴
上的拉链,又直接扯开自己的鞋带;而在我做着一切的同时,夏雪平像着了魔一
样地在我身上上下乱摸,甚至还试着从我后脊背处把手伸进裤子里去抓我的屁股,
待我一抬起头,看她脸色红彤彤的,整个人气血翻涌,却像是吃了春药或者喝了
酒、引起体内残留的那些「生死果」毒素一般。

  她今天也没喝酒啊?

  难道是被人下了药?难道是……刚才吃饭的时候?

  那也不对:若是「生死果」作祟,无论是谁,药劲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除了
欲望和性快感,是不会有其他正常的感受的,甚至会出现半昏迷的情况,而现在
的她意识却是清醒的;

  倒是有可能是其他的药物,但毕竟我还和她去了一趟城郊七星山的山路上,
看了一眼康维麟遇害的现场,算上路上的时间,前后差不多也有五十分钟了,这
要是再加上吃饭的时候……就假设,是我和赵嘉霖去洗手间那会儿,那时候到现
在至少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不管是「生死果」也好,还是其他类型的春药、普
通的性辅助药品,也不会等上一小时二十分钟才起效,否则,真有什么春药的需
要这么长的起效时间,那制药厂家也干脆关门算了。

  那她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坏孩子!」就在我脱掉鞋子的那一瞬间,夏雪平居然一把将
我摁到墙上,目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随着在她的嘴巴与我靠得越来越近,她的
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你怎么了,夏雪平?你今天,也没喝酒啊……」

  「妈妈喝不喝酒又怎么样?还什么都管呢!」夏雪平咬着牙睁大了眼睛,然
后在我耳边呵了口气,「你不还像个小媳妇一样,为了妈妈争风吃醋呢么!——
我现在给你吃糖,你想要吗?」

  「嘿嘿,我怎么觉得你是要吃了我呢?」我立刻将压在我身上她搂在怀中。

  我看她的表情、听她说的话,才最终确定她现在只不过是正常的被我撩拨起
欲望、有些发情而已,我记得以前看过的书上说,女人在月经来潮、怀孕期间、
生产过后,子宫在发生变化的时候,都会引起雌激素的旺盛分泌,按照这个道理,
我猜测经过人工流产而处于恢复期的她,也应该是出一种性激素分泌过多的状态
吧。

  「嗯!我给你吃糖,再把你吃了,嘿嘿,这很划算!」说着,夏雪平继续把
自己湿润的软唇抵在了我的嘴巴上。

  她这软糯的双唇与溜滑的舌头,以及她口中香醇的唾津,果然是这世上最好
吃的糖果。

  她边吻着我边拖动着我俩的身体朝着卧室走去,我继续拿着钥匙,隔着她的
身体、闭着眼睛凭着感觉,迅速地把门拧开,迫不及待地等着她进行「把我吃掉」
这下一步;可当我一个翻身,把她推倒在床上压在身下脱她身上毛衣的时候,我
却突然想起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的子宫那里应该还有伤,如果违背医学常识,
我贸然插入阴道的话,会影响彼此的感受不说,搞不好还容易造成大出血,说不
定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还在想什么……妈妈老婆想要你……」夏雪平看我又发呆,便有些迫不及
待地自己解开了胸罩并脱下,并将双腿缠在我的胯骨处,然后狠狠搂住我的头,
直接往自己的乳沟之间埋去。

  我一不留神,被她按得差点摔得撞在她身上,于是赶忙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单腿跪下,一手扶着她紧致的蜂腰,一手撑着床垫,然后绕过她的后背搂着她的
肩膀。她身上那带着如奶油巧克力一般的香水味道,加上她自身略带着麝香味的
体香,着实让人难以自持,再加上我的脸庞被她深深摁在她的胸谷之间,那滚烫
的体温加上那对儿饱满圆乳柔软弹韧的触感,让我丹田下那只不安分的欲兽瞬间
斗志昂扬。

  但我仍然不愿意为了一己私欲伤害到她的身体,即便面对一个若有同样身体
状况的普通女人我都不舍得如此,何况在我怀中搂着的、在我口中尝着的,是我
最爱的女神。

  「那个……你不是来『例假』了么?你现在的身体能做爱吗?」我搂着她的
肩膀,摸着她的那诱人的胸部对她问道。

  「确实……好像不能的……」夏雪平脸色红润,浑身滚烫得像刚刚蒸过一样,
焦急又委屈地看着我,难以忍受地扭动着全身,「但是妈妈现在好想!我好像要
我的小混蛋!好想要你给我……小混蛋,你帮帮妈妈……帮帮妈妈好吗?我的小
男人、小老公,只有你可以满足妈妈对不对?」

  她嘴上说着,眼神迷离,却趁我不备,双手加上左腿一用力,把我整个人掀
翻在床上,紧接着她又迅速地骑到了我身上,仿佛猎手怕刚刚被自己捕获到的迅
猛的羚羊逃跑一般。

  她猛地吻了我一口,然后用舌尖在我的口中挑动了一番,接着微张着嘴巴,
望着我的双目时,她的眼睛显得有些呆呆的,还故意用自己的舌尖拉着一条唾丝。
正当我被她这种痴态反向卸下警惕的时候,她又得意地笑了起来,用力地扯开了
我的皮带,并直接将我的裤子和内裤同时扒下。她的动作又十分得快;而随着我
身上的衣服越少、能够跟她炽热胴体贴在一起的裸露出的肌肤越来越多,我的情
欲也渐渐越烧越旺,尤其是眼见着她身前那一对儿挺拔丰腴的酥胸在我眼前活泼
地乱晃着,不一会儿就把我的灵魂勾走,于是,在她主动的撩拨下,我只有抬起
屁股,任她随意摆布的份儿。

  「小混蛋……又变得这么大了呀!」夏雪平把我的身体放平,握住了我的肉
棒,在自己的手中套弄着,并且解开了自己休闲裤的扣子,扭动着自己的翘臀和
修长美腿,连拽带踩,又一脚踢掉了那条裤子和里面的保暖裤,仍然只留下那条
高腰三角裤;她将我的肉棒在手中撸动了几下之后,又有些迫不及待地跨坐在了
我的身上,并把我的那只坚硬的玉茎对准了自己双腿之间,压坐在阴阜之下隔着
那涤纶帆布面料上下磨动着。我不确定这样子会不会让我俩都觉得舒服,不过的
确,那涤纶面料滑溜溜的,外加紧贴在她身上的这条内裤的确能让我感受到她阴
穴口处凹陷下去的轮廓,虽然并不明显,但至少现在,这样的接触,配合她腰部
前后扭动、跪着的双腿上下抬起又落下,让我的海绵体感觉很舒服。

  而在我感受着夏雪平利用自己阴阜,在我的阴茎上进行着刺激的同时,她弯
腰后对我进行着舌吻的嘴巴,早就把我吻得七荤八素。我不禁闭上眼睛,感受着
这自己的末梢神经与她爱意满满又带着反差的淫荡的灵魂,在彼此勾动中的舌尖
上逐渐融合,与此同时,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双手正一起伸出拇指和食指捏
住了我的乳晕,并且把我的乳头在两根手指的指肚中搓捏着,又打着转拨弄着。

  「啊……」

  我瞬间觉得全身有一种麻如过电一般的畅快,我便不由自主地挺着腰肌、抬
着屁股,迎合着她的阴阜与我的阴茎紧贴在一起进行这速度更快的摩擦,而就在
我忍不住嘴巴大张,叫唤出声的一刹那,她立即把我的舌头迅速地啄进自己的口
腔当中,那一瞬间,她温软口腔中抽紧的滑嫩肉壁、绕着我整根舌头搅动的灵活
香舌,在我舌面上用咬合面轻轻按摩的顽皮皓齿,让我整个人彻底爽上了云霄。
我下意识地抓住她那两只香软的乳峰,这对软似油脂、韧如糯糍的酥乳,又把我
的魂魄带回到了人间。

  「嘿嘿,坏死了!又欺负妈妈的胸……」夏雪平抬起头看着我,对我笑着,
又亲了亲我的鼻子,然后趴到了我的胸膛,「妈妈也要欺负欺负小混蛋的……」
说完,她张口吮住了我的右乳头,又把自己的左手探进我的嘴里,右手继续搓揉
着我的左边的小乳粒——这动作,完全是我之前每天晚上用来对付她的,没想到
今天竟然都被她学去,反倒收拾起我来。我因为确实被她的几下动作,搞得神魂
颠倒,或者有可能是跟她吵了一架、又对她释放了一次负能量后,我的身体对她
的摆布更加的奏效也更加的渴望,于是我也自然而然地把她那根食指与中指含在
嘴里,并一手继续抓揉着她的乳房,一手握着她的纤纤素手,并不断摆弄着她的
手掌,让我自己把她每一根手指都含舔个遍。

  在我舔弄她的手指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在口中发出「哦……哦」的呻吟,
我自己都觉得这种声音,仿佛跟婴孩在接受哺乳时发出满足的呓语一样,她也一
直说,我亲吻她的唇舌、吸吮她的乳房、舔舐她的阴唇与阴蒂的时候,都会不经
意地发出这样像的声音,而这种声音会让我在这样的时刻,让她觉得我更加可爱,
心中也会觉得更加禁忌与刺激,双腿之间的淫液更是会如洪流一般从体内奔涌而
出;她又何尝不是一样,每次她在我的唇间、在我的额头前、在我的胸膛、肚子、
屁股与龟头之上的时候,所发出「嗯……嗯」的呓语,大部分的时候听起来,更
多的不是被淫欲所主宰的勾引,而是充满了母爱的呵护与对浪漫爱意的表述。其
实我俩的动作,每次都是激烈迅猛、且在对方身上使着无穷无尽的力气、用尽浑
身解数的,但在进行着这些激烈迅猛的动作的同时,我们俩又都心有灵犀地关注
着这些看似细微且相对缓慢进行着的行为,也正因如此,我俩在一起时的一分一
秒,都十分充实,也让我们彼此十分享受。

  恰如此刻,我仔仔细细地吮吸着她的手指、我几乎想要用自己的口腔去记住
她指纹的每一丝柔美的线条;她也换过手来,轮流地在我两边的乳头上,分别用
手指和舌尖在上面画着圈,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在我的心里镌刻下我跟她的每一
份美好。

  而实际上,她的双腿、蜂腰与屁股在这同时也并没偷懒,相反,她一直在竭
力调动着自己的下半身每一处关节、每一处肌肉,配合着她隔着那条内裤用自己
饥渴的阴阜在我昂首挺立的阴茎上不停歇地摩擦着。可问题就在于此,她刚刚用
着十分轻柔的动作在我的从龟头冠状沟处到连着阴茎系带的那一面阴茎下半面摩
擦的时候,我敏感的肉棒还因为她内裤涤纶布料的表面比丝绸更柔滑而觉得微微
作痒、舒服务必,可随着她的动作加快,那毕竟有些硬质又稍显厚实的内裤,在
我的龟头开始逐渐发出生涩的质感,并且磨动的时候,还稍稍有些擦痛的不适;

  而夏雪平也是一样,她的快感全都来自我单手对她胸部的抓握、对乳头的按
摩,和在手指手心上的含吮,而下体处,我才几乎不会有什么感觉。起初因为我
的柱体,正好可以契合她那并不明显的肉缝的位置,她刚开始也感觉很舒服,但
随即跟着自己的需求加快动作的时候,我的勃起处对她的刺激反而没那么明显了,
并且,毕竟她本就比普通内裤更厚一些的这件之中,还垫了一层卫生巾,那东西
在她卖力的前后上下运动着的时候,正好抵消了大部分来自外部的捅戳感觉,所
以她越是加快速度,自己反倒越得不到满足。

  不一会儿,她也觉得累了。她懈气地坐在我的双腿之上,脸上的通红与身上
的滚烫并未消退,她无助有充满祈盼地看着我,嘴巴微微张着,舌头上下轻触着
嘴唇靠近口腔里面的边缘,眼神中满是幽怨和欲火。我知道,她根本没得到满足,
她很希望我能帮她、能给她带来那无法名状的喜悦。

  我心念一动,扶着她的肩膀深吻着她湿润的香唇,然后一手拦到她的高翘的
屁股上,我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她却完全领会了我的意思,并随着我的右手,
转过了身,又接着跟着我的牵引,慢慢后仰这躺在我的身上,然后从自己的左边
侧过头,闭着那双美丽的眼眸,伸出舌头继续与我湿吻。

  我伸出左手直接握住她的右乳,然后拃开手指,用五指笼罩在她的乳球周围,
并且渐渐沿着她那傲人的弧度,让五根手指朝着她的乳晕会集,最后用拇指、食
指和中指捏成一个小三角形,捻在她几乎像是想要迸出汁液的娇艳欲滴的乳头上,
同时我还不断用自己的手臂如浮萍掠水一般,配合着手上的揉抓刺激着她的左乳,
但在同时进行挑逗的时候,让她两边各自的感觉有紧有松。「唔……嗯……嗯哼……
「随着对她乳房按摩的时间加长,夏雪平正与我热吻着的口中,也发出了带着赞
许之意的浪吟,看来她很享受我的手法。于是我轻轻地将一直闲着的右手挪到了
她的屁股后面,趁着她沉溺于双峰上面的愉悦之中,用手迅速一扒,从后面扯下
了她的内裤。

  「唔……呜呜!呜呜呜……」

  她见我要动她的内裤,原本早已神魂颠倒的夏雪平,似乎突然又清醒起来,
她的软唇正被我啄住而无法言语,因此她只好发出连连呜咽,并且慌乱地皱着眉
摇着头;我见她惊恐地反抗起来,于是立刻抽回了右手,并把手从正面搭在她的
髋骨处,轻轻分开了刚刚那一刻稍稍并拢的双腿,并让自己的手掌和五指,在她
左右双腿的大腿根部内侧轮流匍匐按摩,而趁着此时,我也转守为攻,主动顺着
她舌头打转的方向,缠绕起她的舌头,并且左手三根手指对她右乳勃起乳头的刺
激,更加重了几份力道。不一会儿她又重新沉浸在了我的侍奉下,口中香醇的唾
津越来越多,舌头也直挺挺的呆悬在两排贝齿之间,于是我则完全主动地做一下
有一下,用自己的舌头包裹住来回她的舌侧,吮尝干净她所有的口水,并在末梢
神经最集中的舌底挑着舌尖,加速舔动。

  见她重新闭起眼睛、张开大腿,我知道她又卸下了心防,于是我又把手放回
到她浑源又结实的美臀之下,但我并不继续扯她的内裤,实际上我也只是想把那
条碍事的三角裤脱下一半,只到她会阴的位置即可,然后故意把我那又胀又烫的
阴茎塞到夏雪平那紧凑干净的屁股缝中——我扶着自己的阴茎,当龟头在她的股
沟之中前后划着。夹着颗大肉枣的充实感,从后庭处那敏感的肌肤上传遍夏雪平
全身,尤其是在我将龟头抵在她紧致的菊洞口的时候,她舒服又紧张地浑身都在
颤抖,但同时她又一次连忙摇着头,几缕带着栀子花香味的头发已经掩盖住了我
的侧脸,被我吸吻住舌头的口中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呜咽,那语调听起来大概是想
对我说「别,那里脏」之类的话,但由于我一直在吸着她的嘴巴不放,加上那两
只大野兔被我单手照顾得奇痒无比,她呜咽到最后,却只有「格格」直笑,外加
继续端着我的脸和额头与我湿吻的份儿。

  当然,我也并不是要从后面插入肛门,虽然我并不嫌弃她那里会脏或者怎么
样,我之前跟她在一起也有过没喝下那种清肠剂就走了后门的时候,只是在射精
之后我不会在自己洗干净以前去侵犯她的蜜穴或者玉口而已;而我不选择跟她肛
交,其实也是因为自己对女人在子宫内部有创伤的时候,如果进行肛交会不会伤
到她而缺乏把握。所以此刻,我把自己那滚烫似刚从火炉上取下的铁茎塞进她的
玉臀琼沟之中,完全是佯攻。我原先对于肛交是没有兴趣也不了解的,而自从跟
夏雪平在一起之后,我却越发爱上这种事情,而同时在夏雪平身上,我也观察到
了一点:因为女人的性器官都在体内,又没有像男人阴囊那种外部零件,所以在
做爱的时候,前后双穴的机动与对快感的汲取,则更加依赖于中间的盆底肌,盆
底肌扩张再收缩的幅度越大,她整个人全身的感应,而不只是性器官或者敏感区
的感应,也就越强烈,性高潮持续的时间与冲击也就会更猛。而为了应付今天这
种没法插入、却要给她性满足的任务,我必须让夏雪平在不受到任何伤害的时候,
前后门同时失守。

  在这时候,我把左右手换了个位置,用与刚刚近乎同样的方式照顾着她的左
乳,而把自己的左手垫在夏雪平的屁股下面,并用自己的阴茎在她狭窄的琼沟之
间一挺一挺地窜动,然后不断挺着腰肌调整着自己那燥热分身的位置,只是因为
今天并没有润滑液的加持,我因害怕带来疼痛感所以不敢动作太大。接着,我用
左手在她的左臀狠狠抓揉,配合着阴茎小幅度的动作把她的屁股稍稍掰开又合上,
让她体验到我正把她当做自己的玩偶一样摆弄,这让她又气又笑,她也顽皮地把
右手背过身后,在我肚皮上乱摸着,最后艰难地够到了我的龟头,又用自己的指
尖蹭着我的马眼。我顿时感觉一阵畅快,又为了迷惑她,在口中也发出了「哦……
哦」的叫声,接着将左手摸索到她的左胯处,并从她的腰窝再到鼠蹊部位的「马
甲桥」那里不停摩挲、不断试探;

  等她专心地把两根手指如筷子一般,嵌夹在我的龟头处、还努力地用着自己
的桃臀刮蹭我的冠状沟的时候,我趁她不备,一把将左手探进了她的内裤之中,
并且迅速探到那卫生间护垫的下方,找到了她阴阜上那丛黑森林的尽头处,埋藏
着的那颗软乎乎的、却正在充血的阴蒂豆豆。

  「呜呜呜!唔……嗯……唔……嗯哼!」

  夏雪平起初还因为我的手触及到正包着她下阴处的那条卫生巾,而瞪大了眼
睛挣扎了几下,但没一会儿,她便被我中指按压在阴蒂上的动作变得欲眼迷离;
随着我食指的轻轻揉动,那颗小巧的肉玛瑙也从阴唇上段交合在一起的豆蔻之中
彻底探出头来,并逐渐发硬。随即我用手掌罩住她的阴毛,摁着她的阴阜把她的
身体往下按去,又故意轻轻挪动龟头,戳准了她那被蜜液润滑了些许的后庭花蕊,
我分明感觉到那一团带着褶皱的软肉正在微微张合着,所以又故意用龟头顶着花
蕾猛抬起屁股向上捅刺;她瞬间再次睁眼,把头往后一仰,枕在我的肩头,连连
摇头叫:道:「哎呀!别这样!那里真的脏……要是想弄妈妈屁股,妈妈马上去
喝那个……啊呀……啊啊……」

  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又放平自己的屁股,再次让她的琼沟夹着我的肉棒;但
随即,那只在她阴蒂上揉压着的中指,便故意朝着她蜜壶口处向下滑了一点点,
并稍稍探入了一些,还在边缘处故意画了小半圈。「啊……这里今天……啊啊也
不行的……哦……哦……」夏雪平又以为我要把手指插进阴道里,结果没想到我
只是在边缘蜻蜓点水,她便立刻转过头,哀怨地看着我,并用左手揽过我的下巴。
「小混蛋……哦……可会欺负妈妈了!——啊呀……哦……」她如此娇嗔着,又
扳着我的下巴狠狠地吸吻了起来,仿佛是在用自己的温柔手段报复这我对她前后
双穴的调戏;只是用嘴唇和舌头进攻,她似乎还有些不解气,于是她便将自己本
来还在撑着床垫的右手抬了起来,朝着我的左手臂连刷带挠着,自己整个人也倒
在了我的身上。

  这时候,我不得不又一次换手,用左手扣住她的手腕,再用右手的食指和中
指探到她的阴穴上,轻轻分开了那两片滑腻似莼菜、软嫩似松茸般的阴唇,并用
指肚蘸着她本来就分泌了不少的淫水,在那两片阴唇开合处与侧面棱皱上面,勾
着手指肚上下按压。原本她的膂力是比我还厉害的,何况我用的还是左手、她用
右手,但在我右手二指拨开她那两片蚝肉裙边的时候,她全身立刻软了下来,除
了那活泼顽皮的舌头,还在继续卖力地与我的舌头交战着。我便拉着她的右手往
她自己的乳房上按下,并且在她右乳上面摆好她的食指与拇指,牵引着她自己,
对自己的乳头进行挑逗;她的脑海中此刻必然被爱欲与快感搅和得一片混乱,于
是便顺着我对她手指的捏夹,捻揉起自己的乳头来,她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在
自己捏动自己那硬如石榴籽一样的乳尖之后,全身如同过电一样颤抖了一阵,随
即开始慢慢实验着找寻着能让自己越来越舒服的速度和力道,而我则在她的左乳
上,用大拇指在那另一颗乳头上、沿着她乳晕的形状,压着如乳头画圈,想不到
在她那边,也开始模仿着我的动作,同样在压着自己的乳头、沿着乳晕上面画了
一圈。就这样,在我右手的两根手指上面,又粘到了刚从她身体里泼洒而出的两
股蜜水。

  我知道她的身体已经渐入佳境,于是我把食指翻到了她阴唇与外面那如同贝
壳一般的外阴唇之间的缝隙处,无名指也翻到另一片阴唇的下面,从两边往中间
夹着,让两片嫩滑的阴唇包夹住我的中指,然后我又把三根手指挪动到阴蒂的周
围,用中指指肚像呵痒痒一般,刺激着她完全勃起、似一小颗鲜嫩果实的阴核,
并用同样的节奏,很轻柔而频率适中地搔磨着那贝穴左右两边蚌壳的缝隙。这样
的动作,我试过在人膝盖和脸上都会让人觉得极痒,更不要说是夏雪平全身上下
最为敏感的牝户那里。

  「啊……好舒服!啊……又欺负妈妈……」

  「妈妈才夹得我好舒服……哦……就欺负妈妈!」我亲吻着她的耳垂,并对
她的耳朵呵着潮湿的热气。

  「嗯……嗯嗯……坏死了你!啊啊……」

  清醇甘甜的汩汩蜜液从她的阴道里面淌出,还流淌到了我的阴囊与阴茎根部
上面,她原本蜷曲的双腿也在这时候伸直,并渐渐绷紧。

  按照我对她身体的了解,我知道现在是时候给予她更舒爽的感受,并把她整
个人送到高潮状态——我真的好想把自己的手指直接插进那湿润的玉壶之中,但
我仍然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状态,我试着把她的内裤又往下退了一点,这样我的手
也可以有更多的空间活动。我利用那三根手指,还是先绕着小圈按摩着她的阴蒂
与阴唇下的缝隙,紧接着,我把那三个指肚缓慢地左右来回移动,就像弹奏琵琶
一样,轻轻拨动着那颗滴翠的阴核与充血后厚实一些也柔软不少的阴唇所组成的
三根琴弦,随着我用指肚和手指的缝隙左右拨弄,夏雪平的呼吸也很明显地变得
更加急促,甚至我利用贴在她那如同雕花一般满是疤痕的后背上的时候,我还能
感受到她逐渐加快的心跳……

  「美死了……啊啊……妈妈快到了……小老公……老婆好爱你……就这样……
啊啊啊……」

  我见状立刻加快了左右拨弄的速度,就像是在她的阴道前演奏了一首曼妙的
乐曲,随即她的双腿彻底绷直,连那一副美臀也把我的男根夹得紧紧的。紧紧夹
住的屁股,让我的海绵体也产生了酥麻的快慰,于是我暂时稍稍放松了右手三指
的动作,一边缓缓挪动着屁股,一边毫不顾忌地重新继续加快着自己三根手指来
回拨动的频率,左手捻揉夏雪平乳头的力度与速度,也跟着右手继续加快,大概
在心里默念了五个数之后,左右手又同时放慢,又差了五个数之后,按揉乳头的
左手与拨弄阴户上端的右手又一次从慢变快,继续把玩着她的两点,而当我数了
十个数,眼看着临门一脚就要喷出潮水的夏雪平,被我掌控着的两个敏感区又一
次地冷静下来,她自己却全然把持不住,左手继续用力扳着我的脸颊,眯着眼睛
红着脸颊,双目充满乞求地看着我,并难过地上下舔着我的嘴唇,而一直在把玩
自己右乳头的右手,则控制不住着魔一样,在自己那只右乳上连搓带挤又抓,那
两条笔直颀长的双腿简直绷的不能再直,我这次便不再又慢至快、循序渐进,而
是憋足了力气,也不管会沾到血液还是爱液,直接将三根手指全都压在她蛤肉的
表面,一上手,便以最快的速度来回弹拨着阴蒂和那两片阴唇。

  「啊啊……慢一点!啊啊啊!老婆不行啦……小混蛋!亲爱的……妈妈受不
了啦!啊啊啊……好美……妈妈是你的!啊啊啊——」

  夏雪平放肆且愉悦地叫了出来,然后想与谁争抢一般,把自己的香舌直挺挺
地侵犯进我的口中,同时抬起了屁股,朝上挺了三五下,迭起高潮的畅快,让她
全身都在紧绷着并颤抖,随后产生了剧烈的抽搐;一股股热烈的蜜汁喷洒在我的
手上之后,又是一阵清晰的「呲——哗」喷水的声音,滚烫的潮洪从她的溺孔中
穿过蜜穴口喷涌而出,冲刷到了我的手掌上,并且透过她的内裤倾泻而下。在我
的睾丸与大腿之间,还有床单上,也跟着湿了一大片。

  只见我面前的夏雪平脸上滚烫,稍稍翻着白眼,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松开了我的嘴巴,对着我的脸庞吐气如兰,一丝充满满足与爱恋的浅笑,爬上了
她的可爱动人嘴角。香汗淋漓的她稍稍缓了口气,躺在我的身上,又翻过身子捧
住我的脸颊,十分感谢、赞许、又十分爱怜地看着我,朝着我的嘴里呼着腾腾热
气,轻轻地念了一句:「小混蛋对妈妈真好!」然后,她又情不自禁地张嘴狂吻
着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脸颊、我的脖子,最后回到我的嘴唇之间。

  吻了好一会儿,她多多少少有些疲惫,于是仍然趴在我的身上,左手温柔地
搂着我的脖子,右手则顺着我的腹肌摸到我的「小象」上;而她虽然已经高潮并
且潮吹了一次,但刚刚全程几乎都在用指间技术活动的我,那条又胀又烫的阴茎
还在保持着挺立,我看着夏雪平一直沉浸在高潮余韵之中,一天的忙碌也确实让
她乏力不堪,所以我便也不动声色,只是搂着她,并且准备再等一下就扯过被子,
再够一下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把被子盖在我俩身上、调节好暖风温度和噪音
以后,就直接搂着她睡了。

  没想到她在摸到我那坚挺的玩具的时候,额头冒出的汗水都让发梢黏在脸颊
上的她,居然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她眯着眼睛、俏眼慵懒地看着我,依旧轻轻
地对我问了一句:「你让妈妈老婆都这么舒服了,你这么干忍着,难不难受呀?
也让妈妈帮帮你,好不好?」

  「没事的,你要是累了,就别勉强……」

  「嘘——听话,宝贝,交给妈妈——」夏雪平把嘴唇放到我的耳边,虽然她
接着把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双唇前,但她说起那与她平日完全不一样的带足了磁性
的、媚到骨子里的轻声细语的时候,那如兰的气息,尽数呵到了我的耳朵里,她
明明还没对我施展什么招数,我的世界依然被她迷得七荤八素。话说完了之后,
她又抿着我的耳郭连咬带含,又在我的耳垂处舔了两下,又轻声说了一句:「妈
妈要给你一个惊喜,你先把眼睛闭上,等我一下哈……」

  「哈哈,你要干嘛呀?」我不明就里地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见我仍然睁着眼睛,皱起眉头嘟起嘴巴,对我娇嗔着抗议道:「不乖!
快把你这双大眼睛闭上!要不然我把你眼珠都吃了!嗷呜……」说着,还张开嘴
巴用嘴唇低着我的眼睑,强行把我的双眼合上。

  「好好好……」

  我拗不过她,只好摆正了自己躺着的姿势,双手盖在丹田处,闭着眼睛假寐
着,却根本忍不住自己的笑。她似生怕我趁她不注意把眼睛偷偷睁开,又伸出舌
头在我双目的缝隙上面各舔了一下,用她的蜜唾给我的眼睛加了一层封。

  只听她先下了床,走到衣柜前,听起来应该是拿一件新内裤,又穿上拖鞋走
到这双人床的另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三件什么东西,而紧接着,我听得出来她
在用单手扶着床垫蹲了下来,并且捡起了什么东西——我当然早就发现了那是一
只电动仿真飞机杯。难道她所谓的惊喜就是这个?

  紧接着她又爬到床上、回到了我的身边,没等我有任何举动,她却先一把将
手上的眼罩套在了我的头上,并且勒令我不许把眼罩摘下,然后她又很仔细地分
别将我的左右手握在自己手中,用两张湿巾把我粘过她的淫液和潮水的手指全部
擦得干净,又帮我清理了我的肚皮、阴囊、和大腿根部。接着她应该是丢掉了那
两张废弃的湿巾,换下了刚刚被她自己打湿的内裤和卫生间,又换了新的,并把
下面穿好,随即她进了洗手间,从水流声音听起来,她应该是开了热水,并用她
手中另一个东西——应该就是那只飞机杯,去接了一些,然后把里面的热水倒掉。

  我一瞬间再次想起,她险些遭到自己教官袭击的那天晚上,在后来上了楼之
后想着要跟我一起共赴云雨之前,又为什么要先去一趟卫生间开了热水龙头,原
来是要调节那飞机杯里倒膜的温度。一想到这,我的心里又不禁复杂起来:我今
天刚刚埋怨她没跟我说真话,而之前那天晚上,她居然又想着拿这个东西来假装
自己的私密器官与我「做爱」,怎么说都多少有些敷衍我的意思吧!——唉,可
我随即一想,要不是我自己之前跟她在上个月这趟「蜜月旅行」的时候,只顾着
自己在她身上享乐,而忘了主动多承担一些对她的保护、多注意一下佩戴「小雨
衣」的事情,还会有这种事情么?更何况,堕胎这种事情还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一
定程度的伤害,而在这个时候,夏雪平还在想方设法让我开心、让我在她身上得
到满足,我若是因为这个再怨她,那我简直禽兽不如了!说到底,的确是我自己
不够好……

  不过我再想想,之前她就算是「敷衍」我的话,那时候她毕竟什么都没告诉
我,但是现在她已经跟我说过,自己「来了例假」,那她还拿出这飞机杯要干嘛
呢?在自责的同时,她的举动又不禁让我陷入疑惑。

  「妈妈回来咯——」夏雪平嘻嘻笑着,然后轻轻在我的嘴唇上连啃带亲吻了
一会儿,又故意用自己挺拔的乳房在我的胸膛蹭了半天,尤其是故意地用那仍未
断掉凹陷下去的乳尖在我的胸膛轻轻转圈,划得我从皮肤到心肝都觉得酥痒务必,
接着她故意把乳肉往我的胸口压了一下,随即我的龟头便接触到了一个温暖的阴
道口,没当我做好任何的心理准备,那温热潮湿的阴穴便一下子吞没了我那颗早
就膨胀到快要崩血的肉枣,并且一插到底,我的整个身体顿时打了个让我酣畅务
必的激灵,口中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出来:「啊——」

  「嗯……嗯!啊——」

  夏雪平听着我这样叫着,她也跟着娇喘了一阵——当然,就是这连声的娇吟,
出卖了那套在我阴茎上的那个,并不是她自己身上的阴道,而是她手中的飞机杯;
若是她自己本身的那个,里面的褶皱虽然没硅胶颗粒摩擦起来这么明显,但毕竟
更柔软更自然,而且她的蜜穴更紧,膣腔里面的形状也是一个很美妙的沙漏形状,
而不是直挺挺的一条,何况她自己可能都不清楚她子宫前还有一块会充血、长得
像小舌头一般、会舔弄并插入我马眼中的海绵体软肉;最关键的是,每次在我插
入她身体里,无论前戏做得多模么充足、无论她的身心已经多么沉浸在淫靡的性
感知与情绪之中,她都会先发出一声短促的「啊」的惊叹,甚至有几次我都会感
受到她因为我的入侵、心脏会出现短暂骤停,她的呼吸也会出现零点几秒的龟息
屏气状态,接着全身的血液循环才会加快、呼吸频率也变得急促,随后才会由浅
入深进入状态,而不是一下子就很沉溺忘我地发出「嗯嗯哦哦」的浪呓。

  并且她还犯了个错误:哪有一上来就把飞机杯的自动抽送功能开到最快的第
三档的啊……倒也真亏我平时注意锻炼身体、外加从进入青春期以后就开始研究
怎么强肾补阳的药膳配方,否则换做一般人,可能还真扛不住这种超快速的程度。

  不过夏雪平的确很用心,那手中的硅胶倒膜除了里里外外都挤上了润滑液之
外,被她灌了热水之后,竟跟她的体温相差无几,那么刚才在她灌水的时候,就
需要用到十分滚烫的温度——我的夏雪平大人,你才是真傻,为了我这么一点小
小的性欲,烫到了你自己该怎么办啊?一想到此,我又突然产生了一种感动到无
法自已冲动,而相应地,随着她身体抬起,那飞机杯也向上抬起,把我的阴茎抽
离到龟头伞缘的冲动。

  于是,即便是我知道那其实个人造玩具,我也很投入地与那倒膜做着爱,完
全假装自以为是夏雪平一般,伸出双臂,搂住她满是伤痕却仍然能感受到出原先
的细腻光滑与无尽温柔的后背,抚摸着她如锦缎一般带着花香的长发,亲吻着那
甜似蜜糖的唇舌,口中放肆地发出那如同小孩子吃到母乳时满意的哼唧呻吟,并
卖力地配合着那飞机杯下压又抬起的动作,向上挺着自己的屁股加快抽差的快感。

  「嘿嘿,小混蛋,舒服吗?」夏雪平看着我如此满足,她又是觉得我可爱而
伸手轻柔地帮我理了理我的鬓角、又抚摸着我的脸颊,又是看我对一个硅胶玩具
抽送得如此沉溺而觉得好笑。

  「嗯……哦……好舒服!妈妈老婆今天好厉害……」我故意说道。

  「啊……啊……宝贝……」夏雪平故意发出叫床的声音,然后对我娇喘着问
道,「小混蛋……啊……现在能不能把自己身体……撑起来一点点呢?」

  我没有多问、也没有多想,立刻松开缠绕在她上半身怀抱,然后用自己的双
臂撑起自己的身躯。只感觉那飞机杯又一下子压到顶,然后夏雪平把握着那飞机
杯的手掌松开,接着她翻身下床、站了起来,又跪着爬到床上,盘着腿坐下,从
我的左边朝我一搂,把我搂到她的腿上,让我枕着她的膝盖躺下,没等我问任何
的话,她又立刻朝着我双腿的位置斜着躬下身体,把自己的一只乳房搭到了我的
嘴上,并伸手继续握住那只自慰杯。我口中含着她那只甜瓜一样的乳峰,又枕在
她的膝盖,肉棒上还在肏着一副淫穴,尽管我清楚地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恍惚
间,我却真觉得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夏雪平,在伺候着我一个人。

  夏雪平见我大张着嘴吧边叫唤边贪婪地吃着自己的奶子,窃笑着故意问道:
「小混蛋!妈妈在你脑袋这里呢!但你下面那坏东西又在干嘛呢?」

  「我……我下面……在做爱呢啊……」我一时间肏弄那倒膜蜜穴肏的太认真,
以至于没马上发现夏雪平竟然对我调笑起来。

  「坏孩子!老婆在你的脑袋下面坐着呢!而且你忘了,我不是『来了月事』
么?那你现在在跟谁做爱啊?」夏雪平假装愠怒,随即呵呵笑笑,对我压低了声
音,煞有介事地说道:「忘了告诉你,有个『阿姨』刚刚到家里串门做客来了……」

  我终于明白今天她拿着东西出来,根本不是要用这东西来代替自己,而应该
是受了上个月我在G市跟她一起住情趣酒店的时候、刚买那根假阳具后,趁着她洗
澡时第一次对她使用,并吓唬她假装又有两个「我」在欺负她时那种情形的启发,
故意跟我玩一次模拟的双飞;在窥破了她的玩闹之意之后,我便故意叫爽着对她
说道:「哦……那我现在……在跟这个『阿姨』做爱……啊啊……看到我给夏雪
平磨小穴……啊……『阿姨』自己就套到我的肉棒上了……妈妈!这个『阿姨』
好色哦!」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忍俊不禁,又装作一本正经:「你这个小混蛋!人家
『阿姨』来家里看你,你这坏孩子连招呼都不跟人打一声,还就这么当着我的面,
欺负人家『阿姨』啊?」

  ——哼,居然想故意诓我?夏雪平还真是跟我在一起学坏了呢……

  我心念大动、眼珠一转,放浪地对她连声叫着:「啊啊……妈妈……我没欺
负这个『阿姨』啊……明明是这个『阿姨』太淫荡了……看到小坏蛋在肏夏雪平
大人……看到我们两个在做爱……哦……哦哦……『她』忍不住跑来坐到我的鸡
巴上了……哦哦……夏雪平……老婆……这个『阿姨』好骚啊……『她的小骚屄』
居然自己往我的大鸡巴上『坐』呢!啊……老婆……『阿姨』的速度好快!我简
直感觉她在肏我呢!『阿姨』把妈妈的小混蛋老公肏得好爽呢……啊啊啊……好
棒啊……」

  夏雪平听到这,显然有点生气了,却还是忍不住自己从心底里想笑的感觉,
很明显地对我噘着嘴巴问道:「那……是……哼,小混蛋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是『阿姨』的那里让你那坏东西更舒服,还是妈妈的那里让你更舒服呀?」

  「啊啊……『阿姨』再快点!啊……『阿姨』老婆!」我故意说道,「当然
是老婆夏雪平大人的美穴更舒服啦!但是小混蛋也想要『阿姨』的!妈妈老婆跟
『阿姨老婆』一起伺候小混蛋的大鸡巴好不好呀?妈妈是老婆、『阿姨』也是
『老婆』……啊哦……妈妈和『阿姨』一起当我的老婆好不好啊?好爽哦……」

  「去你的!」夏雪平嗔怒道,随即抬手掀开了我的眼罩,「哪有那么好的事
儿呀?你可想得真美!」

  我看到她似因高潮过后、又似被我气到以后,她的脸色红扑扑的,像极了池
中芙蓉一般甚是好看,于是我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见我一笑,便立刻气冲
冲地握着那本来就把抽送频率开到了最大档位的飞机杯,上下来回套弄着,并晃
着自己的双乳抽打着我的脸颊。

  「诶呀!妈妈老婆……你管管这个『叫夏雪平的坏阿姨』呀!她欺负你的小
老公!啊……哦……她肏你的小老公肏得好厉害啊!」

  我一边因为下体的快感呻吟着,一边对夏雪平调笑着说道。夏雪平果然再也
忍不住,红着脸颊、眯着眼睛开怀地笑了出声。

  笑着笑着,她又端详起我的脸来,接着她突然问道:「小混蛋,你刚刚是又
哭了么?」

  我这才意识到,从我担心起她被热水烫到之后,我一直都是在流着泪的。再
低头一看,她的手腕上果然红了一道,虽然看起来被烫得并不严重。

  我不再逗她,而是揽住她的腰,并把自己的脸埋在那饱满的乳球之下。

  「又怎么了,宝贝?」夏雪平担心地对我问道,她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但却稍稍放缓了下来,「秋岩,心里要是有事,就跟老婆说好不好?」

  「没事……嗯……可能就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我亲吻这那乳房的南半
球,并用鼻尖蹭着,「我就是好爱你……哦……夏雪平我爱你……啊啊!」

  夏雪平抚摸着我的脸颊,微笑着看着我的眼睛,又用右手把自己的两只乳肉
全都推到我的脸上:「我知道你爱我的……爱妈妈的话,就吃妈妈的奶吧……好
好吃吧……」

  于是我大张开嘴巴,对她那对肉峰又啃又舔;

  几秒钟之后,早已感觉到万蚁噬心一般的精窍处,也被我放心地打开。我流
着感动又欢愉的泪水,吃着夏雪平乳房上可口的汗液,射满了一整个倒膜阴道的
精污。夏雪平在看到我的阴茎在飞机杯里软下来之后,也立刻把我的阴茎拔出,
关了那电动档。她宠溺地看着我笑了笑,举着飞机杯,然后把嘴巴对准了那假阴
道的洞口,伸出了舌头,接着从里面不断流淌出来的乳白色精华。

  「好吃吗?」我托着她的乳房,对她问了一句。

  「哼哼,一股『小混蛋』味……」

  我笑了笑,并立刻从她的膝盖上挪开身体,拽了枕头给她铺好,并搂着她的
腰、牵着她的脚帮着她躺好——她的力气虽然不比我小,但是以我的体格,在任
何女人的膝盖上躺久了都是一种负担,况且她的腿上还有枪伤和各种划伤,而在
我帮她伸开双腿时,她缓慢伸直双腿的动作,也确实表明她的腿部肌肉和关节确
实有些麻痹,但就是因为看到我很享受,她才一直忍着。我在把自己的枕头并着
她的枕边摆好之后,立刻坐到她的双腿旁,帮她轻轻揉着腿、按摩着关节,而她
则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从那飞机杯里的精液。看着她熟练又仔仔细细舔弄着那假
阴唇和阴道口的模样,我又看得有些痴了。

  「怎么这个眼神啊?」夏雪平咽下最后一滴阳精后,红着脸对我问道。

  「哈哈,没没想到你会这样……」

  「这样是哪样?」

  「嘻嘻,夏雪平淫荡的样子……」

  听我这么说完,夏雪平立刻羞涩地放下那自慰杯,有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胳
膊肘压在双乳上,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却又不知道该不该伸手。

  「淫荡,但是很美!」

  我说完,爬到了她的身边,丝毫不顾忌她的唇边还沾着几滴精液,直接伸出
我自己的舌头,舔着她的嘴唇,与她湿吻着。

  「还不是你这坏孩子还得?小老公……」

  夏雪平埋怨了一句道,然后搂着我的身子,又与我拥吻了一阵,然后拉过各
自被子,从各自的方向上叠着盖在彼此的身上,并一起入眠。

  伴着我和夏雪平手机里各自事先调好的清晨四点半的闹钟,我俩同时离开了
那难以忘却的浪漫梦境,还未睁开眼睛,我便先听到了她带着睡意的会心一笑。
昨晚我在梦里跟她一直在约会,一起去环球旅行,白天游览世界各地的风景名胜,
晚上就在浪漫的夜空下一起肆无忌惮地进行性爱。世界上最幸福最浪漫的事情,
可能真的莫过于在梦境和现实里都有自己最爱的人陪着自己做最爱的事情。我还
想在床上跟她缠绵一会儿,于是我转过头,靠近她的身体,并且一把将手放在了
她的乳房上……

  可是一觉醒来,怎么感觉她的乳房似乎小了一圈……

  手感好像也不对,质感嫩是嫩了点,但是似乎没那么充实了……

  等等——她的身材怎么也不大对劲……

  我立刻睁开眼睛,定睛一看:「呀!」

  在我手上握着的哪是夏雪平的胸肉?居然是何美茵这小坏丫头的小白兔……

  这还不算什么……

  在我刚刚惊叹出声的时候,夏雪平也跟我异口同声地「呀」了一下——而她
居然也把自己的手,罩到了美茵的娇嫩乳房上面……

  我俩相互对视几秒,脸上同时一红,又立刻把手从美茵的身上移开。

  而这丫头,实际上还穿着一件吊带背心,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睡得觉,那背
心居然被她穿成了一条「腰带」,尽数缠到了她的肚子上。而就算是在我和夏雪
平同时抓到她的嫩乳上面的时候,小丫头却依然睡得香甜,嘴巴微张,口水从嘴
角中渗出不少,还打着轻轻的鼾声。她的头躺在了我的枕头上,而只穿了一件薄
薄棉质Hellokitty平角裤的下半身,却探进了夏雪平那边的被窝里。而在她的头
顶,还放着那只防护壳上根据她自己与韩琦琦自拍、通过网络软件设计出的卡通
形象的手机。

  「她……她啥时候钻进来的啊?」

  我紧张地看着夏雪平。

  夏雪平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又因为害怕吵到美茵,立刻示意我噤声:「嘘……


  看着熟睡中的美茵,我不禁抓耳挠腮:要知道我和夏雪平昨晚睡下之前,我
全身都是光着的,夏雪平也不过只穿了一条垫了卫生巾的内裤,而那只被我射过
精液的自慰杯,就摆在夏雪平的枕头边,更不用说我俩之前就把衣服脱得满地都
是……

  唉,都怪我俩昨晚进房间之后忘了锁门。之前我俩还因为没发觉到,陈月芳
当初安装的摄像头被这坏丫头故意留了两个,而给她演了几次真人秀;这次可好,
摄像头、监听器倒是被我拔了,门忘了锁,人家小坏丫头这下直接睡到我俩中间
了。

  夏雪平看着美茵熟睡的样子,无比尴尬之余,脸上也流露出了不输于对我那
样的怜爱,她想了想,对我轻声说道:「咱们俩该准备出发了,让她再睡一会吧……


  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小坏丫头的手机,美茵把自己的闹钟设定到了六点十
分,距离现在还早得很。

  我和夏雪平连忙下了床,我又帮着小坏丫头把被子盖好,免得她着凉。接着,
我俩把昨晚的衣服,抱到了客厅里,反正件数足够、每一件的厚度还可以,绝对
足够保暖了,然后我俩又拿着各自的洗漱用品一起上了楼,用楼上的洗手间一起
洗脸刷牙。我从抽屉里拿出很早以前就一直戴着的棕色棉布手套,然后拉开窗帘,
看着满玻璃的霜花,多少有些不放心今天外面的气温,于是又从我自己房间的衣
柜里翻找出了两套保暖内衣:这两套都是我在去年冬天买的,一套是给自己的,
另一套本来是买给小坏丫头的,不过恰巧当初型号买大了些,但又不能退,于是
就一直留着,没想到今天给夏雪平一试才发现,她拿去穿倒是正好,看来一切早
就是命中注定。

  洗漱完毕,我又冰箱里拿出了三个鸡蛋、一块方形火腿、一簇新鲜生菜叶,
用烤面包机热了六片面包片,又用微波炉蒸了三只荷包蛋,做了三个三明治,还
从冰箱里拿出了三瓶酸奶,加了一些多岁的水果,随便凑合了一顿早餐,并给小
坏丫头也留出了一份放在桌上。

  吃过饭之后,夏雪平给我和她自己的手枪检查了枪膛、弹匣和子弹,我俩又
穿好了衣裤鞋袜,然后披着清晨天空中的那层蔚蓝,出了家门,分别上了各自的
车子,一前一后行驶在空旷的马路上,在家附近的加油站给各自的车子加满了油
之后,又朝着机场驶去。

  清晨的空气刺骨无比,天色暗淡不见光亮。

  即便过了一个小时以后,也是如此。F市最冷的时节,似乎就要到了。

  从路灯和室内的反光朝窗外看去,还能看到外面有星星点点的雪花,在竭力
地试着挂在栏杆和玻璃上;但是等风一吹,可怜的小雪花们便被卷走,又得继续
漫无边际地飘散着。

  好在,这样让人担忧的气候,并没有影响飞机按时降落。

  登机通道与机舱门接洽完毕,机舱门打开,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黑色貂绒大
衣的女人,戴好了水牛皮手套,拉着一只新秀丽拉杆箱,上面还架着一只香奈儿
皮包,从「抵达」出口来到了航站楼大厅,她四处看了看,发现了一个戴着黑色
眼镜、留着山羊胡子的矮个子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椒盐灰色的毛料大衣、脖子上围了一圈白色长羊绒围巾,头戴
一顶黑色毛毡鸭舌帽,脸上饱经风霜,帽子外面没有这盖住的寸发已经花白。女
人从抵达门走出的时候,这男人正大口大口地喝着从飞机上顺下来的一瓶矿泉水。

  这老家伙十分钟之前就下了飞机,但他却并不急着出关拿行李,而是一个人
孤零零地独坐在长椅上,旁若无人地手捧着一本《Cheri》,津津有味地看着——
那杂志封面上的拉丁裸女豪放地张开着大腿,展现着自己那两片打了狼牙形状铁
钉的阴唇,并且用胳膊夹着自己饱满却填充痕迹明显的双乳,奋力地往自己松弛
的阴穴里塞着一条黑色塑胶阳具。

  刚从「抵达」通行口走入大厅的女人,在扫了一眼那人之后,目光立刻被那
本《Cheri》上面的正在自慰的淫荡裸女吸引了,她接着缓过神来,脸色瞬间通红。

  而就在这时候,举着色情杂志的那个男人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这位
「刚下飞机」的时髦年轻女人。

  女人厌恶地撇了撇嘴,躲避着男人的目光,匆匆朝着洗手间走了过去。

  男人望着女人的背影,轻笑了一声,摘下自己的鸭舌帽,摸了摸自己的圆寸
头顶,又把帽子戴好,喝光了塑料瓶里面的矿泉水,继续津津有味地翻阅着那本
《Cheri》。

  女洗手间里那名正在拿着墩布拖地的阿姨,看了一眼匆匆走进来的脸色煞白
的女人,立刻抬手拿掉了某扇隔间门上挂了「正在维修,禁止使用」的指示牌,
并帮着她打开了那个隔间的门,等她进去之后,清洁阿姨走到了厕所门口对着的
洗手池旁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向。

  「P-Two观察失败!」女人进到隔间后,便立刻挂上了一对Air-Pod,并且喘
着粗气,慌张地汇报道,「啧……怎么办啊?恶心死我了……

  「我问你,这多好的机会,你怎么不过去?」距离机场航站楼不远的停车场
里,坐在一辆商务车里翘着二郎腿的周荻对赵嘉霖说道。

  「废话!我过得去吗?他举着本那种东西在那儿看,我说大哥,是我没拍下
来还是你故意没看到啊?我过去跟他说什么?难道我跟他说『别看了先生,你如
果想要,200块一次,厕所、现在』吗?」

  周荻听了「P-Two」的驳斥之后,无话可说。

  周荻如此哑口无言,弄得「P-Two」更慌了,她一个人在对讲里逻辑混乱地发
着牢骚:「他刚才看了我一眼!他那眼神……我这表现,是不是不大对劲啊?关
键这个真不怨我!这人怎么还堂而皇之地敢在公共场合看那种东西?……我……
我会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了?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的确,他每次乘飞机或者坐渡轮到达一个地方之后,都会用这种方式故意观
察一下周围,这本来是昨天开会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料定的事情,却没想到这家
伙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举着一本色情杂志,这招可真是下作,但也很高明。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人明显是故意的。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大小
姐刚才做了什么多余的举动吗?」周荻的话里明显带着情绪。

  「我……我就瞪了他一眼啊……我是不是不该看他啊?关键这个人太恶心了!
除了这个我没做其他多余动作……」

  「那你没做多余动作,你紧张什么?」周荻又问道。

  「我……我知道自己不应该紧张的,但我也从来没这么紧张过!Boss,你说
他会不会察觉到什么……」见周荻不能给自己任何的建议或者安慰,「P-Two」
马上对坐在周荻旁边的岳凌音求助着。但此刻岳凌音正在手动放慢着刚刚从「P-
Two」的太阳镜上录下的即时监控,仔细地分析着那个男人抬起头望向「P-Two」
时候的微表情,所以也暂时没空理会她。

  「呵呵,就因为他举着一本裸女杂志,又看了你一眼,就把你搞乱了阵脚了?
我说大小姐,咱能不能有点自信?——我说这也不像你以往的风格啊!你不是一
直挺支楞的吗?哼,当然,你如果担心把事情搞砸的话,趁着目前没出事,赶紧
换别人来就是了。」

  「废话!我昨天晚上不就是因为你没睡好吗?你还来劲了!」女人压低了声
音,却十分不满地回怼了一句。

  随后,在对讲里,清晰地传出了易佳言和石劭文异口同声的一声:「啊?」
的确,他俩到现在也不知道周荻跟赵嘉霖的关系。

  ——没错,那个身穿貂绒大衣的代号为「P-Two」的女人,正是赵嘉霖。

  她并不是刚从飞机上下来的,而是在很早的时候就通过联系机场方面,事先
跟着地勤人员藏在了舷梯上;等到飞机落地、机舱门打开后,再从通道中走出来,
这样的话,便会很成功地给人一种她刚下飞机的假象。

  我盲猜易佳言和石劭文二人也必然揣着一股坏劲想问,昨天晚上赵嘉霖和周
荻到底是干了什么才没睡好。大大早上我和夏雪平分别到周荻和岳凌音坐镇的那
辆商务车旁领取蓝牙对讲设备的时候,我并没看到赵嘉霖,所以也不知道她和周
荻此刻会对彼此有这么大的气性,但根据昨晚吃饭时候的情况,再加上刚才这么
几句互怼,我估计这夫妻俩回家之后,必然是去「干架」了,而不会是被人轻而
易举地误以为的「干炮。

  ——这么嘲讽别人,嘿嘿,好像有点不地道。

  「『阿尔法』,你别这么说『P-two'行吗?要批评的话,等以后再说!知不
知道在执行任务时候说这种杀士气话,会让人心态不稳定?」对讲里传来了夏雪
平的声音,她也在帮着那个代号为「P-Two」的女人说着话。

  「我这……我也是为任务考虑才这么说她的呀!」周荻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接着又无奈地说道,「好吧我知道了……我暂时不吱声就是了。」

  他应该没想到,夏雪平并没理会他,倒是接着对岳凌音问道:「Boss,我要
不要去看看情况?当然,如果像『阿尔法』说的那样『P-two'状态不好,或者
『P-two'觉得自己实在是应付不来,让我给她替下来也行。」

  我想了想,连忙通过对讲跟夏雪平说道:「『西格玛』,我暂时不建议你出
现:万一目标来之前做过功课,兴许会认出你——对于海外的某些人来说,你
『某某某狼』的绰号可太有名了,你如果直接露脸现身,搞不好要出事。」出于
对她的担心,我只能这么说;但我此刻已经下了车,手机上还正在加载着「大千
之眼」的系统,并准备去航站楼里迎那个代号为「P-Two」的女人,毕竟我是这个
「P-Two」的同组搭档。她戴着的那副眼镜上所安装的微型摄像机,只连接到了周
荻和岳凌音坐的那辆商务车里,而分别停车在机场航站楼大门两侧的我和夏雪平,
还有在上层送机临时停车位待命的易佳言,都看不到「P-Two」眼前的状况,自然
也对她刚才的表现一无所知。

  「『P-one'和『西格玛』,你俩听好:没有我的命令,就都老老实实在车里
待命,别扰乱了计划;『P-two'你听我说:我觉得你的反应没错,接下来你完全
可以按照计划走。」

  看完了监控回放的岳凌音,威严地对所有人说道。

  听到岳凌音这么说,我只好重新回到车子里,与此同时耳机里也想起了另一
个关车门的声音。

  同时坐在周荻那辆商务车里的,还有一只在利用女人眼镜框上摄像头看着航
站楼大厅内画面的岳凌音,思考片刻后,岳凌音对赵嘉霖如是说道。

  「我表现得……还行?真的……没事么……」赵嘉霖紧张地求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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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情况下,女人在看到有男人于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一些猥琐行为,比如
露阴、比如看色情杂志,正常的表现都会是不屑一顾、或者觉得恶心;少部分得
不到生理满足的女人,目光可能会对那种引起视觉刺激的东西上徘徊。只有对做
出猥琐反应的人进行针对行为的人,会从头到尾都不去盯着对方、或者一直盯着
对方——他是在试探你,你不过去跟他搭讪也是对的,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安全
高于一切。所以小赵,你别慌张,你作出的反应是正确的。就像『阿尔法』说的
那样,你得自信点。」

  接着,岳凌音也毫不避讳地在对讲里训斥了一下周荻:「还有你,『阿尔法』,
你既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些,你为什么好话不好好说?搞得我还跟着快速复盘
了一遍,这是浪费时间你知道吗?你可有资历了,平时都不掉链子,怎么一遇到
自家人的事情就拎不清了呢?要吵架,回家再吵!」

  「我……我错了,Boss,等总结会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检讨!」听岳凌音的
语气,应该是真生气了,周荻只好悻悻地说道。

  「几位,我这边有点『扫不干净』(有情况),」在抵达通道附近伪装成清
洁工的一个侦察课探员,突然很焦急地用暗语报告道,「『塑料袋子』要『飞』
了(目标准备离开了)。」

  只见那个男人站起身,把空水瓶放在地上踩扁,然后捡起瓶子,往垃圾桶里
丢掉了手中那本刚看了一半的色情画报和那只扁空瓶,接着大踏步地朝着咖啡厅
的档口走去。

  「『P-two'这边不行的话,该『P-four'上了。」岳凌音命令道,「『P-fou
r'就位!」

  一直在对讲中没怎么说话的、隐蔽在咖啡厅侧面那家川菜小馆中的石劭文石
贱笑一声:「收到——嘿嘿!四哥来啦!」听他的声音,便知道这家伙早已摩拳
擦掌,跃跃欲试。

  「喂,踏实点!试探的时候,一定注意分寸。」周荻对石劭文提醒道,「过
去吧。」

  「明白!」

  岳凌音接着对赵嘉霖安慰道:「P-Two,调整一下心态——我觉得你就是过于
紧张了一点,你不是早就跟那么多的黑道分子打过交道么?现在这个目标也就是
个普通人而已,放松一点。目前看他应该没起什么疑心,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等下回市区之后的内容,P-One会跟你一起进行。如果实在打草惊蛇了,也不要害
怕,我们再想办法。」

  「我知道了。」

  「去侧应『P-four'吧。除了目标和P-Four,也要观察周围人的举动。」

  「是!」于是赵嘉霖站起身,打开了隔间的门——按照之前的排练,赵嘉霖
在跟我们所有人通话对讲的时候,她已经从洗手间内她所在的指定隔间里,那只
事先摆放好的垃圾桶里拿出了一个背包,从中拿出了自己最晚准备好的另一套服
饰,并把自己的一身衣服全部脱掉,塞进了刚刚她拖进卫生间里的登机箱之后,
又塞回了垃圾桶中。等赵嘉霖从隔间里出来后,女洗手间那位被情报处特别安排
到机场的一位「扫厕所阿姨」,会把那只垃圾桶带走。

  赵嘉霖再次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后,整个人已经俨然化妆成了一副学生打扮,
她走到距离目标排队的不远处,找了个空长椅坐下,那里的视角,正好斜对着咖
啡屋前的长龙;她从背包里拿出两只泡泡糖,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又大喇喇地躺
在上面,假装玩着手机,观察着目标的一举一动。

  而同时,穿着一套黑色貂皮大衣、戴着金丝墨镜和金链子、耳朵上还贴了一
只磁力耳钉、另一只耳朵上挂着一只蓝牙耳机、下面一条棉裤一双棉靴,把自己
捯饬成土豪的石劭文,也从大老远的休息区走了过来,并站到了目标人物的身后。
石劭文身上的貂皮大衣、金丝墨镜和金链子,也全都是赵嘉霖赞助的,但这些东
西的主人却是赵嘉霖七十多岁的姨奶奶,也就是说这三件全都是女式的,可穿在
石劭文身上,却毫不违和。

  而他耳垂上贴的那只磁铁耳钉上,也带着一只微型摄像头。

  「妈了个逼的!跟他硬刚!上回就他们低价把咱们的货给抄了,这回还来?
你这么的,你去物价局准备点他,然后让小五子吹哨子、叫兄弟,直接上门找他!
我就不信了他敢把你们怎么样!这他妈给他牛逼的啊!我操!」石劭文假装自己
正打着电话,边朝着咖啡屋前档口的排队走过去,站到目标人物背后,边对耳机
对讲里发挥着自己的演技。

  目标人物男朝着自己身上一通乱摸,最终摸到了自己的钱夹,但随即,一张
摩洛哥护照掉在了地上——正巧掉到了石劭文面前。

  「P-Four你帮他捡一下,」岳凌音对石劭文说道,「他还是在试探——不过
你不用怕,他应该是注意到了你的蓝牙耳机,没事,你别紧张就行。」

  国家情报调查部那帮做过地下党也做过反间谍、既能搞情报又能做刑侦的奠
基大神们,曾经总结过:虽然高科技在某种程度上胜过人类肉眼,但随着科技发
展,高科技也可以破坏高科技,可高高科技的事物终究是人造的,而这时候人类
的肉眼就派上了用场。

  石劭文在这次任务的作用,就是做整个小组中唯一那个跟目标人物有接触的
「人眼分辨照相机」,他需要根据情报局事先所能掌握到的资料数据,再结合与
目标人物的面对面观察,来判断一下,这个被我们根据远距离外貌观察而锁定的
目标人物,究竟是不是我们要追踪的那个吉川利政;做完这件事之后,石劭文就
可以完全撤退,并在幕后去协助岳凌音和周荻。

  ——当然,这个活,在周荻提出的第一方案中,本来由是赵嘉霖来进行的,
是赵嘉霖应该去跟目标人物搭话、并甄别他的身份;在甄别完身份之后,由我开
车送她去周荻和岳凌音身边协助工作,后面的跟踪任务,再由我和石劭文一组、
易佳言和夏雪平一组来进行。结合这俩人居然是夫妻的关系、外加他周荻还是倒
插门到赵家的事情来看,我猜周荻这么设计,多少是想着这样可以保证赵嘉霖的
安全。

  没想到周荻算计半天堆出来的第一方案,直接被人家一本色情杂志报废。

  好在岳凌音和夏雪平都害怕别出现什么差错,于是设计了第二方案——这才
有了赵嘉霖这个「P-Two」在女洗手间换装的准备。不过看这意思,之后怕是得由
我跟赵嘉霖一组,进行后续的跟踪任务了——跟这大小姐一组,我心里还真多多
少少有点不爽。

  「我就去趟外地,咋回来这么多逼事儿呢?欸,你等会儿……」石劭文听了
岳凌音的命令,立刻弯腰捡起了那张护照,并拍了拍前面那个男人的肩膀:「这
位兄弟,对不起,这是你的不?」

  男人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饮料表,并没有任何反应。

  「咳咳……操,我没跟你说话,帮人捡东西呢!就你这逼样的,你有护照吗
你!哈哈哈!」石劭文又假装自己在打电话,然后继续对目标问道,「……先生?
先生请问这是您的吗?」

  没想到那男人还是毫无反应。

  石劭文下意识地开了口,一不留神,从嘴里溜出了一个音节:「す……」

  就在石劭文刚说出一个音节的时候,夏雪平突然在对讲中向他大叫了一声:
「别说日语!」

  在一两秒后,其他的所有人也都反应了过来,一起给石劭文捏了一把汗。

  ——夏雪平这一句「别说日语」,并不是因为石劭文的日语水平有什么问题,
实际上这位仁兄的日文水平已经达到了N2专业水平;可是,正常一个普通人,如
果看到从面前的人身上掉出来的护照是摩洛哥护照,普遍情况下都会要么把对方
事先假定成会说汉语的海外移民,要么就假定对方是个从小在国外长大生活的亚
裔,但倒是有可能会说英文;

  而如果石劭文跟面前的这个拿着摩洛哥护照的男人说了日语,那就只有一种
可能,即是石劭文从一开始就既定假设自己面前这个男人,就是个日本人;石劭
文倒是没把手中这本护照打开,但万一上面写的名字不是日文罗马音拼写,而是
标准国语拼音或者韦氏音标呢?——换句话说,你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连
话都没跟你搭上一个字,你居然已经知道我吉川利政是谁,那你的身份,如果不
是自己人,那就完全是个条子。

  那么这样一来,石劭文就彻底打草惊蛇了,整个行动也就彻底毁了……

  石劭文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他也明显感觉到面前的男人突然警觉了起来,微
微侧过了一下头,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寒意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情急之下,石劭文立刻改用东北口音极重的「大碴子」味的英语,对男人问
道:「『硕,诶自逮四腰帕斯刨特(Sir,is this your passport/先生,请问
这是你的护照吗)?』」

  「噗嗤……」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便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我本想在这么紧急的时刻不应该笑出声,哪曾想岳凌音和周荻两个,居然带
着头忍俊不禁。

  「这小石反应可还行?」周荻对岳凌音问道。

  岳凌音笑了两声,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没找错人」,又屏住呼吸,继续仔
细地盯着屏幕。

  站在石劭文面前的男人,这才彻底转过身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张摩洛
哥护照,很感谢地点了点头,并且用极其标准的国语对石劭文说道:「哦,这是
我的,这位先生,谢谢你。」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岳凌音这才点了点头。

  「哎,您客气!护照这玩意老重要了,兄弟,我看你也挺大个人了,随身的
东西可得拿好了啊!这玩意丢了,你说你心焦不心焦?」石劭文迅速调节好自己
的情绪,并对面前那男人嘱咐着,表现得十分自来熟的同时,又恰当地保持着距
离;他紧接着,继续装作打着电话说道:「这家伙!一天天总遇到兜里掉东西的……
上回我有个铁子稀里马哈,从包里溜出来一千块钱的现金,这哥们居然都没发现……
我大学同学,跟本来前女友求婚,莽莽昭昭跑去买了一个一万块钱的钻戒,坐了
趟地铁,到公园里,结果发现戒指没了!人女孩说,『就你这样的,我看早晚有
一天也得把我丢哪去』,就跟他分手了!你说冤不冤?还有个哥们手机丢了,里
面全是他跟他老婆床上的照片,自个拿钱去跟人赎回来的手机,结果没几天发现
他跟他老婆光腚的那些照片全被人传网上去了!这啥玩意你说说……」

  面前的男人听着石劭文如同机关枪一般地唠叨,说的又多是猎奇荒唐的故事,
恰似到底忍不住,也又似继续试探,回头对石劭文说了一句:「啊,自己妻子的
身体被传到网上这种事情,真真是挺麻烦的啊!」

  「可不咋的!就现在他们两口子上街的时候,还提心吊胆怕被人认出来呢!
唉……」石劭文假装陷入了沉思,保持了一会儿沉默,才对面前那男问道:「我
说老兄,您那是哪儿的护照啊?咋绿不拉叽的呢?头一次见到。」

  「哦,这个是摩洛哥的。」

  「啊,你是移民摩洛哥的?——哎呀,没问你!我跟我前边这老哥唠嗑呢!
再说就你那屯样儿,你还能上摩洛哥去咋的?你知道摩洛哥那旮旯的吗?」石劭
文继续扮演着正在打电话、脾气还有点暴躁的土大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
挠挠头又对目标人物问道:「欸,这摩洛哥是那旮旯的?南美吗?」

  「北非。」那男人回应道。听起来,他应该没有怀疑石劭文,但也不知他是
不是彻底打消了戒备。

  「哈!非洲啊,非洲那破地方有啥好的往那移民?现在不都愿意去加拿大澳
大利亚那边发展吗?咋,那边身份好拿啊?」

  那男人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那你来来咱们F干啥来的,玩来的啊?」

  「对。见一个朋友,也是顺便过来休息休息,我听说F市好玩的地方很多,然
后我也是过来看看雪,到处走走。」

  「哈哈,有眼光!」石劭文笑了笑,「欸,听你口音,听不出来你是哪的人
呢!你老家是闽州、南岛那边儿的?」

  「不是,哈哈……我老家是从韩国的,现在在摩洛哥生活,做生意。」似乎
是见到这个有点自来熟的东北土豪小少爷把自己当成自己国家的人了,许久没踏
上远东地区任何一块土地的吉川利政,居然很轻松地笑出了声。

  「哦,你是韩国的啊!中文居然说得这么好,牛逼啊!——欸,先生,到你
了。」说着,石劭文示意咖啡厅前档口的长队,已经排到了对方。

  同时,根据刚才石劭文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可以完全确认,这个举止怪
异、自称是来自韩国的持有摩洛哥护照的男人,就是吉川利政——石劭文自己设
计的的暗语:如果确认对方真的是吉川的话,那他就会说一句带着「牛逼」这个
词的话语,如果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或者确定对方不是吉川,就会对吉川说一句
「欢迎你来我们F市」。

  而他的判断依据,是他发现了吉川利政的左眼眼球往左边、在眼白和睫状肌
之间的地方,有一块黄色的斑,人可以易容、可以整容,但是眼睛上的特征,却
无法更换或者修补;而另外的一点,就是这吉川利政佩戴在自己西装外套领子上
面的那个领针的图案,是一个圆里画了三道杠——这种图案在日本被叫作「三引
两」,正是吉川家的家纹纹样,吉川利政虽然从很年轻的时候就跟着一帮来自社
会底层的「红月旅」武装分子在全世界「闹革命」,但他究竟没忘了自己来自吉
川氏这个望族,他打心底里,应该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少爷与「红月」当中的那些
同志们还是不一样的。

  吉川利政笑了笑,对石劭文恭敬地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吧台前去点饮料。石
劭文接着不厌其烦地,继续站在吉川的身后装作打着电话:「欸,要不我说你也
别搁这坎儿干了呗?一天天累得跟狗似的,你一个小破主任能捞着啥?正好你儿
子不要留学么?我听刚才这大哥说摩洛哥挺好移民的……啥?咋的你到了啊?我
操你妈,你能不能等我点个咖啡的?我他妈都困懵逼了……屁话吗?飞机上『嗡
嗡嗡』的那么老吵,我睡觉轻你又不是不知道……诶我操你妈屄呀!行行行……
鸡巴屄玩意我这就出来!我出来还不行吗?滚你妈屄的……」

  石劭文一边举着电话骂骂咧咧,一边朝着机场出口走去,并迅速地上了一辆
计程车——那也是事先安排好,用来专门送石劭文到岳凌音和周荻那辆商务车上
的。而根据半躺在咖啡屋远处长椅上的赵嘉霖观察、以及她太阳镜上传输到商务
车中屏幕上的监控表明,吉川这个老家伙应该没对石劭文产生任何的怀疑,这无
疑是给我和赵嘉霖、易佳言三个第一次接触这种级别的恐怖分子的人一份莫大的
信心。

  「有情况!」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对讲里又出现了赵嘉霖压低了的惊
呼声音。

  「怎么了?哦,我看到了,『P-two'你别动……我看不清,来不及回放了,
『P-two'你再报告一下,刚才怎么回事?」岳凌音对赵嘉霖问道。

  「我好像也看到了,那个卖咖啡的好像在零钱里夹了个什么东西递给了吉川。」
周荻也说道,然后立刻对自己调查课的手下进行着指挥:「各单位注意、各单位
注意:观察那家『Only cup』跟吉川交接咖啡的那个店员,但别轻举妄动。」

  赵嘉霖仔细想想,对岳凌音说道:「好像是一张白色的卡片……」

  「是房卡么?」易佳言问道。

  「不对吧,昨天咱们登进宾馆网络系统的时候,他预订的那个房间还显示的
是『尚未录入』。」我开口道。岳凌音立刻让情报一处坐在办公室里网络调查课
的探员们核实了一下,事实证明,吉川利政在那家皇冠假日酒店预订三楼的那个
房间,确实还没有被「Check-In」,如果没有被录入登记,那么任何人是不可能
拿到房卡的。

  「会是健身房的会员卡么?」周荻开口道,「这家伙怎么说也是个军人,来
咱们这无论是干什么,他至少得弄一把手枪;而且为了行动,还得有大量新政府
币现金作为经费;搞不好还得需要其他的设备和装备,说不定是咱们F市这边有人
在帮他准备。如果是交接这么多的东西,面对面给其实不保险,而咱们这行的传
统就是找一个保险箱或者储物柜,把东西放里面等他去拿。在咱们F市,保险箱存
东西是需要录入物品信息的,不是存放手枪的地方;各种企业的员工储物柜也不
现实,陌生人进去容易被人怀疑;超市储物柜太小、还容易故障;那剩下的两个
比较保险的地方,也就是健身房和洗浴中心了——而洗浴中心的储物箱都是得拿
手牌才能打开的,需要用卡的,只能是健身房了,他得拿健身卡进到更衣室里面,
然后去开某个储物柜的密码锁。」接着,他又对赵嘉霖问道,「——我说大小姐,
你能不能再回想一下,在他那张卡上,你还能看到些什么?」

  「离得那么老远,我怎么能看得到!」赵嘉霖对周荻不耐烦地说着,但她依
旧停顿了一下,接着回答道,「不过,我倒是,好像看见那上面好像穿了个条形
孔,貌似还挂了红色标盘……」赵嘉霖这边正说着,那边吉川利政已经接过了热
咖啡,随后拉了随身一个小登机箱,朝着入海关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了。」赵嘉霖说完,立刻背上自己的大包跟了上去,并故意离吉川
稍远了一些。我猜她应该是想到,在进海关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得接受安全检查,
而在进行检查的时候,身上所有口袋是不能装着任何的东西的;吉川现在倒是把
那张卡片藏得很深,但是在安检那个时候,他也必须得把自己现在拿到的东西放
在检查筐里过一遍扫描。

  「嗯……你小心点!」周荻深深叹了口气,还是对她说道。

  「哼!」赵嘉霖对周荻突然的关心嗤之以鼻,并没做任何回应。我看了一眼
手机上的对讲系统,只见赵嘉霖暂时关了自动对讲功能;不过在商务车的屏幕上
依然能看见从她眼镜框的摄像头上传来的画面,所以岳凌音也没去做过多理会,
只是马上打电话联系了海关方面,让他们在等下赵嘉霖接受安检和过关的时候配
合工作,毕竟赵嘉霖现在用的护照是一本假的俄罗斯护照,而且她的身上还带着
枪。

  周荻也没多说什么,而是马上安排人盯死刚刚那个咖啡屋的店员,等到吉川
出了机场,便立刻将其抓捕。

  赵嘉霖默默地把自己藏在人丛之中,跟着吉川一直往外走。走到海关闸口前,
赵嘉霖连忙找了个角落,迅速地从包里拿出一盒蓝色发蜡、一瓶定型啫喱水,一
边盯着吉川利政的一举一动,一边摘了帽衫的连帽,在头发上喷上一层啫喱水以
后,毫不留情地搓着自己的满头长发,在头发弄乱之后,又直接用手指蘸着发蜡,
拢着自己脑门前的两绺头发,直接用手指在原本乌黑亮丽的秀发上染出两缕野性
的深蓝;昨晚这一切,她立刻丢了那半盒发蜡和啫喱水瓶、拽了两张湿巾擦着自
己的手,又重新把那登山包背在身上,还往自己的嘴里丢了两粒口香糖。

  不一会儿,我便听到对讲中传来了岳凌音的声音:「这下终于看到了!你说
的没错,果然是健身房的会员卡!」

  「那问题又就来了——这么多家Goodlife健身俱乐部,他能去的是哪一家呢?」
周荻无奈地似自言自语般说道。

  「等吉川出来了,我们跟上不就知道了么?」夏雪平对周荻说道,「你也不
关心关心『P-two'怎么样了,这么半天怎么都不说话呢?」

  赵嘉霖那边一听,立刻打开了自动对讲:「我没事,刚安检完……他能关心
我就怪了!」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出海关大门的吉川利政,对岳凌音汇
报道,「Boss,他没注意到我。我刚刚倒是听到他问地勤,哪里可以租车,我要
不要继续跟一下?」

  「你已经跟不上了,他现在刚刚出了电梯。现在在我这层,我在外面已经看
到他了。」易佳言对赵嘉霖说道,「暂时把他交给我吧。」

  「没错,『P-two'辛苦你了,镜头可以关了,你先去跟『P-one'会合吧。接
下来的任务,按照第二套方案进行。」岳凌音也对赵嘉霖命令道。

  「是。」

  五分钟之后,只见一个穿着军绿色棉袄、里面套了一层深灰色薄帽衫、一层
米色厚帽衫、下面穿着一套极其夸张又宽大的土黄色迷彩休闲裤、叫上还套着厚
厚的棉芯保暖裤袜、背着一个黑色的登山包,脚上一双咖啡色高帮人造革平板鞋
的女生走到了我的车旁,绷着脸敲了敲我的车窗户。我转头一看,先是被吓了一
跳,又忍不住捂着嘴巴大笑了起来,并在笑出声音之前赶忙关了蓝牙耳机的「自
动对讲」功能,给她打开了车门后大笑不已。

  「笑毛啊你?」赵嘉霖上了车之后。看我乐得前仰后合的,一把将背包摔在
车后座上,也关了自己对讲软件上的「自动对讲」,瞪大了眼睛对我喝道。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哈哈哈!我说赵师姐,你这是
『赵勒·嘉霖芙特』啊,还是『桃花岛铁尸赵超风』啊?哈哈哈……」

  赵嘉霖听罢,脸颊气鼓鼓得,整个人都像个小河豚:「要不是为了任务,你
以为我这么想作践自己么?」

  其实我完全是故意的,就连着哈哈大笑都是演出来的。我真的没想到,平时
看起来又高傲又娇纵的伊尔根觉罗格格,在今天居然真的会为了执行任务,在刚
刚躲进洗手间的那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肤白如脂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扑上了比
自己肤色深了三个色号的粉底液,给自己弄了个「晒伤妆」;这还不算什么,为
了伪装自己,她还给自己贴了十分夸张的假睫毛,并且在眼睛周围一圈涂黑色的
眼影,并且自己的唇彩也用了很夸张的蓝黑色,外加她这一身朋克风格十足的衣
着,再加上她额头多出的那俩缕天蓝色长发,让她整个看起来多了十分的野性,
并且不知道怎的,我看着这个样子的她,虽然嘴上嘲笑她的妆容像极了电视上最
初版本的梅超风,但我心里却觉得她这样子竟然有些好看。

  「啧,你瞎看什么呢?」赵嘉霖摆弄了一通座椅的高度和位置之后,转过头
来,正巧与我的目光对上,便嫌弃地对我问了一句。

  「你好看。」我忙扯回一些视线,然后很做作地板着脸对她说道,「多看你
两眼不行吗?」

  「呵呵!比起让我相信你在说真心话,我宁可相信这世界上有鬼!」赵嘉霖
说完,转过头看着前方;但从她的侧脸看去,她的嘴角还是多少带着些许笑意的,
客观地说,她的颜值在F市警察局的女警里面算是「很能打」的了,但或许是因为
她的臭脾气,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家室大家都不敢觊觎,因此,在整个市局里,会
去夸赞她赵嘉霖长得漂亮的,还真没几个。

  我本来也跟她没什么可聊的,张霁隆求我帮他套的近乎,也不适合在现在进
行,而由于刚刚我多看她这两眼、外加她「口非心是」的窃喜,突然让我在这辆
车里嗅到了一丝丝不应该存在的危险气息,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便把手
机放到面前的吸盘架上,调好了「大千之眼2.0」的界面,追踪到了正在上面那层
汽车租赁铺前,等着店员给他提车的吉川利政。

  赵嘉霖见我不理她,反倒有些不自在,她好奇地瞧了我的手机屏幕一眼,惊
奇地问道:「哟,你这什么东西啊?怎么还能看到楼上的监控?」

  我故意诓她说道:「一看你昨天开会的时候就没好好听。这软件是情报局给
下载的,你不知道吗?」

  「真的吗?」赵嘉霖愕然看着我,但我心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戏耍的表情
一下子从眉宇间溜出,我便连忙捂着嘴假装咳嗽,然后侧过身去,却还是被她识
破了:「你当我傻?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就是你那个网监处的朋友,给你研究出
来的黑客软件!局里的人早都听说了,还跟我藏着掖着……还以为多稀罕的东西
呢!」

  「不稀罕你还在旁边眼巴巴的看呢……嘁,真有意思!」我念叨了一句,又
把目光放回到屏幕上,眼看着吉川利政已经把车钥匙那在了手里,但却被车行的
小工晾在了一边。

  「哼,瞧你得意的哟!」赵嘉霖越看我越来气,她想了想,嘴角带着三分嫉
妒和两分狰狞的坏笑,瞪着那双大眼睛,使着妩媚的声音对我问道:「何秋岩,
你昨天晚上回去之后,没跟夏雪平吵架吧?」

  「没有啊,」我大方地回答道。

  「呵呵,打肿脸充胖子呢?——真没吵架呀!」赵嘉霖怀疑地看着我。

  「真没啊。我昨天晚上回去之后,我跟夏雪平我俩好着呢——但至于我俩怎
么好的……这个我就不跟你说了。」我也对赵嘉霖丝毫不避讳,也对她反击着,
「毕竟,你赵师姐跟周师兄昨晚也一起睡了很晚,想必也深有体会,哈?」

  赵嘉霖一见我的确不像是在说谎,赫然有些气急败坏,她的鼻翼都跟着愤怒
地动了动,对我反问道:「喂,我昨天帮着你戳破你家夏雪平跟周荻故意粉饰那
个桂霜晴告诉你的事情,你昨天回去之后,就没再问问夏雪平,十二年前那次到
底是怎么回事吗?」

  ——呵呵,我的确问了,但我可能跟你一个外人说这些吗?然后再让你损夏
雪平几句、再看看我和夏雪平的笑话?

  「没有啊。」我装傻充愣道,「夏雪平昨晚不是在饭桌上都说得明明白白了
吗?她和周师兄,就只是工作关系,也没打过几回照面,不就这么回事吗?」

  「哈?然后你……这你就相信了?」

  「那……不然呢?夏雪平是我妈,我不信她的话我信谁的呢?」我故意气着
她。

  赵嘉霖怨念满满地瞪着我,又转过头闭上眼睛,嫉妒地嘟囔道:「哼!恋母
控!像你这种有俄狄浦斯情结的,可真是没救!」

  「不是……那怎么着啊,我的格格?」我看着赵嘉霖,「你就非盼着我跟夏
雪平大吵一架,我跟她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你就高兴了?行行好吧,成吗……」

  就在此时,对讲里传来了易佳言的声音:「诸位,他坐到车上了。车牌号,
YFE3782,一辆白色黑顶起亚『奕跑』SUV。」

  「知道了。」岳凌音立刻对夏雪平说道,「『西格玛』,你先起车上路,等
一下我把吉川目的地告诉你。」

  「明白。」夏雪平顿了顿,很特意地对对讲里多说了一句,「其他人,也都
小心。」

  我听到了她的话,立刻按下屏幕按钮,对夏雪平说道:「知道了,『西格玛』,
你也小心。」

  岳凌音听了我的话,忍不住笑了笑。易佳言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在
我的话之后对夏雪平说道:「谢谢『西格玛』的关心,您也是。」

  周荻假装自己什么反应都没有,但还是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下,然后对网
调课的同事沟通着,让他们立刻按照车牌号黑进那辆SUV的导航仪里面,毕竟F市
对于吉川利政这个常年生活在非洲的日本人来说,人生地不熟,他想要去哪,毕
竟需要导航仪;当然,他也很有可能对车子本身自带的导航系统弃之不用,而用
自己手机上的地图软件,所以在石劭文的提醒下,周荻又同时让网络调查课看看
能不能试着用电波信号,看看是否可以劫持一下吉川利政的手机。

  没一会儿,网络调查课那边便给所有人的对讲软件上发了回执:吉川利政这
家伙的手机一直关机,而根据汽车导航的路线规划,他正准备前往青年路的万达
广场,正巧在那里的地下一层有家Goodlife健身房。夏雪平马上按照这个信息,
先于吉川利政上了路,又故意与后面吉川的白色SUV保持着距离,朝着青年路驶去。

  「『P-one'、『P-two',你们俩也准备启程出发吧——我看你俩好像在那儿
聊半天闲天儿了,没吵架吧?可别耽误了正事儿。」岳凌音连调侃带命令地对我
和赵嘉霖说道,于是我和赵嘉霖几乎动作同步地按下回复键,对岳凌音说道:
「知道了,Boss,他正转弯呢……黏黏糊糊的,跟他为人一样!」

  「大婶,我俩没吵架。我俩相处的十分和睦,井水不犯河水——我是井,人
家是河!」

  「哈哈!好了,你们俩都别贫了!『P-three'已经跟在目标后面了,你们俩
现在负责跟上『P-three',并且注意保护她。」

  「是!」

  「是!」我听了岳凌音的命令,立刻拿出自己的佩枪,以及之前徐远发给我
之后但并没有要回去的那把磨了编号的手枪,都检查了一遍之后推上子弹,一脚
油门朝着高速路开去。

  等我再一侧目朝着赵嘉霖便瞧过去,她的行为差点没吓到我——但见她将自
己怀里揣着的那把Tanfoglio FORCE99手枪摆在前挡玻璃下的操作台上之后,又在
自己的腿上摊开了一张毛毡布,接着又在上面摆了一大堆枪械零件;原来,在她
那只看起来想当沉重的登山包里,竟然放了一整支经过拆卸后的CS/LR19狙击步枪!
这娘们可真虎!而在我踩下油门、去追赶易佳言那辆车子的时候,赵嘉霖恰似在
以这个时候为参照掐着点儿,开始一丝不苟地组装着那把狙击枪;没一会儿,在
最前面吉川利政的车子还没开过机场附近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赵嘉霖竟然已经
把那把狙击枪基本组装好,除了瞄准仪和子弹之外。我看了一眼时间,算下来,
组装这么一把构造挺不简单的狙击枪,赵嘉霖居然只用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

  「我靠,行啊,有两下子!」我斜着眼睛看着赵嘉霖,「这玩意你会用吗?」

  赵嘉霖从头到脚看了我三个来回,不耐烦地说道:「我十三岁就开始跟着我
家的保镖学枪了,在警校的时候我手枪打得不好,长枪考试我回回都是前五的成
绩!……在那瞧不起谁呢?就你这样的,不也能开上这种车么?」

  赵嘉霖确实是生气了,但这次居然没上头,还回怼了一句,这让我突然觉得
她这人还有点意思,而听她言语间对自己枪法的自信和骄傲,我觉得她还真不是
吹牛。

  「不是我说,赵师姐,你搞这么一把狙,你除了拗造型之外,你用得上么?」

  「怎么用不上?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赵嘉霖皱着眉,嫌弃地看着我,
说着端起自己面前那把F99,「一会儿等开上了高速,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咱们俩
跟那个吉川中间隔这么远,还夹着那个姓易的女生,这个一点用都没有,」接着
又放下手枪,捧起狙击枪,很神气地拉开保险,又重新推上,「到时候还得用这
个!」

  「嗯,你说的很对……」赵嘉霖说的话确实对,手枪这玩意有效射程也就五
十米,就算是再厉害的神枪手,超过五十米开外,能不能打中目标就完全凭手感
和运气了,高速公路上如果把车速推上去,前后两辆车间隔超过五十米的时候有
的是,外加今天外面的风还有点大,手枪子弹还很有可能会因为气流原因「打飘」,
那么到时候,还真得需要狙击枪这种有效射程过百的杀器。「可你忽略了一个问
题,格格警官,」我继续说道。

  「啥问题?」

  「这么冷的天,我这车子四周的玻璃和天窗都冻得瓷实呢!你准备从哪冒出
头去开枪啊?」我自以为得意地对赵嘉霖问道。

  赵嘉霖转头看了我一眼,摆出一脸窘迫,看似不经意地在多媒体控制面板下
面的一个红蓝相间我的按钮上按了一下,又皱着眉气鼓鼓地说道:「反正窗户如
果打不开,我就直接从这瞄准射击——反正车也不是我的,玻璃打碎了我也不心
疼!」

  「你!」我咬着牙看着她,「你可真……」

  结果我话还没说完,她居然从她那边按动了车窗开关,真的把车玻璃按了下
来……

  这次轮到我自食其果了。

  实际上这也真怪我自己无知:我虽然会开车,但是我对车子本身却并不了解,
以前因为夏雪平离开家以后,家里就没车,我也不愿意去主动对这东西产生什么
兴趣,于是也不知道,其实在冬天,如果车窗玻璃或者窗缝周围结冻的话,车子
里面开上一会儿暖风以后,那些结冰是可以被融化掉的,更何况,现在普遍中高
档配置的车子上面,还会给车窗和车门缝隙那里安装快速融冰的发热装置——赵
嘉霖刚刚摁下的开关,就是控制这玩意的。

  赵嘉霖见我吃瘪,妩媚又得意的一笑:「嘿嘿!我还以为你何大组长多聪明
一个人呢!这点东西居然都不知道……」

  「服!是我没脑子,赵师姐你聪明伶俐又可爱!奴才我五体投地!」我负气
地转过头,只得故作目视前方盯着吉川利政的那辆车。

  「不然你还以为你有脑子呢……」赵嘉霖得意地笑了笑,举着手中的瞄准仪
看着前面吉川利政的车子,小声嘀咕了两句,「夏雪平那大妈说什么鬼话,你不
也都信么?」

  「赵嘉霖,你这话就过分了!你……」一听她辱骂夏雪平,我立刻压不住心
中的怒火,暴躁地对她吼道。

  但话还没说完,赵嘉霖却先对我抬手示意道:「你先等会儿……」她放下瞄
准镜,又抬起重新观察了一下,「这家伙走的是哪条路啊?如果是去青年路,他
应该一直走、两公里之后在换线左手边的,他怎么现在就换线到右边了?这不是
绕路吗?」

  我也立刻看着前方的情况,只见吉川果然是换线了,易佳言也在他后面紧紧
跟着。而只要再开五百米,前面就会有个环形岔道,连着通往东北方向的407号国
道,那条高速路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开往X县,一个是开往F市燕幽路。

  而此刻,对讲里又传来夏雪平的声音:「不对劲!吉川的车子在我后面消失
了!」

  「『P-one'、『P-Three」,你们俩说下情况。「周荻一听,立即询问道。

  「我……我不知道他要去哪!『西格玛』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一直在跟着他,但是我发现他也确实不是按照导航仪的设置开的车……
『阿尔法』、Boss,我该怎么办?」易佳言显然有些慌张,她毕竟不是F市本地人,
对路线和车况不是很了解,所以吉川突然换线,她也毫无察觉,这完全情有可原。

  「跟车是应该继续的吧?」赵嘉霖对易佳言说道,「没事,我们在后面跟着
你呢。」想了想,赵嘉霖还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其他人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夏雪平听了,也对易佳言安慰道:「没事的,『P-three',我刚刚问你也就
是了解一下情况,你不必自责。」随即,夏雪平又对岳凌音问道,「Boss,我现
在怎么办,我要不要直接去皇冠假日酒店那边提前等着?我现在不确定他是不是
发现了什么。」

  「『西格玛』你先往青年路那边开,等待后续命令吧,我们这边也会直接过
去跟你汇合;『P-one'和『P-three',注意跟目标保持距离。」岳凌音迟疑片刻,
对我和易佳言命令道。基于这条命令,我故意暂时跟易佳言置换了一下前后位置,
然后坐在我身边的赵嘉霖把自己的手枪和狙击枪都隐藏好位置,并且跟吉川的那
辆SUV保持了差不多五辆车的距离,以免他发现。我相信这时候美女大婶也是有点
一头雾水,吉川这么做,的确很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故意在耍我们玩;也
倒是有可能他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青年路的那家健身房,那么按照这个思路考虑,
搞不好确有一定几率,他准备落脚的地方也不见得会是那家已经预定好房间的,
坐落在渤海路的皇冠假日酒店。

  开了差不多五分钟,正好到了通往X县与燕幽路的交岔口,而此刻却因为赶上
早高峰,左边这条朝向燕幽路的车道上开始堵起车来。只见吉川利政的那辆车子,
稳稳当当地停在装载集装箱的大货车后面,却并没有换线到前往X县的右边车道,
即便右边的车道上干净得很,只是偶然有三两辆车,从我们这一排车龙旁经过。

  「呵呵,看样子这家伙还是没发现什么状况,否则他早从右手边这条路跑了!」
我立刻对对讲汇报道,「如果我没推测错误的话,从这条路开上燕幽路之后,往
宁山大街拐去,那边就应该是卓越购物广场的位置了吧?卓越购物广场的地下一
层也有一家Goodlife-Fitness健身房。搞不好这个鬼子实际上要去的,是那里。」

  「你能确定吗?」周荻对我问道。

  「我不确定,但你查一下嘛!这家健身品牌在咱们全Y省也没几家,五家在F
市、三家在D港,『阿尔法』,你看看宁山大街那边,是不是也有一个那家健身房
的连锁店?」

  我话音刚落,前方的路况居然通了,吉川利政便优哉游哉地发动车子,继续
朝着前方的燕幽路走去。

  「那里还真有一家……这家伙可真狡猾!」不一会儿,周荻感叹道,接着他
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看着地图,又拿起三角标尺,对着青年路的那家Goodlife和
宁山大街上那家Goodlife各标了几乎同半径的两个弧,经发先两条弧线的交点处,
正好是渤海路的附近,距离交点位置不远,便是吉川之前预定的酒店的位置。
「我知道了,他还是要去渤海路的那家皇冠假日,『西格玛』,你可以先到那里
待命了;其他人,依旧紧跟着吉川即可!」

  「是!」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但也必须承认,这个吉川利政的确够聪明的,如果
他的手机不是安装了什么屏蔽装置而是真的一直在关机,那么现在他自己所行驶
的路线,很可能完全是他来F市之前提前在心里背下来的;他也应该很清楚现在的
靠着卫星导航的车子很容易被安全情报部门监控,故而在自己上了车之后,他故
意在导航上设定了一个假目的地,用以声东击西、混淆视听,这也怪不得这家伙
策划了这么多起恐怖活动,到最后居然都没被抓过一次。

  于是再起车上路,我和易佳言便都不敢再大意,为了接下来的任务,我和她
又重新调换了前后位置,继续跟在她的车子后面时刻准备保护着她。

  「这老头可真够阴的!」我其实实在自言自语,「他在没发现我们对他的跟
踪布控的时候,都已经把我们溜得团团转了,若是他发现了我们的话,那我们不
一定会多难受呢!」

  「真没看出来啊,你的脑子在关键时候还是挺有用的嘛!」赵嘉霖半讥嘲地
看看我——这还这是她第一次完全用着正眼看我。

  我转头看着她,突然想起刚刚这娘们儿又管夏雪平叫了一声「大妈」,我马
上开口对她问道:「刚才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赵嘉霖,你啥意思啊?你家的
确有钱有势,但再怎么说,夏雪平的警衔也比你高、职位也比你高,她是你的长
官,你就这么当着我面一口一个『大妈』的管她叫着?我知道你讨厌她,我也没
指望你能对她有所改观,但您能不能放尊重点儿?你见我啥时候管你们家周驸马
爷叫过一声『糟老头子』吗?」

  「哎哟哟!还没看出来你小何同学居然是个『宠妈狂魔』呢!」一提夏雪平,
这女人立刻就变了脸,「这夏雪平到底是头狼啊、还是只狐狸呢?她是怎么能让
所有男人、就连自己儿子都这么对她死心塌地的呢,我也真想学学!」

  「呵呵,这后半句您倒是说对了!」我反击道,「对于一点女人味的你来说,
你是真应该学学怎么让你家周荻对你死心塌地!省着他一天天到晚的总惦记着我
们家夏雪平!」

  「你这人……混蛋!」赵嘉霖听了我的话,气得直炸毛。

  「嘿嘿,你说对了!我就是个『混蛋』!夏雪平天天在家就叫我『小混蛋』,
从小就这么叫!」我对赵嘉霖的谤言悠然自得。

  赵嘉霖直接别过了头,把瞄准镜往腋下一夹,气呼呼地把帽衫的连帽往自己
如同狮鬃一般乱蓬蓬的头发上一罩,整个身子往座椅里一卧,好半天没出声,一
直到我的车子跟着吉川利政,开到宁山大街的购物广场附近。

  「目标进到停车场里了,我是不是要跟进去?」易佳言对岳凌音和周荻问道。

  「对。你小心一点。」岳凌音说道,接着又对我和赵嘉霖命令道:「『P-on
e'『P-two',你们俩也跟着『P-three',但注意保持距离,你们俩目前的任务是
保护『P-three',明白吗?」

  「明白。」我回答道,然后缓慢地跟在易佳言的那辆黑色雪佛兰科鲁兹后面
缓缓驶进停车场。

  「『P-two'呢?『P-two'怎么不回答?」岳凌音见赵嘉霖没说话,又对着对
讲里面问道。

  我立刻抬手,用手背拍了拍赵嘉霖的膝盖。赵嘉霖一抬头我才发现,这姐姐
刚刚居然低着头悄悄哭泣着,如注的眼泪直接把黑色的烟熏眼影,在自己的脸颊
上,冲刷出两道明显的黑色条纹。

  「哼……啊?」

  我懵了半秒,连忙对岳凌音回答道:「Boss,『P-two'嗓子有点不太舒服,
好像是今天早上太凉、机场那边风大,吹着了。」

  「哦……」赵嘉霖白了我一眼,也连忙对岳凌音汇报道:「那个……不好意
思,Boss,刚才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有点失声了……嗓子有点紧。」

  「『P-two'那边没什么事吧?」周荻也对赵嘉霖问道。

  「没事,不用管我了。」赵嘉霖冷冰冰地回答道,并准备抬手去抹自己的眼
泪。

  「你别……」我连忙拽住她的手——长长的手指摸起来软乎乎的,光滑的手
掌摸上去还有些冰凉的感觉。我尴尬地松开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巾,
「用这个,对着镜子沿着你脸上的黑道道儿擦,你直接去抹那不就抹成大花脸了?」

  赵嘉霖接过了纸巾,默不作声地挪过了后视镜,轻轻地擦干自己的眼泪,又
从那大背包里拿出化妆盒补着妆。

  我看了赵嘉霖一眼,然后对岳周二人请求道:「要不然让我一个人下车吧,
让『P-two'在车上待命。她不是还带着一把大家伙么?而且如果所有人都下车的
话,目标回来的时候,他在停车场万一做了什么事情,我们不好掌握,而且也不
知道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同伙。」

  「这样也好,你去吧。你也小心。『P-two'注意观察停车场里的情况。」岳
凌音同意了我的意见。

  我接着把自己这一侧的车窗打开,拿了自己的两把手枪下了车。临上电梯之
前,我还忍不住朝着我的那辆车里看了看,不知为何,此刻我对赵嘉霖这个女人
居然产生了些许担心和可怜,却也真不知道刚才是我的哪句话戳到她的痛处了。

  刚一上楼打开电梯,我便见到吉川利政拿着那张健身卡,进了那间健身房。
健身房的接待员还对着吉川利政笑了笑,全然对他这样一个生面孔没有任何怀疑。
健身房的侧面,正好是一家报刊杂志铺,易佳言此刻正站在门口,买了份八卦周
刊,对着上面的男明星犯着花痴。而在报刊铺和健身房的斜对面,正好是一家茶
水吧,那里此刻没人排队,正好是一个最佳对我观测点。

  「先生?喝点什么嘛?」女店员热情地对我打着招呼,并且给我递上了一张
传单,「在后天中午蓝党的竞选动员会的现场,也会有我们的宣传人员。这个您
拿好——拿着这张宣传单,您可以在动员会的现场领取一份蓝党与我们『欢茶』
合作出品的纪念品大礼包一份,并且大礼包里面也有我们『欢茶』的优惠券。希
望您多多支持蓝党哦!」

  「哟,你们也帮着搞选举宣传啊?」我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女店员聊
着,并时不时回头看看易佳言和健身房的门口。

  「对啊,毕竟我们是南岛的企业,蓝党也是从我们南岛走出去的政党嘛!我
们南岛人当然要支持我们南岛的政党啦!」

  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差点没把隔夜饭喷出来——且不说她满口地道的Y省K
市东北话却自称「南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本来从粤州发迹、在邺陵
执掌过天下的蓝党,却成了从南岛走出去的政党了,蓝党的先总理和先总裁二位
大人如果泉下有知,也不知道会不会捶胸顿足。

  「呵呵,有点意思。」我看了一眼饮料表,拿出了零钱来,「有什么不用等
就能拿到的饮料吗?」

  「呃……我建议您来一杯蜂蜜茉莉花茶,而且热的。我们有成品,不用等。」

  「好。就这个了。」

  说完,我拿起了那张宣传单假装看了看。

  蓝党的宣传单,跟陆冬青帮着红党设计的那些宣传品比起来,还真不是一个
档次的,虽然上面有不少影视明星、小鲜肉偶像跟Y省本地那些蓝党官员、议员们
的合影,但整体看起来稍稍有些繁杂,乱花渐欲迷人眼,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
宣传自己还是在宣传那些偶像明星。宣传语更是让人大跌眼镜:传单正面在副省
长蔡励晟的照片旁边,写的是「事业尚未成功,诸君仍需努力」——中规中矩,
但这句话怎么说都有些毫无新意;而背面那些大合照拼盘上写着的话则更加肉麻
而直白:「青天白日、Y省易帜——蓝党一定赢!加油!加油!加油!」

  这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但我记得蔡励晟本人,除了政客之外,好歹也是经
过国家文学协会认证过的当代诗人。在他这样的人的竞选宣传品上,就印着这种
小朋友都能编出来的标语口号,真的没问题吗?

  等我拿到茉莉茶的时候,吉川利政也拖着自己的登机箱,背着一个鼓鼓的书
包从健身房里走了出来,并前往电梯门口摁下了按钮。易佳言看到之后,直接从
旁边的楼梯走了下去,回到了停车场。

  「谢谢了。」我接过了热茶,并对店员扬了扬手中的传单,「这个竞选动员
会,我有时间的话回去看看的。」

  「动员会一共有八个分会场,地址都在背面写着,谢谢您对『欢茶』和蓝党
的支持!」

  我笑了笑,也从楼梯走了下去。等我回到停车场,吉川利政已经开动了自己
的车子,而易佳言也刚刚把车门关上,准备跟在其后。

  「这个给你。」我随手把那竞选传单一丢,又把热茶递给赵嘉霖,此刻她也
已经不哭了。

  她一见到从我手中递过来的热茶,整个人居然有点发懵。

  「合计啥呢!拿着!我不能给你下毒!」我硬把纸杯塞到赵嘉霖手里,安全
带都没来得及系上,便直接开车跟上易佳言的车子。跟踪到吉川下榻的酒店之后,
易佳言就可以去休息了,后面的事情,就必须完全交给我和赵嘉霖负责了。我刚
才之所以会担心她,就是害怕她别因为产生什么情绪波动,等下进行最关键的任
务的时候,被吉川那老家伙发现而出什么差错。那家伙毕竟是个恐怖分子,怎么
说我也是惜命的。

  「谢谢。」赵嘉霖捧着饮料喝了起来,「很好喝,何秋岩,谢谢你。」

  「谢啥?」我专心地盯着前方不远处吉川的车子,对赵嘉霖说道,「我刚刚
琢磨半天,可能是我说你『没有女人味』,给你气哭了吧?买份饮料赔礼道歉,
难道不是应该的嘛?」

  「我……」赵嘉霖支支吾吾地说道,并幽怨地看着我,「你觉得,我真的一
点『女人味』都没有吗?」

  我侧过头对她笑了笑,接着又问道:「那我问你,你觉得夏雪平有女人味吗?—
—你自己心平气和地想想这个问题,别带着醋劲儿、也别戴着有色眼镜,好好想
想。」

  赵嘉霖沉默片刻,小声说道:「有吧……没有……我不知道。」

  「哈哈,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你刚刚那个问题问我,我也说不知道。啥叫
『女人味』啊,你觉得这个词有个标准定义吗?这东西本来就是玄学。我刚进咱
市局那阵,我看得出来,你赵三格格对我是『恨屋及乌』,但你也应该知道那时
候我跟夏雪平之间也有不少嫌隙,是不是?那时候,她在我心里可跟『女人味』
这个词沾不上半点边儿,但现在,她在我心里,却是全天下最有女人味的女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嘉霖看了看手中的纸杯,又看了看我,对我点了点头:「我懂。」

  「呵呵,看来你的脑子在关键的时候也挺有用的。」我故意调侃着,「至于
你问我,我觉得你有没有女人味——赵师姐,我虽然总愿意跟你斗嘴,但那都是
为了夏雪平,其实我本身对你一点恶意都没有;而且你怎么说,也是咱们市局有
名的警花『冰格格』么!但这种事情,你说我觉得你有没有『女人味』,这又有
什么意义?你得让咱们的『阿尔法』觉得你有,这才算数,不是吗?」

  我刚把话说完,对讲里竟传来了周荻一声明亮的打喷嚏的声音。

  「你说的对……」赵嘉霖心灰意冷地答道,然后又看了看我,对我举着手中
的杯子,「谢谢你,何秋岩。之前那份宵夜也谢谢你。」

  「宵夜?啥宵夜?」我真有点忘了。

  「就是之前几天……」

  「算了,一份盒饭而已。」我对她说道,「不过……我昨天看你手机上的屏
保和桌面,你跟周师兄照片里的模样,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现在闹成这样?」

  「你真想知道?」赵嘉霖大睁着眼睛看着我。

  「嗯。好奇。」

  赵嘉霖想了想,便从自己这件军绿色棉衣的胸袋里拿出一张Sd卡来,放到我
的手里:「我还一直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个给你看呢,你既然都问到这个上面了,
那这个就送给你了——就当是这一杯茶外加之前那一顿宵夜便当的谢礼了。」

  「这是什么?」

  「你昨天晚上不是在『盛世皇朝』的洗手间里问我,有没有周荻跟夏雪平的
实锤么?——昨天晚上我回去,就跟周荻吵架了,吵完了架他倒是睡得踏实,但
我一夜没合眼。我就做了这个东西:这里面,是周荻在自己笔记本电脑里写的,
关于自己和夏雪平的所有事情的日记。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电脑和文件夹的密码呢——
开机密码是他十二年前第一次遇到夏雪平的日期,文件夹密码是七年前夏雪平协
助他执行任务的第一天的日期,而这个日记的密码,是『0111』,不用我说,你
也应该知道是什么日子吧?」

  「夏雪平的生日,1月11号……」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他这里面都写
了什么?」

  「呵呵,我可不敢告诉你了,省着你又觉得是我对夏雪平有什么主观的负面
印象,觉得是我在故意诋毁夏雪平、觉得我血口喷人。你回家自己看吧。」

  听着赵嘉霖信誓旦旦的说辞,我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我已经选择了无条件
相信夏雪平,而另一方面,赵嘉霖又真的给了我这么个东西。

  「行,等我回去得了空就看看,」我把那张Sd储存卡放到了羽绒大衣的里怀,
拉上了拉链,「鉴赏一下『金句才子』的文笔,看看怹能写出来个怎样的故事。」

  「呵呵,很精彩的,慢慢看吧。」赵嘉霖皮笑肉不笑地嘟囔了一句,又继续
喝着那杯茶。

  紧接着,我把车子开到了渤海街那家皇冠假日酒店的旁边,停在了附近一家
麦当劳的停车场,看着吉川利政把那辆车还给了酒店留下车行分店的店员,然后
从室外停车场走进酒店的大门。易佳言的车子,则开进了酒店西面隔了一条小巷
的居民区,在居民区的某栋楼某单元某层某户,已经架好了一台高倍望远镜,正
对着酒店318号房间的窗户,岳凌音和周荻、石劭文等人,也已经进入了那户临时
征用的住宅。夏雪平则坐在酒店大堂的茶吧喝着茶水,侦查着大堂里的情况,同
时在大堂里各个角落窥察着的,还有其他六个便衣,包括一个「清洁工阿姨」、
和那三个正在前台值班的「大堂经理」。在前台、电梯、三楼的走廊,以及318
号房间里,都在昨天已经安装好了窃听器和监控摄像头。

  我把车子停下之后,买了一张全天候的停车券,便跟赵嘉霖下了车——她那
把心爱的小狙击枪,此刻不得不跟她的背包一起留在我的车上了。我俩随即进入
了麦当劳,又是我请客,一人买了一包大薯条,坐在靠着门的位置,吃着薯条,
听着对讲系统里的声音,但从此刻开始,我和赵嘉霖便不再跟对方说话——这并
不是因为刚刚在车上聊的那些东西,让我和她之间没了话题的缘故,而是昨天在
开会的时候,我和石劭文在按照第一方案设想的时候就商量好的,我俩要做到动
作配合,但尽量装作相互不认识,但可能装作互不认识这种事,更适合我和赵嘉
霖。

  此时,对讲软件已经把酒店前台监听连入了系统。

  「喂……哈哈,对,我刚到……嗯,已经到酒店了……的确好久不见!」吉
川利政边往大堂走边打着电话,「谢谢你的『礼物』,我已经拿到了……你放心,
我不会辜负你的心意的,毕竟是老朋友了!……嗯,就这样吧,下午见。」说了
这么简单的几句之后,吉川便挂了电话。

  「能不能试着查一下来电机主信息?」周荻对身边的人问道。

  「没办法,周课长,」技术员为难地摇了摇头,「对方使用的是一部卫星电
话,而且周围应该是开了干扰装置,这么短的通话时间,连查找对方大体的位置
都困难。」

  周荻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吉川又来到了前台:「Hello,checking-In。」

  「Name?」其中一个「大堂经理」对吉川问道。

  「朴正万,Chung-Man park。」吉川说出了自己护照上那个化名。

  「请问您有证件吗?」「大堂经理」继续问道。

  吉川递上了自己的护照。

  「好的……」按照正常流程,「大堂经理」接过了吉川手上的证件,然后微
笑着对吉川说道,「朴先生,欢迎您入住Crown plaza,您的房间是318,网站上
显示您准备在这住三天……」

  「稍等一下——」吉川利政突然打断了「大堂经理」的话,这让所有戴着耳
机听着对讲的人都紧张起来;而我则要比他们更紧张,毕竟夏雪平现在就在现场,
于是我立刻丢了手中的半截薯条站起了身,随时准备重进面前的酒店大楼。

  且听吉川继续问道:「来的时候比较急,所以随便订了个房间。请问一下,
我可不可以换一个规格更好点的房间啊?三星级客房、VIP客房、总统套房,都可
以的。」

  「这个……」「大堂经理」立刻犯了难。

  而一直盯着吉川背影的夏雪平,马上向对讲中说道:「让他换间房吧。他现
在明显开始有点防备了——其他人也注意:注意他的手,他明显是要准备掏枪,
但先别轻举妄动;『C1』『C2』『C3』,你们三个最危险,随时准备卧倒;Boss,
『阿尔法』,时不我待,你们俩迅速做个决定吧!」看样子,在刚刚去过那家健
身房,拿到储物柜中的东西之后,吉川这老家伙,身上已经有了武器。

  三秒钟后,岳凌音对「大堂经理」说道:「唉……让他换吧,哪间都行,随
便让他选吧。」

  「您稍等啊,我帮您查一下……」「大堂经理」这才微笑着对吉川说道。

  吉川也冲着三个「经理」微笑了一下,把手从自己的后腰处挪开。

  「唉,就是白费弟兄们的辛苦劳动了。」周荻叹了口气。在昨天晚上我和夏
雪平跟周荻赵嘉霖在「盛世皇朝」的餐桌前大快朵颐的时候,情报一处技术课的
技术员们,正在这酒店的走廊里啃着冷馒头安装着各种监控设备,而且为了调试
系统,大概昨晚我和夏雪平入睡的时候,他们的人却还在忙活。

  「白费就白费吧,我估计他订酒店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像这种宾馆,
常年都会在各种价位预留出三四个空房来,以备不时之需。而他又对宾馆方面主
动提出增销,正常做生意的,都不回拒绝他的提议。」岳凌音冷静地说道,「只
有想要抓他的人,也就是我们这样的,才会因为不想放弃提前给他下的套而对他
拒绝——没听刚刚『西格玛』说他准备掏枪么?这家伙,倒是真清楚这种全世界
知名酒店的经营习惯。他在别的国家能策划那么多起恐袭、最后还能全须全尾的
离开,自然有他的本事,但搞不好,还因为其他国家的情报反间机构都有些太过
于自信、都有以为能够顺利『请君入瓮』的侥幸心理,才引起了他的警觉。」

  「『红月旅』里被誉为本多正信一样的人物,果然有点东西。」周荻慨叹道。

  最后吉川利政到底选了一间在十一层的VIP客房,之前安装布置的那些监控也
好、监听也好,大部分都没用上;而他刚进入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最厚的那
层窗帘拉的严丝合缝,于是岳凌音那边的「高射炮」望远镜,也完全瞎了。

  「要不要让小陈小马他们去看看?」周荻想了想,又跟岳凌音商量道。

  「别了,他本来什么客房服务都没叫,而且还这么敏感,这时候你派人过去,
说不定会出岔子。」岳凌音叹了口气,「只能在接下来交给『P-one'和『P-two'
他俩了。」

  「处长、周课长,这家伙又进电梯了,好像是要出门。」坐在岳凌音和周荻
身后的石劭文,指着监控屏幕说道。

  「『P-one'、『P-two',看你们两个的了。」

  我和赵嘉霖各自擦擦嘴,然后我先出了麦当劳,走到门口,点了一根邵剑英
之前送我的那秘鲁香烟抽了起来,并绕到了酒店大楼的另一边。

  「又抽烟!」当我刚走到大厦另一端,夏雪平竟往我的手机上发了一条微信。
我转头一看,她竟然就在我的右手边,但还是隔了差不多三百米的距离。

  而这时候,吉川利政已经从酒店大门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

  我反正也要回复信息,所以便大方地举着手机低着头,按下了四个字:「伪
装需要。」

  「下不为例。」夏雪平也迅速地回复了四个字,外加一个「右哼哼」的表情。

  吉川虽然看到了我,但因为我正在看手机,而完全没去注意他,因此他也对
我没产生什么警戒,直接走下大理石阶,沿着渤海路闲庭信步。

  等他路过了那家麦当劳,赵嘉霖才从麦当劳里出来。就这样,赵嘉霖跟着吉
川,我跟着赵嘉霖,夏雪平又跟着我,一起来到了渤海路的地铁站里面。我跑到
吉川旁边的售票机买了一张票,而夏雪平跟赵嘉霖,则直接用手机扫码,率先进
入了地铁站里面,相互之间保持着距离,又同时紧盯着吉川。

  三站之后,吉川到站,却没想到他来的地方,竟然是红山艺术广场。

  这地方算得上是F市的地标之一,也是号称全东北目前最具有时尚感的胜地,
整个广场占地4000平方米,一部分是老铁路厂的厂房改建的Loft,里面尽数都是
一些艺术家的工作室、画廊,还有小剧场、手工坊之类的经营场所;另一部分则
是向地下拓展五十米深的一个户外广场,除了一些后现代主义风格浓厚的雕塑之
外,还有整整一百米长的一面半环形涂鸦墙,因此到这里来玩的,经常是一些街
舞社、滑板Club、Hiphop乐队之类的年轻人。

  那吉川利政一个老头子,还是一个从事恐怖活动的外国老头子,他到这种地
方来干嘛呢?

  只见这老大爷,穿着他那身复古风十足的大衣与西装,还戴着一顶鸭舌帽,
穿梭在一帮根本不嫌冷、在这将近零下三十度的天还穿着棒球夹克、破洞牛仔裤、
单薄帆布鞋且不穿袜子的男男女女中间,并看着他们涂鸦、练舞、饶舌Battle。

  「他总不能是来干这个的吧?『P-one',『西格玛』,你俩觉得呢?」站在
广场另一边的赵嘉霖,用对讲对我和夏雪平问道。

  「不好说……我目前只是觉得他是来这儿见什么人的,没其他猜测了。」我
回答道。

  「先观察观察再说,」夏雪平说道,「注意所有跟他有交流的人。」

  在这时候,还真有个留着长发、梳着脏辫的女孩子朝着吉川利政走了过去,
那女孩看起来身高少说得有180,而且身材丰腴,粗腰肥腿,但谈不上胖,不过确
实是胸大屁股圆,长得到也算标致,貌似年龄没比我大几岁;大冬天的,皮夹克
的里面却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吊带背心,下面也是一件破洞牛仔裤。她刚跟自
己的姐妹们练完舞,大老远就注意到了吉川利政,于是从夹克里掏出一盒香烟,
叼着烟卷,走到了吉川面前,主动搭起话来。

  吉川倒是对这女孩比较冷淡,跟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
那女孩,紧接着,那女孩竟然帮着吉川开始沿着涂鸦墙拍起照片来。

  「这女的,会是他的同伙吗?」我疑惑道。

  「我怎么感觉……这脏丫头有点喜欢这个老头呢?」赵嘉霖说道。

  我再仔细一看,的确,当这女孩帮着吉川拍照片的时候,竟是满脸春情荡漾。

  而紧接着,吉川却站在原地,望着广场周围的高楼,然后示意那女孩蹲下,
并按照他指示的角度拍摄了几张照片,接着女孩便把手机还给了吉川,并拿出了
自己的手机——果真是给吉川留了电话号。

  仔细一听,回到街舞队伍里的女孩,还对吉川喊到:「今晚六点以后,我有
时间!」只为那群女生听了,全都跑到那女孩面前开了几句玩笑,不过对于这种
事情,她们倒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嗬!这老大爷还真是泡上妞了!」我感叹道。

  「怎么,你羡慕啊?」赵嘉霖故意在对讲里问了我一句。

  「别聊没用的,」夏雪平立刻生冷说道。

  「刚才吉川干嘛了?」对讲另一边的岳凌音问道。

  「他让一个女孩帮他拍了几张照片,还特意要求对方蹲下——」夏雪平汇报
说,「而且他现在自己也在朝着周围的高楼拍摄着,但完全不知道他的用意。」

  「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不能真是来旅游的吧?」周荻也彻底困惑了。

  我想了想,又拿出手机,试着用老白的「大千之眼2.0」入侵他的手机。两分
钟之后,入侵倒是成功了,但没想到,在连接上他的前后两个镜头之后,屏幕上
却完全一片漆黑。唉。这就比较难受了……

  大白鹤研究的「大千之眼2.0」这玩意,可能是受到卫星和网络防御系统的限
制,也可能是软件本身编程的原因,会受到「被侵入系统设备本身存储体系的限
制」——具体太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我也搞不太清楚,但按照大白鹤当初跟我说
的原话的意思是:这玩意对于即时监控和处于通讯功能使用中的设备,比如监控
摄像头,和一般随便放着的手机、电脑或者平板的摄像头,或者是它们在进行通
话状态中,是可以直接被他的软件劫持的,因为监控摄像头的内存大多都在云端
存储里、或者并联着的控制中心的终端CPU中;而带有直接「录即写入」的存储功
能的东西,比如目标在用自己的手机进行录像、录音、拍照的时候,他这个软件
便无法在这种时候进行直接入侵、也不能进行同步的对照片、录音和录像的窃取,
只可以在过后爬取被录入的文件,比如录像和照片。

  我也不知道按照大白鹤的话,我自己理解得对不对,总之现在在这吉川自拍
的时候,我是没办法看到他实际是在用自己的手机干嘛,只能等他彻底拍完照片
之后,再试着窃取他手机里的资料。

  老先生在下面的广场拍了半天,似乎还觉得有点不过瘾,于是又回到了地上,
夏雪平见他走了上来,立刻躲到一旁隐了身形;我则一直靠着一座用老旧发动机
改装成的雕塑旁,等吉川利政一上来,我便立刻把身体侧过去,正好躲过他的视
线;

  而赵嘉霖也正准备找个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出事儿
了——一辆拉着满车石膏像的电动三轮车,居然直接擦着赵嘉霖的后背疾驰着,
而且在撞倒赵嘉霖后,还从那辆三轮车上掉下了两只石膏像,直接砸了个粉碎。

  这么一下,也引起了吉川利政的注意。

  「哎哟……你这人怎么不看着点!」赵嘉霖吃痛,咬着牙对身后的三轮车主
叫道。

  我和夏雪平瞬间焦虑了起来,一方面不知道赵嘉霖被撞得这么一下会不会受
伤,另一方面,却又不敢放着吉川这边不管。

  好在吉川则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过,他好像正在观察着赵嘉霖。

  「哟哟哟!对不起对不起!刚才走神了,真的没注意!没撞坏吧?」那天杀
的三轮车主,刚刚毛手毛脚的,在这时候,却装得一脸老实样。

  「你这人真是……」赵嘉霖也心想着自己正在执行任务,站起身来活动活动
手脚,貌似并无大碍,便也不想纠缠,便回过头去,嫌弃地瞪了那三轮车主一眼:
「行啦,滚吧!不长眼看也不知道开慢点!」

  话说完之后,赵嘉霖又厌恶地撇了撇嘴……

  毁了。

  ——事情坏就坏在,赵嘉霖脸上的表情,吉川利政在俩小时前的机场大厅里
见过;即便此刻,赵嘉霖已经给自己化了一层浓妆。

  也开不及多想,吉川利政转身撒腿就跑。

  「追!」夏雪平见了,也不管什么对讲了,直接对我大声叫道。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么要么就把蛇放跑,要么就把蛇擒住。

  我其实在这时候已经拔出手枪,但问题是今天来红山艺术广场这边游玩的人,
简直就像汤圆里的芝麻馅,说不上接踵摩肩,但也是人挨着人,这样的情况下我
根本不敢贸然开枪,于是只好左右开弓,扒开周围的人,顺着吉川利政逃走的路
线紧紧在后面跟着。而赵嘉霖此刻也意识到貌似是自己这边踩了雷,于是也顾不
上全身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跟着,可十个数之后,她已然被落下好几米。

  我和夏雪平也完全顾不上她,跟着那吉川利政一直跑过了两个路口,但见吉
川利政从一旁的人行道一路跑到过街天桥上,我跟夏雪平也拼了命发了疯一样地
端着手枪往天桥上爬。这天桥的台阶上全都是浮冰,我和夏雪平虽然都穿着靴子,
但是因为我俩的动作实在太快,踩不到着力点就会跌倒,我俩也真是卖了好几个
破绽,抓着护栏,一路险些跌了好几个趔趄才爬到桥上。反观那吉川利政倒是灵
活得很,简直像一条泥鳅一样,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天桥的对过。好在天桥上人
少,我跟夏雪平也没废话,端着枪便对吉川的背后「啪——啪」打了过去;可这
家伙却胆子真大,卖了个破绽,往地上一趟,对着我俩回身便是两枪。

  「砰砰——」狭窄的天桥上根本不好闪躲,我和夏雪平全都只能继续把身体
掩在来时候的台阶处,等他不放枪了,我俩才继续打着滑朝着桥对过跑去。眼见
着吉川整个人躺在桥梯的自行车坡路上,像滑着滑梯一般从十几米高的桥梯上溜
了下去,我和夏雪平也学着他动作,一左一右,边往下面滑着,边对着他居高临
下开着枪。

  吉川只好猫着腰、以闪电形走位疯狂地向前跑着,眼见着我和夏雪平马上就
要追上他了,却见他又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日式「胁差」短刺,随意地朝着
路过的一个小男孩的后背,反手捅了一刀,自己又继续朝前跑着。

  但见那小男孩瞬间倒地,地上嫣红一片。

  我的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继续追,还是救人?

  「你去抓他!」在这个时候,我的耳边响起了身后夏雪平的凌厉声音。

  我脚步未停、回头看了一眼,但见夏雪平直接扑到了小男孩的身边,直接解
开小男孩的羽绒服外套,然后用那孩子的衣袖缠在受伤的部位处止血。

  我便放开了脚步,对天打了两发子弹鸣枪示警,并继续朝前追,一边追着一
边跟吉川对射,但还是由于路人密集的原因,再加上吉川这老家伙身形太灵活,
我打了几枪都没打中他,却也万幸没伤及无辜;而吉川也是一边跑一边回身开枪,
而跑动的时候开枪,集中率起码下降一倍,所以从他手里打出的子弹,也完全属
于人体描边的效果,于是他便不再执着于开枪,而是全身心地疯狂地朝前跑着。

  我一路追着他跑了三个街区,只见他身子一闪,翻滚着电扶梯出进了一个地
铁站,于是我也抢着从行人身旁连跑带蹦,又纵身一跃,拼尽全力在他身后追着,
在地铁站口又是一轮疯狂互射,地铁里的人们立刻如鸟兽散。

  吉川继续躺下,连滚带爬地钻过了地铁口的栏杆入口;我没办法,只能扶着
身旁的一个蜷缩着身体肥胖大叔的肩膀,助跑两步,侧着身子从栏杆上越了过去,
并坐着大理石台阶旁的扶手一路滑向月台。恰巧看到吉川刚刚跑进一节刚打开门
的车厢,我便从最近的门闯进了那列捷运,举着枪大叫道:「都闪开!市局重案
一组!」

  前方的乘客自动地给我让出一条路,我飞也似的向前狂奔。眼见着吉川利政
的身影就在不远,只见那节车厢里的人有一部分刚下了了车,车门就关上了,而
剩下没来得及逃出车厢的乘客,全都恐惧地在他绕成了一圈,我便端着枪指着他
的后背,喘着气对他喝道:「跑啊!你继续跑啊!还不束手就擒!」

  可下一秒,那直挺挺站着的吉川利政,却双膝一跪,双手同时痛苦地捂着脖
子,且听长长而细细的「嘶啦」一声……

  绕着吉川利政的半圈脖子,竟飞迸出红纱一般的大片鲜血!

  「啊呀!」

  「杀人啦!」

  车厢里的乘客瞬间乱成一团……

  谁干的?

  吉川利政就这么死了……

  不对,刚刚下车的那些人里面,肯定有问题!

  我立刻用手中的枪托敲下了紧急停车铃,并焦急地朝着车厢外望去。

  ——只见就在我眼前,一个身材高大而壮硕、留着长长的西瓜头、穿着一件
臃肿的灰青色羽绒服的男人,正走向对面刚刚驶来的列车。

  ——而他的手上,恰好藏着一把锋利的短刃,闪闪发光的刀刃上面还滴着几
滴残留的鲜血。

  「谁按的铃!一天天的,恶作剧可真是……呀!」列车长不耐烦地走到我面
前,打开车门,刚准备对我大呼小叫,却见到满车厢里的鲜血,和已经断了气、
却依旧跪着双腿趴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的吉川利政,顿时傻了眼。

  而我二话不说,立刻奔出车厢照着对面的列车跑了过去;

  可就差一步,一步,我就能窜进那节车厢里……

  我无可奈何地对着那辆马上就要开走的列车,看着车厢里那悄悄那柄短刃藏
进袖子里的壮硕男人,猛捶着车厢门。

  而这时候,那男人却突然回过头来,双目注视着我,并对我露出了一个阳光
和蔼的笑容……

  只见那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宽额大耳,凤目深邃、眼窝凹陷,鼻梁傲挺,
颧骨略塌;一笑起来,一左一右的两个梨涡十分明显,看起来,似乎是一张宽仁
可靠的脸。

  这……这……这怎么可能?

  我在心里默默地叫喊着……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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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10)

  正在我对着那辆远去的地铁列车震惊不已的时候,突然隐约中我听到了一阵
巨响……

  我站在原地盯着上层的地铁站,只听见一阵嘈杂。

  站在原地,我的双脚往下沉着,心头却徒生出一阵慌乱。

  我立刻跑出地铁站,却见从我来的地方,正冒着烟……

  夏雪平!

  我立刻朝着来时的路跑了过去,却见夏雪平满身血污地,一瘸一拐向的位置,
咬着牙艰难地走来。

  我大惊失色,整个人仿佛被黑暗吞噬,我立刻奔向夏雪平……

  却不料,从她右侧高处,响起一声枪响……

  同时,从她的太阳穴那里,绽开出一朵嫣红的、可爱的小花……

  恰似一株可爱的虞美人。

  「不!」

  我大叫着,奔向缓缓倒下的夏雪平……

  可又一声枪响,震聋了我的耳朵。

  然后我看到,在我的左胸膛,也绽放了一朵那样可爱的虞美人。

  据说虞美人,本来也叫罂粟花。

  我的身体也缓缓倒下,但却同时,又变得轻飘飘的……

  我艰难地朝着夏雪平倒下的方向匍匐着,看着还在睁着眼睛的她。

  而她的脸上,还挂着那熟悉的温柔的微笑……

  可我终究,还是没了力气。

  我和她之间,终究还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

  好累啊……真的好累……

  而在我的眼前,快被黑暗彻底淹没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除了他俩,其他人呢?」

  「都得死,去解决吧。」

  「是!」

  「——对不起了,我不求回报、苦心孤诣地经营了这么长时间,是不会让你
毁了这一切的;既然你不喜欢这个世界,那只有让你离开。永别了!」

  剧终(7.10-修)正在我对着那节远去的地铁列车震惊不已、都忘了把自己的
呼吸调节匀称的时候,赵嘉霖和夏雪平也一前一后地赶到了我的身边。

  「累死我了!大老远就看见……呼……呼……你蹭蹭撩进地铁站了!没想到……
呼……你还挺能跑的哈!……呼……我真应该……把……把我那支LR19带上……
这样就没那么费事了!……呼……一枪……就一枪!就能给他撂倒!我真讨厌用
手枪……」额赫里耶恩哥「(蠢死了)!」赵嘉霖捂着胯骨上部,喘息的频率比
我都急促,看她的样子,刚刚被那电动三轮蹦子撞倒的她,显然岔气了。

  「那个孩子我已经让附近执勤交警帮着送到急诊了。刚刚那一刀正捅到肩胛
骨上,伤的不算重,没有生命危险。」夏雪平对我说道,「吉川呢?」

  夏雪平问完了之后,赵嘉霖先注意到了我左手旁那已经被列车长确认「紧急
停靠」的开着门的列车,那节车厢里原本的那些乘客,早给刚刚那血倾如瀑的景
象吓到全都躲得远远的,没一个敢靠近从颈动脉的刀口处仍在不断哗哗喷洒鲜血
的跪着的吉川利政,还有不少胆小的女人和小孩在嚎啕大哭;但前后的两节、甚
至四节车厢里的乘客中,却不断有好事儿的人,也不论男女老少,皆在举着自己
的手机从列车衔接过道处和站台上往那节车厢里面钻,有直接拍照的、有直接录
像的,还有把手机镜头举到仰角45°、开个美颜滤镜再比个V字手型拍自拍照的。
赵嘉霖看着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一边等着我回答夏雪平那句问
话,一边自言自语了一句:「这都是在干什么呢?」

  而夏雪平虽然瞟了一眼列车里的情况,但并未马上去给予关注,而是缓缓走
到了我面前,她似乎看出我整个人被什么东西震慑到了一般,所以还伸出了手来,
握住了我的手,捏了捏我的指间。

  「里边呢。」

  我缓缓抬起头,精疲力尽、垂头丧气、且心神未宁地看了看夏雪平,又瞟了
一眼赵嘉霖,指了指旁边那节车厢,又接着低下头发著呆。

  夏雪平关切地看着我,但她看我半天不说话,也只好亲昵地把自己的双手握
在的手上,并且用大拇指抚摸了两下我的手背上的硬筋,然后松开了我的手,端
着手枪自己走进车厢里。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那倒在地上的吉川。

  而赵嘉霖的呼吸还没调节过来,跟我四目相对着看着彼此,节奏交替地大口
喘着气。我甚至感觉自己正把她身上那不明显的香水味吞进肚子里,但即便这样,
也没能让我的心神安宁。

  「人都抓到了……你咋不把他带出来?」

  「被人杀了……」

  「被杀了?」赵嘉霖听后瞪大了眼睛,她直接扒开那些围观的人,闯进那节
车厢,看到跪倒在地上的吉川还有余温的尸体,以及那满地殷红的血液,惊叫了
一声「呀!」然后捂着嘴巴、从胃部向上反向嗓子处蠕动了两遍。

  赵嘉霖呆立在原地,努力调节着自己因为反胃而更加不均匀的呼吸,半分钟
后,她从自己那件军绿色棉衣的口袋里掏出证件来,对着周围那些人态度冷漠地
叫嚷道:「所有人,全都起开!我是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别拍照了!说你
呢!这是什么好背景怎的?还拍自拍?是准备发给闺蜜看还是给男友看的啊?……
您这么大岁数的,也跟着凑这热闹?拍完了照拿回去吓唬老伴儿还是吓唬孙子孙
女去?真不怕人家把你也捎带着一起拽到黄泉路上去?……全都给我出去!小心
你们自己的指纹脚印留下,再把杀人嫌疑怀疑到你们头上!都出去吧!出去出去……


  而就在赵嘉霖驱赶着那依旧嬉皮笑脸的围观人群的时候,夏雪平已经蹲到了
早就断了气的吉川利政的尸体旁边,大略观察了一下吉川脖子上的伤口,接着又
连忙走出车厢,走到我面前:「杀他的那个人你看到长相了么?」接着,早就发
觉我整个人很不大对劲的她,又对我补充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其实我的内心十分纠结,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刚刚眼前看到的一切,又怎么
能让她相信;何况,该不该如实告诉她,我都拿不准主意。

  而当我抬起头看着她的那双充满了渴求欲望、还带着几分担忧的明眸,我又
觉得我对她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依旧在驱赶围观看热闹的群众、并接着安抚着几个哭傻了
的路人的赵嘉霖,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对讲软件暂时关掉了「自动对讲」模式,又
拿过夏雪平的手机,也关了她的「自动对讲」,然后才对夏雪平用着颤音说道:
「我当然看到那个人的长相了……但这事儿,你可得想想要不要告诉岳凌音和情
报局里面的、甚至除了你我以外的其他人。」

  「那人长什么样啊?」夏雪平听我这么说,立刻把眉头锁得紧紧的,并对我
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那个人,你以前……见过?」

  「我当然见过!」我再次把夏雪平拉到了一边,并把嘴巴靠到夏雪平的耳畔,
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人是我舅!」

  听到我说出这个答案之后,夏雪平脸上的忧虑缓缓消失了,但两秒钟过后,
她的脸上又被惊愕占据:「等会儿,你说谁?」

  「我舅、你哥,夏雪原!」我心有余悸地说道,但随即我又对她刚刚那个带
走一脸担忧的停顿开始在意,于是我对她问道:「……不然你以为我在说谁?」

  夏雪平微微侧过了身,目光四处游离着,看她的身体朝着前后微倾的样子,
我真怕她双脚一软晕倒,于是立刻伸手去扶住夏雪平的双臂。夏雪平靠我的怀里
之后总算站稳,低着头闭上眼睛,缓缓且长长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又咬着牙吸
了口气,再次对我问道:「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个人真的是你舅舅?」

  「除了他留了胡子、头发长了点之外,还是那张娃娃脸……他和我舅妈还有
他们领养的那个孩子、以及外婆的死亡调查报告我也看过,上面是一点破绽都没
有的,所以其实,我也不敢相信那是他。」我对夏雪平说道。

  「等会儿……你舅舅以前,不会用刀的……」夏雪平跟自己嘀咕了一句,又
打起精神,依旧对我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你说他还是那张娃娃脸,但你有
没有从他的身上看到什么伤?」

  「他脸上没有伤。」我回答道。

  顺着这句话,我便也跟着回想起那份《关于F市警察局重案二组夏雪原(一级)
警司及家属遇害调查报告》上面的细节,其中外婆贾芳是被人用粗麻绳,与我舅
妈秦羽姝绑在一起后,用利刃在全身上下捅了数刀,最终用同样的利刃刺入胸膛
之后身亡,并且在身体上还被浇了93号汽油然后焚烧;舅妈则是在身中数刀之后
直接被人焚烧,最后窒息而死;而我舅妈领养的那个女婴……那死状实在太惨了,
我真的不想回忆……

  而对于舅舅,报告上面记载他也是身中数刀、最后被利刃捅入喉咙而亡,且
在死后,脸上也被人用钝器或者锉刀之类的东西弄得面目全非——现在想来,虽
然案件报道有描述且配有照片,夏雪平也亲眼见到了尸体,但似乎依旧有不对劲
的地方,说不定那被人刮掉面皮的那具尸体根本不是舅舅的;但如果硬要这么说,
尸检报告上面重重的生理数据却全跟舅舅之前的体检报告数据吻合。当然,这些
真真假假的东西可以暂时搁置一边;但根据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不论舅舅是金
蝉脱壳、借尸还魂,还是之后真的用一些什么玄学手段死而复生,在他的脸上、
身上,不说落下个残废,也的确至少应该留下点伤疤,可我刚刚见到的那个「舅
舅」,手脚身法特别灵活,而且他的脸上,除了胡子和发梢之外,完全没有一点
变化。一个人如果有一件东西遗失了十年,十年之后突然找到了那件东西,却发
现一丁点变化都没有,那么首先必然会怀疑这东西到底是不是自己那件,更何况
现在还是自己的亲人呢。

  更何况这个亲人,十年不见,一出现却杀了自己正在侦办的专案当中最关键
的那个人物。

  「没有伤……怎么可能?所以那到底是他么……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
夏雪平的心绪显然大乱。

  「他还转过头,冲我笑了一下……」我对夏雪平说道,但看着她复杂的表情,
我又害怕胡思乱想,也不敢再说下去;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正处于恢复期,
可能本来就体虚气弱,万一再因为这个受了什么刺激,可别急火攻心闹出什么疾
病。昨天晚上跟赵嘉霖和周荻夫妻俩吃完了饭,我跟她吵架,现在想来我都万般
后悔,而我刚刚犹豫要不要把我看到舅舅的事情告诉她,实际上也介怀于此。

  可我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遭遇了这么一个事情,我自己的心里
也很乱。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立刻忧心忡忡地低下了头,旋即又抬起头、刚刚准备对
我说些什么,从地铁站月台的上层便涌进了一大群人——全都是附近分局的持枪
制服员警。一群人一下楼就看到我、夏雪平和赵嘉霖都握着手枪,便立即端起手
枪喝住了我们,我和夏雪平刚准备跟他们对话,随着他们的步伐,岳凌音周荻一
行人也到了。

  在看到了岳凌音后,夏雪平又转过头,表情复杂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看,尽
管什么都没说,但她趁着众人都没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间隙,正握着我右手的
那只手便用拇指按了按我的掌根尺骨,然后走到了岳凌音的面前。

  「岳长官!」

  「岳长官、周课长。」

  见到岳凌音之后,那些制服警和为首的两个便衣纷纷向岳凌音与周荻敬礼,
很显然他们跟岳周二人貌似都很熟。

  「枪放下吧,这三位是你们在市局方面的同事,协助我们办案的。」看见地
铁站内一片混乱,岳凌音有条不紊地对那两个便衣说道,「请你们二位以贵分局
的名义联系一下捷运集团,并且希望你们协助,帮忙疏散一下列车里面的乘客,
对于有必要的乘客,请给予一定安抚。我会给情报调查部和你们省厅写报告,让
他们表彰你们各位的。」

  「谢谢岳长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就咱们省现在的小破财政条件,表彰什么的就不指望了。」

  两个便衣对岳凌音苦笑着说道,然后带着人开始疏散整列地铁里的乘客;而
另一边,列车长也早就联系了捷运集团,他们的人也立即调来了免费巴士,把他
们那些乘客全部转送到巴士上面,整条地铁线路也宣布暂时关闭两个小时。后来
在以F市为地理坐标,从QQ空间、Facebook再到抖音快手等一众社交网络上,出现
了一大堆比较密集的吉川利政被杀时的照片和录像,只不过,近乎所有人都抱着
看热闹的心态,把这件事当成了一则茶余饭后的谈资,情报局方面也没有予以封
锁消息。

  「你们这边怎么样了?」安排好了一切,岳凌音才转头看了看夏雪平,又望
向我和赵嘉霖,她一进地铁站就看见这么混乱的场面、外加月台上二十几个荷枪
实弹的制服员警,她就已经猜测出情况不大对劲了,但她的脸上,却摆出一副
「大不了一切重新来过」的笃定样子:「是让吉川逃了吗?你们都没什么事……」

  「吉川突然被人杀了!」夏雪平对岳凌音有些失望地说道,尽管她脸上挂着
失落,但她表现得却十分自然,刚刚脸上的忧虑与其他复杂的情绪,全都被收拾
得一干二净,「在追他的时候,除了他用带着一把日本短刀捅伤了一个孩子,一
路上似乎都没出现什么问题,刚刚秋岩在追他的时候,这节地铁车厢里突然冒出
来一个杀手,趁乱给吉川割了喉——就仿佛一直在车厢里等着一样。」

  「突然被杀?」

  周荻听了这个说法也立刻扒开面前拦着的人,走进了车厢里面。一进去,比
起面前地上的尸体和一摊鲜血,他却先看向了正在帮着疏散群众的赵嘉霖,嘴巴
微张着,却终究没输出一两个带有问候之意的字眼。赵嘉霖也转头看了一眼周荻,
朝着他的位置走了两步,却又驻足停下转头看了看正从列车里离开的乘客以及维
持着秩序的员警们,又捂着自己的胯骨和后腰处,找了个座位,咬着牙、忍着痛,
疲惫地坐下。

  岳凌音闭上眼睛边思忖边说道:「不可能是这么」突然「,也不可能是事先
就在地铁里等着,否则杀人的那位怎么会知道吉川要往那边跑呢?搞不好这一路
上,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人在盯着吉川、并且跟着他,最后杀了他。」

  说到这,岳凌音立刻进了列车里面,但并不急着去观察吉川的尸体,而是走
到了赵嘉霖面前;周荻见状,也立刻跟了过去,并且掏出了怀里的对讲机。「格
格,刚刚好像听到你被车撞了?」岳凌音蹲到身心俱疲的赵嘉霖面前,对她关切
地问道。

  赵嘉霖原本正坐在座位上揉着自己的胯骨和小腹,一见岳凌音蹲在自己面前,
浑身立刻打了个激灵并站起了身:「啊呀,长官您怎么能蹲着?真是失礼了!」

  「跟我还讲究这些……」岳凌音一见赵嘉霖如此惶于礼数,自己多少也有点
受宠若惊,站起身后继续问道,「你身体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刚刚那个电动倒骑驴给我刮了一下,把我晃摔着了,左半边
摔得有点疼,但应该没什么大碍。」赵嘉霖忍不住撇了撇嘴巴,委屈地说道,
「长官,对不起,还是因为我把事情搞砸了……」

  「哈哈,你可别自责!这事情怨不得你,要怪就怪这个吉川太狡猾,以他这
种资深恐怖军事家的身份,闻到味道不对,不把腿就撤,那就不是他了。而且现
在,你看他这样子,跟你被车撞了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格格,作为跟我一起共事
的,有错就是有错、无过就是无过。我这个人直来直去,什么事情都不藏着掖着,
向来赏罚分明,但也不会随便怪罪别人,我也不会让其他人怪罪你。」说着,岳
凌音又笑了笑,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周荻,然后转过头接着对赵嘉霖说道,「包括
他也不行,起码在工作的时候,他要是敢欺负你,直接找我来告状,知道了吗?
哈哈!所以你就放心吧,什么都别瞎想。」说完,岳凌音还把双手搭在了赵嘉霖
的肩上,并拍了拍赵嘉霖的侧脸,「瞧你!挺白净一个小美女,为了追个人把自
己画得黑成啥样了都?」

  赵嘉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周荻,又看了看岳凌音,默默地点了点头。

  岳凌音也没再多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继续对赵嘉霖问道:「你还记得那个
撞了你的人长什么样么?」

  赵嘉霖回忆了片刻,对岳凌音说道:「我想想……那男的瓜子脸、大眼睛,
皮肤有点黑,身高跟我差不多吧——1米74左右,看着干瘦干瘦的,看着挺年轻的,
但是差不多也得三十六七岁了……哦对!在他眉间有一颗痦子。」

  「左耳后面的发际线处,还有条疤。那人戴了一只针织帽,故意想把那道疤
盖住,可他那帽子好像有点缩水,下车去扶嘉霖的时候,还是把那刀疤露了出来。」
夏雪平也走进车厢,对岳凌音补充道。

  而我对于这个人,则是一点干货都贡献不出来,因为那男人在把赵嘉霖撞倒
之后,我的注意力则完全在那个吉川利政身上。我当时还以为夏雪平也在全神贯
注地盯着吉川,而并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同时去观察赵嘉霖这边的情况,并且观
察的还如此细致。

  岳凌音忍不住点点头,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点了点,也对夏雪平夸赞地说道:
「如果撞了格格的那个家是有问题的,那他脸上的痦子、胎记、胡子之类的,其
实很有可能是化妆易容、故意弄上去的,而雪平说的这个刀疤,这个人越是想要
隐藏,越说明是他自己本身真正的特征!——还得是雪平,观察得仔细!」说完,
岳凌音转头望向了周荻,唤了一声:「小周。」

  周荻会意,点了点头,把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按稳,开口说道:「在红山
艺术广场各的单位注意:立刻排查一个左耳后留疤的男人,年龄在三十五到三十
八岁之间,身高大约175,瓜子脸,大眼睛,皮肤有点黑。」

  赵嘉霖则在听了岳凌音的话之后,带着嫉妒白了夏雪平一眼,接着低下了头,
然后一直躲在岳凌音身后,整个人的状态显然有些自惭形秽。

  半个小时后,调查课的那些探员们对周荻汇报,他们确实还是扑了个空:撞
了赵嘉霖的那个人,果然根本不是在红山艺术广场工作、或者送货的。

  我看了一眼赵嘉霖,却见岳凌音这时候才走向吉川的尸体,我估摸着她必然
是要问我一些关于追捕吉川的问题,于是我也跟着岳凌音,走到了尸体旁边。

  「刀刃很锋利。但是根据伤口刺入和剌开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一把磨得极其
锋锐的手术剪刀。」周荻对岳凌音说道,「后面的事,还得问一下鉴识组,不过
根据我刚才的观察,出手稳准狠,而且以吉川这种有经验的高手对他都没有防备,
看起来,此人不仅是条大鱼,而且是条鳄鱼。」

  岳凌音心情复杂地把额前挡着右半边脸的蓬乱偏分长发拢到了自己的耳后,
冲着周荻点了点头,接着戴上手套,蹲了下来。

  专案组的工作不同于警察局,很多事情是不能留下第一手文字的,只能由岳
凌音汇总,然后再由她亲自记录。于是在岳凌音蹲下查看尸体的时候,我又照着
情况,把从吉川在红山广场开始逃跑、到我发现吉川利政被割喉的时候的情形,
跟岳凌音一一说了。果不其然,正在我心中忐忑无比的时候,岳凌音还是问了那
个我终究避不开的问题:「对他下手的那个人的样子,你看到了吗?」

  我咽了咽口水,假装朝着月台外面看了一眼,实则跟夏雪平对望了半刻,夏
雪平对我眨了两下眼睛,我便会意,于是心一沉,对岳凌音说道:「没太看清……
大概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一件短款的灰青色羽绒服,个头差不多比我矮半头,
看起来挺壮实的,但是有点发福。国字脸、有络腮胡胡茬,眼睛好像不大……呃,
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对面那趟车已经开走了,而且这人看起来还有点不起眼,我
也认不准……」

  正说着,岳凌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调了几下手机屏幕,又把屏幕拿给我看——
这一瞬间,我的眼珠差点没掉出去……

  只见岳凌音的手机上,居然显示出了刚刚意思舅舅的那个人进入地铁站口时
候的监控录像。

  ——我靠,她咋也有个「大千之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哈哈!」岳凌音看着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对我说道,
「雪平跟我说过,我也知道你有个朋友,也给你弄了个类似的东西,还取了个极
其」中二病「的名字!呵呵,我估计他那个,也是基于曾经的」国家天网系统工
程「之上做出来的。我这个是才现在官方许可使用的,而且功能跟他那个不一样……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情报调查部现在用的这玩意官方命名叫「天眼聪」,它
跟大白鹤基于商业安保用途改造、并自行加入一系列个人化程序的「大千之眼2……
0」应该算是「亲哥俩」,都是十几年前红党专政时期研发的「天网系统工程」的
「儿子」。这玩意国情部在用、安保局其实也在用,但只不过都要求必须由校官
或者处长级别的干部才能有资格使用这个东西。这玩意做不到在入侵一个设备之
后、利用无线网或者蓝牙去入侵其他设备,但它本身却能够联网,进行一系列的
即时调查,比如调查车牌归属,再比如,人脸识别。

  而在岳凌音使用人脸识别这个功能的五分钟前,看着她手机的我,心里就已
经凉透了。

  夏雪平也假装好奇且帮着辨认般地凑了过来,我俩之间隔了两拳远,但我依
然可以感受到她那颗心脏的跳动之杂乱。

  我深吸一口气,定睛一看,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屏幕上拍到的那张脸,
是用黑色面罩蒙住的,那男人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而又因为男人的「西瓜头」
发型,恰好跟那黑色面罩连在一起,看上去黑黢黢一片。

  追踪着这个男人身影,岳凌音直起身子,把手机屏幕上的监控调快四倍,看
着他从进入地铁站到上了列车的时候的一举一动——果然,这家伙也是趁人不备,
从地铁站的另一个出入口进入,而从地铁站的出口闸门抬腿跨进了站内,并且貌
似的确有人也在跟他进行着对讲;尔后,他是看着我和吉川利政先后进入那趟列
车当中,然后自己溜进了车厢里。

  进入那节车厢的具体情况,则由于车厢的摄像头有人挡着,所以基本也看不
清任何的东西;而他跑进对面那节车厢之后,他站的位置,有恰巧出在监控镜头
之下,在他转过头看向我的时候,监控摄像头甚至都没拍下他是什么时候拉下面
罩的,更别提把他的五官长相拍下来了。

  但就在这时候,岳凌音又把屏幕上的画面调回了恰好可以拍下那男人正脸的
角度,用食指点了屏幕底部的两个按键,接着用手指在那男人的脸抹了一下,抓
取了那人的面部轮廓,并开始在数据库里调取与此人的相似的照片……

  我又不由得神经绷紧。再看夏雪平,她在这一刻,目光中反而似乎有些期待。

  可三十秒钟之后,屏幕上却显示「面部识别失败」,下面并附上一行小字:
「错误:105-请确保识别对象面部无任何干扰物。」

  「啧……看来这人果然也是个专业的,」岳凌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和夏
雪平说道,「要么就是面罩里加了纳米反射材质的布料,要么就是这人脸上垫了
硅胶。在我小时候,我妈那辈人用的」天网系统工程「软件,还可以无视这些纳
米反射材料和硅胶的,现在经过」人道主义改良「之后的软件,却反而不行了、
退化了!呵呵,可笑不可笑?」

  那人脸上垫了硅胶?难不成是别人化妆、整容或者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假扮
成了舅舅的样子?

  但是,人的眼睛基本上是无法进行欺骗的,那男人对着我微笑时候的那个眼
神,和蔼、自傲、关切,还带着一股子蔫儿坏的劲儿,全都太像那个已经被判定
死亡的夏雪原了。

  而且如若他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易容或者整容成舅舅样子的,那他应该
故意戴着舅舅那张脸招摇过市才对,他又戴了一张疑似采用反射材料制成的面罩
干嘛呢?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很勉强地对岳凌音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阴沉着一张脸,
保持沉默,想必她的心里必定五味杂陈。

  「按照现在的情况,能清楚吉川去红山广场那边,究竟是去准备干什么吗?」
岳凌音看了看夏雪平,又分别看了看我和赵嘉霖。

  「感觉他像是在等人。」赵嘉霖有些纠结地说道,但此刻更引人瞩目的,是
她脸颊上浮现了两朵红云——两朵羞赧且自愧不如的红云。她说完了话,也依旧
忍不住地往岳凌音的身旁躲着。

  「在等人?」岳凌音琢磨着这个思路,又对参与追踪吉川的我们三个继续问
道,「你们觉得,他是在等人……跟他接头么?」

  夏雪平想了想,对岳凌音说道:「的确有点像是,否则按照他的那个年龄与
身份,不像是会随便去这种地方的。事实上,他似乎也对涂鸦、街舞和其他嘻哈
文化没有任何兴趣,他站在广场上,倒是一直在对着广场周围的街景拍照片。」

  「哦,对了,他还被一个跳街舞的女生搭了个讪,而且还让对方帮他拍了照,
还跟他拍了自拍,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对岳凌音说道,并把我自己趁
着周围人不注意,偷拍的那个女生的照片拿给岳凌音看。

  岳凌音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不过还是让我把照片发给了周荻。周荻立刻让
自己的手下去找到了那个女生。不过后来经过调查,那个女生的底子的确是干净
的,尽管在派出所有过打架、盗窃和霸凌的案底,但是她之前真的跟吉川没什么
关系,她跟吉川搭讪,纯粹是因为她喜欢那种类型的老男人,又因为吉川是外国
人,所以只是单纯准备跟吉川约炮而已。

  岳凌音摇了摇头后,又蹲下看了看吉川的尸体,但上下检查了一通,突然脸
色一变:「等一下,他的手机呢?」

  夏雪平也看了一眼吉川的尸体,仔细想了想,对岳凌音说道:「我记得当他
看到嘉霖被撞、自己感觉不对劲、需要离开的时候,他是把手机放进自己大衣口
袋里的……」说完,夏雪平又紧张地看了看我。

  「不会是刚刚趁乱,车上有小偷给顺走了吧?」周荻马上说道。「好在刚刚
听到消息,我就派人去拿吉川的行李了!」

  我却再次低下了头,拿出了手机,心里也跟夏雪平同样紧张起来——若是小
偷顺走了吉川的手机倒还好了,就怕是被夏雪原拿走的。此时我又想起来,在赵
嘉霖被那辆电动三轮车撞倒之前,我手机上的「大千之眼」正好刚准备爬取吉川
利政的手机资料。此刻,当我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却发现别说吉川手机里的照
片没窃取到,实际上,「大千之眼」就连吉川的手机系统的家门都没溜进去过,
我估计应该是这老家伙的手机系统的护级别特别高,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劫持
软件给破防。

  我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岳凌音,没想到这美女大婶其实一直在盯着我的手机
和我的脸看着,但在刚刚就是默不作声,一看我抬起头了,她才对我问道:「什
么都没窃取到?」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朋友给你设计这东西,除了黑进别人的设备里,能够进行信号追踪?能
找到位置就行。」她接着问道,「如果要是让咱们情报局的重新从信号追踪,怎
么的也花个十几分钟,很麻烦。」

  这句话总算是提醒了我,于是我只按了三下功能键,便找到了吉川的手机——
位置在这条地铁线路往北的三站之外,荆楚街站门口的一个垃圾桶里。等调查课
的探员们赶到的时候,所见到的,是一只已经被好心市民喷洒完干粉灭火器但依
旧在冒烟的垃圾桶。而里面那只手机,早就烧得就剩一副钛合金空壳。

  「看样子,有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从吉川的手机里,想要得到的东西。」夏
雪平说完之后,眉头深锁。

  「能是谁干的呢……」岳凌音也自忖着,随即又对周荻问了一句:「小周,
你查一下市政厅的全市行程活动规划表,看看这一周里在红山广场这边,是不是
有什么大型活动的通告?」

  「好。」周荻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你们说……」赵嘉霖想了想,捂着自己的胯部,大胆地对岳凌音、我和夏
雪平问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把吉川骗过来,然后再给杀了?今天这事
儿,说不定根本就是咱们查的那个」天网「组织给他下的圈套?」

  我听罢,看了看夏雪平,又看看岳凌音,咱们三个面面相觑,又忍不住低头
看着躺在地上的吉川。周荻则在一旁毫不遮掩地嗤笑道:「呵呵,我说大小姐,
咱们俩平时在家的时候你喜欢异想天开就算了,这种事上面你就别发散思维了好
吗?那我问你,」天网「这帮人花钱把吉川找来,根据咱们掌握的通讯资料——
虽说没把那些斯瓦西里语的内容完全翻译清楚,但也看得出来他们跟这个吉川利
政也是有十几年的交情的。对于这么重要一个人,花了几十万,又赔上十几年的
交情,难道就为把他杀了?」

  「正是因为这个人重要,他们才用这些什么」十几万「和」几十年的交情
「当诱饵啊!……哼!」一见周荻反驳自己,赵嘉霖气得脸上更红了,不仅如此,
说出来的话也变得颠三倒四。

  「那劳驾问您一句:他们杀了这个远在北非、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一下的吉
川,图什么?」周荻又问道。

  赵嘉霖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她又默默地低下了头,有点无地自容地跑到后面
那节车厢里一个人坐着;但除了她之外,愣住的还有我、夏雪平和岳凌音三个。

  周荻又捧起手机,看着市政厅的活动安排表,自信地说道:「要么我说,唯
一一种可能就是,咱们要查的这个天网,内部早就乱了——从最开始咱们从打着」
天网「旗号搞敲诈勒索的那几个小案子里,我就发现这个组织干了不少自己跟自
己撞雷的事儿;八月份的时候,情报三处内部有个天网的」鼹鼠「,向美国军产
复合体组织贩卖能源方面情报,最后那家伙也是被他们自己人干掉的,那份情报
不见了,不过到现在却也没有被泄露出去。」说着,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又看
了看夏雪平:「也包括你们家何美茵被人绑架的时候,也是一样。这还只是咱们
Y省一个地界的,全国其他的地方,这种事就更多了。」

  「哈?」我狐疑地看着周荻,又望向夏雪平,「美茵被绑架跟他们还有关系?
难道不是苏媚珍自己跟刘虹莺陈美瑭策划的吗?」

  「那个案子过后,情报局情报二处技术课在苏苏的用来控制飞行器和机枪那
部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发现除了咱们市局以外,还有至少两个神秘信号也在追踪
那部电脑。」夏雪平对我说道,「只是到最后,另外的那批人他们既没出手,也
没现身。」

  夏雪平说完,又听周荻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人这么干,那他就是精神分裂,
如果是一个组织这么干,那必然就是组织内部已经四分五裂、且相互之间有隔阂、
没沟通,再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内讧:大家虽然都是」天网「的同志,但是目标、
利益、理想、信仰,早就大相径庭了,不过都在顶着一块共同的招牌作事而已,
有可能他们还在互相争夺正统——世界上的不少秘密结社不都是这么消弭的么?
你越想干什么,我就越不想让你干什么,故意恶心你、倾轧你,就是要让你没有
活路、没有话语权。搞不好,吉川最开始是被人一拨人找来搞什么恐怖活动的,
但马上就被另一拨人给杀了,以此作为斗争或者报复的手段。」

  「别说秘密结社,世界上任何的组织大抵不都是如此么?」我故意接了一句
茬。

  「闲天就先别聊了,」岳凌音抬起了头,看了看周荻:「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但你们家格格所说的诱杀这件事,其实也不无可能。怎么样,红山广场那边这一
周有没有什么情况?」

  「全是乱七八糟的安排——广场舞比赛、街舞俱乐部的斗舞……喏,后天上
午这附近还有个小学,准备组织学生捡垃圾搞环保主题活动。这里面最大的事情,
就是大后天,有个明星要跑到这边来拍广告。吉川利政总不能跟一个演耽美偶像
剧的小鲜肉有仇吧?」

  「我也觉得他还是来等谁接头的,」岳凌音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吉川,无奈地
挠了挠头,「他在那儿拍了一堆照片,很可能是谁给他在那儿留下了什么暗号……
现在要是去找的话,可能都来不及了,说不定想跟他接头的人已经把做的记号给
破坏了。也可能,他去那拍照就是在发暗号——利自站的位置、姿势,或者趁雪
平、秋岩和格格她们三个注意不到的盲区打着手势。」

  「反正他的手机已经毁了,」周荻果断地对岳凌音说道,「处长,莫不如咱
们直接进行下一步,看看跟他接头的、还有想杀他的人,有可能是谁。毕竟吉川
的行李在我们手上,他刚刚拿到的那个大包也在;而且我刚刚收到消息,帮着给
吉川递东西的那个卖咖啡的也被按住了。我们可以从这三方面着手,看看到底谁
是蜀、谁是吴。」

  「有道理。」岳凌音点了点头,「通知鉴识组的人,把吉川拉回去,做一个
尸检;没什么别的收获的话,就联系一下国际刑警吧。」

  「不直接联系日本大使馆么?」周荻疑惑地看了看岳凌音。

  岳凌音狡猾又开心地看了看周荻,笑着说道:「怎么说,那帮鬼佬也出了三
千万美金的悬赏要他的人头。有人送我们一个大礼,我们岂有不收下的道理?」

  岳凌音就是这样一个人,总能在窘境当中悠然自得,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开始,
我就没见这美女大婶悲伤或是忧愁过。但并不是所有人,会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
候,都能像岳凌音那样调整自己的心情。

  从地铁站里出来之后,除了岳凌音周荻他们是乘车来的又乘车离开,我、夏
雪平和赵嘉霖跟着一帮调查课的探员一起步行,回到了那皇冠假日酒店,而步行
的目的,也是基于想继续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看看对手那边的人会不会留下什
么尾巴、或是周围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因素。等回到了酒店门口,我们又看到岳
凌音和周荻分别带着个助手,订了一共两纸壳箱的麦当劳套餐和三大塑料袋、一
共十二盒水饺,跟其他乱七八糟的仪器设备一起拉回了情报局大厦,作为犒劳三
军的午餐。

  从出地铁站到中午吃完饭,夏雪平一直都处在愁容惨淡的状态,一直走在她
身边的我,也因为顾忌同行的那些探员同事和满大街的人,又知道使她致郁的事
情是什么,而不好去哄她。我其实也一样,还是因为那两个矛盾点:得知舅舅未
死/死而复生而惊喜;看见舅舅杀了吉川而惊骇。看到夏雪平这丢了一半魂魄的样
子,岳凌音自然要过问,趁着夏雪平还没想好拿什么辙搪塞,我便嘴快先跟岳凌
音说道:「刚刚地铁站里面太冷,夏组长有些不舒服。」岳凌音饶有意味地看了
看我,又关切地看了看夏雪平,也没起什么疑虑,只是让夏雪平下午好好在办公
室休息休息。而在返回情报局的时候,周荻这家伙又想表现,主动说要帮着夏雪
平开车载夏雪平,趁着周围忙得一团乱,我便想着主动去牵夏雪平,夏雪平也直
接冲着我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车上;我正准备跟周荻说让他开夏雪平的车拉他
自己老婆,结果这时候,赵嘉霖也跑到了我的车上坐下,外加另外的两个女探员。
于是最后,周荻只好一个人开着夏雪平的车子,拉了一车望远镜、窃听仪和几大
箱零零碎碎自己先默不作声地回了情报局大厦。

  「呵呵……我说,」我回头看了看正在拆那把狙击枪的赵嘉霖,半逗着她问
道:「咱们俩都给你腾地方了,你咋不跟你老公坐一辆车?」

  坐在我身后的那两个女探员应该是清楚赵嘉霖跟周荻的关的,一听我这么问,
没敢转头,但全都抬起眼睛,满身到脚都是幸灾乐祸的劲儿,且等着听赵嘉霖怎
么说。

  赵嘉霖一路上也是一脸的闷闷不乐,脸上带着火气的扑红根本就没下去过。
她拿着一张绒布仔细地擦着枪管,横着眼睛瞪了我一下:「要你……我……我东
西不是在你车上么?」

  「那你可以把东西拿到那辆车上啊?」我继续问道。

  「夏雪平那辆车上全是东西,太挤。」

  「这车上就不挤了?这都已经做了四个人了。」

  「你的车不是能坐五个人么?」赵嘉霖没好气地问道,又把枪管塞进自己的
背包里,当然,她脑门前的散乱头发丝都透着一股子委屈。

  「对啊,能坐五个。那你不还有个大包么?」

  「我放你后备箱不就行啦!用得着你管?」赵嘉霖大叫了一声,开了车门下
了车,直接掀开了车后备门。

  「你……」

  我还想继续逗逗她,夏雪平却把手放到了我的右手背上,捏了捏我的手掌,
苦笑着对我摇了摇头。

  我也只好偷笑了两声,对赵嘉霖不再刁难。

  「何秋岩,」回到车上之后,赵嘉霖又对我问道,「能不能把收音机打开?……
现在真是又累又闷!」

  我本想让夏雪平闭眼睛休息一会儿的,转头一看夏雪平,她已经打开了调频
开关。想必此刻的她也想听点什么东西,让自己的心境可以平复一下。

  「我来吧。」

  我接过了调节频道的按钮,拨过了无数个时政频道,终于找到了一个放音乐
的电波:「桃叶儿么尖上尖/柳絮儿就飞满了天/在座诸位这明(哎)公/细听我来
言(呐)/此事(唉)/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松老三
/提起个松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个女婵娟……」

  回到了情报局,趁着吃午饭的功夫,岳凌音又带着所有参加这次行动的人开
了个总结会,开完了会已经是下午两点。按照规定,回到情报局里的调查,则需
要情报局方面来独立进行。易佳言和石劭文两个人借了车子去了省厅暂赴闲职,
赵嘉霖这妮子因为早上根本没自己开车,还是得蹭我的车子回市警察局。蹭车就
蹭车吧,她在案发现场被自己老公那么剥夺面子,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是自己
一个人坐在角落默默地啃着一个汉堡,仔细想想,这姐姐也真怪可怜的。不过有
意思的是,我今天还真留意到有好几次周荻还真的是在关心她,但一到了人多了,
或者夏雪平在旁边的时候,周荻就又会很刻意表现得对赵嘉霖不在乎,甚至还会
把故意折自己媳妇面子这种事当成一乐。也不知道这俩人的关系,和周荻这货心
里所想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我此刻,满心念着的,只有夏雪平一个人,临从情报局大厦里出来前,我
挺想拽着夏雪平的手,说上几句贴心的话语,奈何走廊里全是眼睛——周荻和岳
凌音清楚我和夏雪平的事情,赵嘉霖也知道了个十有八九,但不代表我和夏雪平
就可以在他们面前为所欲为了,于是我只好用目光代替双手和热吻,幻想自己跟
夏雪平找到了机会温存了一下;一直都在琢磨着舅舅的事情的夏雪平,也只是在
我临走前,与我四目交汇,对我眨了眨眼,随即转身跟着岳凌音与周荻回了办公
室。好在看今天这意思,夏雪平他们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任何加班。所以警局这边
如果没啥要紧事,我必然是要提前回家准备一顿好吃的,既是从口腹方面入手,
对夏雪平予以心灵上的慰藉,又是作为我昨天晚上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对她的赔
礼道歉。

  在我双脚踏进重案一组办公室门口以前,一组里面的气氛,处在一种半闲不
闲的状态,每个人都坐在办公桌前没什么要紧事,但手头也都在不停地忙活着;
可我一回到办公室,整间屋子便立刻像是水滴进了热油锅里面一般,气氛噼里啪
啦闹腾了起来。一帮人嬉皮笑脸地围住了我,除了白浩远许常诺胡佳期王楚惠这
四个,他们都在冷眼看着这帮人的吵吵闹闹。这帮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通,我
一句也没听明白,却被这帮人搞得心虚。

  「等会儿,一个一个说,都吃错什么药了?」

  且听秦耀那么一说,我才明白:在接下来直至明年一月三号的时间里,全市
的各个警局的各个部门,都要出一支篮球队,以全市范围内进行比赛,并在最后
留下的那个球队,会跟省厅的球队进行决赛。

  ——我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省厅大楼一楼大厅左手边的墙上,还挂着
「Y省」金盾杯「篮球比赛冠军队照片墙」。而自从胡敬鲂这家伙当上省厅副厅长
之后,照片墙上挂着的,就是以他为队长的球队,球队里的其他成员,也尽数是
他自己派系下面的什么主任、部长、室长之类的省厅中上层官僚。

  「靠……咱们啥时候还有这等事情?」我无奈地把大衣脱掉,放到了自己的
办公桌上。

  「每年都有啊。这是咱们F市的惯例。」郑睿安乐呵呵地对我说道,「上午沈
副局长过来说了,让你回来之后定一下球队成员:五个上场、五个替补,要求都
是男生,当然,你当队长也可以当教练;选完以后,今天晚上就安排时间带他们
训练,下周一就开始咱们市局内的小组赛。秋岩,你看看选选谁?」

  「选我!」「我也行!」「我去年受伤了,今年让我上吧秋岩!」

  ……

  办公室里又乱了营。

  「都别乱行吗各位?能不能冷静冷静?」众人便立刻安静了下来。我挠了挠
头,又对郑睿安问道:「那以前,这事儿是夏雪平管吗?」我挺疑惑的,因为夏
雪平虽然平时也有健身的习惯,我俩上个月旅行的时候,得了闲功夫,她还会拉
着我去健身房或者找附近的公园跑步锻炼,但她对于球类比赛一点都没有兴趣,
所以我也不相信她会掺和到这种事里面,更何况这压根就是胡敬鲂故意往自己脸
上贴金的一场秀。

  「啊,以前倒不是她管,」姚国雄接茬道,「是那个谁……艾立威,然后老
聂帮着打下手组织组织训练什么的。这不今年,他俩都不在了。」

  疲惫的我,瞬间感觉要窒息一般。

  「咱们局里不是有篮球队么?」我又问道。

  「上头说了,必须得每个部门都出一个球队!你别问这么多问题了,秋岩,
你看看大家这无比洋溢的热情!」郑睿安对我说道。

  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问道:「哈哈,那保洁部那些清洁工阿姨们要不要也
出一个球队啊?」

  众人听罢,都跟着笑了。

  我想了想,我之前在学校倒是爱打球,虽然打的一般,但是校内比赛的时候
经常会作为势力内线护卫上场。只是现在这情况,调查「天网」的专案组那边一
点眉目没有,昨晚康维麟被杀,今天又遇上了吉川利政被杀,而且说不定哪天,
还会出个什么别的大案子来,我得多么没心没肺才能这么快就投入到打篮球这种
事情上面。

  「我说各位,咱们重案一组是什么性质的部门?知道你们平时压力大、任务
重,想借着运动比赛发泄发泄、放松放松,但您各位大部分的警龄都比我长,咱
们重案一组趁多少时间,能让咱们这帮刑警搞这种活动啊?」我对所有人问道。

  一盆凉水浇下来,所有人的脸上笑容立刻都僵住了。

  「不是,秋岩,你怕是不知道——这以往吧,也就算了。今年总决赛的奖金
可厉害了!」姚国雄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从去年往前数,这亚军队伍的奖金
都是每个运动员七千元,今年这将近是每个人一万元——秋岩,你坐稳了:是获
胜队伍所在的整个部门每个人一万元!这比以往冠军队运动员的奖金都多!」

  另外一个师兄仇忠诚也对我说道:「秋岩,从今年十一月份开始,咱们所有
人的津贴和福利金都减了。你像我,上头有四个老人,下面有俩孩子,你嫂子在
家不工作当全职主妇,这么多口人全等着我养活——呵呵,但你毕竟岁数小,还
不懂这些事。我呢,虽然在警察里算拔尖的,也有经验,但是像是」桴鼓鸣「、
罗佳蔓命案这些种大案子,我也主要负责不了,顶多算凑数的,一辈子可能都得
不到点啥含金量高的嘉奖。马上过元旦,你说这要是咱们每个人能拿到这一万块
的奖金,拿回家了之后,不仅能喂饱父母老婆孩儿,而且这警察当的也算硬气不
是?」

  「是啊,说的就是这么回事……」「谁说不是呢?我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不着家不着面的,家里人本来怨气就大!这马上元旦,再没个像样的仨瓜俩枣拿
回家去,说不过去啊!」「唉,警察这碗饭是越来越难吃了……」

  ……

  所有人又七嘴八舌地发起牢骚来。

  但听着他们话,我也算明白了,他们根本不是冲着打球去的。的确,各家有
各家的难。

  不过倒也真是有趣:因为正副厅长极其后台势力的斗法,省议会在限制警察
系统的财政预算;但就在这个时期,省厅的副厅长主办的篮球比赛,居然还能拿
出这么多钱当奖金——按照咱们重案一组有一百个人算,每个人一万块钱奖金,
在这个警察系统事事吃紧的节骨眼上,那得是什么概念。

  我沉寂了半天,最后又对众人问道:「以往咱们一组,最好的成绩是多少啊?」

  「去年到大前年,往上倒连续三年咱们市局重案一组都是亚军。剩下全都是
季军。不过今年不是有秦耀、小傅、小章这些小年轻么?身子壮、力气大,也总
打球。」郑睿安说完,看着秦耀笑了笑,「说不定咱们这次努努力,这个亚军还
是我们的!」

  我看了看秦耀,对他招了招手:「你打球怎么样?」

  「哈哈,哥,看来你是真忘了!我是你们下一届警校生篮球队的Mvp啊!在下」
警专奥尼尔「是也!」秦耀自豪地说道。

  「哈哈!你还挺拽呢!」我看着他手上还绑着绷带、眼角还贴着纱布,又问
道,「因为我挨得风纪处那帮家伙一顿打,伤还没好呢,马上就打球,能行么?」

  「哥,你是不了解我!篮球对我来说,那就是灵丹妙药!不信你问杨沅沅:
专二的时候有一回我发烧三十八度多,正好赶上咱们警校比赛半决赛,打后场的
那兄弟脚踝突然脱臼不能上场,我马上上去了。愣是把落后二十分的差距拉平,
最后还反超了三分呢!」

  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届比赛,冠军队的奖金是多少啊?」

  周围人一听,大部分都傻了,包括白浩远他们那四个没上前凑合的,也跟着
目瞪口呆。

  只有秦耀这七个初生牛犊,还没咂摸过味道来:「冠军……冠军奖金两万呢,
而且也是球队所属部门每个人。就是难度系数未知,因为咱们不知道省厅那个队
伍水平咋样,平时也没听说省厅的人有跟谁打过比赛。」

  「呵呵,听你这意思,你还挺没信心?」我问道。

  「那你可真小看我了,秋岩哥。别的事情我可能比较怂,打球这种事我从来
没服过谁!」秦耀拍着胸脯说道。

  「行!」我指着秦耀说道,「我是不打算参与这个比赛了,毕竟我在情报局
专案组那边还有其他事情。这个篮球比赛,就交给你这个」奥尼尔「负责了,你
就是咱们重案一组这个队伍的队长——人选你挑,训练时间你定;但我建议尽量
在晚上吃完饭之后,这样的话尽量不会影响办案。你给我记好了,秦耀:在一月
三号那天,去给我拿个能让咱们重案一组每个人都得到两万块钱的总冠军回来,
否则,哼哼,我可得收拾你。」

  「您都这么下军令状了,我还能说啥!哥,你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说
完,秦耀还对我敬个礼,周围人看着我和秦耀,又想了想省厅一楼大厅的那面照
片墙,都非常忐忑不安,但转念一想那还连油墨味道都没能嗅到的两万块钱奖金,
每个人有都忍不住亢奋起来,随着秦耀的保证欢呼起来。下一秒,这办公室里的
不论老少,全都跟着秦耀他们几个去了体育馆。

  我走到夏雪平的办公桌前,归置着上面放着的一大堆留给我签字的文件还有
各种备忘录。我转头一看,白胡王许四个人,依旧坐在办公桌前没挪地方。

  「你们四位不跟着去看看?」我整理完文件后,又从自己桌上拿了杯子接了
温水。

  「啧,今天下午倒是没啥事……但咱们都老胳膊老腿的了,打啥球呢?年轻
人玩的东西,咱们跟着凑合啥?」许常诺摆弄着鼠标,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说道。

  「谁」老胳膊老腿「了?」王楚惠说着,还拿出了粉饼盒补了补唇彩,「你
才多大?也不管我和小胡都在……故意损谁呢?」

  「哎呀,没说你!你」大王姐「永远青春靓丽,永远万人迷!这还有啥可说
的……」许常诺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又说道,「反正我就是不爱动弹,留着点劲
儿,晚上回去还得陪着孩子做作业呢。」

  「我也不爱像他们那么折腾,哈哈,我也真羡慕小郑他们都这时候了,还能
这么的,用她自己的话说,」热情无比洋溢「,哼哼!唉,不过谁当初不是激情
澎湃、一点就着呢?反正啊,这也就是个陪领导上峰开心的事儿……这么点事,
用不着像他们那样咋咋呼呼的。王楚惠用唇膏挑着自己的软唇,又对我问道:
「哎,秋岩?你该不会,真觉得他们能赢得了人家省厅的球队吧?「「哈哈,那
我也不能彻底扫人家兴不是?」我说道,「夏雪平不在。你们四个,我也就当是
我在咱们一组的亲人了:我实话实说,我一直觉得咱们一组一直就缺少当刑警的
该有的斗志。所以,像搞搞篮球比赛什么的,也挺好。」

  「唉,斗志……早磨没咯!」猛敲了几下键盘之后,许常诺把电脑屏幕旁贴
着的一张记事贴团成一团,对准了办公室门口那个废纸篓,隔着大概三米的距离,
猛地一抛,还真就正正当当地把那枚纸团丢了进去。

  我又看了看胡佳期和白浩远,对他俩问道:「你们二位呢?不去看看热闹?」

  「没什么好看的。」胡佳期说道,「实际上我俩就等你回来,准备请个假呢。」

  「怎么了?」

  「跟民政局预约了,」白浩远说道,「我俩准备去领证。」

  「哟!好事儿啊!恭喜恭喜!」我拱手对白浩远和胡佳期说道,「这么重要
的事情,这个假必须准了。那你们赶紧出发吧!」

  「谢谢秋岩。」胡佳期对我道谢。

  而白浩远则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了我:「不着急。我俩的事情再重要,也不
能耽误正事——昨晚发生的案子,看看吧。」

  「这是……」

  「练勇毅死了。」白浩远对我说道,「昨晚被人发现在他自己的高级公寓,
割腕自杀。」

  我表情沉重地看着白浩远,又翻开那个档案,开口问道:「仔细调查了么?」

  「查过了。」白浩远也很气馁地说道,「这次不只是咱们一组,还有玄巍区
分局的,而且鉴定课是由丘课长亲自出活的,现场没找到任何除了报警人员和被
害人以外的第三方、在练勇毅死前两小时以内进到过他公寓的痕迹。」

  看着练勇毅侧躺着,伸出左臂躺倒在浴缸边上的照片,我不免叹了口气。这
时白浩远又补充道:「如果非要说,是有人做了什么,我只能说:有可能是教唆
自杀。」

  「教唆自杀?」

  「有这个可能,」胡佳期也站起身说道,「我上午去找经侦处胡玮旻处长问
过了,他们查到昨天中午的时候,练勇毅的个人账户,突然被人一次性全部转存
到了一个神秘账户上——查不到那个银行或者企业的归属,查不到账户持有人;
而在练勇毅被推测的死亡时间半个小时以前,那个账户上的钱,又被打到了练勇
毅远在农村的弟弟的账户上。」

  「会不会是张霁隆派人干的?」我毫不犹豫地对白浩远和胡佳期问道。

  「呵呵,你倒是真舍得出去。」白浩远看着我。

  「那个兰信飞,不就是他让张霁隆找来的么?」我对白浩远说道,「还是他
让我给张霁隆打的电话,说了一大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结果下午打的电话、晚
上兰大律师就来了。」

  「秋岩,你信我,虽然你跟张霁隆关系近,但其实我和浩远应该比你更了解
他。」胡佳期对我说道,「——如果真是张霁隆干的,等不到昨晚。」

  「没错,兰信飞把他带走之后,这个人就该失踪了。」白浩远说道,「而且
说起来……你再好好看看报案人是谁。」

  我仔细一看,报案人那一栏里,赫然写着「宋金金」三个字。

  「看这意思,不是这个宋助理自己一个人去找的练勇毅吧?」我内心已经不
能用「五味杂车」来形容了,应该说是早都怄成咸菜缸了。

  「把这个给你看,没别的意思。这玩意,已经按照结案处理了。」白浩远说
道,「而且是省厅来人亲自过问此案,要求速速处理的。一个跟罗佳蔓相关的案
子,省厅的某些人,从开始就过度关注,到现在一个已经被排除嫌疑的嫌疑人的
自杀,他们也要尽快结案,秋岩,你不觉得这事儿……」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白师兄,佳期姐,这些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我
想了想,当着王楚惠的面,对白浩远和胡佳期说道:「实不相瞒,昨晚那个康维
麟,也在监狱里被人做掉了。」

  这件事是我故意透露的,而且吃午饭的时候,岳凌音也跟我打过招呼,告诉
我如果局里有人问起,其实也不用瞒着,因为毕竟人是我们重案一组抓的,想瞒
也瞒不住。

  在白胡二人惊讶之余,我又对他们说道:「有些事现在不明不白,但终究有
一天我会查清楚的。档案我拿着,你们尽管放心去领证吧。有人问你们要,让他
们来找我。」

  「知道了。」胡佳期又笑了笑,「再次谢谢你,秋岩。」

  「那我们就走了。」白浩远也跟我击了击掌,随后就带胡佳期离开了。

  这一下午很忙碌,但实际上也确实没啥正事。签完了一大堆文件之后,我立
刻跑到体育馆,把在一旁兴高采烈看着男生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杨沅沅薅到了
一旁,给了她现金让她打车去了情报局大厦,把练勇毅自杀案的档案袋直接转交
给情报一处;紧接着,我又被叫到了档案股——我自己都快忘了的、被安保局那
帮人拿走的我和夏雪平的行李箱,被罩上了两个防尘罩之后,一直被丢在档案股
没人管,我便顺带着把他们领了回去。除此之外,罗佳蔓一案被调查过后的一些
没用的东西也都堆到了他们那儿,鲁股长找我过去,就是为了让我分辨一下哪些
东西该销毁、哪些东西该还给家属。

  「哎哟……康维麟貌似也没啥家人,那个最初顶了罗佳蔓的命替死的姓杨的
女人,也孑然一身,罗佳蔓家里还有个妈妈,但是回到乡下去了,隐姓埋名,估
计肯定也不想再见到我们这帮警察。这些东西还给谁呢?」

  「呵呵,你要这么说,那咱们档案股这帮人可都分了啊——该拿到闲鱼上买
的买,该自己拿去用的拿去用。」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鲁股长。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是开玩笑,秋岩小兄弟,」鲁股长还很实惠地说道,
「咱们档案股,可是整个市局最揭不开锅的部门了。咱们要是不这么做,谁愿意
成天守着一堆纸?还得防火防盗、还得随叫随到;拿着最少的工资,干着看着不
起眼、但却最累最紧张的活,这要是不从这些跟案子无关又被拿来调查的东西上
面创收点提成,咱们真能饿死。」

  我纠结地看着鲁股长,只能点点头。我又想了想,对鲁股长说道:「那你再
等会儿吧,我再看看这里面还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行,那你慢慢看。」

  我挠了挠头,蹲下来翻着那堆杂什。我本想从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跟「天
网」组织相关的、或者哪怕是跟已经自杀了的成山市长相关的物件之类的。可到
最后,我还真的什么都没找到。

  不过,我却发现了一本影集,和一本日记本。

  想了想,我把这两样东西带走了……

  在即将到来的元旦,时事传媒集团出版了一本书:那是一本诗集,那些诗歌
的作者,是一个曾经生活在农村,却十分向往大城市生活女人;诗集当中配上的,
全都是一些风景照片,还有她自己置身于那些风景当中所拍的生活照。诗集一上
架,人们才发现,原来这个曾经以叼毒嘴臭闻名于世的、实际上学历只有国中程
度的女人,她写的诗文原来如此朴实而美好,原来这个曾经以放荡淫乱不检点为
人笑谈的女人,原来也有清纯干净的一面。

  诗集的版税收入,几经辗转,最后都交给了诗文原作者的母亲。

  诗集的名字,是我帮着取的,名叫《风雨·罂粟》。我觉得这个名字,挺适合
她的一生的。而我这么做,也不枉她曾经艳绝东亚的大美女罗佳蔓,在我初中高
中那段时间里,被我那样疯狂的喜欢过。

  「秋岩啊,你爸最近联系你了么?」

  「没啊,怎么了?」

  「哦……呵呵,就想着,他什么时候要是回F市了,你问问他,还愿不愿意回
来当副主编?自从他走了之后,咱们那个《时事晚报》的销售量越来越差了,这
下我们才知道,不少老读者都是冲着你爸的一些时政评论专栏去的……那个……
碍于你后妈和他的一些事,我们拿掉了他的副主编职务,可能是咱们传媒集团转
型以来,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你问问他,他如果愿意,主编的位置给他也行,咱
们可以分给他一些股份——一定要让他救救咱们报纸啊!」

  「知道了,等他回来了,我一定问问他。」

  从时事传媒集团里离开,我便又去了一趟家附近的那个货仓超市。

  本来想搞一只鲜宰活鸡,给夏雪平炖个参鸡汤补补身体,奈何高丽参和活鸡,
我都抢不过一大早上就去排队的老大妈们。好在我居然在生鲜果蔬区看到了新鲜
的莼菜罐头,这种过了二九奔着三九的大冬天也能看到新鲜的莼菜也不是什么简
单的事情,便拿了两罐莼菜、买了一条牛里脊。备了一些上次被岳凌音和邵剑英
拿走的果汁之后,我又看到了货架上还有新到的红枣汁,想起昨天晚上夏雪平一
个劲地闷着头喝姜枣茶,虽说之前没注意到夏雪平原来对红枣饮料那么喜欢,于
是,我也顺手拿了一箱放入了购物车。

  回家之后,我立刻拿出了砂锅,先把整块的牛肉放了进去,用开水焖熟;趁
着这个功夫,再从冰箱里取一些冰冻的鸡翅化开,剁了些彩椒,把鸡翅过油煎熟
后淋上用盐、十三香、料酒、彩椒碎做成的料汁,做了一道「椒盐鸡翅」,又用
开水焯了几根芦笋,浇上之前为了吃烤肉而买的烧烤酱,跟鸡翅摆到了同一个盘
子当中摆了三盘;这边牛肉也已经滚得烂熟,把肉汤撇去浮沫,取出整块牛肉,
对半切了,留一半改天做酱牛肉,另一半则切成肉丝,再洗了一点香菇切丝,一
同放入肉汤里继续煮,并捣碎了一些海米放了进去,再把莼菜罐头滤水,冲洗干
净以后下锅,最后再加入咸盐和胡椒粉,勾了一层薄芡。等我自信满满地拿出手
机上瓜哥的食谱,却发现自己做的步骤,跟人家讲的大相径庭,不过尝了一口之
后发现味道也算可以,毕竟咸淡正合适,牛肉也不柴不生,这样好歹也算弄了个
「牛肉莼菜羹」。

  摆完了盘,盛好了汤羹,我便坐在饭厅里一直等着。但我一直等着,等到了
傍晚六点钟,夏雪平和何美茵,我明明下午在局里的时候给她们俩都发过消息,
可是这一个说今晚应该不会加班的,另一个是从来不怎么参加晚自习的,却都没
有按时到家。

  可做了这么一桌子又丰盛又正式的菜,我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吧?

  这期间我也没闲着。我把我和夏雪平的行李全都放在卧室里,又拿了湿抹布
将行李外壳擦了个干净。紧接着,瘫在沙发上的我,本想看看赵嘉霖给我的那张
Sd卡上,周荻那家伙究竟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了什么跟夏雪平有关的事情,可我从
楼上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端到茶几上以后,我又迟疑半天,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
该看里面的东西。

  我挠着头想了想最近夏雪平在一起时候的表现、昨天晚上跟周荻一起吃饭时
候的反应,还有她跟我在饭后于车里吵架时候,那种语气中的言之凿凿和万般真
诚,都令我觉得,不但至少现在夏雪平跟周荻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而且她跟周荻
在过去,应该向夏雪平所讲述的那样:一个纠缠,一个躲避,落花有意,流水无
情。可既然是这样,他们俩的什么事情,又能让周荻现在的这个正牌妻子每次见
到夏雪平都大动肝火呢?而且说起来,夏雪平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她对周荻的态
度以「敬而远之」为主旨,可自从她进到情报局之后,她跟周荻的关系,怎么都
不能用「敬而远之」这四个字来形容吧——虽说弹脑门的事情,很可能是我多心
且太过苛责。不过倒也是,在我小的时候就听人评价过,还没彻底变成「冷血孤
狼」的夏雪平,对待他人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她总是会把表面的客气表现得十
分热情,而紧接着,又会在与人保持距离的时候显得异常高冷,可能对她这个原
本是被众星捧月而长大的警界小公主而言,待人接物什么的,确实是个不好做的
难题。

  唉……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把那张Sd卡拿到了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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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马桶前看着手中的储存卡,犹豫了半天,却又舍不得丢掉。最后只好
把它跟之前从夏雪平卧室里搜出来的那三个忘了被警方拿走的米粒监控设备放在
了一个抽屉里,让它们争取早日生锈发霉。其实我在这期间还挺害怕夏雪平回来
的,想想也好笑,每次我在怀疑夏雪平的时候,到最后却弄得自己像做贼一样。
做完这一切,到了6:38,夏雪平跟美茵这俩依旧全都没回来。百无聊赖的我,开
着电视,听着电影里老旧武打片的声音,打开了一局LOL。一局二十几分钟碾压的
暴力拆塔和超神砍杀,却完全没有让我感受到任何的快乐。

  一阵狂风透过窗缝吹进房间、灌进我的领口,这让依旧仅剩下我自己一个人
的家里,加倍冷清。

  我关上电脑,把暖风和地暖的温度调得更高了一点之后,便侧着躺在沙发上
闭上了眼。恍惚间,我似乎又回到了今天白天时候的地铁站里,而且,还站在那
辆载着疑似是舅舅的杀手的车厢远去。

  正在我对着那辆远去的地铁列车震惊不已的时候,突然隐约中我听到了一阵
巨响……

  ——乓!

  「我回来啦!」

  我立刻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抬头一看,剪了短发的美茵齐肩的美
茵竟站在门口看着我笑。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感,直接把还没脱掉皮靴的美茵
拉到了怀里,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枪,压低了头看着窗外。

  这个时候,门又打开了……

  「不许动!」我对着门口大喝一声,并抬起了手枪。

  「哦哟!」

  刚进家门的夏雪平,也被我吓了一跳。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噩梦被魇得麻愣了,于是我赶紧退了子弹、
取出弹匣、锁了保险,又推起趴在我身上的美茵,佝偻着后背,在沙发上抱着头。

  捂着胸口的夏雪平看到我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关切地走到我身边,让我
的额头顶着她的小腹,并轻抚着我的头发,又看了看美茵:「怎么了?」

  「不知道……我在妈妈前脚,也刚回来没几秒。结果一进屋就被臭哥哥拉进
怀里了。」美茵看着我苦笑了两声,对夏雪平说道,「我还刚想说万一被妈妈看
到了不得吃醋么,哪知道哥哥他直接把枪举起来了……」

  「没怎么。做了个梦……」我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对夏雪平讲道,「梦
见今天在地铁站里的时候,我刚看着舅舅逃离时候窜上去的那列地铁远去,我就
听到好像外面有爆炸声……地铁站里面也一下子就堆满了人。我马上往外跑,结
果就看见……你被炸得全身血肉模糊,但还在往我这边跑,我也马上要去救你,
可几乎同时,从你的侧面和我的背后,有人把咱俩一人一枪给打死了……我临咽
气的时候,还听对方说,要把咱俩周围的人都杀光,结果一睁眼睛,我就看到美
茵回来了……刚才那个濒死感觉简直太真实了,我现在胸口和后背还感觉有点疼。」

  「那是你躺着的时候姿势不对,硌到了吧?」夏雪平往沙发上看了一眼,随
即拿起了我那半副Airpods耳机。

  ——的确,刚刚就是这玩意,硌在我「中弹」的位置。

  我松了一口气,对夏雪平和美茵问道:「你俩怎么都才回来?」

  夏雪平立刻去换了鞋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从茶几下面找了一只水杯
帮我接了点水递给了我,无奈地对我说道:「别提了……等久了吧,对不起呀小
混蛋!中午吃完饭,你走以后,日本领事馆的领事,带着他们」公安调查厅「的
人来吵了三个多小时的」外交架「——帮着他们干活的间谍,有两个今天就在吉
川利政被割喉的那列地铁上,眼看着你举着枪去追吉川、并且也看到了吉川被杀
的那一幕。」

  「还有这么寸的事儿?」我喝了口水,对夏雪平问道。

  「天啊……你俩今天又玩命了啊!」美茵听了,跟着问道:「怪不得你们俩
早上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谁又死了?还有,刚才臭哥哥提到舅舅了,舅舅怎
么回事?舅舅不是十年前就不在人世了么?」

  「不该问的别问。」我冷冷地看了一眼美茵。

  「哼!」美茵拧了拧鼻子,做了个鬼脸——实际上我看她的态度,对舅舅的
事情其实也并没那没关心,只是想掺和到我和夏雪平的谈话之中;她抬眼望去,
望到了桌子上的盘子和砂锅,便蹭着拖鞋走到餐桌旁:「我还不问了呢!……我
去热饭!嘿嘿,哥哥弄得汤好香哟!」

  「唉这么大个砂锅你能端稳么?」夏雪平走上前去问道,并在美茵的手臂下
面接着,「来,放那,给妈妈吧。」

  「放那儿我来吧待会儿……喂,你小心点坏丫头!可别把砂锅给淬了啊!」

  「哎呀!多大个事!都不用,我自己来!」

  但见美茵轻手轻脚地艰难端起砂锅,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灶台前,等她把砂锅
缓缓地放到了炉灶上开了火,我和夏雪平这才踏实下来。

  「然后呢?」我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坐了下来,脱掉了身上的外套,又疲惫地把身子往沙发上一倚,继续
说道:「于是,日本公安调查厅的人就指责咱们情报局,不在吉川来到F市之前跟
他们领事馆打好招呼。接着他们就通过省议会的人找上门了——好点名要我跟着
一起跟他们会谈。」

  「你是从市警察局借调过去的,这事儿跟你有啥关系?」

  「日本公安调查厅的人,好像知道了咱们这个」神剪「专案组的成员名单。
我正好是组长,所以就点我了。」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这里面的事,冷笑了一声,然后从阳台拿了一瓶红枣汁
递给了夏雪平:「喏,女王大人,我看你爱喝就买了点——日本人知道这件事,
外加这个专案组名单,仔细合计一下也不奇怪,指不定他们已经在情报局或者省
厅发展了间谍。」

  「那最好是他们发展的间谍搞到的这个消息,可别是情报局里也出了」天网
「份子,然后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他们、或者卖给他们的。」夏雪平拧开果汁瓶盖,
咕嘟咕嘟喝了少半瓶,然后她松了口气,说道,「不过吵来吵去,最后他们还算
懂事儿,把吉川利政之前在日本的一些资料、和后来他们日本人通过美国中情局
得到的关于吉川在北非的一些情报资料,在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给咱们发了过来。」

  「呵呵,他们还能这么实惠?」

  「哪有这么好的事……其实他们来的目的,和岳凌音最后提出的交换条件是
一样的:他们日本公安特务提供资料,情报局把吉川尸体尸检后交给国际刑警,
然后再把国际刑警的悬赏金对半分,他们一半我们一半——他们公安调查厅第四
部门也缺钱。」

  听了这事情,我再想今天下午在办公室里的遭遇,不禁觉得荒诞,我摇了摇
头笑笑,对夏雪平感慨道:「唉,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到头来,全都是为了这……」
眼见着面前的美茵光着手,就要去拿刚在微波炉里热好的盘子,我又连忙大叫了
一声:「喂!笨丫头!戴上隔热手套啊!」

  何美茵转头看看我,吐了吐舌头,然后从厨房里取了手套戴上,拿出了盘子,
嗅了嗅,点点头开心地说道:「嘿嘿,臭何秋岩可以啊现在!人儿是臭的,做饭
倒是挺香!」

  我看着疲惫的夏雪平,然后把她的一对玉腿香足从地上握起,攥到手里,帮
她揉着腿捏着脚心,接着问道:「那你们后来查到什么了吗?」

  「后来……就是按照周荻的思路,想查查他到底是来见谁的,或者最有可能
是被谁打死的。但哪里那么容易啊?查了两个小时,看着那么一堆信息资料,我
们跟无头苍蝇似的根本毫无头绪,也毫无入手点。好在岳凌音发善心,知道我最
近身体经常不舒服,我也确实挺累的,就让我回了家了。她和周荻现在还在情报
处办公室忙活得焦头烂额的呢。」

  「还行,岳大婶真是个大好人。」我捏着夏雪平的脚笑了笑。

  「哎呦喂,行啦行啦!都要吃饭了你俩还你侬我侬的,真不把我这个」小偏
房「放在眼呢!酸死我了都!」美茵见状,又在一旁叫了起来。

  「嗯?你刚才管自己叫什么?」我愣愣地看着何美茵。

  夏雪平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坏丫头:「小……
小什么?」

  「嘻嘻!」小偏房「呀!」美茵一脸灿烂地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瞎说啥呢……」我顿时感觉脸上热热的,转头看了看夏雪平,之间她的脸
上也红了许多。想起那天美茵大晚上给我发来的、她贴着夏雪平屁股的自拍照,
外加昨晚夏雪平馋着我那些射进飞机杯里的精液时,舔起那倒膜阴唇的动作明显
不是第一次了,我不禁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甚至隐隐还有些痒痒的刺激,于是
捏了捏夏雪平的大脚趾,又故意用拨琵琶的手段挠了挠她的脚心。夏雪平立刻入
过电一般,缩回了双腿坐直了身子。我对她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走,吃饭——」

  砂锅热好了之后,我便不再端回去而是直接拿碗给美茵和夏雪平各盛了一碗,
又给她俩每个人又奉上米饭。

  「给你来半碗够不够?」给小坏丫头盛饭的时候,我犹豫片刻回过头后对她
问道。

  「这么好的菜,我当然是要一碗了!你想虐待自己妹妹呀!」美茵对我磕着
筷子尾抗议道,「快点快点,我正饿着呢!」

  「你这么晚才回来,没在外面吃饭么?」夏雪平喝了口汤后,对美茵问道。

  我也正好奇这个事情,于是也问道:「对啊,咱们那个神秘姑妈每天不都巴
着你、带你跟小火车一样,」逛吃逛吃「的吗?怎么今天饿着肚子回来的呢?」

  一提到这个,美茵立刻黑了脸,很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嫌弃而支支吾吾地说
道:「嗯……今晚……隋琼岚跟那个狄瑞珅他爸,拉着我俩……去……去约……
会了。隋琼岚和她那个叫什么瑞吉娜的助理,带着我俩去了个比」金梦香榭丽
「还高端的法国私厨餐厅,半对外开放的……但是……看着他们四个的样子……
外加那一盘一盘的什么」墨鱼汁意面「、什么」蓝纹奶酪榴莲饭「之类的,我一
口都吃不下。实际上,刚才他们还带我去看了什么歌剧……我根本坐不住!我其
实……都是借口上厕所溜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发没发现……」

  想着那个莫名其妙的隋琼岚,和那对看着就不像好人的狄家父子,我不禁无
奈又鄙夷地笑了笑。夏雪平则担忧地对美茵问道:「那你今晚是怎么回来的啊?
我刚刚还以为是隋琼岚送你回来的呢。」

  「我自己打车回来的。」

  「唉,好吧……你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给我或者给你哥打电话,我俩不管多
忙,都必然会去接你的。」

  「我的好妈妈,不至于的喂!」美茵对夏雪平说道,「放心吧,我已经不是
小孩了,用不着非得要大人看着。而且爸爸给我的那把刺刀,我现在上学都随身
带着,没人敢欺负我的……就是每天晚上一放学,我就得跟他们斗智斗勇比较烦。」

  夏雪平看了看我,又对美茵问道:「你烦那个狄瑞珅么?」

  「妈,我说我是」跟他们四个「一起斗智斗勇,他们那四个人我都烦!」

  「隋琼岚这么舍得给你花钱,你也烦她?」我随口一问。

  「花钱怎么了……她给我花钱我就得爱她?」

  「可她……」夏雪平端起饭碗又放下,用筷子扒拉着鸡翅却不夹起来,紧接
着叹了口气,「唉,她毕竟是你的姑妈啊……你还是告诉她一声你已经到家了吧,
不然她会着急的。」

  「鬼知道哪冒出来这么一个姑妈……我估计等于会儿她自己会发信息过来的,
到时候再告诉她吧。哎呀行啦!」美茵努着嘴说道,「好好的赶紧吃饭吧,你们
俩再提她,还教我怎么吃得下去!」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赶紧吃饭。」我对美茵哄道。

  「哼,这还差不多……哦,对了,」美茵又看了看我,「臭哥哥,隋琼岚让
我跟你说,她想找个时间,跟你聊聊。」

  「聊什么啊。」

  「不是你昨天早上先跟她说要找她聊的么?我发现你们当警察的要是不看记
录,对时间日期一点概念都没有,嘻嘻。」美茵半嘲笑地说道。

  「还不是事情太多逼得?」我仔细想了想,「明天晚上就行。明天晚上我五
点下班之后,顺道就去见隋琼岚。」

  「那行。」美茵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唉,要不是因为我这个臭哥哥,
我真不愿意主动给她发信息……她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

  夏雪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美茵,接着喝了一口汤,缓满地嚼着汤中干货,皱
着眉头把那本来滑嫩的莼菜,咀嚼得咯吱咯吱作响。

  桌上的菜、碗里的米、锅里的汤越来越见底,饭碗旁纸巾上堆得骨头越来越
多;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安静,但心里藏着的话也越来越多。

  吃完了饭,我便轰着美茵上楼写作业。今晚的夏雪平看起来特别的劳累,却
依旧要坚持帮着我收拾桌子。看着她精疲力尽的样子,我今晚是不敢再折腾她了,
而趁着她去在擦桌子洗碗的时候,我走进了卫生间,在浴缸里帮她放满了一缸热
水。

  「去泡个热汤浴吧。咱俩出去玩时候的行李今天取回来了,洗澡水里加了点
牛奶和俄罗斯精油,我还给你点了一支沉香。好好洗个澡放松放松。」

  「我没办法泡澡,我还来着例假呢。勉强能洗淋浴……」夏雪平走进房间后
立刻关上了门,直接开着洗手间的门简单地刷了个牙,擦干净了嘴角之后就一直
在低着头,「我有点累,一会再去洗……要不然你去泡吧?」

  「我回来之后冲过淋浴了……唉,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我感叹道,
「那算了,我还是把热水放掉吧。」

  「等会儿……」夏雪平紧紧地抱住了我,并且用额头订在我的肩头,「秋岩,
我好累……多抱我一会儿!」

  「怎么了?」

  「我好累。」

  我伸手捧着她的侧脸,撩起她的头发,仔细一看,此时的夏雪平原来一直在
压着自己的声音,实则早已哽咽得呼吸不匀,脸上的泪水都把她的发梢黏在了脸
上。

  「哎哟,我亲爱的老婆,怎么了哟!」

  我一边帮她抹去不断从眼睛里流出的清泪,一边哄着她问道,可她依旧压着
嗓子哑声哽咽,我一直哄了三分多钟,也不见她停下,我想了想,伸出舌头舔了
两颗咸咸的泪珠,并轻轻啜吻着她的脸颊。正伤心难过的她见我如此的顽皮,总
算见了些笑容,但紧接着却哭得更厉害。

  于是我也不好跟她再用逗哏的方式哄她,只好慢慢地抱着她坐下,然后搂着
她躺在床上,让他枕着我的肩膀卧在我的怀里。我用双臂轻轻地拢着她的身体,
右手搂着她的右肩,轻轻摩挲着,左手则自然地搭在她的屁股上,拍了拍她结实
的翘臀,并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道:「要是心里遇到了什么委屈,心里实
在难受,就大声哭出来吧。妈妈。」

  夏雪平微微睁开婆娑泪眼,仰起头看着我,满眼满脸满心的委屈,我见了她
这副样子,心里也难受得紧,于是只好跟她的嘴唇亲吻在了一起,但并没有伸过
舌头进犯她的口腔。她也跟我亲吻了一下会儿,紧接着,哭泣的声音真的大了一
些,但依然是那种很克制且断断续续的「呜呜……呜呜」的声音,并且哭起来的
同时,她也伸出手来搂紧了我的脖子。

  大概哭了二十来分钟,夏雪平真的有点哭累了,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我的胸膛,
缓缓地吐著温热的气息。我低下头,嗅了嗅她那带着淡淡盐味的香汗气味的长发,
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嗬……你白天的时候没看错,」夏雪平带着嘤嘤哀泣过后的喘息,对我缓
缓说道,「那个人应该就是你舅舅夏雪原。」

  「你是怎么确定的?」我不安地搂紧了夏雪平,「不是说那个人的脸上可能
贴了硅胶、或者面罩里面有反射材料么?岳凌音、周荻他们也知道了?」

  「他们还不知道……嘶……呼……」夏雪平深呼吸着说道,「跟那些日本特
工吵完」外交架「之后,我们在情报一处办公室又看了一遍当时采集到的所有监
控录像。上午在最后的时候,吉川的手机是在荆楚街地铁站口找到的,对吧?」

  我点了点头。

  「在荆楚街站的出口,我们捕捉到了他最后的监控画面——他特意地对监控
挑衅地行了个礼。」夏雪平缓缓地眨了眨眼,「那个礼不是警员礼,而是手握成
剑指的状态,然后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贴在右眼眉骨处,之后再把手沿着向上
135°角的方向把手高高挑起。」

  我想了想,不解地问道:「这个手势,有什么说法么?」

  「在我的小时候,跟你舅舅都特别喜欢看《奥特曼》那一系列的少年特摄片,
《奥特曼》里的科学搜查防卫队的队员的敬礼手势,就是这样的。说来幼稚,因
为喜欢奥特曼,我和你舅舅、还有他青梅竹马的小女友——也就是后来的你舅妈,
还组过一个」夏家科搜队「。后来哪怕我、你舅妈和舅舅都长大了,不再喜欢那
些小孩子看的东西了,每次见面,也都会用这样的手势跟对方打招呼。」夏雪平
用脸颊紧紧贴着我的胸口,并在我的胸膛轻轻蹭着,「你舅舅必然是在看到了你
之后,才想故意跟情报局这么挑衅的;或者也有可能,他也像那些日本特工一样,
知道专案组的名单……甚至有可能,日本方面知道的那份名单,就是他交过去的……
小混蛋,你说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我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就忍心
看着我过去十年之中、每天都活得那么肝肠寸断?秋岩,你说妈妈到底是犯了什
么错、上一世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就连我自己的哥哥也要这么折磨我!」

  「好了好了,别这么瞎想了我的夏雪平大人……事情不得从多个角度考虑么?」
我安慰她说,「你换个角度想想,至少舅舅现在活着,这事情,怎么说都应该算
得上是件好事,对吧?」

  夏雪平点了点头,却又趴在我的肩膀上哽咽起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我的心中早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就已经凉了下来。

  现在确定了,那个杀了吉川利政的人就是舅舅,那换句话说,舅舅八成也是
跟「天网」有关的。我不喜欢周荻,但我真不得不佩服他的脑子——他今天上午
对「天网」的分析是很能让人信服的,那就是「天网」很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
四分五裂了;可这毕竟曾经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地下组织。那如果舅舅,现在身为
「天网」组织的一员,那他是什么时候加入的呢?是在那次灭门案后,看到自己
的妻儿老母被残忍虐杀之后,想要加入「天网」来以此报仇吗?还是说,在那之
前,曾经当过重案二组组长的他,这个曾经在白道兄弟遍地的「警界少帅」,就
已经是「天网」的一员了呢?

  ——如果是后者,那外公呢?外公这个北国司法系统的泰山北斗,跟「天网」
的关系又是什么?

  而二十多年前,外公的死,是不是也跟周荻推测的,跟「天网」的四分五裂
有关呢?

  面对曾经带我十分宠爱的舅舅,我真的不想用曾经衡量苏媚珍或者艾立威的
方式去衡量他,我仍旧侥幸地去幻想着今天舅舅出手结果了吉川,是因为他看我
着实追捕不到吉川,或者是看到了吉川可能要对我回首反杀——日本人不是都会
用暗器手里剑么?是不是舅舅在吉川出手之前,替我「先下手为强」?我仍旧愿
意相信,舅舅即便是「天网」现在的某个高级杀手、或者是某个头目,他也必然
不会对我和夏雪平这两个亲人怎么样……

  可一想到这,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个久违的妩媚声音:「……那个蹲在
地上的男人听了,很不服地发著牢骚:「操……你说这个,我们还闹心呢!悄悄
当年我们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得什么日子?想当年咱们仨也都是领过不下五个
勋章的,而且勋章还都是省厅厅长亲自给咱们佩戴;身上负伤不少,但是奖金也
领到手软;还有各自家庭,要啥有啥……本想着跟「老头子」干一番事业,谁曾
想他妈的能混成现在这逼样!要吃喝、要衣服、甚至要枪和子弹也得他妈的靠枪
那些小辈的,遇上不好时候,连洗个澡都得等下大雨!结果你看看原先跟「大掌
柜」混的那帮人,现在吃香的喝辣的!跟他们比,哼,我们就是一帮野人!「貌
似站在那个女人旁边的另一个男的,猛拍了这个男的肩膀以后,就说啦:「老楚,
这话你跟我和老才说说就够了,你可别让「大先生」他们听见,否则你可就惨了。
「先前那女人也说道,」对的,跟咱俩发发牢骚拉倒。而且咱们谁想这样啊?我
估计「大先生」自己都不想这样,谁知道「老头子」居然能被杀?「大先生」自
己不也挺惨的么,先是亲爹被杀,然后全家被杀,要不是「大先生」早有对策他
也活不到今天;现在他还没办法跟自己妹妹相见……

  「」

  刘虹莺刘虹莺所转述的,当初屠灭香青苑的那帮人,口中所说的这个「大先
生」「老头子」都是谁、那个「大掌柜」又是谁,这帮甚至拿过勋章的人又是什
么人,我不敢细想……

  我本想马上把这个事情告诉夏雪平,但再瞧瞧她现在的情绪状态,我实在不
愿意再刺激她,于是只能暂时把这件事记住了,然后吞进肚子里。

  ——夏雪平啊夏雪平,世人都道你是头「冷血孤狼」,但是又有几个知道,
你是一只披着狼皮的可怜的小绵羊。

  「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我对夏雪平问道。

  哽咽中的夏雪平抹了抹眼泪,然后摇了摇头:「……妈妈……妈妈没事。妈
妈也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好好工作、在专案组的时候多多小心自己就好。
妈妈老婆不会奢求你做什么的。这些事,我都能处理……我就是心里难受……再
多抱抱妈妈吧!」

  「好。」

  就在这时,房间门「吱嘎」一声,被「悄悄」拉开了。我和趴在我身上的夏
雪平全都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来刚刚我俩进屋的时候,
又都忘了把门锁上了。

  而美茵这小坏丫头,眨着那一对儿大眼睛,带着一如既往的坏笑,和刚刚被
门轴声音暴露之后的尴尬,像只表面温顺实则有些令人抓狂的野兔子一样,蹦进
了卧室里。

  「嗒当当——噔!嘿嘿!我来啦!」美茵穿着那件黑色的绒毛面料的睡衣,
戴着顶上又两只红色皮革缝制成的尖角连帽,晃动着小屁股甩着这套装中睡裤上
那条箭头形状的尾巴,把两只小拳头摆在自己的脸颊两侧,看着躺在床上的我,
而当她把目光移到夏雪平身上的时候,立刻义愤填膺地撅起嘴巴,走到我面前用
指尖戳着我的鼻子,两个字戳一下地问道:「喂!你个大臭何秋岩!你干了什么
坏事儿了你?怎么给妈妈欺负哭了!你说!你说!你快说!」

  「嘿,你怎么就认定是我给夏雪平欺负哭的啊?」

  「不管!」美茵依旧两个字戳一下地,戳着我的鼻头,「以后,夏雪平要是
哭了,我就赖你!我才不管因为啥,只要她哭了,我就过来,替妈妈打抱不平,
戳你鼻子!咦嘿!哎!嘻嘻——我之前咋没发现你鼻子这么好玩呢?跟小玩具似
的!嘻嘻嘻!」

  我一时被她戳得心烦,于是趁着她手指头伸过来的机会,我便立刻张开血盆
大口,对着她的指尖就咬了过去……

  结果,这丫头的反应倒是快,整个人向后一蹦,彻底躲开了。小坏丫头一边
得意地笑得花枝乱颤,一边在我面前晃动着自己那根手指头,嘴里还唱着:「哎
呀、好气呀,你咬我咬不着呀!哎呀,好气呀!好气呀好气呀!」

  但别说,还真就是这小坏丫头对我的调戏,总算是给夏雪平逗得彻底破涕为
笑。

  趁着这功夫,小坏丫头居然直接窜上了夏雪平的床,并且钻进了被窝里,黏
着夏雪平眯着眼睛笑着:「妈妈……你看他!臭哥哥又要欺负我!」

  「喂!你凑过来干嘛呀?」我看着这一幕,故意很严厉地对美茵呵斥道,
「还有,昨晚你啥时候进来的?你不知道你这样很不礼貌吗?」

  「哎呀,什么礼貌不礼貌的?跟你俩我还讲究这个,不就是你们俩都没穿衣
服么?我也不是之前没看过没摸过的,跟我还装正经……」

  一句话,竟让我和夏雪平同时脸上发烫。

  美茵说完,故意脱下了自己的那套「小恶魔」睡裤,露出了里面带着蓝色条
纹的桃红色内裤,然后又脱下了上半身的睡衣,身上只留下一件白色又极其单薄
的吊带背心,鼓鼓的胸部撑得那小背心根本都快要裂开,而胸前的两颗小凸起,
让正在搂着夏雪平的我更加不敢直视。

  只见她脱完了睡衣,又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老爸那个电脑桌前的老板椅上,
接着立刻钻进了我右手边的我的那床被子里,全身蜷缩着取着暖道:「而且在楼
上那个小房间单人床睡觉还有点冷,前两天都给我冻感冒了……」

  「你少来!你感冒了更不该往我俩这儿凑合了!我俩还得抓坏人呢!你再给
夏雪平传染了,你可就是罪人了!」

  美茵努起嘴后,撇着嘴巴,想了想,又大叫道:「我不管我不管!妈妈自从
住回到咱们家之后,你都一个人霸占她多少天了啦!我不管,反正今天你俩也没
干啥羞羞的事情,我就要搂着妈妈睡!」

  「哎呀,真服了你……那我回楼上。」

  没想到我话刚说完,夏雪平却拽住了我的衣服,目光似水地看着我,却一言
不发。

  「怎么啦?还一个人躲出去?我看你呀,就是背着夏雪平做了什么坏事想跑!…
…跑了正好,你跑了,我就可以一个人独占妈妈了呢!」美茵巧舌如簧地说道,
并「咯咯」地笑了起来。

  其实美茵跟我一床搂着夏雪平睡,我心里倒是没什么芥蒂,只是怕夏雪平碍
于我和这小坏丫头在过去那些不懂事儿的岁月里相处出来的关系,觉得心里不舒
服。「这……行吧。那我睡靠门这边。夏雪平睡中间,你睡靠窗那边。但是有言
在先,不许闹、不许捣乱,晚上好好睡觉啊!明天我和夏雪平都得上班,你还得
上学呢!」说完,我便继续躺下。

  「哎哟,啰嗦死人了!明天你们俩上班,我才不用上学呢!」

  「你不上学干嘛?逃课啊?」

  「逃什么课?明天是周六——哎哟我说臭哥哥,你这警察当得怎么不记日子
了呢?」美茵气呼呼地瞪了我一眼。

  明天周六?我拿起手机来一看:上面的确写着「12月7日/星期五」……

  夏雪平也这才重新在我身上趴了一会儿,又翻身躺在了我和美茵中间,宠溺
地摸了摸美茵的头发,然后转过头看着我:「唉,小混蛋,可能全世界就你不知
道」

  「嘿嘿嘿,妈妈,我估计这臭哥哥之前总被你骂是」白痴「,结果现在真变
傻了!」美茵嘲笑道,接着又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只露出两只媚眼来,
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和夏雪平,也不知道她心里是在寻思着什么坏道道。

  夏雪平也眯着眼睛,看着我噘嘴时候的受气包样子,跟美茵脸贴脸地对我笑
着。片刻过后,她又看了看美茵,对美茵关切地问道:「我才想起来,你这个点
儿就凑合过来了,功课都做完了么?」

  「对啊,作业都写了么?练习册都做了么?课业内容复习了么?马上下周二
就要月考了,你可别掉链子!」

  美茵并未立刻对我理会,而是抱住了夏雪平的右臂,黏黏乎乎地用小脑袋蹭
着夏雪平的肩膀,奶声奶气地对夏雪平埋怨了一句:「臭哥哥可烦了……」然后
才接着对我说道:「我就是怕晚上回家之前被那个狄瑞珅恶心到、啥都干不下去,
所以在今天放学之前,我就紧着赶着的,把要做的所有作业都做完了。至于月考,
能考啥样算啥样了……平时我又不是没有复习。本来明天臧月玲她们要会我去玩
的,我都拒绝了,明天我要去找琦琦一起复习去。」

  「你跟韩琦琦和好了?」我对美茵问道。

  「早和好了,我俩关系铁着呢!」她抽了抽鼻子,又微闭着眼睛慵懒地说道:
「再说了,隋琼岚跟我说什么……等我高中毕了业……如果我想的话,甚至明年
也可以……她要把我送到米兰或者巴黎去,让我学服装设计去。」

  我听罢,心里不禁觉得有些诧异且难以置信,也不顾她之前让我保守的什么
秘密心事,当着夏雪平的面直接对她问道:「你不是想考警校么?怎么又改要出
国学服装设计了?」

  「这也不是我说的,是隋琼岚说的。她还说这事老爸也早就同意了;我要是
问妈妈,她说妈妈也不会反对。」随后,美茵又睁开一对儿大眼睛,眼巴巴地看
看夏雪平,迟疑了一会儿,对夏雪平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妈妈……妈妈?姑
妈说的这件事,你真的会同意吗?」

  我这时才发现,夏雪平从刚才提起隋琼岚的事情到现在,她也一直在皱着眉
头,大睁着自己那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美茵看。等到美茵
问出了这句话,她才缓缓地闭上眼睛,长出一气后,又睁开眼看着美茵道:「考
警校这件事,对于你一个女孩来讲,确实太危险了。妈妈是过来人,我真的不希
望你也当警察;送你去意大利或者法国念书,这种事情,其他女孩子可能一辈子
都不敢想。国外其实也不安全,但是,对于你而言,美茵,对于咱们家而言,或
许让你跟在姑妈身边,去国外念书,才是最好的选择。」

  从这一刻起,房间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让人难受,那是一种会让人觉得
心中热痒的压抑感。从进到房间里,脸上一直挂着坏笑,从头到脚都散发著淘气
的美茵,在这一刻起,整个人的情绪开始跌落下来。她眼角依旧带着笑意,却不
知怎么会有中浅浅的忧愁。「嘿嘿,我知道了。」她故意笑了笑,轻缓地对夏雪
平说出了四个字。

  「我……」夏雪平想了想,又伸手抚摸着美茵的头发,对她找补了两句:
「当然,妈妈不会去逼迫你做什么。你如果喜欢当警察,你就去考警校,你如果
喜欢那些漂亮衣服,就去跟着隋琼岚。这一切,最后还是要随着你的心意的,你
想做什么事,那就选什么路……」

  「呵呵,但是妈妈啊,你也不反对,那个坏老爸也同意了……且问我还有得
选么?」美茵依旧柔声细语道,但这句话,听起来却有些肝肠寸断。

  紧接着,母女二人都沉默了。

  「你看看,你这想的就极端,夏雪平也没把话说死不是?」我在一旁插科打
诨道,可我总觉得除了之前那晚上夏雪平喝多了,美茵可能是趁着我不在家、夏
雪平体内的生死果又复发,吃了夏雪平的豆腐之外,她们母女两个,再包括爸爸,
似乎一直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夏雪平一直沉默着,美茵想了想,转过身背着我和夏雪平,又轻轻说了一句:
「其实刚刚你们俩说的话,我大概都听了个明白:夏雪原没死,他今天又冒了出
来,截杀了臭哥哥今天追捕的一个坏人,对吧?」

  「原来你都听见了啊?」我问道。

  「抖音和推特上都转翻了,今天在三号线地铁里死了个人。我好像看到臭哥
哥的身影了。」美茵似乎吧嗒了两下嘴唇,又抽了抽鼻子,接着说道:「妈妈,
何秋岩,跟你们俩说个小秘密呀?——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夏雪原。我从小打有
记忆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这个舅舅总在无视我,相反他对哥哥你,简直是宠爱
到天上去了;舅妈和外婆也基本上差不多吧……能比他这个舅舅好点,但是对待
我的态度,基本就跟对待随便在街上遇到的一个小孩子,完全是一个态度的。你
们两个知道为什么后来每逢过年过节,宁可坏老爸不在家,宁可我自己一个人在
家害怕有坏人会溜门撬锁,也不愿意跟着夏雪平回家归宁么?就因为,我经常在
他们那里会感觉到,自己根本不是夏家的外孙女一样……」

  「美茵,好了,别说了。」

  「妈……」

  「别说了。」夏雪平也在背对着我,语气冰冷、且不允许任何商量地说道,
「秋岩,关灯吧。妈妈困了。」

  美茵似乎有嗫嚅了两下嘴唇,随后也确实听从着夏雪平的命令,不再继续自
白着。

  于是我立刻关掉了卧室里的所有灯光,又走进了洗手间里,放掉了浴缸里的
水,并且洗漱。等我打开洗手间的门,在关上灯的那一瞬间,我却看见美茵正双
手抱胸侧躺着,而夏雪平,则伸出右臂,让美茵枕在自己胳膊上,两个女人都默
然不语,却都在睁着眼睛。

  我很想问她们俩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但我清楚,目前,至少今晚,似
乎不再合适。

  因为都没什么事,所以第二天早上,我们一家三口都睡到了早上七点多,可
早起的气氛也依旧反常的压抑。美茵早上跟我和夏雪平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自
己默默地顶着两只鱼泡眼,回到了楼上去洗漱、换衣服。夏雪平整个人一大早则
都有点像没睡醒一般,不管是对美茵还是对我跟她所说的话,反应都有些迟钝,
甚至还差点把我的洗面乳当成了牙膏。

  「没事吧?看你今天状态不好,要不要我给岳凌音打个电话帮给你请个假?」

  「不用了……我看家里有咖啡豆,你帮我弄点咖啡吧。」夏雪平揉了揉布满
了血丝的眼睛对我说道,「还有,你买的那个红枣汁很好喝,帮我那两瓶放到桌
上,我带去情报局。」

  「好吧。」

  于是我立即去帮着夏雪平跟美茵都弄了一杯咖啡。翻冰箱的时候我又发现了
家里还有以前买的却没打开过的培根和芝士粉,于是我又煮了点意面,加了点鲜
奶,烩了一道奶汁培根意面,再拌了个沙拉。弄了一大碗沙拉外加一锅西式烩面,
结果这母女俩,却都没吃几口。

  一大早上依旧是隋琼岚的车子来接美茵,哪怕不是去上学而是去找韩琦琦,
这姨妈竟然也如此殷勤,不过今天只有她的助手在,还多了个司机师傅。我去跟
那个女助手打了一声招呼,让她帮我捎信跟隋琼岚别忘了晚上联系我、跟我打电
话见面;而夏雪平今天却对于隋琼岚的车子,似乎有点无动于衷。等美茵出发之
后,没等我吃完,夏雪平便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并穿上了大衣。

  「明天吧。」夏雪平对我说道,「明天上午你应该还要去一组里看一眼的吧,
我之前就跟凌音请好假了,明天中午吃饭之后,下午跟我去老宅把你外公的书都
搬回来吧。」临出门前,她又黯然地转过身,对我说道:「关于美茵的事……我
估计,今晚隋琼岚应该会告诉你吧。」

  「哦,会吗?」

  「嗯。我没估计错,她也是奔着这个目的想要见你的吧……唉!」夏雪平轻
叹一声道,「我……我先不等你了,上班去了。」

  「这……好吧。」

  于是这一大早,家里居然又剩下了我自己。

  反正今天一组也没什么事,情报局也没征召我去做什么,我便慢悠悠地把自
己那份奶汁意面和夏雪平、何美茵她俩剩下的那些全部吃光,方便了一番过后,
才闲庭信步地出了家门上了车。

  把车子开出住宅区之后,我总感觉脚刹那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于是赶忙找
了路边的一个停车位,把车子停下、熄火,拧紧方向盘后下车检查了一下。仔细
一看,居然是昨天在盯着吉川利政去健身房取那个大号背包时候,我在那家饮料
铺拿到的那张硬质纸卡传单。我拿起了那张传单,前后翻了倒个随意地看了一下,
刚准备丢掉,却在那传单背面最下面,看到了一行字,里面清楚地这样写着:
「「欢茶」快闪与竞选活动,时间&地点:12月8日上午9点,红山艺术广场。「我
的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立刻换了手,仔细看了看刚刚被自己大拇指挡住的那个
后面的字:「——与会人:蔡励晟。」

  我想都不想,立刻跳上了车后调头转弯,奔着红山广场的方向便开了过去,
同时我也立刻拨打了夏雪平的电话:「喂,秋岩,怎么了?有事儿么?」

  ——在这一刻,我还听到了在夏雪平身边的周荻傲慢的声音,同时这家伙还
不耐烦地敲了敲笔尖:「秋岩这孩子也真是……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还偏要在开
早会的时候打电话过来!」

  「可不是着急么!」我回敬了一句,但我猜夏雪平应该没开免提,所以我也
没对着电话吼过去,不然的话,摧残的也只能是夏雪平的耳朵。我立即接着说道:
「夏雪平,专案组的工作方向搞错了——我昨天就想说了:现在应该主要查的不
是谁跟吉川联系或者谁想杀吉川,而是吉川来F市干嘛。」

  「那你知道吉川要干什么了吗?」夏雪平问道。

  「我已经知道了,」我对夏雪平说道——就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岳凌音立
刻让夏雪平开了免提,「我昨天忽视了」欢茶「的广告传单!待会儿九点钟,蓝
党党部会联合」欢茶「饮料公司在红山广场搞快闪拜票会,副省长蔡励晟也会去
现场!——吉川利政的目标,搞不好应该就是Y省蓝党党主席蔡励晟!」

  「不……不对啊!」周荻一听,他最先慌了,「怎么可能!昨天我调出市政
厅的活动通告备忘录的时候,那上面关于今天在红山广场那边的安排,明明是空
的啊?」

  「你问我问谁呢,周师兄?」我咬着牙想了想,又拿起刚刚那张宣传单,对
周荻问道:「你再查查,今天下午三点,在方圆路图书文化中心那里,市政厅的
备忘录上有记录么?」

  周荻立刻吞了吞口水,拿着一支触屏笔一通乱戳,十几秒中之后,对我和会
议室里的其他人说道:「……也没有!」

  「哼!备忘录上不写的东西你就应该不知道啊?你可是调查课课长呢,周师
兄!」

  「我……」周荻顿时语塞,我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得到他哑口无言的脸红模样。

  「可是吉川不是已经死了么?那怎么……」电话那头另一个女探员问道。

  结果没等我说话,周荻却先把肚子里窝着的火全都撒到了对方身上,对着对
方大吼道:「万一吉川有同伙呢!万一把吉川请来的那些人看吉川死了,也依旧
准备行动呢!」

  也不知道周荻是因为被我折了面子,还是在我电话接通之前,他就在对人家
颐指气使,那女探员听了周荻的话之后,也是被他气得直咂嘴:「你跟我喊什么?
就像小何说的那样,你是调查课课长,我只是行动处处长。你现在说了这么多,
不也什么都晚了吗?」

  「好了好了,吵什么?吵什么!有意义么?想想现在该怎么做吧!」岳凌音
对周荻和那位行动处处长制止道。

  实际上,这种事情还真怨不得周荻。在去过霁虹大厦的红党竞选总部几次之
后,对于这种事情,我也算耳濡目染。

  当年旧时代蓝党在办军校的时候,行政、思想和宣传上面的工作,都是交给
红党来进行的,而红党对于宣传这方面向来都是极其专长,尤其是针对农村那些
经济和教育条件都还在发展的地方;而蓝党虽然拥有一大批生活在城市的青年拥
趸,但总体而言,从旧时代到南岛时期再到现在的两党和解阶段,他们大部分的
党员身上,又有一种天然远离群众的气质,说好听点叫「自重」、「自豪」,说
难听点就是「自傲」、「自大」。因此,每次搞政治宣传活动的时候,如果不是
执政党红党的官员在之前做过什么愚蠢的行为,那么就不必去看关于那项宣传活
动的最后的政策决定了,只看集会中有多少民众为红党站台、又才有多点民众为
蓝党站台就够了。两党和解将近二十年,到现在,蓝党却依然经常与「在野党」
三个字画上一个固化的等号。

  蓝党的一些「少壮派」对此气不过,他们的各种号称「神机军师」「网络卧
龙」的年轻世代的智囊团因此想到了一个招数:那就是在红党和包括地方党团、
媒体的第三方,在对自己做出预判,推断出蓝党可能要进行任何政治活动的时候,
都借由「商业活动」和「文娱活动」的「外衣」进行——按照两党和解后的公约,
如果任何会党社团和其他机构在进行「政治活动」和「公益活动」的时候,都需
要向所在地的市政厅上报,并由市政厅指派安保部门进行维安和协助;像涉及到
副省长这种级别的官员出席,还需要上报到安保局。就比如七天之内将要举行的
的附近小学的清理卫生、以及老年广场舞比赛,只要涉及「公益活动」,市政府
就要规划,并且委派附近分局的制服大队进行维持秩序,如果那个老年广场舞比
赛里面有退休的军政干部参加的话,安保局还要派遣特务在旁边进行保护;而
「商业活动」、「文娱活动」这两项则不用,一般情况下,他们也是由主办方出
资金请保镖公司老维持秩序。

  蓝党本身就拥有「特勤处」这个党政性质的安保机构,对于「特勤处」的作
用他们蓝党人士也十分自信,而采用这个策略,几乎可以完全规避红党跟自己唱
对台戏,或者利用媒体节目和网络等舆论渠道,在活动前对己方造成不利干扰;
并且,还可以在借用跟企业与娱乐圈合作的同时,进行很大数额的创收——不过
这里面更多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本行毕竟是调查凶杀的刑警,不是经济警
察或者检察官。因为这种收益,外加这样的活动安排算得上是对红党传统宣传手
段的「奇袭」,全国上下的蓝党对这样的活动安排手法屡试不爽。在陆冬青的竞
选总部里,我看到过一个线性代数公式,其中一个未知数,便是「蓝党假借」商
业「与」文娱「名义组织竞选动员拜票会的次数」。

  这对蓝党而言,不得不说,是个天大的十分具有智慧的伎俩;但对于警察、
安保、情报系统、以及我们专案组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馊主意。

  在故意臊了周荻一句之后,接着我又立刻对岳凌音和夏雪平说道:「岳处长、
夏组长,你们尽快派人往红山广场那边去吧,我已经在路上了。」

  「好,我知道了,你不要担心,秋岩,尽量冷静。」岳凌音对我说道,「挂
了电话以后,打开对讲频道吧。把红山广场那边的情况时刻向我汇报!」随后,
岳凌音也没埋怨周荻,而是对他立刻命令道:「小周,你联系一下蓝党党部特勤
处,看看他们那边能不能立刻把活动取消?」

  「是!」

  「雪平,你立刻带队对支援秋岩。」

  「是!」夏雪平随后又对我说道,「别着急啊秋岩,等着我,马上就到。」

  「好。」

  但我也只是嘴上答应而已。从我家到红山广场大概要二十分钟左右,看现在
的路况,就算抄近路,估计怎么样也得花上半个小时;而从情报局大厦到红山广
场,这两个地方之间的直线距离本来就远,就算是一路鸣笛开车过去,最快也得
四十多分钟,而且还得纠集人手、整装编队,耽误的时间便更多。因此,我也并
不指望夏雪平能及时赶到。

  我在紧张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会紧咬牙关,并且同时,我会感觉到牙周当
中会分泌出一股又苦又咸的东西,仿佛嘴里流了血。昨晚回家之后做的那场噩梦,
总让我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而现在我又要一个人孤身执行任务,真不知道会不
会遇到什么厄灾。

  ——算了,豁出去了。

  二十分钟后,我总算赶到了红山广场附近,但没想到广场穿着花花绿绿的青
年男女竟然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而且虽然距离广告宣传单上写的蔡励晟登台的
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但广场上的气氛已经是非常热闹,并且还有南岛原住民
民歌式腔调的音乐响起。广场附近一时间没有空车位,我只好把车子停在对面一
家眼科医院的停车场里。刚一下车,却跟一女生的屁股撞到了一起。

  「嘿!谁这么流氓……」女生捂着屁股,背对着我骂了一句,结果一转头,
居然是赵嘉霖。赵嘉霖看了看我,摘下了墨镜以后又戴上。今天她穿了一件黑色
毛呢连帽大衣,里面是一件羔羊毛浅灰高领毛衫,还围了一条米白色的羊驼绒围
巾,长发中间,用一条珍珠和蓝宝石串成的头花扎个编花马尾;下面穿着的,则
是一条干练的深蓝色休闲裤和一双翻毛短靴,比起昨天那副仿佛刚从矿井里爬出
来的尊容,今天的赵嘉霖显然漂亮许多。

  「嗬!」赵嘉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话里带刺地对我说道:「一大早跑这么
老远的地方来吃我豆腐!怎么?昨天晚上夏雪平没喂饱你啊?」

  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她自己看看我,却先脸红了——呵呵,还有这样的人,
想损别人结果把自己带进沟里不说,还能先把自己说脸红的。

  我没顺着她这句没劲的话往下聊,从车里反光板后拿出太阳镜戴上,看她刚
才碰的那辆车居然是一辆深蓝色的凯迪拉克CT6轿车,于是我又反过来对她问道:
「你那辆小车呢?」

  「呵呵,昨天晚上出去吃饭当小费了,今天就换了一辆。怎么,不行吗?」

  「厉害啊!拿车当小费!三格格怎么又莅临此处了?二组今天没有你的班么?」

  「你不也来这了吗?就兴你不上一组上班来这儿,不能让我来这儿?」

  「唉我去……我说格格师姐,咱们俩说话能不能不互戗?」我无奈地看着赵
嘉霖,我现在是真觉得这姐姐跟我斗嘴上瘾。我往前摊了摊手,示意边走边聊,
并且我索性直接对她说道:「昨天给你买的那杯热茶时候,」欢茶「给的广告传
单上说,待会儿9点钟,蔡副省长要到这来开竞选动员会。我觉得不放心这里,所
以我就来看看。我估计吉川利政很可能,本来是今天要在这搞刺杀,而且……」

  「而且你是怕虽然吉川死了,但依然还是会有人过来搞事情,对吧?」赵嘉
霖认真地看了看我。

  我对她点了点头:「昨天咱们俩回局里之后,日本公安调查厅的人跟日本领
事跑去跟岳大婶他们吵架去了,说是我昨天拎着枪进的那趟地铁里,正好有为日
本特工工作的人——吉川利政在,日本特工也在,芝麻粒打的红山广场你说咋就
那么巧?换个思路想想,昨天吉川利政在,是因为他被情报调查局发现了跟」天
网「份子的资金来往,那万一还有没被发现的呢?」天网「的人就不能多请一个
搞暗杀和恐怖活动的顾问么?万一蔡副省长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提前想到这方面
却不及时挺身而出,那我可能就是咱们Y省的罪人了。」

  「没想到,你也能跟我想到一块去。」赵嘉霖带着些许挑衅意味地说道,并
且笑了笑,「我昨天回去了之后,也一直在想着吉川为什么要举着手机到处乱拍——
但实际上,我发现他拍的大部分照片都是朝上,所以我越想越觉得,他是不是在
勘察有利于狙击刺杀的制高点。于是我不放心,所以我也过来看看。如果是你说
的蓝党副省长要过来,那咱俩今天可能真来着了——蓝党特勤处那些人,外强中
干,如果出了什么大事,他们肯定处理不过来;他们那帮人,都是四肢发达、头
脑简单的,安保防卫都不行,坑人甩锅第一名。像你说的,万一蔡励晟有个三长
两短,搞不好还得有人往情报局和市警察局泼脏水,到时候,咱们俩恐怕也逃不
了吃瓜络。」

  「呵呵,赵格格,你也挺可以的嘛!」

  「彼此彼此!」

  我想了想,又对她问道:「那你老公咋没想到这个呢?」

  赵嘉霖一听我提周荻,表情立刻僵了:「他昨晚又没回家……」接着她又对
我问道:「你家夏雪平昨晚回家了?」

  「必须回家了。」我略带得意地说道。

  「那你昨晚,找机会看了我给你拷贝的东西了么?」赵嘉霖又问道。

  「没。」我摇了摇头,接着对她说道:「说实话,我不相信夏雪平会跟你们
家周荻有事儿,我对夏雪平是有信心的。赵师姐,我劝你也别瞎合计了……」

  赵嘉霖看着我,冷笑了一声道:「哼,那句话说得真对。」

  「哪句?」

  「——」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赵嘉霖信誓旦旦地说道,「其
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心里根本一点都对夏雪平放心不了。你只是给你自己催眠、
骗你自己,强迫着你自己去完全相信夏雪平罢了。世界上没人能完全了解你的恋
人,也没人能完全了解自己的父母。夏雪平又是你的妈妈、又是你的情人,这两
个身份重合之后,你以为你对她了解的方面就扩大了,但实际上,正因为如此,
她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于是你对她的了解的盲区变得更大了才对。」

  「你……呵呵,你这是什么鬼逻辑?」

  「算了,你既然没看我给你的东西,我也先不想跟你聊这个。好好专注眼前
事吧。」赵嘉霖说着,从怀里拿出自己狙击枪上的那柄瞄准镜来。

  我摸了摸鼻子,低下了头,想了想最近夏雪平跟我之间的种种事端,又琢磨
了一下她最近的表现,便很不舒服地挠了挠头。半天我才平复下来思绪,随便找
了个话茬说道:「怎么,今天就带了个这个,没把你那把大枪背来?」

  「在这么多人,我敢做那么瓜田李下的事情么?我的手枪都安装了消音器的。」
赵嘉霖说着,又把手伸向腰间,接着对我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不过今天,除了
手枪,我还带了这个。」

  定睛一瞧,那居然是一把刀刃长约六厘米的手刺。

  「呵呵,我说格格,我咋感觉你才是来搞刺杀的呢?」

  「嘘!小点声!」赵嘉霖狠狠地捶了我后背一拳,「你就不能低调点?别到
时候,」天网「份子没抓到,咱俩先被蓝党特勤处给逮起来了……」

  走到了广场边上,我才连上了跟情报局的对讲。我对岳凌音汇报了一下现场
情况,又问了一下夏雪平位置,果然不出所料,她所带着的那一对探员此刻还在
半路上。

  「那么蓝党那边怎么说的?我看他们特勤处的保镖们才刚到,根本没准备撤
离。」我对岳凌音询问道。

  「他们那边……根本不承认今天有政治活动,无视了我的警告,并且还在跟
我们隐瞒行程——说我们了解到的,有可能是红党放出的烟雾弹」周荻对我说道。

  「去他妈的!」我骂了一句。听到这种政治辞令,我真想一走了之,撂挑子
不干,万一等下有刺杀,那就杀吧。

  「秋岩,知道你压力大。希望你尽量随机应变,并且千万小心。否则雪平真
的是放心不下你。」岳凌音说道。

  「放心吧,Boss,我跟何秋岩警官正在一起呢。有什么事,我俩会相互照应
的。」就在这时候,赵嘉霖也连上了对讲。

  「等会儿?你怎么也去了!」听到了赵嘉霖的声音后,周荻彻底坐不住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不也是专案组的么?」赵嘉霖幽怨又不服地对周荻
说道。

  「胡闹!」

  「行了,不多说了,」赵嘉霖对周荻和岳凌音说道,「等一下我和何秋岩之
间需要经常进行对讲,可能没办法随时汇报情况。有什么安排,还请上峰后续指
示。」

  接着,这姐们来了个绝的:直接把自己对讲软件上周荻的通话频道图示那里,
点了一下「Mute」,只留下了我和岳凌音跟她说话。于是,周荻对她发的一大堆
埋怨,她全都听不着。

  我笑着没说话,这时候广场下面的舞台上,那个乐队一曲停止,周围掌声雷
动、欢呼如瀑。我和赵嘉霖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乐队,居然是南岛现在风头正
盛的「嬉皮鼠Club」,主唱和鼓手都是美女御姐,其他几位则都是鲜肉帅哥,乐
曲的风格也多以R&B跟摇滚为主,我平时也很喜欢听他们的歌,也难怪今天会有这
么多人来。不知道情况的,可能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场歌友会。

  但我和赵嘉霖都无心听歌,也无心接受那些企业志愿者发放的宣传品。我俩
绕着广场外围走,我一边抬头裸眼观察着周围,一边看着广场下面的动向。大致
观察了一下以后,我觉得蓝党特勤处在广场布下的保卫措施确实失败——看起来
应该是特勤处的保镖的,只有十四个:在上层平台到下面的四条台阶路上各三个,
舞台旁边目前有两个,如果没记错,在竞选期间参选的在职省级官员,随行保镖
可以带六个,加一起倒是能够二十个,不过在关键情况下是否能发挥作用就不知
道了;其余的安保则由穿着带「欢茶」Logo的大衣的志愿者负责,而这些志愿者
平时是不是做保安的都不好说,拦一下那些对「嬉皮鼠」狂热喜爱的粉丝倒还可
以,但如果遇到了恐怖份子或者持枪刺客,首先腿软的就得是他们。

  赵嘉霖则是举着那柄瞄准镜,到处仔细地搜寻着每一个,她觉得应该是最好
射击角度的制高点。搜寻了三分钟左右,赵嘉霖整个人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了
起来,同时她连忙伸出手,在我的肩头迅速猛拍了三下:「我看到了!何秋岩,
你肉眼看一下十点钟方向,那个英语补习班楼顶,是不是有个反光光亮?」

  我没来得及转头,因为这功夫,蔡励晟的专车已经到了——前后一共三辆车
子,其中一辆,则是插着蓝党党旗的大众凯路威商务车,前后两辆轿车上分别是
三个特勤保镖,商务车上,则先走下了他的私人秘书和蓝党党部的那位壮硕的宣
传部长,随后,那位被媒体形容成「中年版古典小说贵公子」的蔡励晟,在众人
的列队于车门两旁后,才慢慢下了车。

  「来不及了,我得过去看看。」我再一转身,赵嘉霖已经端着手枪朝着东面
街对过那家英语培训班跑了过去,只剩下了她对讲里的声音。

  「那你一个人小心,我得到蔡励晟身边看着!」说着,我便从广场的另一边
迅速下到了地下部分,并在那些乐队的狂热粉丝中间左推右搡着。

  「那你也是!」赵嘉霖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道。

  此刻我刚刚来到舞台外围的第一排,才看到在舞台周围居然还摆着一圈钢铁
护栏。那看样子,等下会不会发生什么情况,全得仰仗蓝党那帮特勤们了。我正
如此地想着,另一边蔡励晟却已经在那六名随身特勤保镖们的护送,与自己那位
看起来十分魁梧的秘书与壮硕的宣传部长粉陪同下来到了舞台旁边。我又回过头,
试着朝着那座英语培训班的楼顶看了一眼,但是以肉眼观察确实什么都看不到——
但同时,我却发现了另一件诡异的事情:先前站在那四条从地上下到地下的台阶
旁的那些保镖们,此刻全都不见了踪影。

  而同时,那些狂热的音乐发烧友们,在看到了蔡励晟的同时,一时间全都兴
奋激昂地对蔡励晟挥手打着招呼,全都扯着嗓子,对这位主导扶植了不少流行文
娱行业的政治家,不停地喊着疯狂的口号:「啊!是蔡副省长!——蔡副省长!」

  「蔡副省长!我们爱您!就像」嬉皮鼠「爱大米!」

  「蔡副省长万岁!蓝党万岁!摇滚万岁!音乐万岁!」

  粉丝们多么狂热,现场情况也就多么不好控制,不一会儿,这舞台周围用钢
铁隔离栏围出的一圈,便缩小了两倍。所有人不仅要跟蔡励晟握手,还要跟「嬉
皮鼠Club」的每个成员握手。而蔡励晟站到舞台之后的位置,正上方是一个连着
身后电子屏的继电器,周围又都是舞台灯,如果从上面往下看,应该会对蔡励晟
的身体产生遮挡。

  「解决了!」好在这个时候,对讲当中传来了赵嘉霖的声音:「此刻被我一
枪毙命,我又在他喉咙上补刺了一下。何秋岩,你那边怎么样了?」

  刺客的被解决,并没有让我完全放下心来。在这时候,蔡励晟接过了「嬉皮
鼠」主唱Doris递过来的麦克风:「蔡励晟先生,」林厚「!我是第一次来Y省,
谢谢您!」

  「也谢谢你,Doris小姐。」蔡励晟儒雅地对面前和周围的人鞠着躬,「谢谢」
嬉皮鼠Club「的俊男靓女可以为我们Y省蓝党党部站台。也写在座诸位青年朋友、
诸位粉丝——应该怎么讲?哦对,叫」粉皮「们。」嬉皮鼠Club「的粉丝当然叫」
粉皮「;谢谢诸位」粉皮「们对蓝党,对蔡某励晟的支持。鄙人蔡励晟,叩谢各
位!」

  听到蔡励晟那样说,又看到他对每个人都诚恳地鞠躬,台下那十几二十岁的
众人,简直感激涕零,在「欢茶」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对着台上齐声呐喊道:
「青天白日、Y省易帜——蓝党一定赢!加油!加油!加油!」

  而在这个时候,我分明看到刚刚保护在蔡励晟周围的那六个特勤保镖们,给
相互间对了几个眼神之后,也都朝着广场地上走去,并且迅速地消失了。

  「情况有点不太对劲,蓝党特勤处的人怎么都撤走了?」我内心突然慌乱一
片。

  「我看看。」赵嘉霖直接夺过摆在面前的狙击枪观察着广场上的情况,并对
我说道:「他们那帮保镖怎么都蔫了似的,还全都跑到上面去、不保护蔡副省长
干什么?」

  「格格,我有点不放心。」我对赵嘉霖说道,「你再看看你这周围的制高点
上,还有没有狙击手?」

  「你等我一下……」

  与此同时,那位主唱Doris又对蔡励晟,用着嗲嗲的声音说道:「我在南岛就
听说Y省的蔡副省长是个温文儒雅、气宇轩昂、玉树临风、才高八斗的帅气成熟性
感大叔。今天有幸跟各位」粉皮「们在这个……红山广场吼,可以一睹天人风采。」

  「哈哈,Doris小姐真会说话——」天人「二字不敢当。」

  「那么请问蔡副省长、蔡主席,可不可以请您跟我们唱一首歌给大家听?我
好想听您唱歌!」Doris又对台下的粉丝们大声问道:「想不想听蔡副省长唱歌?」

  「想!」

  蔡励晟摆摆手笑笑,但却并没拒绝也不拘谨,拿着话筒说道:「我这个人你
让我写写字、写写诗、写写文章都可以,唱歌这方面,我不敢在」嬉皮鼠「这样
的亚洲最有影响力的偶像乐队面前班门弄斧……嗯,但是今天你们从远道而来,
又有这么多的青年朋友为我站台,随便唱一首好吧?既然你们是从南岛来的,Do
ris小姐有这么漂亮、可爱,那我就来一首《南海姑娘》作为见面礼,也作为送给
大家的礼物,感谢你们过去对蓝党、对我个人的支持。希望你们能喜欢。」

  「哦!蔡副省长加油!蓝党加油!」

  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乐队开始伴奏,蔡励晟也开了嗓:「椰风挑动银浪/夕
阳躲云偷看……」

  「哇哦!声音有像费玉清!」Doris插了句嘴,赞许地点了点头。

  只听蔡励晟继续唱着,并且也不自觉地朝着舞台前方走了两步:「看见金色
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眼睛星样灿烂/眉似新月弯弯……」

  正当我边捏着汗边听着蔡励晟唱歌的时候,对讲里又传来了赵嘉霖的声音:
「糟了!秋岩:在你两点钟方向和四点钟方向还有两个!他们可能要开枪!」

  最后这句话,赵嘉霖完全是捏着嗓子尖叫出来的……

  我根本来不及过脑子,双手一撑钢铁护栏,右脚踩在护栏上面,整个人一跃
起,又朝前猛地迈了一大步……

  而蔡励晟的清脆歌喉,依然在继续:「穿着一件红色的纱笼/红得象她嘴上的
槟榔/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想到泪汪汪……」

  歌曲中的「泪汪汪」两个字刚落地,在空中便同时响起了两声震耳欲聋的枪
响:「砰!」「啪——」我瞬间扑倒了蔡励晟,并对那几个乐队成员吼道:「趴
下!」

  ——随后只见蔡励晟刚刚站的位置身后,那组爵士鼓其中的一只,已经被子
弹打穿,弹孔那里还冒着烟。从弹道来看,这发子弹来自对面的高层公寓楼。

  台下的观众们瞬间吓得嗷嗷直叫,但听到了枪声,大部分人都不敢乱动,只
好原地趴下。

  「你是谁?」被我压在身下的蔡励晟慌张地看着我,对我质问道。

  「对不住了蔡副省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立刻拔出手枪,对赵嘉
霖问道:「我刚才听出来你朝着枪手那边开了一枪,怎么样了?」

  「击毙了一个,但是另一个在瞄着我……我现现在没法探出头!」

  而就在此刻,从趴着的人群里,突然站起了六七个打扮成嘻哈风格的人,全
都把手或掏向后腰、或伸进怀里,目光凶狠地吵着我和蔡励晟。我见状,连气都
来不及喘,便立刻把枪口对准了他们,抬手便打中了一个人的脑袋,随后我抱着
蔡励晟往舞台里面滚了两滚,然后单腿跪在他身前,对着另外的一个人又开了两
枪——先前被我打死的那个到底之后,一把手枪便从他的怀里掉落了出来,而后
来被我打中心脏的,也刚要还击,却又立刻倒下,刚从后腰掏出的手枪还没拿稳,
就仰头倒了下来。

  其他四个,纷纷闪躲,一齐对我瞄准,下一秒却纷纷身中数枪,被子弹瞬间
打成了筛子——原来是刚刚那些躲开的特勤保镖们匆忙赶来,见到他们在瞄准蔡
励晟之后,举枪便打。

  此时空中又响起了两声枪响,赵嘉霖慌乱地跟对方对射了一个来回之后,又
立刻俯下身去,对着我大叫道:「秋岩你小心,好像除了瞄准我的这个之外,还
有一个狙击手!」

  她刚说完,又连着传来两声枪响……

  随即,那刚刚赶回来的二十个特勤中,一下就倒下了四个——两个当场毙命,
另外两个则是被从身前的人身体中穿透的子弹打中,瞬间吃痛倒地不起。

  「去保护蔡副省长!」

  我对他们大叫道,索性举起手中的手枪,朝着子弹打过来的方向一通乱开;
实际上我也没想能打中什么,而是为了掩护那两个受了伤的特勤,以及剩下的保
镖朝着舞台这边移动。

  可结果当我一抬头,却又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西瓜头,虽然很模糊,
但他似乎还对我投来一个和蔼的笑!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愤怒地朝着夏雪原站的位置又是开了三枪。他却也很故意地停了下来,直
到那些特勤保镖们绕道上了舞台,来到了蔡励晟身边,他才重新端起了狙击枪……

  然后,对准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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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11)

  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夏家人好像都比较喜欢逗我玩。

  夏雪平经常玩的,是诸如把我绊倒之后马上又呵护我这种招数,她就像是一
个略带调皮的女孩子在把玩又调驯着自己的宠物犬崽一般,而大部分时间,她都
是温柔体贴的;以十年前为节点往前数,那个还没彻底被仇恨侵蚀的夏雪平在我
的心里,完全是个又邪恶又可爱的妈妈并且她越是邪恶,我越是爱她。

  而舅舅经常玩的,是随时就准备抬手揍我、但等我吓得缩成一团捂起额头后,
最后却经常只是将一跟手指弹在我的发梢上、戳在衣服上;或者经常因为我的偶
尔顽皮,就对我大声严厉地训斥,但到最后却又很亲昵地摸摸我的额头;他对我
的撩逗,在我眼中,明明是一种张牙舞爪的恐吓,而我也总能在他对我做出这种
吓唬的行为之后,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内心里终于平衡下来一般的得意——舅舅为
人特喜争强好胜,可我到现在也一直不明白,他对我每次进行那种近乎霸凌的逗
弄过后,为何会如此得意。

  不过似乎是没有自己亲生子女的缘故,他对我也的确特别好,有什么好东西
都会第一时间想着分给我;而这家伙,在那时候也确实经常会对美茵视若空气、
爱答不理,小时候的我不懂事,还会经常为了这种事情故意在美茵这个刁蛮的小
坏丫头面前炫耀:昨天舅舅往家里送了多少多少奶糖薯片、今天又送了多少多少
果汁汽水——而且那都是给我的,不是给你何美茵的;为此美茵也经常会被我气
得脸色通红,最高记录一天一夜都没理我,最后往往是我在夏雪平的训斥和命令
下,把那些好吃好喝给美茵分出一半她才再次开心。再后来稍稍长大一点,我便
从电视上学到了一个词,叫「重男轻女」,我以为舅舅就是这样死封建的人……
哪知道后来,他自己却领养了个女婴。

  呵呵,他在想什么,我也真捉摸不透。

  就像我捉摸不透,他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并且还要前来刺杀蔡副省长一样。

  那家伙站在十几层楼高的地方,但我可以确认,他确实是舅舅。

  他在举起那把Awp狙击瞄准我之后,下一秒,就像小时候每次去外婆家的时候
他都要假装揍我、随后却只是在我身上其他地方轻戳了一下一样,一发子弹,却
只是打到了距离我右脚鞋尖三厘米的位置,不过还是震得我的五根脚趾直发麻。

  而我这一次,也没再像一个胆小如鼠的孩童一样,见到拳头或者枪口立刻捂
着额头、瑟缩在角落里,而是迅速抬起我手中的手枪瞄准了他射击的位置,对他
疯狂地打着弹夹中的子弹,甚至打到枪管发烫尽管我清楚一把手枪往十几层楼高
的位置上打,想打中简直天方夜谭——当然,其中有两发子弹,竟然还鬼使神差
地击中了距离他大概十厘米多的位置。

  而他则俯在那顶层天台的矮墙之后,微笑地看着我,不紧不慢地朝着我周身,
迅速地又打了一共八发子弹,一直等到远处传来了警笛声,他和另外一个一直在
与英语补习班顶层的赵嘉霖对射的狙击手,才迅速地逃离。

  所以,现在的我,仍然活着。

  但我之所以现在胡思乱想这么多,就是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转移着此
刻正发生在我身上的拳打脚踢时留下的疼痛感……

  就在刚刚夏雪原跟他的同党正从那红山广场旁的大厦楼顶准备撤离,而我正
准备迈步冲向那幢大厦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在脖子那里贴上了两支冰凉的东西,
而瞬间一阵剧烈的刺痛,让我的心脏和大脑同时感受到强烈的麻痹,身体也不由
自主地抽搐起来;随着眼前越来越黑,我也一头栽倒,只觉得被什么人拽了起身
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手机、钱包……呵呵,还有个女人的照片?这女人长得挺带味儿的哈!就
是看着老了点,估计怎么得有三十岁了……」

  本来就被这帮人手中的电棍电得迷迷糊糊的我,到现在也没彻底清醒过来,
而刚睁开眼,就被一只穿着尖头皮靴的臭脚一脚踹中胸口……

  「咳……咳咳……别……别碰那张照片!」我斜躺在冰冷的地砖上闷咳了几
声,双手被绑在背后,于是只能忍着心口窝的剧痛,对面前的人说道。

  我第一反应,便是这帮人误会了。这种皮靴子我见过,事实上曾经也一度是
警察系统冬天配备的制式冬靴,靴尖不仅尖而且稍稍朝上翘着一点,像个锥子一
般,俗称「皮钩」,踢起人来简直是钻心的疼。这种靴子在我刚上警专的那年就
被全国统一换成带有合成防雪防湿塑料边的棉靴替代了,现在还穿着这种东西的,
除了省宪兵司令部的宪兵纠察们、警校的那些教官们之外,也就只有蓝党党部特
勤处的人了——更何况今天大早上,我还注意过他们脚上的这些靴子。

  所以,接下来我便把自己的身份说清楚。可就在这时候时候,面前那个胖子
特勤,便把自己筷子笼大小的拳头一拳砸在了我的脸上。揍在我腮帮的这一下,
使得我自己的虎牙深深地戳进了自己的口腔壁当中,但觉嘴里剧痛、舌尖一咸,
我便从口中突出一团带着腥红的唾液。

  「咳咳!你们……抓错人了……咳咳咳!」我忍着疼痛,连连闷咳,一句话
根本都说不顺利。

  「少他妈废话!抓的就是你!」那个胖子说道。

  另一个高瘦男人在一旁继续掏着我外衣的口袋,随手丢掉了我的钱夹和那张
夏雪平的单人照片,回头看了看我,随口说了一句:「这小子我看着倒是有点眼
熟……」接着又对我说道,「不过对不住了,算你今天倒霉——就算你是个路过
的,哥们几个要是不抓你,没办法交差。」

  「呵呵,何况压根也不是个路过的,明摆着就是看见事情不对来灭口的——
别说啊,这小子还挺抗揍!」那胖子不由分说,找了卷沥青胶带,直接把我的嘴
巴糊上了,并且,又照着我的肚子又踹了一脚。

  而我这时候,才看到他们那帮人每个人的右手食指上,都佩戴着一个打造成
狼头形状的金戒指——眼前这帮人,应该就是坊间盛传的「蓝党十五狼」。

  这帮人进入Y省蓝党党部特勤处之前的身份都比较杂,有的是当兵出身、有的
是街头混混、有的是武术学校或体育学院的教练……但他们身上,除了都是当保
镖的以外,还都有个共性,说好听点叫「怀才不遇」,说难听点,就是「衰」和
「Loser」——当兵的出身的那几位,都是在部队里犯了错误被开除的;当街头混
混的,除了被老大赶走的之外就是自己原先帮派被其他人归拢了,自己又被新帮
派嫌弃淘汰;武术学校或者体育学院那几位,要么是跟学生或者学生的女友谈恋
爱事发,要么就是跟学生、跟老师、跟学生家长打架被革职。反正这些故事,社
会上在流传时一方面觉得造化弄人,另一方面又会笑话他们几个,虽说他们的确
都是一号人物,但民间对他们的评价都不高。

  ——我之所以会注意这些,就是那次我在兰山文化会馆被艾立威劫持,结果
蓝党的这帮特勤保镖不仅没怀疑就信了艾立威的鬼话不说,还做出了一副事不关
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简直令人喷饭。

  此番又犯在他们手里,我还真不说不准,自己会被他们怎么处理。

  「等会儿,大哥,这小子居然还是个警察!」那个高瘦男人说道,「嗬……
还有情报局的通行证?」

  「哼哼!混了这么久了,你听说过有哪个警察同时在情报局兼职的么?」躺
在沙发上的男人带着嘲弄的语气说道——在我斜对面,有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
坐着一个年长的英俊男人,旁边的沙发上还躺着一个矮小却一身肌肉的光头男人,
两个人正像看戏一样,一边看着那胖子揍我,一边游闲地抽着烟。

  「我看啊,他八成也是个假的!」那个光头男人说道,又看了看我,对我笑
了笑,「喂,小子!你可以啊!准备工作做的到位!」

  「啧啧!这姓李的真是够可以的,『买通、杀人、灭口』一条龙,一点都不
带差的。」那个搜查着我随身物件的男人说道。

  「他们那帮人搞得事情,是你我这些鼠辈可以衡量得起的么?」年长的英俊
男人也继续抽着烟,又有些迷惑地摇了摇头,「不过,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这负责灭口这小子的动作,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而且姓李的也没跟我说,负责
灭口的人会提前在哪蹲着;楼上的那几把狙击枪刚响,这小子就冒出来了,广场
上其他那些还来不及动手呢……啧,我的右眼皮怎么突然跳个不停呢?」

  ——废话!你也知道不对劲啊!

  何况,按照这些人的逻辑,似乎是在说我是来灭口夏雪原的——十几层楼的
高度差,我一个手枪去直射拿着狙击枪的,因为刚刚的紧急情况,我明明是万不
得已才这样做;但若说是灭口,我和夏雪原是谁「灭口」谁啊?

  「管那些干什么?要我说,大哥,直接把他做掉,丢进贝勒江里喂鱼得了!
所有罪名都扣到他头上,姓李的也不会说咱们什么!省了咱们的事,一了百了!」
那个在我外套上一通乱摸的瘦高男人说道。

  「瞎扯!老二,你怎么猪脑子!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姓李的派来的呢?多少人
想干掉『道勤』先生,你们一个个的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杀错了人,你担得起责
任?」那个英俊男人说道。「道勤」是蔡励晟的字,以「『道勤』先生」对蔡励
晟为尊称,看得出来其实这几个人从心底里对蔡励晟,还是很崇敬的。

  瘦高男人有些不服地看了看那个年长英俊男人,开口质问道:「那大哥,咱
们收了那姓李的给的那些好处,咱们临了又没按他说的做,最后灭口的活儿又被
咱们哥们儿抢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么?」

  「你啥意思老二?你他妈后悔了?」那个被称作「大哥」的男人顿时急了,
直接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手枪丢在面前的办公桌上:「喏,人就在楼上,枪我给你——
你上楼去把道勤先生做了。他现在和翟秘书、潘部长都手无寸铁,这个枪你敢开
吗?你他妈去啊!」

  一听这话,那位瘦高的「老二」顿时虚了:「我……我不是这意思,大哥!
我就是……唉,道勤先生对我不薄,那丧良心的事情我敢做么?」

  「那你还在这瞎鸡巴哔扯个啥?我们不都是如此,才都改了主意,又返回去
救道勤先生的吗?我告诉你老二:正因为今天人家蔡励晟没死,他姓李的才会更
加忌惮,碍于这一点,他姓李的不会追究咱们这些有靠山的小角色,懂么?老二,
我的这个处长的位置,早晚有一天是得由你来坐的,别总觉得自己最聪明,就会
拿自己那点小算盘,算所有人的账!特勤处这帮兄弟的命,以后还得指着你成全;
咱们这帮人,说白了都是随波逐流的。道勤先生也好,姓李的也好,早晚有一天,
要么离职退休、要么离开F市、要么离开人世,那下一个接替他们的人,你准备怎
么伺候?从刚刚把这小子拖上咱们的车那一秒以后,说实话我就已经开始犯嘀咕
了:万一咱们现在逮住的这小子,是阮先生的人呢?是纳兰先生的人呢?退一步
讲,万一他是红党派来的人呢?F市一个芝麻粒大的地方,这么多仙家佛爷,咱们
几个能得罪起哪个?你把他杀了,你觉得那些其他当官的,会给你好果子吃?」

  「老二」继续对「大哥」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这种事咱们第一次干,
我心里也没底,可咱们抓了这小子,不就是为了拿他把咱们被人鼓动、却又没做
成的事情,在道勤先生这儿糊弄过去的吗?现在咱们抓他又不杀他,又怎么能给
道勤先生一个交代?怎么能把脏水全都泼到这小子头上?」

  「大哥」听了「老二」这话,不禁陷入深思。

  然而就在这时候,这间乌烟瘴气的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想要给我一个交代,不需要搭上一条人命。呵呵,你们各位,各个身怀绝
技,没对我开枪,已经是各位最大的仁慈了!」

  进来这人,一身黑色立领中山装,尖颌宽额,鼻梁高挺,干净的平头应该刚
刚又打理了一遍,一双招风大耳后面的两鬓稍稍见灰,浓眉之下长着炯炯有神的
倒三角眼,长长的人中藏在胡茬之下,下唇厚过上唇的嘴巴、加上轮廓清晰的咬
肌,让他的笑起来甚是和蔼。来人正是蔡励晟。刚经历过一场刺杀的他,此刻仍
然能笑出来,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位翟秘书和潘部长却倒现在还是一身冷汗。

  「这……道勤先生!」

  「道勤先生……」

  一见蔡励晟进门,屋子里的四个人全都像是踩了通了电的弹簧一样,全都蹦
着站到了蔡励晟面前,不好意思地跟蔡励晟打着招呼,并且双腿打弯、弓着后背,
可身子却又是僵硬的。

  「咳咳咳咳……」蔡励晟走到房间里,一下子被满屋缭绕的烟雾呛得咳嗽,
他边咳嗽边对刚刚一直在沙发上躺着的那个光头问道:「嚯!呛死我了!我说你
们几个,都抽的什么破烟破烟啊这是?嗯?邢老四,你也没闲钱换点好烟抽、不
知道对自己好点儿啊?」然后他转过头,拍了拍刚刚那个一直在打我的胖子的后
背:「三福子,现在这屋子里面的就数你最老实。你说说看,自从你们『特勤处
十五狼』跟了我之后,你们几个,『吃喝玩乐』四个字上的供给,我蔡某人短过
你们的么?」

  「没……」刚刚还一脸凶神恶煞的那个胖子,现在却像烧烤摊笼子里的小麻
雀一样,生怕随时被人抓走直接穿到铁签子上去,「道……道勤先生您对我们,
是以往党主席里面对我们兄弟十五个最好的……您对特勤处的其他兄弟也不错,
这个是没得说的。」

  「嗯,行。还有良心!」蔡励晟脸上看不出半分愠怒地说道,又狠狠拍了两
下那胖子的肩膀。拍在那肩膀上的声音,听着不比刚才这胖子揍在我肚子上面的
动静小。接着蔡励晟转过身,对翟秘书打了个响指,而翟秘书刚准备上前去把手
里拎着的一对手提袋递给「大哥」,却被蔡励晟亲自把东西接到了自己手里,接
着又放到了「大哥」的办公桌上:「打开看看吧!你们今天也都辛苦了,这是我
送你们的礼物——我在海事公董局工作的大学同学送来的,上等的阿根廷货,尝
起来,可比你们抽的这种二十块钱左右一包的舒服多了。」

  「这……道勤先生,这使不得!」那个「老大」立刻心惊胆颤地对蔡励晟说
道。

  「怎么,『大虎』,还需要我亲自帮你打开?」蔡励晟盯着那个「老大」的
眼睛说着,并坐到了沙发上。

  大虎立刻毕恭毕敬地端起其中一个袋子,拿出了里面沉甸甸的木盒,抽开了
上面的盖子一看,那里面是尽是一根根松木香气四溢、似乎还带着点淡淡的蜜桃
香甜味道的黑棕色雪茄。大虎面色凝重地拿起三根雪茄,其他那几个特勤保镖也
在斜眼看着。紧接着,大虎慌张地眨了眨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嘴唇都在胆
怯地发抖;剩下的四三位,也都在一阵瞠目结舌之后,手足无措地朝向蔡励晟低
着头,面色铁青紧闭着眼。我不确定那雪茄盒下面是什么,只是在雪茄拿出来的
一刹那,听到了貌似有纸张的声音。

  「知道为什么送你们这个礼物了吧?」蔡励晟对这翟秘书甩了甩手,翟秘书
立刻从大虎打开的那盒雪茄里拿出一支,又从自己的中山装里怀口袋中取出雪茄
剪,切好了之后递给了蔡励晟,并用防风打火机帮着蔡励晟点着。

  大虎深吸了一口气,惭愧地说道:「知道了。这『礼物』,其实是赏给我们
几个的耳光。」

  蔡励晟吸着雪茄,对着大虎点了点头,用端着雪茄那只右手的拇指肚搔了搔
下巴上的胡茬,接着说道:「其实这个事情也怨我……」

  听着蔡励晟这么说,除了大虎之外的那四个,全都变得又惊又慌:「道勤先
生,您别这么说!」

  蔡励晟对着那四位保镖抬手,四个人面面相觑,又冲着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
蔡励晟优雅地抬起手,吸了口雪茄,又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一股烟圈
雾花之后,才深沉又苦口婆心地说道:「你们几位袍泽弟兄,陪在蔡某身边出生
入死也有几年了。你们各位站在我身边铮铮铁骨,其实也都是得过日子的老百姓:
家里的的男女老少、大小事,全都得你们这些顶梁柱撑着。自从我四年前当上这
个副省长,省里的政务、党部里的党务我都要忙活,平时也算是案牍劳形、日理
万机,于是唉,就冷落了我身边诸如你们的这帮兄弟的事情,这是我的过错……」

  「您这还不如往我们身上扎刀子呢,先生!您别……」

  蔡励晟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一脸悔恨地对自己躬着腰,又抬起手来伸出食指分
别指了指他们所有人,让他们住了口,并继续说道:「……但是,你们从两党和
解之后就认识了蔡某。我这人什么脾气,你们不应该不知道:你们有需要什么的
地方,还有其他人能给你们的,我蔡励晟,也都能给!但是,你们十五狼,跟我
蔡励晟见外!你们没人跟我提!」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相互看看对方,又各自汗颜,默不吭声地低下了头。

  蔡励晟仰头叹了口气,语气又缓和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几位,你
们总是这样尊称我一声『先生』,到头来却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你们要
什么?我也为你们心疼啊!」

  「先生,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对不起您,道勤先生!」

  蔡励晟叼着雪茄,对着四个人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桌上的那个雪茄盒子说道:
「你们记着,今天这事儿我没有过度责怪你们的意思,所以你们现在也没必要这
么蔫儿。桌上这些礼物,今天陪我去红山广场那边的,人人有份。你们所有人的
忙,我帮;若是你们心里还有我这个『先生』,那么你们如果欠了谁的好,今天
就马上退还了去;还有,别以为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住我,这些套路,我比你们
熟!懂么?」

  「是!我们知道了!对不起,道勤先……」

  那个「老二」等蔡励晟的话音落下后,着实憋不住,未等大虎把话说完,对
蔡励晟说道:「先生,我们懂了!但其实今天这件事都是李……」

  没等「老二」把话说完,蔡励晟又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懂了就好。『二强』,
想要跟我解释,那就别跟我说任何人的名字——我不想听『名字』,我只想听
『事情』。把你知道的,不涉及『人名』的事情告诉……算了,还是我问你答吧,
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多余话我不想听,可以吗?」

  「先生!知无不言!」二强果断说道。

  「他说不清楚的,先生,我们也会补充。」大虎跟着说道,并侧目瞪了二强
一眼。

  蔡励晟点点头:「这就对了!那我问你们:广场上混进人群里那些开枪的,
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是。」

  二强和大虎先后答道。

  蔡励晟抽着雪茄,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单手搓了搓自己的半边脸脸,沉吟片
刻之后继续问道:「广场周围的三把狙击枪,是他们安排的吗?」

  「这个……」二强突然语塞,他似乎对此一点都不知情,于是低头吭哧半天,
最后还是转头看向了大虎。

  大虎轻蔑地撇了一眼二强,接着对蔡励晟说道:「这么跟您说吧,道勤先生,
李……」

  「嗯?我说过了,别提名字。」蔡励晟吐了三两片雪茄切口的烟叶碎片,然
后继续抽着。

  「哦……是这样的:其实在活动之前进行安保安排的时候,我们想在附近的
高层建筑设置警戒区和瞭望点的,但是……反正您不让说名字的那位,对我们有
交代,而且这也符合您不铺张、不搞排场的要求方针。广场上混在参与活动的年
轻人里面那些枪手,我个人是见过的;但至于那三把狙击枪,我们真不清楚了。」

  「三把狙击枪,有一把是朝着另外两个人开枪的,怎么回事?」蔡励晟继续
问道。

  「您要是问我这个事情嘛……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大虎看了看我,又看
了看蔡励晟,抓耳挠腮地说道:「呃……可能也是灭口来的吧?」

  蔡励晟这时候才转头看向了我,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怀疑,但看着看着,他的
目光似乎又有点不对劲。

  而就在这时候,那位潘部长和翟秘书,也都用着与蔡励晟几乎同款的眼神看
我看了半天。

  「这……这小子怎么这么眼熟呢?」翟秘书想了想,看了看蔡励晟,又转头
对潘部长问道,「潘先生,在兰山文化会馆举办活动那天,您也在吧?您对这个
人有印象吗?」

  「好像见过……而且之前,我好像就在哪个餐厅还是饭店就见过他呢」潘部
长也看了看我,想了半天,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就在这时候,翟秘书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紧张地看了蔡励晟一眼,蔡励晟挥
了挥手,翟秘书便立刻去接了电话。等翟秘书出了门,蔡励晟看了看潘部长,倒
是没继续往刚刚潘部长说的话上聊,而是继续指着我对大虎二强问道:「你们把
他抓了,他也是被安排过来的?」

  「应该错不了!」二强信誓旦旦地拿起了我的证件给蔡励晟看,信誓旦旦地
说道:「您看,这现在在咱们国家,警察就是警察,情报局就是情报局,这哪有
有当警察、又给情报局听差的呢?我看啊,道勤先生,这小子拿的这个破证件就
是个假的!」

  但二强没看出来的是,蔡励晟端着我的证件,又看了看我之后,再转过头去
面向二强的时候,蔡励晟的脸色突然缓缓变得铁青。

  「你有证据么?二强,你就没想过,万一他是个真的呢?」蔡励晟对二强质
问道。

  二强顿时傻了眼。

  蔡励晟又看了看我,接着轮番看了看那四个特勤保镖:「别以为我不知道怎
么回事!你们是随便抓一个过来,然后准备糊弄我,拿他来顶包的对吧?现在这
事情我已经门儿清了,你们还用着这么玩吗?」

  而此时,翟秘书风急火燎地回到了办公室,瞥了我一眼之后,伏到蔡励晟耳
边耳语起来。

  「你们啊,真的是……做事情不追求踏实稳健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现
在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你们随便抓个人,就能把所有事情都糊弄过去的时候啦!」
蔡励晟顿时火气攻心,皱着眉头猛地站起了身,对着大虎厉声问道:「好好想想!
今天早上的时候,情报局是不是给你们打过电话?」

  「是啊,但……这不是竞选委员会决定的,不是不告诉……」

  还没等大虎把话说完,蔡励晟边摔门出了办公室,翟秘书和潘部长见蔡励晟
动了怒火,也立刻跟在其后。

  大虎和二强两个人对视一眼,也都有点慌。

  「去看看?」二强问道。

  「走,去看看。」大虎回头说道,「老三、四弟,把这小子看好了先!」

  留在这件逼仄的办公室里的这个胖子和那个光头,全都战战兢兢地看了看我——
他们就算再没脑子,此刻也必然应该清楚我是什么人了。好几次,他们俩都想伸
手并朝着我走过来,但到最后却始终没能迈出这个步子。

  而十分钟之后,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

  「——秋岩!」

  最先抢进来的,是手里端着一把QBZ-97式自动步枪的夏雪平。

  「我靠,怎么惹上这个泼妇了……」

  那个光头一见到夏雪平,彻底傻了眼。想了想,他又连忙躲到一旁,然后猫
着身子挪到放着我外套的桌子后面,默默地从地上摸起刚刚那张一直藏在我钱夹
里的、被二强丢掉的夏雪平的照片。他仔细看了看照片,然后像是被洋葱杀了眼
睛一样,紧闭上眼,默默地把夏雪平的照片放进了我的羽绒大衣里怀口袋去。

  夏雪平也没管那光头的那些小动作,直接把手中的97式砸到了大虎的办公桌
上,迅速跑到了我的身边,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揭开着封在我脸上的沥
青胶带。

  「慢点……夏小姐,要么我来吧?」蔡励晟紧紧跟在夏雪平身后,并立刻单
腿跪到我面前,亲自为我揭开着尼龙绳,嘴上还在不停地道着歉:「呵呵,手下
人不懂事,您看这事儿弄的……」

  「副省长大人,过了多少年了,贵党却还是旧时代那一套是吧?——专门欺
负对自己好的人,但是面对欺负自己的,却什么都不敢做!」夏雪平冰冷的语气
下,埋藏着如岩浆一般滚烫的怒火。

  蔡励晟摸摸地帮我解开着绳子,没接夏雪平的话,又看了我一眼,带着歉意
地笑着说道:「年轻人,委屈你了!你看,你外公夏先生是我曾经最尊敬的人,
而且我还很喜欢他写的小说呢!没想到,今天却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而在蔡励晟身后紧跟着的,是包扎着半条左臂、脸上颧骨和鼻尖处各有一处
戗破擦伤、走起路来还有点一瘸一拐的赵嘉霖。赵嘉霖看了我一眼之后,整个人
也傻了,并且在她的脸上,还流露出了些许心疼的意味——呵呵,她能对我产生
心疼的感觉,这也真是奇了。

  赵嘉霖看了看我,却未敢近身,瞟了夏雪平的后背一眼以后,立刻对蔡励晟
说道:「蔡叔叔,您的手下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和这个何秋岩是去救您的,
您的人却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还把他打成这样——我是看着这几个还有门口那
几个那出电棍给他击晕的!这事情,在您这党部特勤处这里是不是得给他、给咱
们一个说法?」

  「这是当然!秋岩警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来就应该表示感谢!结果,还
被我们党部这帮不识相、不懂事的给弄伤成这样!——何警官,真是年轻有为!
你需要什么,我们蓝党的同仁会尽量帮助你的!」蔡励晟帮我解开了绳子之后,
惭愧地笑了笑,又转头厌恶地看了看办公室里的胖子和光头,以及站在门口不敢
进屋的大虎和二强,「喂,你们几个!咱们特勤处有自己的家法,对吧?怎么处
理,你们自己知道!」

  「24小时禁闭后,鞭笞二十。」大虎低着头说道,「先生,等我们给何警官
赔了罪之后,我们自己去领!」

  「呵呵,一群野蛮人……」夏雪平冷冷地念了一句之后,轻轻地彻底把我嘴
上的沥青胶带揭掉,然后用手轻轻揉着我的嘴角,又看了看我脸上的伤,「没别
的伤吧?」

  我晃了晃身子,看了看夏雪平,喘了口气后迅速朝着夏雪平的身后踏上一步,
猛地照着了那个刚刚揍了我半天的胖子的鼻子,送了一记硬拳。但这一拳打出去,
却弄得我自己先站不住,毕竟刚站起身、外加上动作幅度一大,我才发现自己只
要一动,全身上下便都会剧烈地作痛——好在后来经过检查发现,我还真没骨折,
只是全身被揍过的地方都出现了剧烈疼痛淤血。我对自己的抗揍天赋,还是比较
有信心的,但一时半刻的,却根本站不稳。

  结果哪曾想,这一个踉跄之后,我整个人竟然跌进了赵嘉霖的怀里去。

  「这……欸……你没事吧,秋……何秋岩?」

  以赵嘉霖一米七不到的小身板根本扛不住我的身体,但她却也在努力地用自
己的肩膀撑着我的躯体,推着我的胸膛。夏雪平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
走到我的身边,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我的胳膊,并从赵嘉霖身上将我搂到了自己怀
里。等我回到夏雪平怀里,对赵嘉霖略带歉意地抬头看看,却见这姐姐的脸颊红
得像是刚蒸过一样、又如喝醉了一般。仔细想想,她刚刚努力扶着我的双肋不让
我摔倒的时候,我的上腹部貌似贴到了她的胸口,而且感受到了她瞬间加速的心
跳。我对自己这样的感受和念头顿时觉得罪恶和心虚,加之此刻我正在气头上,
我便没让自己继续这样胡思乱想下去。

  而那胖子的七窍同时一酸,捂着脸仰头栽倒在地;躲在桌子后面的那个光头
见状,立刻窜到胖子身边去扶着他,门口的那两个也咬着牙捏着拳头冲了进来,
对我怒目相视,但想了想之后,却又都退回半步,松开了拳头。

  我咬着牙忍着痛,踮脚指着躺在地上捂着鼻子的胖子怒喝了一句:「你刚才
趁我昏厥被绑着,足足打了我十拳,踢了我八脚;我就揍了你一拳,你哼唧个什
么!你要是不服,可以起诉我,也可以再打回来!我等着!」

  我这么一张口,便从嘴里流出了不少血。后来硬是连着对口腔内壁的创面洒
了两三天的滇南白药药散,才总算慢慢恢复。

  「怎么,就是你们弄出的乱子,你们几个还想造次吗!真不像话!」蔡励晟
这下也是真的火了,对着那几个特勤大声呵斥道。

  听了我这些话,再加上蔡励晟的呵斥,四个人也不敢再吭一声,全都默默地
低着头站到角落里。他们一个个的之所以没了气焰,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个警
察,而他们都是特勤。

  ——按照两党和解之后的法律,政治性质和特殊性质企业型的党团会社,可
以拥有自己的持械保卫部门,如果可以通过一定标准的审批拿到执照,还可以持
枪。但这些保卫部门,第一不属于公务、政府单位,他们的雇员也不能算是公职
人员,即便是像他们这样跟着蔡励晟混的蓝党特勤保镖、或者跟在杨君实身边的
红党政保警卫,也都不能跟警检法情安这些公务人员平起平坐,只属于「政党团
体雇员」;

  第二,如果在缺乏证据、或「未具备法律定义」的防护条件下,对公务人员
和无辜公民进行袭击,那么他们将受到的法律惩罚,将是普通公民的二倍。比如
之前在警局门口进行示威、并对女警们进行袭击和性骚扰的那些恶徒们,依照法
律,两天前终于被判处了十年有期徒刑,而今天这些对我出手的特勤保镖们如果
被我起诉,那他们就得在篱笆子里待上二十年左右,且蓝党党部还得为此上缴一
笔巨额罚款给省警察厅。

  当然,对于他们来说,最麻烦的还不是打官司、坐牢和罚款,而是就在Y省大
选造势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蓝党特勤保镖殴打了保护自己党籍政要的警察的事情
闹到媒体那里,这就算是一则热度极高的丑闻,不仅亲红的媒体会拿这件事来攻
击蓝党,那些中间派的媒体也会蹭这件事的热度来博取流量,那么到时候,事态
对于蓝党而言,便一发不可收拾。

  蔡励晟瞪了一眼大虎和二强,深吸了一口气,把那支才抽了几口的雪茄递到
了翟秘书的手里,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很正式地走到了我和夏雪平的面前,对
着我诚挚地说道:「何警官,今天的事情,仅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你表示感谢和
道歉。」接着,他便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个90°的躬。

  夏雪平没理会他,扭头看向了我。我抿了抿嘴,看着这么大个官对我如此放
下身段,说实在的确实有些于心不忍,并且心里的虚荣心在作祟的同时,也一时
承受不起这蓝党魁首、Y省二号人物行的这么个大礼;而且说实在的,虽然我不太
感冒蓝党那些政治理念和聒噪的政客党棍们,但是之前我对于蔡励晟这个人还是
有一定好感度的,否则对于他差点被刺杀这件事,我也不会如此的上心。

  我便立刻说道:「蔡副省长,您用不着这样……」

  没想到蔡励晟一直起身子,却满脸笑容地张口说道:「那我就代表他们这些
不懂事的,谢谢何警官能原谅他们了!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宽宏大量,将来必然
大有作为啊!」

  这一个笑,外加一番听起来赞誉无比的话,却把我噎了个结实。

  实际上我并没原谅这些特勤,而且刚刚我跟蔡励晟说的也是半句话,而就在
这时候,从小就非常讨厌政客的夏雪平,早已在这间办公室里喘不过气,便已经
在架着我的身体往办公室外面走;这功夫我又想了想刚刚蔡励晟的那些话,我才
突然发觉,蔡励晟虽然满嘴的感谢加道歉,可是除了我主动打了那个绰号叫「三
福子」的胖子一拳、还有大虎主动表示会带着人自己领上「军法棍」的「家法」
之外,他本人却什么感谢的东西都没允诺,什么惩罚或者致歉的措施也都没主动
答应,说实话,这让我对他的印象稍稍略有打折。可再想想,基于之前对他积累
出来的好感,外加对于他的官职和蓝党Y省党主席的身份有些敬畏,我也没再多说
什么,忍着一身的疼,跟着夏雪平出了办公室。

  一出办公室我才看到,夏雪平几乎是带着半个情报调查局特别行动队的人包
围了蓝党特勤处。来到走廊里,夏雪平立刻招呼一个战士进屋拿了我的东西,并
收了他自己的那把步枪,两个战士把我抬上了预先准备好的部队医院的救护车,
让我在车上做了一下身体检查,打了一针止痛剂,并且给嘴里塞了蘸满白药药散
的医用棉球,又安派胳膊上有伤的赵嘉霖跟我坐上同一辆急救车去了军区医院之
后,又自己带人回了特勤处的办公楼里面去,硬着头皮去找蔡励晟和那几个特勤
保镖再次问话。

  坐在我左膝盖旁边的赵嘉霖,看着夏雪平来回忙活,没帮什么忙,也没说一
句话,而是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夏雪平看。待夏雪平进了特勤处的办公楼之后,她
倒似乎比我都在乎夏雪平一般,对着我侧过身子埋怨道:「哼,又回去了……这
夏雪平看你伤得这么严重,倒也不说陪陪你!什么人呢……」

  「她不是……还有正事么?」

  「正事?哼!……他们俩啊,还不都是一个样!『阿勒哈布姆比』!」赵嘉
霖又带着十足怨气地咒了一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句满文是「着了魔」「猪
油蒙了心」的意思——之后,她接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一同陪着的随行医护,然
后才用她那时刻泛着秋波的双眼,饱含担心的目光看了看我,对我轻声问道:
「欸,何秋岩,你真的什么没事吧?喂……何秋岩?秋岩?秋岩……」

  在接受注射了一针止痛药之后的我,脑子突然变得晕晕乎乎的,又因为刚刚
在红山广场精神紧张、配合着赵嘉霖上蹿下跳的,外加刚刚被那个胖子连打带踢,
好几下还捱在了头上,躺在担架车上,分明听到了赵嘉霖在唤我,但我依然说不
出一句话,车子刚发动,我便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让我一下子睡到了一个剧场里去。仔细看看,这个剧场似乎还很熟
悉——这不是之前我梦见过的外公主演的那场剧的那座剧院么?

  我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并且还知道这是一场梦,但是我的身体却似乎有些不
听使唤,直接跟着一群从头到脚似乎都再用黑布或者白布包裹住的无脸人,走到
了剧场的观众席坐下。我坐下的时候,明明是最后一排,但坐下之后,观众席的
座椅却自己挪动了,移动的方向就像是一堆麻将在被洗牌一样,一阵嘈杂混乱过
后,我竟然被挪到了第一排。

  就在我以为这是一场什么魔术的时候,舞台大幕拉开,却见站在舞台中央的,
居然是穿着一身清代龙袍的著名演员。

  「欸!这不是《还珠格格》里面那个皇阿玛么?」正想着,一句话便从嘴里
溜了出来。

  没想到一听到这话,那个平时在镜头前经常一脸笑吟吟的演员老师突然怒了:
「去!谁说我是《还珠格格》里的啊?我明明是《宰相刘罗锅》里的!」

  「哈?」——我应该没记错吧?我想了想又问道:「不对啊,《宰相刘罗锅》
里那个皇阿玛,不是《铁齿铜牙》里的烟袋大人吗?他跟您跟和珅,不是『铁三
角』么?」

  「你来看节目的,能不能闭嘴啊?哪来这么多话!演出开始了啊——今天给
大家带来一出小戏,《大西厢》,怎么样啊?鼓鼓掌啊!」

  演员老师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句,台下立刻掌声雷动,而我左右一转头,只见
以我为界,左右两边被黑白棉布包裹住身体的那些观众们,都在把双手老老实实
地放在膝盖上,并不见有人鼓掌。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帮着从左右两边各推上一
台桌子、一张背景板,只见左右这么一搭,正好搭出了一座小舞台。小桌子上摆
放着古色古香的家具模型,红帐暖纱、龙衾凤枕、鸳鸯杯、百合碗、状元红、老
婆饼,一应俱全,背景板上还贴着两个硕大的白色春宫图剪纸,我想这个台子表
现的,应该是洞房花烛春宵夜的场景,但房间里的布置,却像是影视剧里古代的
那种春院湘馆之地,并且,为啥那精雕细刻的春宫图剪纸却是白的,我的确有些
没搞懂。

  只见那演员老师双手悬在那桌子搭出来的舞台上方,握成拳头的双手一松,
他的手中便落下了两只那种钢架包上硅胶的一男一女两个兵人模型,模型可活动
的人的四肢和头部,还被栓了五根绳子,系到了那个演员老师左右两边各五根粗
壮的手指头上,随着手指的摆动,那两个兵人模型便也跟着活了起来。只见那女
兵人在活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脱下了身上的黑色羽绒大衣,露出一身整洁干净
的黑色西装,我瞬间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便抬起屁股仔细瞧了瞧——这兵人的
头雕,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夏雪平呢?但是像归像,多观察几眼之后,我却又觉得
有点不一样,甚至看久了会觉得这枚头雕根本不是按照夏雪平雕刻出来的;再看
看另一边这个男兵人模型,这就有点更敷衍了,头雕上根本就是粘了个四不像的
面具而已,只是在他的腰上却串着一只戒指,不过这枚戒指尽管有点眼熟,但我
却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就在我正观察着的时候,那女兵人模型突然主动脱下了衣服,几厘米长短的
小西装小西裤、几毫米尺码的紫色小文胸小丁字裤,一股脑地全都脱到了桌面儿
上,再一看那女体模型的肤色、胸型和臀型、以及私处阴毛的形状和浓密程度,
再加上满背满肩镂刻出来的殷红伤疤,这女素体模型却还是照着夏雪平做出来的!

  「让我看这种东西,是什么意思!」

  我愤怒地站起身,对着舞台大喊着。

  「哼哼,要知道夏警官可是我最佩服的人呢!没想到现在却这样……」而就
在此时,坐在我身边一个女孩说道,「夏雪平本来能成为一个非常完美的女人,
她的经历在本地本来可以册封女神的,可惜了……人设彻底崩了!」

  转头一看,只见坐在我身边的那个本来被白色棉布包裹住全身的「无脸人」,
突然变成了伊倩宁,我再一回过头,贾宇蓉、戚梦、大头、牛牛,竟然也都在。

  「哎,你们怎么也都来了?你们为啥也要看这个?」

  「呵呵,何秋岩,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话呢!夏雪平警官变成这样了,毁人设
知道吗?你还有什么脸跟咱们哼哼哈哈的!」没想到小戚一开口,竟然也如此严
厉。

  而自从小戚把话说完之后,就不断地有什么人在从我的背后朝着我的额头和
后颈处丢石头,砸得我晕头转向、头破血流,却根本看不出那人的模样,弄得我
只能站在原地干生气。

  我转过头一看,眼见着舞台上那个男兵人模型已经脱下了裤子,露出了那枚
直挺挺的阳具,而那女兵人故意回头看了我一眼,接着竟然一手握着那硅胶阴茎、
一手托着阴囊,跪在地上,如获至宝地开始为那个男兵人模型的阴茎吸吮了起来;
但在仔细一看,那兵人的双腿间哪里有什么男性生殖器,那明明是一副栩栩如生
的、娇艳欲滴的粉嫩无毛阴道,而当我再一抬头,小舞台上又那有什么男兵人模
型,哪里分明是两个女的,而且站在「夏雪平」模型跟前的那个女兵人的身材,
看上去还十分的玲珑浮凸,不过「她」的脸上,依旧用什么东西粘了个严实。

  ——对,我一定还是在梦里,只有在梦里,一切事物才会如此的诡谲。

  「我……」我又回过头看着小戚和小伊,一时间却百口莫辩,「这……这是
玩具!这是模型啊!又不是我在操控的!而且这是梦!这不是你们看到的本来的
样子!这是一场虚假的噩梦啊各位!」

  「哈哈,噩梦?那不也是你的梦吗?在你的噩梦里面,夏雪平在给别人口交,
不赖你我们赖谁呢?」只听一旁的贾宇蓉义愤填膺地看着我,对我暴躁地吼道,
「还亏我们这么长时间都觉得你挺有本事的呢,何秋岩!原来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你可真让我们失望!管那人是男是女呢,何秋岩,你在梦里都看不住她,那你没
做梦的时候可咋办啊!嗯?小绿母奴?而且你所心爱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啊?这叫
什么『夏女王大人』?『女王』二字,她也配哦!」

  「哼,再瞧瞧她在你梦里的表现吧,不是干出戴绿帽的事情,就是在绿的边
缘疯狂试探!在梦里都这么不安分,哈哈,平时她能是个什么好女人呐?」大头
瞟了一眼我,不屑地说道。

  「就算不是做梦,她不还是跟那小贱丫头何美茵睡了么?哈哈,在自己女儿、
在同性那儿都这么不检点,异性那边又会怎么样呢?是不是以后还要跟那个周荻
一起睡?万一那个叫于锋的回来了,她还要跟那个于锋睡在一起!」

  「哈哈哈哈!所以我说夏雪平就是个婊子嘛!」小贾大声笑道。笑起来的样
子狰狞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笑起来的声音刺耳到想让人戳漏自己的鼓膜。

  「再看看她做那事,根本没有个详细计划,糊弄身边人、糊弄睡在她枕边的
你这个儿子,嘻嘻,她连自己都糊弄!二十年的杀父之仇、十年的母亲兄长遇害
案,她查出啥了?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她跟着做什么?」牛牛也跟着附和道。

  「说的就是啊——她做过什么正经事吗?无非也就是拿到个『冷血孤狼』
『F市第一女警』……不对,应该是『F市第一女恶警』的绰号么!江湖上那些传
闻有那么玄乎?我才不信呢!根本就是靠着不明真相群众瞎传一套一本正经的胡
说八道,然后再让吃瓜群众自行脑补去!什么『夏女神』,根本『夏扯淡』!」
就连我最信任的小C,竟然在此刻也说出了这样的话。

  「滚!亏我把你们当朋友!可你们一个个的,就是这么说我和夏雪平的?你
们都滚!不许侮辱我的夏雪平!」我转头冲着眼前的几个人大喊着。

  「嗬!夏雪平的人设都崩了,让咱们几个这么委屈,到头来他倒是还来了脾
气哈!」

  「少跟他废话了!一起削他!」

  话音未落,眼前我这些昔日的好友,却全都抡起石头来,不断地对着我的脸
上砸了过来,瞬间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气急之下,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直接冲上台去,砸了那张用来搭成小舞
台的桌子和那台背景板。但就在我用力推动背景板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那台背
景板竟然撞到了那位操作兵人模型的演员老师,我吓得刚准备去道歉,却发现对
方竟然也不过是个贴了那位演员照片的用棉布制作而成的人偶。

  正在我对着一切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从天空中掉下了一个轮胎那么大
的锋利的金属鱼钩,在我还没做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那只钩子竟然直接穿过了
肱二头肌,血淋淋地钩起了我的左臂——我瞬间感觉到一阵疼痛,但同时却发觉
这阵疼痛更多的是一种挤压的感觉,而不是穿刺之后的酸麻和灼辣。一不留神,
我的右臂、双腿和头颅也被用同样的钩子穿过了肌肤,只不过尽管这些地方也都
在流血,我却并不觉得这些地方有任何疼痛感。哪知道下一秒,我的脚下立刻悬
空了起来,周围剧场的墙面、天花板与地板,竟然都像一个纸盒子被人拆开一样,
从我上下左右360°的周身撤走,接着,又似乎有什么人牵着与我身上五只金属钩
连着的钢丝,把我放进了另一个盒子里面——我一抬头,才发现一件更恐怖事情,
原来此时的我,竟然也被当成了玩偶一般,而一直带着白色手套的巨大手掌,正
在操弄着我的一举一动。

  可是试问,谁会愿意被当做一个提线木偶,被人肆意摆布呢?我竭力仰头看
着上方的那只大手,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愤怒。我努力地挣扎着全身的肌肉和关
节,可是那五条铁索却把我的全身都钩得牢牢的,让我根本动弹不得。

  但就在我正苦苦煎熬的时候,在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
副看起来很瘦小的可爱身躯、以及一身熟悉的衣着:一件黑色连帽大衣,一件浅
灰高领毛衫,一条米色围巾,一条用珍珠蓝宝石头花扎出的编花马尾、一条深蓝
休闲裤、一双棕色短靴。而她的身体,也被另一只大手用五根铁索牢牢地固定住。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周围的摆设:木桌木椅,红帐暖纱、龙衾凤
枕、鸳鸯杯、百合碗、状元红、老婆饼……

  而在我左手边的墙上,还贴着两幅硕大的毛笔白描而成的《金瓶梅》中西门
庆当着花子虚的面前与李瓶儿欢爱,还有《肉蒲团》中未央生偷香艳芳当时正巧
被权老实撞破的两张春宫图。可是,很让人手脚发凉的是,那张《金瓶梅》上,
全身伤痛的花子虚竟然躺在一口棺材上,而那李瓶儿的半边脸,竟然是骷髅的模
样;而那张《肉蒲团》上,窗边怒发冲冠的权老实所盯着,却是一男一女在戴着
自己好友未央生和自己妻子艳芳的人皮面具在八仙桌上颠鸾倒凤,而在八仙桌的
下面,正躺着两个被割了脸皮的尸体……

  我盯着那两张令人望而生怖的春宫图,冒了一身冷汗,而此时,我面前那个
女孩子,却突然一下子把自己身上的衣物全都脱了个精光……

  她的美臀,竟然像一颗香甜又精致的熟杏子,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而那一
对儿小巧却饱满的似带着诱人微酸苹果一般胸部,正在我的眼前晃个不停……

  我低头一看,自己竟然也火急火燎地,把我自己的裤子解开,脱掉,然后故
意在她的眼前晃动着自己那柄已经昂首挺胸的火茎——也是这时候,我才发现自
己的阴茎竟然一直在勃起着。眼前的她见了,脸上的肌肉竟十分喜悦地扭曲着,
露出了渴望又满足的笑容,她闭着眼睛握住我的肉棒,往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贴
着,然后用我的海绵柱体和龟头分别从她的额头到眼睛,再到鼻梁和嘴唇搓擀了
一遍,并且尽情嗅吸着残留在包皮上与阴囊根部处的惨留着汗液、尿液与前列腺
液的咸湿气味。

  「赵师姐……你别这样……」

  我试图制止她的动作,但是碍于勾住我四肢的那些钢索,当我奋力把双手放
在她的头上之后,却不是把她的脸庞从我的胯下移开,而竟然是在抚摸了几下她
的秀发之后,主动端着她娇俏的面容,在我的阴茎上轻轻地蹭着,并且还在用着
她立体的鼻尖轻轻摩擦自己的鬼头冠状沟。

  「拒绝什么……你不是很喜欢么?」

  赵嘉霖目光迟滞地看着我的双眼,嫣然一笑,随即把我的阴茎一口齐根含了
下去……

  「你看……你也很喜欢,不是吗?」

  眼见着赵嘉霖的口腔已经被我的男根塞满,可她的声音,却如此清晰地响在
我的耳边……

  「我……」

  如樱桃一般小小的嘴巴,如柿肉一样嫩滑的舌头,缠绕在我的阴茎上面,竟
然会那样的美妙……

  「你也想跟我做的,对吧?」赵嘉霖的声音依旧在我的耳边响起,「有我的
嘴巴给你做『鸡巴套子』,你不喜欢么?你现在跟我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因为我
俩身上挂着的威亚么?何秋岩,你跟我每次吵完了嘴之后,你的内心深处不是在
幻想着把我摁倒、然后用力肏翻我的身体的?何秋岩,既然你知道这是梦,你为
什么不好好享受一次呢?你在梦里也要这么道貌岸然么?你在梦里,也偏要做出
一副为了你的夏雪平而特别忠贞的样子么?他们两个犯的错,我们为什么不能试
试呢?」

  在这一刻,我对这个尊贵无比的格格,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开始沦陷于她说的话,并且,我有点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但就在这时,我不经意地朝着右手边看了一眼,却看见在我的右边,竟然出
现了十几米高的一个夏雪平。

  站在她旁边的,还有苏媚珍、王楚惠、胡佳期、岳凌音、何美茵,还有好久
都没见的欧阳雅霓阿姨。最要命的是,她们这些十几米高的巨大女人们,她们每
一个,都是一丝不挂、光着身子的:苏媚珍全身欲望横流的丰乳肥臀、王楚惠略
微松弛却更显淫荡的洁白皮肤、胡佳期可以交替收缩再扩张的肛门和蜜穴、美茵
那浑身带着奶味的粉嫩双乳和少女肉壶,爱加上岳凌音和欧阳雅霓一个高大而苗
条,一个婀娜有铿锵,这些横沉的玉体,在倍化成巨人之后,身上的妩媚妖冶也
跟着更具感官冲击,也更加地让我把持不住……

  唯独站在中间的夏雪平,却依然穿着那身黑色西装与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衬衫。
此刻的她,正看着被钢索勾住的我和赵嘉霖,一声不吭地默默流着眼泪。

  而依旧不知道从哪里,竟然正有人在朝着夏雪平的后背、额头和后颈丢着磨
盘大的石头……

  不对,夏雪平现在的遭遇,怎么跟刚刚我在剧场里的经历如此相似?

  而且此刻,我正看见一只差不多半个广场那么大的金属弯钩,正从空中落下,
对准了夏雪平的左臂,准备一把刺入她的肌肉之中……

  这不就是潘洛斯阶梯式的梦吗?

  等等,那照这样的进展……难不成,我不仅会伤害到夏雪平的感受,我自己
的这副男性器具也会不保?

  不行,这个梦太折磨人了!我得醒过来!

  于是我连忙双脚一踏,绷紧全身……

  ——不曾想就这样,我一着急,竟然射了赵嘉霖满嘴温热的浓精而就在这时
候,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我的耳边响起……眼见着夏雪平的太阳穴,和赵
嘉霖的喉咙,竟然同时被子弹打穿了!

  在这一秒,我的眼前,瞬间变成了一片殷红……

  「啊!」

  我用尽浑身的力气,扯着嗓子大叫一声,总算是缓缓睁开了眼。

  但我的神智似乎还没完全恢复,似乎感觉到一阵推搡,并且依旧有什么东西
迎面压到了我的身上,刚刚在潜意识境遇之中被金属钩穿刺过的四肢也有些不听
使唤,想抬也抬不起来。唯独自己小兄弟刚射过精液的感觉,似乎最最真实。

  我只好继续晃了晃头,终于把自己晃动得更加清醒了一些,双手放到胸前用
力一推,我才发现压在我身上的只是一床厚实的棉被而已;我抬手揉了揉眼睛,
仔细看看周围,发现我自己只是躺在一间病房里,周围还拉上了蓝白色的帆布拉
帘,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我今早出来之后穿的那套高领毛衫,只是左臂的袖子
被撸到了大臂上——怪不得刚刚做梦的时候,梦见那只金属钩刺过自己的肱二头
肌的时候,会感觉有挤压式的疼痛。

  我打了个哈欠,继续摸了摸下面——我靠,我的皮带是被解开过的,但是里
面的毛绒裤、保暖线裤和内裤还老老实实地穿在身上;

  我好奇地试探着把手伸进内裤,果然在内裆里面,摸到了一堆滑腻。

  不过,更让我心里觉得尴尬的,是在此时此刻,在我膝盖出对应的床沿那里,
赵嘉霖正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脸埋在抱着的双臂之中,趴在我的腿边熟睡着。

  我的天呐,可真糟糕……

  人家睡在我床边,我居然在梦里梦到用自己这条邪恶的坏东西虐待她的嘴巴,
对她产生了想要持续地玩弄她的念头,而且还出现了遗精的情况,这……我这人
睡觉做梦的时候,偶尔还会说梦话,万一刚刚做梦的时候,念叨了几声人家的名
字,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怎么办?

  不过,此时的赵嘉霖依旧在趴着,我忐忑地看着她,突然想到很可能在我刚
刚做梦的时候,她也在熟睡当中——虽然说,她现在的姿势趴久了会很不舒服,
但她应该……不会知道我做了什么梦的吧?

  不管怎么说,趁着她正在睡着,我得赶紧把自己的腰带系好。只不过可能是
因为刚刚在睡着了之后,裤子往下窜得有点厉害,平躺着的我还真没办法把下面
一层一层的裤子整理好,于是我只好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把上半身最里面的背心
掖到了内裤里面,将自己的阴茎、睾丸跟裆布隔开,再一点点提起保暖线裤、掖
了掖上半身的线衣衣摆,再提起毛绒裤,最后提上外外裤,串好皮带。

  可就在我拉上皮带搭扣的时候,我不经意地朝着赵嘉霖看了一眼,结果,又
弄得我面红耳热——因为此时的赵嘉霖正在俯身趴在我的腿边,而她的屁股又坐
在椅子上,身体前倾,腰肢一抻,她那后腰处的白皙的肌肤,便暴露在了那件灰
色毛衣下摆与休闲西裤的裤沿之间。之前在情报局那间检测室里,我俩都脱得只
剩下内衣内裤的时候,那时的我似乎还没怎么注意她的腰腹,现在看起来,虽然
她的下腹部似乎因为久坐而有些微微隆起前凸,但她的腰身实在是太过苗条,弄
得我都有些好奇,想用我的双手从她的左右两边,把两只大拇指抵在她那光滑似
白玉的背脊线上,看看是否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这如杨柳枝条般的细腰,在手中
拢紧。

  而顺着那条清晰的背脊线朝下看去,只见她的内裤也如同藏在豆荚中的成熟
的豌豆一样,小露出差不多1/6的部分,而她今天,竟然穿了一条黑色的T字内裤,
细细的蕾纱裆布在她那条背脊线的尽头,如同一条绳子一样紧紧地挤在一起。再
往下面且里面的话,那里究竟会在她这似香杏一般的小翘臀只见勒成什么样子……

  我大胆地想象了一下,却又觉得我这种幻想的行为,对于已经拥有了夏雪平
的我而言、以及对于身为人妻的赵嘉霖来说,都是十分罪恶的,所以我又连忙微
微摇了摇头,挥散走脑海中迷乱又危险的幻象,并赶忙准备转过头收回自己淫邪
的目光。

  可就在我还没来得及把头别过去的时候,赵嘉霖却突然抬起了头……

  我刚冷却下来的脸上,瞬间又开始发热。

  而她睁大了双眼,却蕴着些许恐惧心虚的目光注视着我,微微拧着眉头,鼻
翼翕动,紧闭着嘴巴,「咕嘟」一声,似乎吞咽下了一大口唾液一样的东西——
再仔细看看她刚刚趴过的地方,白色的床单上竟然留下了一大片湿润的痕迹。貌
似美女睡觉的时候都喜欢流口水,不过她的口水似乎流淌得有点多。而在她咽下
那一大口口水之后,注视着我的赵嘉霖的脸颊,竟然也变得通红,甚至还红到了
脖子和耳根处。

  「你……你醒了啊?」赵嘉霖对我问道,接着又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用食指
指肚装作不经意揩了揩地自己的嘴角,接着似乎还很回味刚刚的小憩一样,轻轻
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啊,这一觉睡得。」我看了看她,心里竟然泛起害羞的涟漪,于是又低下
头「……这部队医院就是给力哈,这止痛酊的药劲也太大了!」

  我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的确,睡过这一觉之后,全身上下,除了被打
之后磕在我牙齿上面的口腔壁以外,其他的地方都不再作痛,不过脑子里依旧像
是宿醉过后一般晕晕乎乎的。

  「嗯,是挺大的……」赵嘉霖脸色红彤彤地,也低下头,默默地嘀咕了一句。

  「啊?」我的确有些没听清她说什么,于是再次抬起头看了看她。

  没想到在她的眼睛里,却闪动着仓惶无措,她看了看我,摇了摇头:「呃……
我没说什么啊。」她想了想,又低着头,对我几个字一顿地用着一反常态的软软
糯糯的声音说着,而且貌似噙着羞臊的嘴里,还在不听地拌着蒜:「那个……刚
才你在公交,不是,在急救车上,你那个……你半天也没醒来……然后……你就……
我就告诉局里,呸,我告诉医院主任……啊呀不是!主治大夫!我告诉大夫他们
说,你被蓝党蔡叔叔他们的『喽啰』给打了……我怕你身上哪里骨折,然后我就
给你做了个全身检查……」

  「啥?你给我做的全身检查?」

  我真不是故意调戏她,本来刚睡醒、药劲有刚过的我,脑子里本来就乱,结
果一听她这么前言不搭后语,我都恨不得再回到刚刚那个乱七八糟的梦境里去。

  结果我这惹祸的话一出口,她的脸上,马上炸开了一大片荷粉桃红蔷薇赤:
「我可没啊!你个坏人,你说什么呢你……我才没呢!我是说,我让医生护士大
夫什么的给你做的身体检查,量了血糖,不对,是血压……然后还给你弄了仪器
检查了你的器官,不对,你的脏器,我们不是都担心你别骨折或者脏器被揍出内
伤了么?还好你没骨折,医生说你脏器也没事,功能也……也都没紊乱。然后,
你的……裤子……反正要是你的裤子、袜子、衣服什么,如果被剪了、被脱了、
被解开了,也是医院的人为了检查才弄得……」

  「哎哟……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也不是坠楼、也不是刚地震之后从废墟里
头救出来,用得着剪衣服么?」我对她半嫌弃地说道,又看了看她刚刚抬起头后,
额头前挂着几缕秀发的样子,心中的某一处真像是小猫的爪子在轻轻挠着的感觉。
我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你没什么事吧,我看着你胳膊,这不也绑了绷带
么,搞得跟跟女版『冬兵』似的,而且脸上还擦伤那么一块,没破相吧?」

  「呵呵,小瞧谁呢!你真当我娇生惯养?你今天也听见了,蔡励晟可管你们
家夏雪平叫『夏小姐』,你们家夏雪平也曾经是个高贵的小公主。她是公主、我
是格格,虽说我遇到危险的次数肯定比她少,但我也好歹是你的前辈吧?这点小
伤,对我来说算得了啥?」

  「哈哈,行行行!老前辈,我就关心你一句,你还这么多意见……」我笑着
吐着她的槽。

  「嘁!就你这样的,除了夏雪平你还会关心谁呀!」赵嘉霖说完,嘴角竟然
也漾起一丝笑容。

  「那你就在这,一直陪着呢?」

  「嗯。不然,你说你也没个人陪着,我又已经孤零零一个跟着你过来了,我
能上哪去?知道你没事,我就在这待着来着。准备等你醒了,再一起搭个伴打个
的士会红山广场那边取车去。」

  「行!我收拾收拾,看看医院这边还有啥要交的费用、要办的手续没有……」

  话说着说着,我突然觉得嘴里干得很,嗓子里也刺挠得像含了个蜘蛛一样难
受,于是,我便捏着喉咙,来回看着病床的床头储物柜。

  「你要找水喝吗?我给你倒吧!你全身不少地方都淤青了,你再好好躺会儿……
「赵嘉霖见状,马上站起了身,对我朝着床上扇了扇手掌示意我躺下。

  「没事,就是淤青而已,我都不疼了。」

  「哎呀,你逞什么能?我要是你,能多偷会儿懒,就多懒一会儿!好好躺着
吧,我给你去倒水你还不高兴啊!呵呵!」

  赵嘉霖看了看我,说完了话后,还一反常态地对我眉欢眼笑了起来。而下一
秒,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有些忘乎其形,有连忙臊着脸低下头,背对着我弯着身
子,从床头消毒柜里拿出了两只纸杯,惴惴地斜着眼睛瞄了我一眼后,撩起帘子
便去饮水机那里接水。

  赵嘉霖在走出拉帘之后,我听着她的脚步声,发觉饮水机似乎距离我躺着的
这个床位并不算远,但她却站在饮水机前半天也没再挪动半步,我竖起耳朵,试
着屏蔽病房里其他的嘈杂,于是正听见她站在那里,正在努力地漱着口,而漱了
一会儿以后,她又站在原地不动了,过了差不多十几秒钟,她才咕嘟一大口,把
嘴里的水全都吞咽进了肚子里,接着又给自己接了好一大杯水,才默默地回到了
我的病床边。

  而我也没一直闲着,把被子叠得整齐之后,坐到了床沿处,拿出了早已发烫
的手机,看了一眼电量,并立刻从床头叠好的大衣夹层里拿出自己充电线,插到
了电源插座上,接着,我又立刻关掉了录音软件——我是被之前艾立威那家伙给
算计怕了,于是现在的我,开始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次进警局、每次
出任务,都会偷偷打开录音。在情报局专案组的时候除外,他们门口的警卫在我
进入情报局大楼之前,都会检查我的手机,并且提出警告,我也不想因为一些瓜
田李下的事情而被怀疑成间谍,并给夏雪平带来麻烦。

  「给,喝水——专门给你弄的温水,你看看烫么?」在我看手机的时候,赵
嘉霖回到了我的身前,并给我递上了水杯。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并伸手去接,心里正想着这女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温柔又贤惠了的时候,谁知道她突然踩了我一脚。我吃痛之后抬起头,刚想要质
问她,却在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居然正握在了赵嘉霖的一颗玲珑软胸上面……

  「呀!对不起对不起!」

  我迅速抽回了手,难堪地别过脸,一时之间彻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你呀!哼!你……你就是个坏人!大坏人!」

  赵嘉霖噘着嘴吧死盯着我,旋即将床头储物柜上我那件外套拨到了床上,自
己又拿了她自己那件原本摞在我羽绒服下面的毛呢外套,接着一把将一杯温水轻
轻摔在我的面前,自己则羞恼地背过身去,坐到了折叠椅上承受着一股尴尬的无
名业火。

  正在这时候,以为害怕走廊透风而关着的病房门开了,随后,在病房里响起
了一阵熟悉的皮靴底声音。

  「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我立刻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了起来——一走路,才又感觉到屁股、脚底、
膝盖和小腿依然产生出的闷疼,我拉开遮挡帘一看,从外面走进来的果然是夏雪
平,她一进病房之后,便抬起头,焦急的目光在每个病床位的遮挡帘挂梁上的标
号牌来回扫视着。当她看到我之后,写满了焦躁与不安的脸上,立刻笑逐颜开,
但随即又担心无比地快步走到了我的身边:「对啊,我让别动队先回去了,我跟
岳凌音请了假来看你。她那边忙得不可开交,过不来,她也挺惦念你的……你现
在可以下床么?没伤到筋骨吧?」

  「哎哟我的天……我没那么严重哦!我的夏雪平大人!就是浑身上下有点疼
而已,也不至于下不来床。」我对夏雪平说道。看着她在这寒冬腊月的,竟然出
了一脑门汗,我便也不再着急离开医院,而是跟她相互扶着,撩开了拉帘,进到
了隔间里面。

  「那我看他们把你架上急救车之后,一下子勾兑了好多什么输液,然后就给
你胳膊上打上了,好像又把心电图什么给你贴到胸口,都担心死我了!……要不
是岳凌音那边早就跟我下了命令,我真想跟着你一起来这儿。」夏雪平见了我,
立刻放下身上背着的那只许久未见的背包,又把羽绒大衣脱掉后叠了对折放在床
尾,然后对我心有余悸地说道,并且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的粼粼波光,既饱
含着埋怨,又贮满了担忧。

  「哎呀,那都是检查步骤。你不是跟这个赵姐姐上来就跟人家军医说什么我
遭到了『长时间连续重击』么?估计人家还以为我被人拿榔头锤镐砸了、或者被
车撞了,人家应该是按照全身粉碎性骨折和脏器损伤的急救方式给我施救来着;
打得那些东西,除了止痛酊以外,我还看到有一瓶甘露醇,估计是怕我脑溢血;
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估计也就是生理盐水、葡萄糖、已经消炎药之类的东西。
我刚才睡了一觉,现在除了嘴巴里面这里,其他地方已经没事了——没看人家医
院连病号服都没给我换上么?」

  原本坐到了病床上,侧过脑袋看着我刚躺过地方发愣的赵嘉霖,一见我跟夏
雪平相互搀着走到了病床边,她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了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又
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头储物柜前看了看我和夏雪平,接着低着头退到了窗户旁边的
角落处。

  夏雪平凝望着一言不发、却依旧有些面红耳赤的赵嘉霖,然后又看了看我,
对我指了指赵嘉霖跟我问道:「她跟你,又闹别扭了?」

  我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想了片刻,对夏雪平随口说道:「没……谁知道她
又怎么了……」

  我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所以被赵嘉霖听见也是理所当然,但她脸红着瞪了
我一眼之后,却没多说什么,直接一声不吭地撩开了隔帘,走出了隔间,又很特
意地把拉帘拉上,将我和夏雪平正坐着的这张病床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紧接着她
又拉开了病房的门,迅速离开了病房。

  听着赵嘉霖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夏雪平回过头,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她似乎
对于赵嘉霖这种知情识趣很羞涩又很开心,脸上便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美丽笑靥,
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平时相当嘴刁舌蛮的这位三格格,在这时候突然泄了气,必然
与我有关系,她便好奇在她进病房之前我跟赵格格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她
又微微抬着眉毛,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我。但我才不管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更不可能把刚刚十分意外又并非故意的捉香窃玉跟夏雪平说明白,而且经过刚刚
的那个梦,我在此刻极其想要给夏雪平一次从心理到肉体的双重补偿,现在又跟
夏雪平坐在一张床上,周围又拉上了隔帘;我用耳朵一听,至少在我右边那个铺
位是没有人的,而病房里其他的隔间又都在各自热闹着各自的事情,我这时候要
是不跟夏雪平在一起做点什么,似乎都对不起这完美的天时地利人和。

  因此我一把搂住了夏雪平的香肩,亲吻着她额头上的汗水和一片冰凉的脸颊、
颧骨、鼻梁,我自己再顺势往床上一倒,把她一下子拽倒在了床上。

  「嗯?你干什么呀……喂,别在这跟妈妈闹啊……诶哟!小混蛋!又折磨我……
嘤!」夏雪平忍着笑,满脸紧张地对我小声说道,还一边用拳头捶在我的肩膀,
可没等她把话说完,我便用双唇把她的嘴巴堵了上去。她忍俊不禁地回吻着我,
然后身子一扭,长腿一抬,一把骑在了我的大腿上,并保持着俯身吸吻我的嘴唇
的姿势,然后缓缓地把舌头探进了我的嘴里,同时把自己那温柔的纤纤素手摸到
了我的左胸前……

  结果下一秒,她舌尖在我嘴里一挑,一下子戳到了挡在我嘴里那三颗卫生棉
球上,她的舌头这样一压,瞬间把我的口腔内壁的创口面弄得又灼又痒,我顿时
痛得眼泪直流,完全忍不住想要咬牙,却又因为她那温柔滑嫩的香舌在我口中缠
绕,于是我只好推着她的乳房让她把舌头退回去,并在口中「呜呜」叫苦。

  夏雪平马上会意,抽出了自己的舌头,但在离开我的嘴巴的时候,她的嘴唇
还是没办法注意,所以仍旧在我的下巴上方、对应着内壁受伤的地方触碰了一下,
结果把我被撞到咬合面处的伤口压得更疼,等她起身之后,我一边捂着嘴唇下放
那里,一边疼得直达滚。刚刚做过春梦、又在看到夏雪平以后,身体内逐渐燃起
的欲火,因为嘴里这阵剧痛,立刻熄灭了。

  「哎哟哟!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夏雪平连忙抱住我的额头、埋在
自己胸骨间,并且摸着我的头发哄着我,还轻声细语地埋怨道:「你个小混蛋,
你也真是,嘴巴里面都伤成那样了,还不老实呢!我还被你嘴里的药棉弄得满嘴
又苦又咸呢……不疼了哦,不疼了,乖,没事没事……」等我这疼痛感稍稍过了
劲儿,喘着气仰着头躺着,冒着一身冷汗的时候,她连忙把我的头放在自己的腿
上,然后又用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捏着我的下嘴唇,让我缓缓张开嘴巴:
「来,让我看看怎么样了……啧,都伤得烂了!这帮当打手的可真野蛮!不过看
样子是不怎么出血了,起码比刚才在他们办公室的时候好多了。哪还有药散和棉
球,我再给你换一下药吧?」

  「好像那个抽屉里有吧……我也不确定,你帮我看看。」我有气无力地指着
那个床头储物柜。

  「那你等我下啊。」

  夏雪平想了想,把我刚叠好的那摞被子垫在了我的头下,接着拉开了抽屉看
了一眼,那里面只有棉球,而且貌似是因为刚才我疼得打滚的时候,提到了柜子
上,刚才赵嘉霖帮我接的杯温水还溅出了小半杯来,顺着缝隙渗到了抽屉里面,
污染了仅剩的那四颗棉球。夏雪平没有办法,只好离开病房,准备去问护士再要
一瓶滇南白药药散和一包医用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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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雪平离开之后,我躺在床上也没别的事情可干,看到她留下的皮革背包,
我便突然好奇起来。平常的她也不太喜欢化妆,如果没什么要紧材料的话,也很
少背着这东西,这小背包平常一直在她车子的后备箱里放着,今天突然又把它背
起来,难不成是因为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闲着也是闲着,自己的好奇心外
加些许的控制欲,驱使着我把身子窜到了她的背包旁,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之
后,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她的背包,扯着拉口,仔细朝里面瞧去:只见里面放着一
满匣子弹的弹匣、一条带着插头的手机充电数据线、一包用掉了一张的卫生巾、
一包拆开了的卫生棉、一只优盘、一包糖姜片、一包蜜枣果脯,外加一个鼓鼓囊
囊的灰色帆布防尘收纳袋——除了这收纳袋和那只优盘之外,在这背包里我实在
是没看出来还有什么东西是特别重要的。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那只收纳袋,扯开上面的栓绳一看,里面竟然
是一只浅蓝色海豚形状的「小恶魔」按摩跳蛋。看起来,还应该是崭新的,但是
上面仍然挂了一条阴毛——从颜色和那弯曲程度、软硬程度来看,那条小毛毛应
该是夏雪平的,而且仔细闻起来,这小跳蛋上面除了本身合成塑料自带的一股花
香味道之外,还带着夏雪平身上特殊的带有一丝丝麝香气息的体香。

  可是,夏雪平为什么会有这么个东西?她以前绝对是羞于接触这种东西的,
我跟她在上个月一整月旅行的时候,给她买的那根硅胶阳具她都不大喜欢用的……

  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东西,会是她自己买的么?

  还是说……这东西是别人给送的?

  如果是别人送的,那,能是谁送的呢……

  ——倒有可能是韩橙,毕竟之前那些阴部按摩油、饮用清肠剂和那一大堆功
能奇特的安全套都是韩橙专门送给夏雪平,为我俩上个月的旅行增添缤纷情趣的,
虽然也不知道她对这方面特别在乎,究竟是夏雪平有求于她请教于她的,还是有
什么别的猎奇目的,但她还是有心了,我打心眼里也感谢她;不过,平时韩橙找
夏雪平经常是在午饭时间,而此刻的时间正好是下午一点半,如果这东西不是在
今天之前就出现了的话,除非韩橙在夏雪平刚上班或者带着特别行动队来支援我
的路上,插了个空,然后专门给夏雪平送了这么个东西。

  那韩橙得是一个多无聊女人啊?而且这种设想似乎也不符合逻辑。

  ——当然,也有可能是岳凌音送的,只不过她这人除了符合大龄常年单身女
性这一条身份之外,我还真不清楚她对性方面会有什么嗜好,而且会不会跟夏雪
平谈论这件事都两说:因为以我对她的了解,岳大婶这个人外向归外向,逗逼归
逗逼,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她还是会很高姿态与其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哪怕对
方与自己再怎么亲密,她认为有些事你不该跟我讨论的、或者她事先假设的、讨
论起来可能会让对方心里不适的话题,她是绝对不会跟对方提起的。她清楚我和
夏雪平的事情,但她应该不会去跟夏雪平在我们母子性爱这件事情上讨论太多,
所以就更别提她会给夏雪平送这个东西了。

  而且比起夏雪平,更需要这东西的,应该是岳凌音自己。

  ——那就还剩一个人了,而这个人,是个异性。

  ——会是周荻么?

  ——要知道,这种海豚形状的「小恶魔」跳蛋,在「尾巴」那一端,是有一
个发射接收器的,链接了蓝牙之后可以跟手机上的一个厂家指定App关联,尔后,
可以让另一个下载了App客户端的人,远程控制这个跳蛋……

  天啊……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如果真的是这个人送的……如果真的是像我想的这样……

  那我刚刚做的那个噩梦的上半段,就成真的了,赵嘉霖跟我所说的那些事,
很可能也是真的了。

  只不过现在我什么证据都没有,仅凭着这么个跳蛋,根本不能说明一切……

  但似乎又可以说明一切:以前在外面总给人以性冷淡印象的夏雪平,居然开
始在自己的随身包里带上了这么一个物件,就像我梦里那些潜意识投射人物所说
的那样,夏雪平「冷血孤狼」的人设,似乎开始彻底崩塌了。

  一想到这,我真的有些害怕。

  而就在这时候,病房门再次打开了,我听到夏雪平的脚步声之后,立刻把拉
绳拉紧,然后把那防尘收纳袋丢进了夏雪平的背包里,并迅速地拉上她背包的拉
链,然后迅速翻身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一不小心,我的膝盖反跳部位还在床沿
处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这一下疼得简直比我嘴里的伤还要命,但眼看着夏雪平
的手指已经抓到了遮挡帘边缘,于是我只能假装捂着嘴,忍受着来自膝盖处的痛。

  「哟,还疼呢?别着急啊,我这就帮你上药。」夏雪平看我疼得打滚,立刻
坐到我身边,重新小心翼翼地捏着我的嘴唇扒开嘴巴,打开药瓶后,在我的伤口
上先扑了一些药散,之后又用棉球蘸了点药散放进了我嘴里让我衔着。「嗯,上
完药了。跟刚才比以外好一些了么?」

  「嗯……稍稍有点蛰得慌以外,比刚才舒服多了……」我对夏雪平说道。

  「那就好。看你刚刚疼得打滚的那个样子,真是担心死我了!」

  夏雪平说完,拉过自己的包,把那包药棉和药散瓶都放到了背包里面。她紧
接着又朝着背包里面瞧了瞧,然后又转过了头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唇之后欲言又
止。

  「嗯,怎么了?」我立刻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对她问道。

  「哦,没什么。」她立刻低下了头,拉上了拉链,然后又带着掩饰的意味用
手在背包拉链的上面压了一下。接着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两声,又对我问道:
「呵呵,你刚才到底把人家赵嘉霖怎么了?她坐在走廊里,现在还一脸委屈呢。」

  原本心里灌满了醋的我,一听她这么问,又立刻心虚了起来,脑子迅速一转,
连续编着鬼话道:「我……呵呵,我哪知道啊?她本来在这跟我那话互相损,结
果可能我一句话带上了点周荻的事情,戳到了她心窝子里了吧。哼,就她那小嘴
巴小舌头,局里的人都觉得她叼毒,那是因为她之前没遇到我、没让我好好治治
她。我在警校的时候,那无论文斗还是武斗,有几个能打得过我的?你就别关心
她了,她遇上我这个天命宿敌,半天没缓过来劲儿,那也是正常!」

  「唉,你说你们两个,都何必呢?小赵有自己的理由,对我因为一些事情又
有很深的误解,这是正常的。但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呀?」夏雪平看着我说的唾沫
横飞、眉飞色舞,于是也真相信是我把赵嘉霖说得抑郁了,立刻拉住我的手对我
说道:「秋岩,听你『女王大人』一句话好么?」

  「你说。」

  「我从当警察那天到现在,也差不多十几二十年了,因为你外公外婆舅舅的
事情,除了局里这几个之前就和我们夏家最亲密的之外、和对我有过很大帮助的
人以外,其他的人我要么是因为信不过、要么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树敌太
多,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而且我也并不想改变。但是你不一样,你是男生,你
比妈妈年轻很多,你未来的路还长着呢。秋岩,我爱你,我也知道你对我爱,但
我真的不想让我走过的路、经历过的痛,在你的身上重演一次。有些人,实在不
喜欢了你可以不去理会,但别像妈妈一样。我是个女人,我被孤立、被误解,与
人相处不睦什么的,这都无所谓;但你是男子汉,我不期望你去做什么领袖,也
没想着让你八面玲珑,但最起码的,我不想让你在将来的时候处处碰壁、举步维
艰,你明白么?」

  我想了想,挠了挠头,又对夏雪平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我
对她说道。

  夏雪平看着我笑了笑,亲了我的额头一口,又悄声趴在我的耳边,红着脸微
笑地说道:「小混蛋,你知道吗?『妈妈老婆』可喜欢你这越来越懂事的样子了!
有点很有小老公的……嘿嘿,小老公的性感呢!」

  我也是真服了她,这么一句话,就像是一大包白砂糖,灌进了我满是酸醋的
心里,一时间酸甜味混杂,在我的心里成了一股让我欲罢不能的荔枝味。我看着
眼前的夏雪平,心中又是被她撩拨的长草,又是忍不住怀疑着她在我看不到的时
候,回去跟谁一起做什么,心中一时复杂,却无法想得到说些什么来回应她让我
如此心神荡漾的情话,于是我只好端坐起身子,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啄着她的软
唇。

  「哼哼,小坏嘴唇,嘴巴又好了是不是!」夏雪平与我亲吻了三下之后,又
笑着对我质问了一句,接着又对我说道,「不过我没想到,你和小赵居然还能一
起去现场。你们俩都一起配合着救了蔡励晟了,怎么还能闹别扭呢?」

  「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呗。」我对夏雪平轻描淡写地说道。

  夏雪平低头想了想,眉头渐渐皱起,笑容缓缓收敛,表情又开始变得稍稍凝
重了起来:「今天去红山广场,你有见到昨天杀掉吉川利政的那个人了吗?」

  看着夏雪平,我不免轻叹了一口气,在这件事上,即时我不想伤害她,但我
也并不想瞒着她:「看到了,而且虽说隔了十几层楼高的距离,但我也看得清清
楚楚,他就是舅舅夏雪原。而且,他还冲我开枪了。」

  「什么?」夏雪平立刻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没管住自己的音量,接着她皱着
眉头平复着心绪,之后她又咬了咬牙对我小声问道:「他怎么还敢对你开枪!」

  「但他应该并不是真的想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夏雪平,你别心急。」我搂着
她的肩膀安慰地说道,「我观察了,他的枪法其实很准,但他朝我打来的子弹,
都是故意朝我身边打的,这么做的目的,要么是像小时候他每次撩逗我一样,表
示自己回来了,要么就是在给我警告,因为当时我正好挡在蔡励晟的前面,遮挡
住了他的视线。但是至于他为什么要杀蔡励晟,我就不知道了。」

  夏雪平听到了这些事情之后,也不由得恨恨地叹了口气,她闭上眼睛,然后
说道:「其实,我跟着情报调查局别动队赶过去的时候,也彻底确定了他其实没
死的事情……」

  「怎么讲?」

  「实际上我昨天下午就给小邱打电话了。小邱昨天没在局里对吧?他是去了
医科大学开研讨会去了,等他开完了会,我就让他帮我查了一下十年前这个案子
的事情。昨天一晚上,他都在帮我调阅档案,之后他发现……唉……」夏雪平缓
缓睁开眼睛,又叹了口气,「十年前的那个案子,确实是被动过手脚的——我最
开始报案之后,最初赶过去的鉴识官,在案件初次报告上的签名,跟他平时的前
面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这个报告很有可能被人篡改过?」我问道。

  夏雪平眨了眨眼:「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那名鉴识官在递交报告之后的第五
天,突然出了车祸丧命。其实遇到这种情况,依照他们鉴定课的正常程序,如果
主鉴识官和第一现场鉴识官出了意外,是要对被害人或案件进行重新验尸、重新
到现场搜集证据、并与第一手资料数据进行核对的,但是当时却并没这么做。邱
康健当初因为另一个大案,被省厅借调给K市出差了,因此并没有参与对你舅舅他
们的尸检。」夏雪平又很自责地叹了口气,抬起右手猛地拢起自己的长发捂住额
头,痛苦地摇了摇头,为了提放着病房里其他人听见,又只能压抑着嗓音哽咽地
说道:「这件事情也怨我……我当时,看到我那样的景象,又想起你的外公……
啊……我就没怀疑过那个报告是有问题的!夏家一大家子人都遭了难……我想你
舅舅他虽然活了下来,但……他肯定是受了不少苦……他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别哭了,夏雪平,你别这么想……」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的心里也跟着
难受起来。

  但顺着她的自责,我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他刺杀蔡励晟,应该不是个人行为,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按照夏雪平
感性的设想,夏雪原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身上背负血海深仇,但以我对他和舅妈、
外婆,以及很早就遇害的外公的了解,他们几乎从不跟任何政界人物有什么密切
来往;而十年前,还没当上副省长的蔡励晟除了在省行政议会里面比较活跃之外,
也就是经常混迹在金融业而已,他跟舅舅夏雪原之间应该没有交集,所以应该不
存在什么仇恨——何况蔡励晟虽然也看到了扛着狙击枪的舅舅,但他似乎根本不
认识眼前十几层楼上的这个刺客是谁。

  其次……

  「不对,我可能想错了……」夏雪平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直勾勾地盯着我,
与我心有灵犀一般地对我说出了进一步的假设,「你外婆、舅妈,和那个孩子他
们都死了,而你舅舅为什么会有一个替死的?而且,为什么在当年的局里,从鉴
定课到重案一组再到省厅档案室的人都没有人质疑那份案件报告?是不是他很早
很早以前,就已经跟那个『天网』混在一起了?秋岩,你说会不会是这样?你说
会不会……」

  「夏雪平,夏雪平!你冷静点!」看着急火攻心又情绪低落到谷底的夏雪平,
此刻因为夏雪原的事情明显有些失了心智,我连忙再次把她紧紧搂进自己的怀里,
抚摸着她的后背。「我可能想的比较幼稚,但你听我说好么?」

  「呼……你说吧。」夏雪平啜泣了一声,躺在我的怀里对我应道。

  「现在不管怎么说,至少舅舅出现了,不再躲着你和我。他出现了以后,至
少没对我们俩做出什么……至少说没做成什么伤害你我的事情,对吧?而且即便
舅舅加入了『天网』,即便他现在在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他和你我还是有血缘的,
他还是个夏夏家人。他现在这么明晃晃地出来招摇,说不定就是想告诉咱们俩,
他还没死,而且他选择现在再次『复活』,那就说明他有自己的想法或者计划,
而且,说不定他还想见我们——很有可能,他会主动找上我们。你说是不是。」

  夏雪平睁大了眼睛想了想,然后搂紧了我的腰,在我的怀里点了点头。

  「对啊,那到时候,我们再问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
要杀了吉川并去刺杀蔡励晟,而且再问问他现在的想法或者计划呗?到时候根据
情况再看,我们俩是他仅剩下的亲人,我们可以劝说他迷途知返,让他不再去做
那些危险的、恐怖的事情,或者,甚至还可以让他帮我们的忙,也不是不可能呢,
你说是不是?」

  其实对于我自己的这些话,我自己都没多大把握。十年的时间,遇到灭门惨
案那种遭遇,身在「天网」那种可怕但又神秘的组织里,在黑暗中一直藏着,这
些因素能把一个人改变成什么样子,我真的不知道。只不过,像我刚才这么说,
是能让夏雪平心里好受一些的最好说辞,而我除了这样哄她之外,又什么都做不
到。

  夏雪平听了我这些话之后,在我的肩头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接着却什么都
没说,只是继续把我搂得更紧,然后用自己的额头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闭着眼
睛依偎着我的身体。

  我沉思片刻,对于这个话题,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面对这样一
个十年里都用诈死隐藏自己踪迹、十年之后突然蹦出来却成了一个杀手刺客的舅
舅,我其实也很不知所措。可是我跟夏雪平两个人的日子、我们俩各自的工作生
活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总不能因为这样的一个舅舅,便整日涔涔潸潸。我想了
想,又找了一个话辙:「呵呵,听刚才在蓝党特勤处蔡励晟说的意思,外公之前
还写过小说呢?」

  「嗯。」夏雪平吸了吸鼻子,然后对我说道,「这件事我也是在你外公走后
两年才知道的。那应该是他用业余时间写的,他生前我和你舅舅都不知道这件事,
只有你外婆清楚。很可惜,你外公的手稿你也不会看到了,你外婆在你外公下葬
的时候,把那本书的手稿跟着一起放到了墓室里面。」

  「哦,原来是这样……那这本书现在还有卖的吗?」

  「早就不让卖了。两党和解之后,首都的过渡联合政府把这本书就给禁了,
别的国家似乎也没有卖的地方,但你在网上应该还能查到相关资料——书名叫
《沉重的促织》,一共五部。但其实只有前两部是你外公以『燕山怪客』为笔名
写的,剩下的那些续写的两个作者的笔名分别叫『后会X无期』和『竹影随行』,
但很明显,不是你外公的手笔。故事是个穿越小说,主人公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
未来,在那个世界,国家依旧是红党执政,国家在很多事情上还不是像今天这样
开放自由;但是在红党一党独自努力之下,国家从经济到军事、再到主流文化方
面,在国际上的地位都远超过咱们所在的现实世界。虽然没有这样的开放、自由,
但实际上,平行世界里的那个国家却对很多事情更加包容、人与人之间也相对的
更加和谐;反倒是在书中的那个世界里,某一些标榜着自由、开放的地方,却在
承受着暴力、仇恨,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他们更容不下与自己观念背道而
驰的群族。」

  「呵呵,这听起来,反而更像咱们所处在的现实里。」我对夏雪平说道,
「也难怪,这样的书必然会被国体变革之后所查禁。」

  夏雪平抬起了头,看着我说道:「就是在你外公去世之后,这本书才开始越
来越火。后来有人见原著作者不再更新,才有了续写,那两个作者,每个人的写
作风格都不同,但各有各的特色,于是也使得你外公的那两部原著更加出名,并
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喜欢。但是最后,这部书到底是遭到了蓝党和当时还没组
成『地方党团联盟』的全国上下四百多个党派集体舆论围剿;迫于这样的压力,
联合政府不得不把这本书彻底封杀,并且追查所有的作者——而当他们发现最初
的两本原著作者,居然是你外公之后,这件事便没人再提了。呵呵,今天蔡励晟
说他很喜欢这本书,我看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很崇拜你外公那个人而已。」

  我点了点头,又对夏雪平问道:「蔡励晟之前跟外公、跟你也都见过?」

  「见过。只不过十九、二十年前,蔡励晟还是个同时在经商的市级议员而已。
当年两党刚刚和解没多久,红党经历了不少党员流失,蓝党和地方党团刚刚建立,
他们这些人为了仕途,到处瞎寻了不少门路。像你外公这样身为不受到党政影响
的独立公务机关、又是一方权威泰斗的人,没少被他们那样现在身在高位的人滋
扰……哦,除了现在的那个省长杨君实以外,他还真没来过家里。」

  我抚摸了一下夏雪平的秀发,见他她总算重新打起精神,吐槽着那些政治家,
我便忍不住笑着看着她:「嘿嘿。那所以,你就一直很讨厌那帮从政的人。」

  「对啊,」夏雪平也伸出手,摸了摸我的手背,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时候
我也就像你这么大,但那么老早,却看过了那些芸芸众生的丑态百出。看得久了,
自然对他们也就烦了。」

  「那刚才你还得继续带人跟他谈话,也真是够折磨你的。」我看着她眼眸低
垂着又噘着嘴巴,想起那些政客,脸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厌恶的表情,我心里便
觉得她又可爱又好笑。

  她看了看我,又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到了我面前:「喏,这个是给你的。」

  我看了看这张银行卡,又看着夏雪平,我大致知道了这可能是怎么回事,但
还是装着傻、逗着哏地对夏雪平问道:「你给我这个干嘛呀?嘿嘿,你是要保养
我么?」

  「你少来……正经点!」夏雪平对我说道,「这是蔡励晟让他那个秘书拿出
来的,貌似里面有二十万。说这既是赔礼道歉,又是表示感谢。」

  「呵呵,才二十万。」我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这张卡,而且心里面蔡励晟那
高大伟岸的副省长形象也在继续打折,「他的一条命、外加我遭的一顿打,到头
来就值这二十万么?」

  「呵呵,你还嫌少?我都没想要。你我挣的工资够衣食住行的,这次的医药
费也都是情报局专案组出钱。用得着他们那帮政客党棍拿钱么?」夏雪平对我说
道。

  「我一猜你就不能要。但你最后怎么还是拿了?为了我着想?」

  夏雪平摇了摇头:「唉……后来那个翟秘书把电话打到了徐远的手机上。这
张卡是徐远让我拿的。徐远还跟我说,只要不是疾病和厄灾,别人给什么,就让
我收什么。」

  「靠……这老狐狸的作风可真的是……」我拿起了那张卡,端详半天,最后
那是递到了夏雪平面前,「要不你拿着?我是真没什么特殊需要花钱的地方,这
么多钱我可觉得烫手。」

  「还是你收着吧。」夏雪平对我说道,「我没什么时间,劲峰也不在家,家
里的柴米油盐、煤气水电都得你操心。需要的话就花这个上面的钱吧。」

  「那好吧。」我把这张银行卡放进了自己的钱夹。停顿片刻之后,我又继续
对她问道:「那你后来从他们那边问到了什么了吗?」

  「没有。」夏雪平抬眼看了看我,无奈地说道:「他们那些人,素质教养都
不行,但是纪律却极其严苛,相互之间的配合与压迫,以及群体观念,是比张霁
隆、车炫重的手下那帮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估计他们应该在趁着我们把你和
小赵送上急救车的时候,就迅速统一了口径。等我再带人回去问话的时候,那些
参与在现场保护蔡励晟的人,以及蔡励晟身边的那个秘书,他们全都是一问三不
知的状态。」

  我思考片刻,对夏雪平说道:「说不定其实在你们去之前、在把蔡励晟和我
送到特勤处的路上他们就已经想好对策了。他们既然能把活动安排都瞒着情报局、
安保局和警察部门,这种事他们又怎么不会提前做出预判呢。」接着我又笑了笑,
拿起床头储物柜上面的手机,「不过,他们可是忽略一个大问题——他们选择把
我带走拿去交差,但我从头到尾可都是个外人。」

  「什么意思?」夏雪平不明就里地看着我。

  于是,我打开了那个录音软件,算着时间,把进度条调节到了刚刚我自己被
带进那间臭气熏天又昏暗无比的办公室的时候:「你听。」

  「……哼哼!混了这么久了,你听说过有哪个警察同时在情报局兼职的么?」

  「我看啊,他八成也是个假的!……喂,小子!你可以啊!准备工作做的到
位!」

  「啧啧!这姓李的真是够可以的,『买通、杀人、灭口』一条龙,一点都不
带差的。」

  「他们那帮人搞得事情,是你我这些鼠辈可以衡量得起的么?不过,我总觉
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这负责灭口这小子的动作,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而且姓
李的也没跟我说,负责灭口的人会提前在哪蹲着;楼上的那几把狙击枪刚响,这
小子就冒出来了,广场上其他那些还来不及动手呢……啧,我的右眼皮怎么突然
跳个不停呢?」

  「管那些干什么?要我说,大哥,直接把他做掉,丢进贝勒江里喂鱼得了!
所有罪名都扣到他头上,姓李的也不会说咱们什么!省了咱们的事,一了百了!」

  ……

  「喏,这些话我不仅听到了,还录下来了,他们就算是狡辩抵赖,也啥用没
有。」我得意地对夏雪平说道。

  夏雪平则一边听着录音一边思考,等我说完话,她便立刻对我问道:「那他
们口中说的这个『姓李的』,又是谁呢?」

  我倒吸了一口气:「很可能就是他们蓝党Y省党部的党务秘书长李灿烈,这个
人也是『太极会』的靠山。之前我跟张霁隆去一起见车炫重的时候,听他们俩聊
天的意思,虽然李灿烈从没选上蓝党在Y省的党主席,但他实际上在党内的影响力,
是要超过蔡励晟的。」

  「可是,既然他在蓝党内部的势力超过蔡,那么这个人又为什么要杀了蔡呢?」
夏雪平又问道,「而且他和你舅舅、和『天网』的人搞在一起,又是为了干什么
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估计还得靠情报局调查。」我摇了摇头,但继续说出了
我的猜测:「只是我觉得,虽然李灿烈在蓝党是个大头目,但并不代表蔡励晟就
会对他听之任之。总的来说,蔡励晟上个任期干得挺不错的,而且为了自己的政
绩,其实得罪了不少蓝色势力,他不听话,蓝党肯定有人要收拾他。」但这玩意
就像下棋一样,他们刺杀失败,蔡励晟这次没死成,那么为了选举,不管是不是
李灿烈派人干的,那些反感蔡的不论怎样都要退一步,完全支持蔡的竞选;蔡活
下来了,从表面上来讲也得到了党内的团结,于是在接下来他将会更加顺风顺水。
但至于『天网』的人,为什么会搅和进这里来,而且还把吉川利政那么危险的人
给叫来了,这我实在是无从猜起了。「夏雪平抿了抿嘴唇,又闲着没事,一边思
考着一边淘气地在我的手背上搔了半天痒痒,随后跟我互相逗着打了半天太极推
手,最终又扣住了我的手腕,对我正经地说道:「我估计你这个录音也不能被当
做证据,但你最好还是留着。估计接下来,我这一组还有周荻那一组,都得集中
精力调查这个李灿烈……只是那些个被杀的、失踪的离退休老警察的事情还不能
放松,唉,分身乏术啊!」

  「那我就从市局这边查查看呗,反正最近貌似没啥大案子,临近圣诞节和新
年,F市似乎又恢复了歌舞升平、泰平盛世的气象;重案一组他们那帮人,天天又
都在吵吵着训练打篮球,也不干啥正经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找点事情
做呗,而且这样做,我还能帮你分担分担任务,不是么?」

  「嘿嘿,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夏雪平看着我,脸上露出了美丽且令人
欣慰的笑容。

  「不因为舅舅的事情难受了吧?」我忍不住再次摸了摸夏雪平的脸颊。

  夏雪平长吁一气,又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接着摇了摇头微笑道:「暂时不了。」

  「那是最好。」我对她说道,「你应该多笑一笑的,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的
样子有多迷人。」

  「油嘴滑舌!」夏雪平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又不禁扬了扬眉毛,「好了!
你和小赵中午也没吃饭呢吧,我也正饿着呢。我带你们俩出去吃饭吧。」

  「哼,你还想着她呢?她成天一口一个『夏雪平阿姨』、『夏雪平大妈』的
管你叫着,干脆饿死她算了!」

  「瞧你小肚鸡肠的样子!你怎么不想想,她管我这么叫的话,那她也得管你
叫『叔叔』呢!」夏雪平突然笑得有点坏,并且继续说道:「而且你把她饿死了,
你是想让你现在最讨厌的『那个谁』变成鳏夫,然后让他更无拘无束、无所畏惧,
好继续天天来骚扰我呗?」

  「哈?你说啥!」听着夏雪平这话,简直让我又气又笑。

  「嘻嘻,你这个不识逗的小醋坛子!走啦,赶紧吃饭去!我下午在情报局还
有一堆事情呢!」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夏雪平,立刻揣起了手机,穿上大衣,跟在夏雪平身边一
边走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戳着她的侧肋。夏雪平一如既往地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
子,但是几下戳得快了,我知道她的身上其实多少还是会觉得痒,并且自从跟我
在一起之后,她身体的敏感度便比以前越来越强。于是在出了病房门之后,她到
底还是受不了,便把双手迅猛地抓到了我的后脖领处,十指来回摆弄得如两只龙
虾一样,不但让我的脖子觉得奇痒难耐,而且还让我的全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
瘩。

  但是我俩闹了二十来秒之后,又看到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赵嘉霖,于是我俩
又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子,稍稍于彼此拉开了一点距离,我也连忙整理了一下衣
物,然后对赵嘉霖说了一声:「走吧,一起吃个午饭。」赵嘉霖看了看我,又看
了看夏雪平,依旧是一反常态地对我俩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并点了点头,她的举
动让我觉得竟然有些不自在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夏雪平一时间旁若
无人的亲密嬉闹让她觉得不舒服。

  旋即,赵嘉霖站了起身,丢掉了手中那只杯沿一圈都被她咬得满是牙印的纸
杯,默默地跟在我和夏雪平身后下了楼。

  时间不算充裕,我和夏雪平、赵嘉霖出了医院之后,就在那条街上找了一家
「廿四时节面条店」,随便点了三大碗油菜大肉面,三杯无糖热豆浆。我和夏雪
平起初都还觉得,这样平民化的馆子对于赵嘉霖这种身份金贵的女孩子来讲,多
少有点委屈,我还捎带着点揶揄的意味跟赵嘉霖说了几句诸如「实在来不及找地
方吃鸦片鱼、神户牛了,格格您这一顿就将就着,吃点粗茶淡饭吧」之类的话,
却没想到面条好了之后,赵嘉霖也没含糊,我和夏雪平端了面碗回到了座位都是
直接拌开了红烧肉、焯油菜和葱丝香菜的浇头就吃,而人家赵格格不止自己在端
面的窗口舀了两勺肉臊榨菜炒辣子,还帮着我和夏雪平弄了一小碗,又拿了一碟
腊八蒜,把榨菜辣子拌匀了之后,一口面一口蒜,吃得那叫一个香。

  最后却弄得我和夏雪平,也得学着赵嘉霖的样子,拌了一勺榨菜辣子,就着
腊八蒜吃了起来。结果照着这种吃法,没吃两口,我的嘴巴又突然疼了起来。夏
雪平见状,又连忙帮我换了个药棉,在创口处轻轻上了点药散,接着把棉球和药
散瓶全都放进了我的大衣口袋里。没办法,最后我只能放弃了腊八蒜,又不想浪
费,便硬着头皮把已经拌了榨菜肉沫炒辣子的那碗面吃完。

  一顿饭下来,赵嘉霖依然是没怎么说话,偶尔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
雪平,也不知道她那一双明澄澄的眼睛到底在看什么,心里又到底在想什么。

  吃饱喝足之后,夏雪平有准备搭出租车回去情报局,而我和赵嘉霖则准备拼
车回红山广场取回自己的车子。

  「秋岩,你等等……」就在我和赵嘉霖马上就要上车的时候,夏雪平却突然
叫住了我。

  「抱歉,司机师傅,稍等一下——您可以现在就打表。」我立刻从副驾驶座
位上下来,关上了车门。走到夏雪平面前,「怎么了?」

  「你……晚上是不是要见隋琼岚?」夏雪平满脸忧虑地说道。

  「对啊,不是昨晚就定好的么?怎么了?」我对她问道。

  夏雪平看了看我,又低下了头,来回三次,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什么担心的?」我追问道。

  夏雪平最终咬了咬牙,对我摇了摇头:「你赶紧上车吧……剩下的事情,等
你晚上回家了之后再说吧。」

  「那也好。」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

  「你快走吧。」夏雪平说完之后,自己也抬手拦了一辆车子。

  我也马上坐进了车子里。等我关上车门,从我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悠悠的酸溜
溜的声音:「你们两个,还真是甜蜜蜜呢!」

  「怎么?你还挺嫉妒呢呗?」我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赵嘉霖。

  「嘁,谁稀罕去嫉妒你们俩……」赵嘉霖红着脸颊看了我一眼,接着扭过头
去在嘴里默默地嘟囔着。

  我斜着身子,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她微微努着嘴,瞧了一会儿外面的街景之后又回过头,她发现我正直勾勾地
瞧着自己,于是脸上又终于泛起怒容来:「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金子怎么的?」

  「你好看。怎么还不让看啊?」我故意连气带逗地对她说道。

  「呸!你少来!大坏人……」赵嘉霖啐了一口,脸色更加红润,又转过头去
躲着我的目光,却忍不住悄悄斜过了眼瞳,发现我还在看着她,嘴角上的笑容,
竟稍稍板不住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一起经历了一次行动之后,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赵嘉霖似
乎越来越顺眼,甚至还有些可爱的感觉。这时候,我又突然意识到,我的这种念
头的萌发会不会有些危险,于是我也立刻转过身子,并且一路上也不敢再用正眼
看她。

  「欸,那个……我今天听你怎么管蔡励晟叫『蔡叔叔』?」尴尬之余,我立
刻找了个话题。

  「嗯。从小我就这么叫他。」

  「怎么,他跟你家关系很熟?」

  「也不算有多熟,就是他跟我阿玛、我额其克……哦,也就是跟我爸、我叔
叔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而已,大概只是酒桌上的交情吧。」赵嘉霖说道,「说
起来也有意思,蔡叔叔他的二女儿好像跟我差不多大,我阿玛在我之前上学的时
候,还总想着让我跟他家的二女儿认识认识。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像我家和她家
那样的家庭之间,是有一个子女联谊会的……」

  「可不听过么,『剥削阶级二代联谊会』!」我故意讽刺道。不过在F市的,
又有谁不知道,在上层社会的这些达官显贵们会利用自己的子女交往来进行某种
关系的缔结的呢?就连此刻开着车的的哥,听到了我说出「剥削阶级二代联谊会」
这个词,他都忍不住跟着捡了一声笑。

  「呵呵……」赵嘉霖白了那个司机一眼,又无奈地看了看我,接着扭头说道:
「唉,我也是因为这个『联谊会』名声不好,所以从小到大,就去过两次。所以,
蔡叔叔家那个二女儿我也根本没见过面。我其实也很不喜欢那样的场面,假得很……
据说之前那个联谊会每年都给我留位置,近几年被那个叫韩琦琦的小女生顶替了。
这样也好,我从小就觉得跟那帮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呵呵,怪不得大家都叫你『冰格格』。你有这么好的资源、有这么好的身
份,结果你这情商却完全在冰点以下;换做我是你啊……」我一边说着,一边回
想着刚刚赵嘉霖所说的话,说到这会儿,我突然想起刚刚好像什么东西直接从我
耳边滑过去了,于是我马上转而问道:「您等会儿,格格,你刚才说你的那个韩
琦琦,是不是张霁隆他家的女儿?」

  「对啊,就是她。」赵嘉霖点了点头,「那小姑娘挺聪明的,不太爱说话,
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一看就是心眼子忒多的那种人,但是挺有礼
貌的,而且稳当,我挺喜欢她的。」

  「那照你这个意思,你们家父辈的『明昌五骏』,跟张霁隆也算认识喽?」

  「这么跟你说吧:我和我大姐,我四妹和七妹都比较喜欢吃越前蟹,而我们
家每年的越前蟹,都是张霁隆通过他的一个生活在日本的老相识,从日本福井县
那里进口,然后派人送来的,每次那些蟹子从捞上来到吃到嘴里,最晚不会超过
七小时。可以说,隆达集团在F市存在了多长时间,我就吃了他送的螃蟹多长时间。」

  「嘿!那就怪了哈……」

  「怎么了?」赵嘉霖疑惑地看着我。

  我冷不丁回过头,看了看坐在我身旁的司机师傅,只见这位老兄整个人都是
哆嗦的,也不知道他是被「明昌五骏」名号、还是被张霁隆的名字给吓得。我害
怕他可别听着我和赵嘉霖的谈话再分神,再弄出什么交通事故,于是只好先住了
口。一直等到车子停在红山广场旁边,我和赵嘉霖下了车后,我才继续对她说道:
「是这么回事,张霁隆之前跟我见面的时候,要我帮着他找一下你,帮帮他生意
上的一个忙。」

  「他让你找我,帮他生意上的忙?」赵嘉霖一头的雾水,在这寒冬腊月的都
快冻成雾凇了,「什么情况?我对我家的生意上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啊?」

  我想了想,就把张霁隆告诉我的,关于铁南区那个老城区改造商业住宅圈的
项目的事情、包括省政府和市政厅几亿的预算、隆达集团遇到的问题以及他对于
明昌国际集团的需求都告诉了赵嘉霖。

  听完我说的话之后,赵嘉霖目含桃花地对我问了一句:「他跟你讲的这些事,
你都明白么?」

  「听不懂。但是十有八九我都记住了。」

  「呵呵,你起码还记住了呢!你跟我说的这些我都记不住!」说完之后,她
又自嘲地笑了笑。

  「关键不是我俩明不明白这个项目的事情啊。你想想看,他明明跟你家走得
这么近,却让我来找你,通过你求你父亲帮忙,这么七拐八拐、九曲十八弯的,
他怎么不嫌麻烦呢?他这么做是为了干嘛呢?」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赵嘉霖想了想,又对我说道:「可能是这么
回事,因为十几年前的时候,我的二叔、四叔、五叔他们是三个人,跟原先的那
个『宏光公司』的熊氏兄弟都是把兄弟的关系,他们后来跟熊氏兄弟彻底断了来
往,一来是因为熊氏兄弟酝酿政变的事情败露,二来也是因为他们要杀张霁隆的
时候,正巧我就在旁边路过——当然,这个也可能是我们家人跟熊氏彻底做个切
割的引子。不过,可能是碍于我们家和熊氏兄弟过去的关系,张霁隆自从出狱以
后,虽然跟我家有走动,但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他跟我家进行过什么生意上的往
来——毕竟对于张霁隆的所谓的『义举』,站在一个当警察的角度来说他的确算
『投诚』,但是站在生意人和江湖人士的角度看,他这叫『反水』。」

  「哦,原来是这回事……」

  「这样吧,」赵嘉霖说道,「反正今天一天我都跟局里请了假,下午正好我
会我自己家看看。我可以顺便帮你打听打听我阿玛的口风。」

  「嗯,行。那就拜托你了。」

  说话的当口,乌云密布,东北风卷着旋儿,吹得人张不开嘴,又见细碎的雪
花,如同白玉碎屑一般从天上飘落。

  我看了看赵嘉霖鬓发纷飞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跟她继续说些什么,只
好对她道别:「行啦!这天也怪冷的,今天也辛苦你了。你下午没什么事跟二组
请了假,我可是得回一组看看。不跟你多说了,我先走了。你也快上车。」

  「呵呵……」赵嘉霖看着我,低头笑而不语。

  「嗯,怎么了?」

  赵嘉霖低着眼睛摇了摇头,接着对我说道:「也怪不得你会跟夏雪平这么甜
蜜……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周荻平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连这些很寻常的关心
的话都不说。」

  「你们俩呀……」

  没等我把话说完,赵嘉霖自己却先抬了抬手:「行了。天确实挺冷的,我也
不跟你说了。我上车了。」

  「嗯,慢点开。」

  赵嘉霖点了点头,却站在原地看着我朝着我的车子旁边走去。等我刚打开车
锁,却听她又叫了我一声:「喂,大坏人!何秋岩!」

  「呃……又怎么了?」

  「嗯……没事。」赵嘉霖理了理自己鬓角旁的乱发,对我微笑着说了一句:
「你也慢点开。」

  「呵呵。」真是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我还是笑着对她招了招手,然后上了车。

  ——车子开出了这个街区之后,我才想起来,她今天开的那辆车子,不就停
在我的旁边么?

  传说中的冰格格,可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呢。

  路上我又给美茵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她在哪里跟韩琦琦复习,又稍微闲聊
了几句,便让她挂了电话,继续好好看书。她和韩琦琦所在的那间茶吧的位置,
正好就在市局和他们学校之间的位置,我答应她等我忙完了就去接她。回到办公
室之后,依旧是很繁琐的过目案件报告和各种申请之后签字盖章,除了这个之外,
胡敬鲂还专门给我找了两个活:第一个活,是让我把前两天省厅督察委员会督导
组找我谈话的内容、以及我的感想写成五千字的检查——这个其实很简单,在警
校的时候,无论是警官学院还是警务中专,学长们早就总结出了好几份对应不同
类型不同内容的检查报告书的模板,我直接从自己的云盘存储中把那份模板下载
到电脑上,根据那个模板再填几个适当的句子,最后我直接写了一份一万字的检
查书,发给了省厅督察委员会并抄送给了徐远一份、沈量才一份。我估计徐远如
果看到这份检查的时候都会笑出声,因为我用的这套模板,原本的设计者就是他。

  但第二个活就有点故意恶心人了,胡敬鲂亲自让自己的秘书前来到重案一组
问责,指责我最近经常无端「旷工」——这件事,徐远没在意、沈量才不过问、
市局人事处也没有追究,反倒是他一个堂堂省厅副厅长却关心起这件事来。而且
根据胡佳期和王楚惠的转述,胡敬鲂的秘书还要求我写一份说明报告,要求我把
这几天「无端旷工」时,「去了哪、做了什么、跟谁在一起、参与了什么活动或
者任务之云云」都要「事无巨细」写清楚,要求字数限制不少于两万字,今晚十
二点之前发送到他的邮箱中。

  在我恨得差点摔保温杯之前,我突然又从胡敬鲂这个举动上,似乎嗅出了点
味道——聂仕铭聂厅长虽然对专案组的事情有一定的参与,但他最后有对这个专
案项目工作避之不及;可胡敬鲂这家伙,却对我来这么一手……

  我想了想,放下了保温杯,溜达出了一组办公室,接着经过二楼大厅之后,
又走到了重案二组的办公室去。

  「哎哟,小何代组长,稀客啊!」正看着白板上简报的柳毅添组长见了我,
立刻对我打着招呼。

  「您别这么骂我,柳前辈,您叫我秋岩就行。我过来就问您点事情。」

  「啥事呢?」

  「最近胡副厅长,有没有让赵嘉霖警官,写什么检查、报告书之类的事情?」

  「啊?小赵怎么了?」

  「她倒是没怎么……我就随便问问……」

  「胡敬鲂,该不会让你写了什么吧?」

  「跟您我也不瞒着:我跟赵嘉霖赵师姐都在情报局的一个专案组,调查最近
的离退休警官失踪遇害案。」

  「嗯,这个我知道……你等会儿,胡敬鲂该不会是拿这事儿跟你开刀吧?」

  「哈哈哈,他拿这个事情,说我『无故旷工』。」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秋岩:小赵的脾气你也知道,她在局里,跟你妈妈雪
平齐名,她跟上头的一些人也不对付;但你知道,这胡敬鲂为啥敢整你和你妈妈
雪平,从来没收拾过小赵么?」

  我笑了笑:「我懂了,柳前辈。」

  柳毅添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跟你多说了,万事小心吧!」

  呵呵,好你个胡敬鲂,拿我也当软柿子捏?

  两万字是吧?好——于是,我在一篇新打开的Word文档上打下了一句「详情
请咨询中央警察部与国家情报调查部」,并连续复制到了两万字,最后打上署名
与警号,发送给了胡敬鲂。

  就在我昨晚这一切的时候,美茵又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一边哭着一边找我
求救:「哥……我在这边遇到危险了……呜呜呜……你快点来救我!」

  「你别着急!遇到危险了?你怎么了?」

  「我在这边……呜呜呜……有人要欺负我……我在厕所躲着呢……你快来吧!」

  我听到这话之后,来不及跟白浩远他们打一声招呼,穿了衣服就下了楼:
「等会儿,你还在刚才那个茶吧么?我这就过去!你先冷静点,告诉我到底怎么
回事?」

  「呜呜呜……我就在这个『月儿明』茶吧呢!你快来吧……」

  说到这,美茵的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这还了得?

  我又打了个电话给白浩远解释了一声,然后再让他帮我请个假。白浩远一听
是美茵出了事情,立刻问我要不要他也带人过去,毕竟地方也不远。我仔细想了
想,美茵这小丫头片子之前遇到任何事情,她的情绪都是偏于冷静的,她可以胆
子大到去跟踪陈美瑭和刘虹莺,遇到流氓体检中心那件事的时候,她还和韩琦琦
早就规划好了逃学路线,而且从小到大经历过被大火围困、也经历过一次绑架,
心理抗压能力多少也都算是进行过磨砺的了,再遇到什么危险,会害怕是肯定的,
但是恐惧到语无伦次、话都说不清楚,这个表现多少让我有些起疑。这一次情况
不明确,我也不敢贸贸然就动用警局的公共资源,于是我让他先等一等,待我到
了茶吧之后看看情况再说,事实证明我的设想是对的。

  等我到了茶吧里一看之后,这哪里是什么危险,而分明是一只心怀不轨但没
什么战斗力的人老虎幼崽,遇到了一群看似温顺却可怕的羚羊:此时的美茵也并
没有在洗手间里躲着,而是坐在角落处的一张座椅上,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怒气冲
冲地看着前方一个人;而韩琦琦,以及美茵的那帮女生朋友们,全都人手端着一
杯奶茶,坐在美茵前方的桌子上,跟着美茵一起瞪着眼前的那个人。

  「美茵,你哥来了。」见到我之后,上次在那家炸鸡店见到过的几个女生立
刻对美茵说道。美茵见了我,二话不说,踩着卡座的坐垫直接朝我的方向奔了过
来,并且迅速地跑到了我的背后,搂着我的腰藏着。

  韩琦琦见了,也立刻走到我身边,指着她们所有女孩子都在怒视着的那个人,
大声说道:「哥,就是这个人,他想欺负美茵!」

  只见那男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又系上自己毛料西
装的扣子,转头对我伸出手道:「呵呵,何秋岩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哟嗬,狄公子啊。」眼前的男生竟然是狄瑞珅,对此我竟然丝毫不感到意
外。既然对方如此礼貌地伸出了手,我也没不能失了礼数,于是我也伸手跟他握
了握手。

  结果我俩一握手,狄瑞珅马上就回过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众位女孩子们说道:
「你们看,小姐姐们,我说啥来着?告诉你们了,我跟她哥哥认识,你们还不相
信!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家还请过他们全家吃饭呢!而且就这个何秋岩的车,都
是我爸通过他姑妈送的呢!」

  一听这话和这态度,我便立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于是我立刻松开了手,对
狄瑞珅笑了笑:「不知道狄公子提这个事情,跟美茵有什么关系,又跟美茵找我
来有什么关系?」

  「呵呵,没啥关系。我就是想跟美茵小姐一起去逛逛街、看场电影,再吃个
饭。」并且,狄瑞珅还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敢保证,何警官,我绝对没对美茵
小姐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韩琦琦一听,瞬间怒了:「哟,人渣,你这嘴巴是属『机器猫』的吧?瞎话
谎言,张嘴就来!你敢说你刚才没准备强行用你这张臭嘴吻我们家美茵?」

  「我……」一见韩琦琦这么说,狄瑞珅立刻就慌了,不知怎的,他似乎很害
怕韩琦琦,但依然硬着头皮对我解释道:「真不这样,何警官,我只是想跟美茵
拉拉手而已,我没想做什么……」

  「你可拉倒吧!」站在韩琦琦身边的另一个女生,推了推自己的圆片眼镜,
瞪着狄瑞珅说道:「我刚刚都看见了,你趁着美茵去前台续奶茶的时候,你都伸
手摸她屁股了,而且你那只手还一个劲地放在人家胸部附近摆弄半天,你是没找
到机会下手吧!你是不是还想袭胸呢?」

  「对啊,我也看到了!就是个大色痞!」

  ……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狄瑞珅也面红耳赤地跟她们辩驳着,辩到最后狄瑞
珅实在说不过了,连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也开始跟着他的唾沫星子横飞。而美茵
也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搂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的后背上,并且还流出了
眼泪。在一片嘈杂之中,我大概把事情听得明白:就在刚才没出半个小时的时候,
狄瑞珅突然找到了正在集体复习的美茵——美茵后来跟我说,她从来没跟隋琼岚
和狄瑞珅说过自己今天会在哪待着,自己的同学里面也根本没有认识狄瑞珅的,
她也很迷惑为何狄瑞珅能找到自己;不过这倒是很容易,毕竟早上她去找韩琦琦
的时候坐的是隋琼岚的车子,只要她在车上跟韩琦琦聊天的时候打了电话或者用
了语音,或者等她从韩琦琦家出发之后,隋琼岚那个助理跟踪了她俩,想知道她
今天会在哪里复习还不是轻而易举。

  见到了讨厌的狄瑞珅,美茵起初也没在意,只是把他晾在一边,自己跟同学
们一起该继续复习继续复习,该喝东西喝东西。而狄瑞珅这小子,刚开始的表现
也还行,按照美茵她们这些女孩子的人头数,给每个人都买了一块抹茶布蕾派,
除了韩琦琦以外,其他的女孩子看着狄瑞珅穿的是一身名牌、长得也挺帅、出手
又大方,便也让他坐到了他们这堆人里面。但没想到没过一会儿,这狄瑞珅就开
始翘了尾巴:但这中间的事情,我就开始理不清了,按照韩琦琦那些女生的说法,
狄瑞珅坐在美茵身边这十分钟里,基本上是又摸手又摸腿,又摸脸蛋又摸屁股,
还用自己的手肘蹭了美茵的乳房不说,甚至还要当中扒开美茵的系扣毛衫的衣领;
但是狄瑞珅坚持表示,自己只是想拉手。

  ——对于我来说,那些事情他干没干根本不重要,因为在我和美茵第一次见
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已经出卖了他:他的眼神就已经将美茵跟夏雪平,把他
想干的事情都干了。

  「哎哟我去你妈的!你们这帮小婊子啊,老子就是想摸摸她的手怎么了?还
是说你们这帮绿茶婊一个个,看着老子在这给这何美茵送殷勤,你们一个个的,
乳罩里面奶头已经硬了、裤裆里面都已经湿得腻乎了?还他妈的说我想袭胸想扒
衣服的,你们是幻想老子扒你们的吧!操你们妈的!」吵到最后,狄瑞珅这小子
索性口无遮拦起来,弄得那帮女孩子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转过头骂着狄瑞珅
不知羞耻,却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唯独韩琦琦面不改色,还淡然一笑,语气平静地说道:「呵呵,你个子不高,
脸倒是真大啊!来,我们这儿除了美茵之外,一共十一个女生,都是黄花大闺女
的,你说说,倒是谁的奶头硬了、裤裆湿了?你别嘴上痛快,你倒是指出来呀!
说中的,她可以陪你一晚上,姓狄的,你敢不敢?」

  「我……你……」狄瑞珅慌张地看着韩琦琦,呼吸都有点不打匀称了,勉强
从嘴里挤出来两个字之后,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啥意思?」韩琦琦依旧淡定地说道,「怎么着?你是怀疑我见着你以后,
就跟你发情了是么?行,那今晚我陪你呗——但我可得先给我家老张打个电话,
告诉他一声,今天晚上他女儿被一个叫狄瑞珅的小子给掳走了!让他,别担心!」

  我再一转头,朝着狄瑞珅脸上一看,这小子的脸色,已然被吓得比韩琦琦手
里的奶盖奶茶上面的奶油盖还白了。

  「算了琦琦,」我连忙对韩琦琦摆了摆手——她要是真这么跟张霁隆说了,
估计搞不好要弄出人命来,上个月我和夏雪平不在F市,而重案一组和二组的人,
为了收拾唐书杰那几个人家里出的事情,也没少忙活,「别跟他一般见识。让我
处理吧。」

  「他妈了个巴子的!」韩琦琦也学着张霁隆的口头语骂了一句,接着指着狄
瑞珅的鼻子喝道:「要不是看在我秋岩哥的份儿上,我让你小子都不知道自己是
怎么死的!」

  「你……我……哼!」在一旁的狄瑞珅还是有点不服,可嘴里却依旧在卡壳。

  「狄公子。咱们都是文明人,这是公共场所,你这么不注意言辞、不注意举
止,有辱自己的斯文、也是在给你们狄家丢脸吧!」

  狄瑞珅在韩琦琦那儿折了面子,正愁没地方撒气,一听我说话,他又突然来
了劲:「怎么?我丢不丢脸,跟你有啥关系?我告诉你,姓何的,你管不着我知
道吗?」

  「呀哈,那你想怎么样呢,狄公子?」

  「我明告诉你,我现在就是在跟何美茵谈恋爱呢!她现在是我对象,将来还
会是我媳妇,这是注定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也明白的告诉你,何美茵虽然
现在姓何,但在这件事情上,只有隋琼岚说了才算!你们何家人都说了不算!我
今天必须得带她约会去,我还要带她开房去呢!臭条子,你少拦着!」这狄瑞珅
也是越说越不像话,而且越说越亢奋,话一说完,他便伸出手,直接要抓着美茵
的手腕。

  美茵脸色大变,立刻抽回了手,吓得马上逃离了我身后,直接准备往不远处
的女厕所钻。但还没等狄瑞珅的手指头搭到美茵的边儿,就被我一把握住了手腕。

  「呵呵,有两下子啊!」狄瑞珅见状,不忧反笑,对我卖弄地说道,「不过
像你这样只会打军体拳的还不知道吧,我可是从小练过八极拳的!」

  但见狄瑞珅这小子立刻扎开弓步,被我反手扣住的右手一拧,左手就势朝着
我的右肋探底,四根手指齐刷刷地对着我的肋骨猛戳了一下,我顿时感到肋骨处
一阵吃痛,眼见着他又要握掌为拳。此时此刻,我也二话不说,扣着他右臂的那
只手猛地用力一震,松开了他的手腕之后照着他的喉咙就势一炮,接着左手续上
位置,直接掐住他的脖子,他顿时喘不过气来,那一拳也没打出来,连忙转而去
拽我的左手,而我这时候又同时扣住他两只手的手腕,并且一把将他摁在了我面
前那张桌子上——这小子没说大话,他确实应该是练过的,但问题在于,他只练
习形,而不练力量,所以就算他模仿李书文霍殿阁模仿得再像,在绝对的力量面
前,也是招架不住牛顿的。

  「小看军体拳是吧?这给你神气的!」

  「我错了……何警官……对不起……哥……我错了!你放开我!」

  「再敢骚扰我妹妹,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错了……爸!爸!」

  我心里突然一乐,寻思这小子怎么这么没骨气,突然管我如此尊敬的时候,
在我身后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我还说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丢人
现眼!没出息的东西!」

  我一回头,原来是狄昊苍来了。

  「爸!救我……」

  狄昊苍无可奈何地动了动咬肌,接着笑眯眯地看着我:「小何警官,几天不
见了。犬子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冒犯的,我这个当爹的,在此跟你赔礼道歉了。」

  「我倒是无所谓了,而且就像您家公子说的——我那辆车都是您从公董局淘
腾来的,我哪敢不放了他?只是您家公子,倒是没少对这帮小姑娘家家的出言不
逊,啥脏话都敢从嘴里往出蹦!您要道歉,也得先跟这几位小姑娘道歉。」我说
完,立刻松开了手。

  狄昊苍见状,立刻向韩琦琦她们挨个赔了礼,见到对方的父亲出面说对不起,
那些女孩子们也都想息事宁人,便也饶了狄瑞珅。韩琦琦看了看狄昊苍,又瞟了
一眼狄瑞珅,拉出了椅子一屁股坐下,背对着狄家父子说道:「多大个人了,儿
子闯祸、当爹的擦屁股,也不嫌羞!」

  狄昊苍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又对我转过身来:「正好,我刚刚接到
岚岚的电话,她说晚上要找您一起吃饭,她让我把地址告诉您。」

  说着,狄昊苍递给了我一张名片。

  我把名片拿在手里看了一眼,那家店,「鸢尾花西餐」,我在F市从小活这么
大都还没听说过;不过一看地址,却让我心头一震:友谊路51号——这不是美国
领事馆的对面么?自从两党和解之后,美国领事馆附近的几个建筑,就都被一些
与领事馆相关的机构或企业租赁了下来。而这家「鸢尾花西餐」,很可能也是其
中之一。

  狄昊苍微微一笑:「您现在也可以去,不必非得等到五点钟。岚岚今天正好
在那附近办事,您要是现在过去,我可以让她提前去等着。不介意的话,我的车
就停在门口。」

  「不必了。」我对狄昊苍说道,「我有车。您送的,您忘了?」

  狄昊苍点了点头,一把拉着狄瑞珅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并对我说道:
「那我就在餐厅等您。」

  看着那父子二人离去,韩琦琦等一帮小姑娘也全都松了口气。

  「什么人呢……」

  我想了想,把自己今天刚刚拿到的你那张银行卡放到了韩琦琦面前:「让你
们各位小美女也受惊吓了。这卡,琦琦你拿着,没有密码。你们今晚的晚餐,放
开了吃。」

  「哇!谢谢哥哥!」

  「美茵你哥真帅!」

  「可不是,比刚刚那个流氓,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

  在一片道谢声中,我和美茵也离开了茶吧,前往了那家我之前闻所未闻的餐
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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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12)

  在中东做过战地记者的老爸,曾经这样跟我讲述过:在那些战火纷飞、尸殍
遍地的国家的国境之内,都会有一个叫做「Green-Zone(绿区)」的地方,那里
是根据各国与维和部队所规划与战区拉开的一块相对和平的区域,不过,出于军
事安全和某些「比较特殊角度」的考量因素,虽然「绿区」构筑在那些国家的国
境内,但是那些国家的被留在绿区外面的百姓,大多数却不被允许进入;哪怕那
个人的家在绿区内、他是准备回家的,哪怕那个人房子的后院就在绿区的规划之
中,从那些大兵们,在拉起的警戒线上扣上第一块要被筑成哨戒围墙的那一刻起,
能够陪伴那些无辜者的,除了炼狱般的战场之外,只剩下眼巴巴地看着绿区里面
宁静祥和的份儿。

  而同时,在那些「Green-Zone」当中,都会有一处经过军事工程学计算而被
规划在最中央的,宛如梦幻的核心地带——这些核心地带都拥有另一个名字,叫
做「Paradise(天堂)」。那里有堪比迪拜、阿布扎比这样美丽的风景,有差不
多像希尔顿、喜来登这样高档的豪华酒店,有堪比梅西百货、伊顿广场这样的购
物中心——里面往往还会真的带有一间Cineplex影院,那里面会有还有十分然后
人流连忘返的赌场和夜总会,让人恍惚间会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尼亚加拉城,或
是拉斯维加斯,里面还会有可供人亵玩的,身体健康、身材火辣但是费用低廉、
性价比极高的男女「公关」。

  住在「Paradise」里面的那些军火商、情报贩子、政治掮客或者诸如这类形
形色色的人们,在与那些型男靓女一夜放纵销魂过后,吃着圣贝纳迪诺的薯条、
就着M9或者A5牛排,喝着冰酒、红茶或者可乐、抽着波多黎各产的雪茄,看着
《华尔街日报》关于眼前这篇已经被荼毒的土地的战况和政经环境高谈阔论,或
是在欣赏完《Playboy》上那些被海夫纳一亲芳泽过后的裸女再看看最新潮流的真
皮夹克与古龙水,然后听着窗外大约几十公里之外的炮火连天,再跟面前自己的
客户或是昨晚与自己共度良宵的男人或者女人们将那些轰隆声当成是蓝调音乐,
一笑置之。

  谈笑间,外面早已血流成河,一片焦土。

  ——当我拿着狄昊苍送给我的那张名片,领着美茵走进这家「I.R.I.S-Rest
aurant and pub」之后,还没等我开始研究为何这「鸢尾花(IRIS)」的单词竟
然是全大写且用缩写符隔开的时候,我竟突然想起老爸给我讲的,那些关于绿区
中「Paradise」的故事来。

  超乎我的预期,这间餐厅里所有的装潢,没有任何可以在外面看得到的那种
扬基佬们特有的爱国元素:没有自由女神像、没有站在高原上牵着白色骏马的西
部牛仔、没有带着高礼帽的愤怒白胡子大叔指着观赏自己的观众并大吼一声「I
want you」,没有穿着花色西装与格子衬衫、吹奏着萨克斯的非洲裔老爷爷,没
有任何一张类似于《复仇者联盟》《珍珠港》或是《老友记》《大西洋帝国》这
样的影视剧海报,甚至在这里看不到一面星条旗。

  实际上,这是一间装修得极其简单的西餐厅:四面墙壁都是黑色的,桌椅吧
台灯光却缤纷多彩,但不知道是否因为是这些用五颜六色杂什压制不住的冷酷金
属感,还是周围所有的人都在讲着英文、抑或他们大部分都不是本国人——偶有
一些亚裔面孔,但从他们的面相与眼神看起来就知道,他们大部分都不在远东这
边生长,于是,我便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一种「我是一个外来者」不舒服
感油然而生,并从头发丝贯穿到脚指甲。

  而他们也是:手上拿着的是《时事晚报「英文版」》,吧台上方的电视上面
播放的,是CNN对于我国本次地方大选的报道,但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食客们,对
于这些新闻报道的态度,似乎跟看了一集《周六夜现场》、看到了《Cracked》
杂志上的一篇笑话集之后没什么两样,整个餐厅中,都充满了此起彼伏的欢乐又
刺耳的笑声。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杂技团的舞台上,驯猴人跟观众一起在看着台上被耍戏
的猴子一样。这里明明不是领事馆的规划封闭区,却似乎根本没有本地人进入过
这里。

  此时的美茵,她心中会有什么感觉,我不大清楚。似乎她也对这间餐厅没对
大感觉。从刚刚离开那间茶吧之后,美茵就窝在车后座上一直捂着嘴巴哭——这
次她是真的在哭,而不是为了撒娇或者引起我的注意,在一旁装哭。我劝了半天,
告诉她,有我在,有夏雪平在,不管之前爸爸跟隋琼岚那儿答应了什么,那个姓
狄的就别想再动她一根汗毛,可到最后依然没用。她这一场哭得又很克制,基本
没让自己出声,但是从那一双睁得明亮的大眼睛中,漱漱落下泪珠的样子,看得
我心疼不已。在车上她几次抬起头,双目落雨,用后视镜不断地看着我,我每次
抬起头发现能跟她反射过来的视线相交,便问她到底有何心事,可她依旧只是落
泪而不语。

  一直到刚刚车子停在美领馆对面的车位上,下车之后,她才对我央求着,让
我当着大庭广众之下抱抱她。我答应了,也终于把她哄好了,但她却依旧不说,
自己除了遇到姓狄的那个流氓骚扰之外,到底怎么了。

  所以此刻,眼睛还是红肿的美茵,能把情绪调节过来就不错了,我也没指望
去问她,让她评价这间餐厅的气氛有多前卫或是多诡异。

  而与此同时,在带领我和何美茵走到隋琼岚所预定的那张卡座的时候,我和
美茵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或是金发碧眼、或是乌黑油亮、或是外表黄澄澄、内心
白糯糯的食客们所注视,并且,眼神里都如出一辙地充满了突兀和警惕,就像是
这间餐厅里突然闯入了两只满身是毛、龇牙咧嘴的猴子。

  唯独最自然的,就是坐在餐厅靠窗子最中间卡座的隋琼岚。此刻的她,也学
着餐厅里穿得体面的那些洋女人们的样子,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西装外套,配着一
见白衬衫打底,手上端着一盏白色茶杯,喝着里面甘甜的热柠檬红茶;手上也捧
着一本杂志,但却不是什么时政金融类的读物,而是一本《Vogue》。而在桌边,
一个穿着黑色条纹西装、棱角分明的白人男子,也正端着一杯威士忌,手上掐着
一根抽了一半的雪茄,跟隋琼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男人见了我跟美茵两个,也用着极其警觉的目光看着我俩。同时在男人的身
后的三人桌处,传来一阵语速极快的嘈杂英语对话,紧接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光
头中年男人,马上对着隋琼岚身边那个白人男子打了个响指,并招了招手:「Yo,
kyle!」

  那个名叫凯尔的男人立刻站起了身,用着很冒犯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然后
扭头凑到了身后那张桌子旁边。

  我也毫无惧色地盯着那个凯尔盯了一下,接着转身对着正津津有味看着今年
时装流行趋势的隋琼岚打了声招呼:「姑妈,我们到了。」

  「哎哟!呵呵,这么快啊!」隋琼岚抬起头看到了我,摆出了一个很浮于表
面的笑容,然后又十分心花怒放地望向了美茵,并伸手要帮着她脱掉外套:「嘿
嘿,漪漪,姑妈说什么来着?你看,你到底还是跟着你哥来了!——你说你怎么
有穿着这件站岗警察穿得大破棉袄?多难看?姑妈不是送了你一件……」

  「我就愿意穿这个,你管得着么?我告诉你,我是为了陪着何秋岩我才来的。
他心眼可没你们那么多……我是怕你为难他我才来的!」美茵冷冷地扭过头,自
己脱了外套之后粗暴地团成一团,谁也没理会,自己窜进了卡座里面,双手拄着
下巴,气冲冲地坐着。

  「啧……怎么跟姑妈说话呢?」出于场面,再加上隋琼岚是长辈,虽然我不
清楚她和美茵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暂时我还得跟隋琼岚讲讲礼貌,于是我意
思意思着,对美茵训斥了一句,然后我转过头,又对隋琼岚微笑道:「呵呵,姑
妈您别在意啊,美茵平时在家就被咱们爷俩外加夏雪平给宠坏了,稍稍有点骄横……


  「呵呵,没事,」没想到,隋琼岚反而白了我一眼,并在我没把话说完的时
候甩下了这么一句:「漪漪是什么性格的、对我说话什么样,我都能接受的,这
个你就不用管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听得相当不舒服,但她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她
更懂美茵、更比我们全家都会照顾美茵。可对于她这句话,我暂时还不知道该说
些什么,毕竟我就是来搞懂一些事情的。

  我又看了看美茵,这小丫头依旧像一棵蔫巴了、却又一下子被灌注的强效化
肥药剂的豆芽菜一样,极度愤怒,但却没精打采。

  我忍着内心的不快,也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外套。一瞬间,周围的笑声都不见
了,并且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我身上穿的背带式警备武装带、武装带上面的枪套、
以及里面那把勃朗宁。那面孔十分精致、身材前凸后翘、臀宽腰细、完全没有那
种「欧美Bimbo大脏蜜」范的黑珍珠女服务员,在前来给我和何美茵的外套挂到一
旁的时候,也忍不住地瞧了一眼我的手枪,并且迅速地在我的左手手腕、左腿腿
窝、右侧手腕和喉咙处瞄了一边。也是同时,那个名叫凯尔的男人,又回到了隋
琼岚身边,两个人呜哩咕噜说了一大堆,貌似是法语所以我一句也听不懂。

  差不多说了三分多钟左右,男人轻松地笑了笑,对着周围所有围观着我的人
摆了摆手,又回到了刚刚那张桌子上,对着那个光头眼镜嗤笑着,开口道:「We
ll,guys,it's nothing to be worried about!Charlotte tellsme that thi
s young jackass and his shawty are here for her。(得嘞,伙计们,没啥
需要担心的!夏洛蒂告诉我,这个小犊子和他那小丫头都是来找她的。)」

  「I know that。I've met that shawty before with tee and his junior。
But is that really good we leta man with shooting-Iron here discussing
our tasks?(我知道啊。我之前已经『茶和他的少年』一起见过那丫头了。但
我们就这么让一个带着枪的人在这待着不管,再聊我们的工作,这样真的好吗?)」
光头男人身边的另一个看起来憨态可掬的胖子谨慎地说道。

  「it's fine!he's just a mother-Fucking cop of the f.C.P.D.And you
guys know it:The educationlevel of them is figuratively low。he's no
t possible to catch what we are talking about!Could youeven get even
one word of mandarin before you went to virginia?(没事的!他就是个F
市警察局的二逼警察!你们也都知道吧:这帮人的教育水平相当差了,他不可能
听懂我们说的话的!你去弗吉尼亚之前你能懂一个汉语单词吗?)」接着,那个
凯尔和那个胖子又转过头看着我,且听他对那个胖子说道:「William,i bet h
e willconsider whatever you saying as greetings if we keep smiling to
him。(威廉,我打赌如果我俩继续对他微笑的话,不管你说啥,他都会以为是在
跟他打招呼。)」

  那个名叫威廉的胖子想了想,笑着对我招了招手:「Enjoy your shit-Rice
bowl,dumass!(好好享用你的大便盖饭,傻逼!)」

  我也看着那个凯尔和威廉笑了笑。

  于是那一桌人都被我逗笑了。

  「哈哈哈哈!That is too mean,man!(爷们儿,这太损了!)」

  「Yeah,especially your creative phrase!And a little bit gross an
d racism!I mean,i really likethe'beef-Tariyaki rice bowl'from the dr
agon palace!Really nauseated!(没错,尤其是你造的那个词!还有点恶心和
种族歧视啊!我说,我真的很喜欢『龙宫餐馆』的『牛肉照烧盖饭』啊!真是恶
心啊!)」

  「But it's a lot of fun,right?(但很招笑不是吗?)」

  「Guilty!(你说对了!)」

  但他们不知道,其实他们说的百分之八十的内容我都听懂了。

  只是我还有点不明白他们所说的那个「茶和他的少年」是什么意思。而在此
时,狄昊苍与那个刚刚被我教训了一下的狄瑞珅也走了进来——他们俩进来的时
候,居然并没有引起像刚刚刚我和美茵走进来时所引起的轰动效应,只有还在拿
我取笑的凯尔那五个人分别回头看了狄昊苍一眼,都跟狄昊苍交换了眼神,但谁
都没跟他打招呼。我这时才想起,韦氏拼音当中「狄」这个姓的罗马字母拼写就
是「Tee」,所以那个威廉说的不是「茶和他的少年」,而是「狄和他儿子」。

  「到底还是小何警官的动作快啊。明明我们父子俩先出发的,你却比我们先
到这里了。」狄昊苍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点了点头,看了看我,又微笑着转头看
了看隋琼岚,开口柔声问道:「生意谈的怎样?」

  「很简单,我是本地人。我恰巧知道近路,而您可能又绕了远。」我对狄昊
苍说道。

  但是狄昊苍和隋琼岚两个,谁都没理我。唯独刚刚被我摁在桌子上动都动不
了的狄瑞珅,却耷拉着脸棱着眼睛望着我,以及我身上别着的那把手枪。

  只见隋琼岚兴高采烈地站起身,一激动地把自己的双手搭在狄昊苍的手上,
身体刚要前倾,狄昊苍却警惕地往后推了一步,又转头看了看坐在隋琼岚位置对
面的我。于是,隋琼岚立刻停下马上要做出的动作,尴尬地瞟了我一眼,又重新
挂上笑容,眯着眼睛对狄昊苍说道:「『Mon amour』(亲爱的)!你真是帮了我
个大忙!你知道这些布料如果正常走大宗商品进货的话,要比现在贵多少钱么?
只是清关手续,每呎就要多支付30块美金!如果再加上那些该死的关税?Oh mon
dieu!我的衣服真的可以不用卖了……昊苍,真的是谢谢你!你拯救了我!你拯
救了『祺华』!」

  「我俩之间你还要说『谢』?」狄昊苍眯起眼睛微笑着,接着把嘴巴凑到了
隋琼岚我看不到的那右耳边,耳语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跟隋琼岚说了些什么,只是隋琼岚的脸颊上立刻泛红了。「哎呀!
你真讨厌……」隋琼岚警觉又厌恶地看了看我,接着害羞又喜悦地冲着狄昊苍笑
了笑,随后又毫不含蓄地侧目朝着狄瑞珅目送秋波。

  但这一刻,一脸愤怒加胆怯的狄瑞珅根本没注意到隋琼岚,而是依旧把注意
力放在我和我左手边的地面上——看着他越皱越紧的眉头,和暗暗上扬的嘴角,
恐怕在这小人渣的幻境里,没有人体工程学和物理学的束缚,他早已经徒手把我
碎尸万段几个来回了。

  「Frank,心里有事?」

  隋琼岚见狄瑞珅闷闷不乐还一肚子气,便走到狄瑞珅面前,一个英文名字顿
时脱口而出。紧接着下一秒,隋琼岚和狄瑞珅似乎都感觉到了有些不妥,狄瑞珅
便立刻补了一句:「姨,谁是Frank啊?」

  隋琼岚也立刻装傻,接着转口说道:「哦,哈哈,阿姨叫错了,今天跟这帮
讲英语的打交道一整天……珅珅,怎么不开心呢?」

  坐在一旁喝着服务员递上来的冰水的我,则完全没做出任何反应。

  呵呵!一个英文名能够让他们俩这么提防,也实在有些夸张。难不成,我还
能按照一个英文名,去查他狄家的老底怎的?

  只是,这脱口而出的英文名字,也让我开始对自己之前所忽略的,狄瑞珅这
小人渣身上的一个特点:细究起来,狄瑞珅说话时候的发音,实际上可以说相当
的怪异的——他平时的确说的都是东北口音的中文,像其他大多数Y省一样,平翘
舌部分;可对于某些韵母发音,比如「O/ㄛ」这个发音,像是「博(Bo/ㄅㄛ)」、
「破(Po/ㄆㄛ)」的韵音,大多数东北人,尤其是F市这边的人经常会念成「Be
/ㄅㄜ」、「Pe/ㄆㄜ」,而这小人渣说起这些字的时候,就像是在说英文「/Ao/」,
并且还带着一种很明显的舌头无处安放的纠结跟无力感。再比如「Ai/ㄞ」这个音,
就拿「白」这个字举例,我每次听到这个狄瑞珅念这个字的时候,都感觉他像是
在说英文单词「Boy」一样。而这种在发音上很让人耳朵不适的情况,如果不是来
自特定地区的人有特殊的方言或者民族语言习惯,那大部分时候,就只会出现在
刚刚学习标准汉语的、母语为英文的外国人身上。

  ——难不成这小人渣,从小是在国外长大的?他如果真是在国外说英文长大
的,那他干嘛要来F市这边在北方大学念书?难道就为了跟美茵相亲?这小人渣跟
美茵才见过几次面,怎么会对美茵这么钟情?

  而狄昊苍这家伙,既能跟海事公董局打上招呼,又能在这个西餐馆中不引起
周围这些鬼佬们的反感,还可以帮着隋琼岚在原材料上避税,避开海关申报手续
费,那么这个狄昊苍,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再一想,我又突然受到了刚才隋琼岚和狄瑞珅那不自在的举动的启
发:我是不是真的应该从这小人渣的英文名字入手,好好查查这狄家爷俩和隋琼
岚呢?

  而就在我默默进行着头脑风暴的时候,狄瑞珅已经开始对着隋琼岚告我的状
了:「……我这手腕都红了!而且我后背和胸口现在还疼的呢!姨,都是这个该
死的条子!您居然会想着请这个人吃饭?」

  我没转头,又因为忍不住笑不禁低下了头:我根本都不算揍了这小人渣,何
况在我身上还有不少愈伤,他刚刚一出手,架势倒是那么回事,可没在我这儿占
到半点便宜不说,却憋着一股子气跑这来跟隋琼岚告我的状,呵呵,我看他那一
身八极拳功夫,倒也真是白练了。

  「呵呵,还不是为了好好给你讨个媳妇儿么!」隋琼岚倒是不避讳,斜楞着
那双桃花眼瞥了我一下,再有些畏缩地看了看对着狄瑞珅露出凶巴巴目光的美茵。
隋琼岚再傻,当然也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可她仍旧在转过头后,又拍了拍
狄瑞珅的肩膀,温柔地笑道:「喏,你上里面坐去,我已经帮你预先点好了你最
爱吃的『Steak tartare』(鞑靼牛肉),叫了一瓶Calyspo的柠檬汁——你不是
最爱喝这个牌子的吗?正好他们这儿有今天上午刚刚空运过来的。」

  「隋琼岚,你给我等会儿!」

  美茵听了,瞬间「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弄得周围人全都先半站起身瞪着我,
又看了看我怀中那把纹丝未动的手枪,接着才把目光从我身上跳过望向美茵,而
我听着刚刚那声爆栗,我都替美茵得手觉得疼。

  看见美茵如此暴躁地给桌面拍了一巴掌,又听美茵这么一声大叫,隋琼岚的
脸色立刻变得不用扑那么厚的粉底都白了。她马上把双手从狄瑞珅的肩头移开,
匆匆往前走了两步,斜着身子弯下腰,也不顾自己的右乳在我的额头上撞了一下,
宠溺又恐急地看着何美茵:「哎呀,我的小公主!啥事让你生这么多大的气?姑
妈又哪里让你不顺意了,告诉姑妈?」

  美茵眼睛红红的看着隋琼岚,又瞪大了眼睛,用怒光扎着狄瑞珅和狄昊苍父
子,指着他们爷俩,对隋琼岚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想让他俩也坐下一起吃
这个饭?」

  「是的啊,漪漪。这都快五点钟了,你狄叔叔今天帮了姑妈这么大一个忙,
姑妈请人家吃一顿饭……」

  没等隋琼岚把她那那点事跟美茵解释清楚,美茵就立刻站起了身,并拽了拽
我的袖子:「走吧,哥。来的路上我看到有一家韩式炸鸡店,带我去买点,再给
夏雪平带一份儿,我们俩回家吃去!」

  「哦,好嘞!」我也立刻站起了身。其实对于跟狄家父子一起吃饭这件事,
我是无所谓的,但我实在接受不了,在狄瑞珅骚扰美茵过后,隋琼岚居然可以对
这件事几乎不闻不问而囫囵带过,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种态度,对我来
说是一种敷衍,更是对她口中一口一个的「小公主」何美茵的一种出卖。可她却
似乎对此毫无感觉,或者说,很理所当然。

  「漪漪,你……」隋琼岚看看我、看看狄瑞珅,再看看何美茵,她立刻变得
六神无主了,她焦急又很委屈地看着美茵,开口拦道:「你别这么样好吗?都是
自己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坐下来,让咱们一起吃一顿饭的呢?而且别吃炸鸡那
东西,吃多了不健康啊……姑妈刚刚听你狄叔叔说你和何警官要过来,都跟服务
员打好招呼了,给你点了你最爱吃的惠灵顿牛排,配上海葡萄沙拉……」

  「谁稀罕啊!我告诉你,隋琼岚,要不然别让我再看到这两个男的,要不然
你就别想再见到我!你想怎样,你自己定!」何美茵当着一帮外国佬的面,完全
没给面前这个身为著名服装集团女老板的姑妈留一点面子。

  那刚刚跟隋琼岚谈过话的凯尔,刚刚一起揶揄过我的那个胖子威廉和那一桌
的「来自弗吉尼亚」的人,全都在用着看戏的态度望着此刻的隋琼岚。而在整个
餐厅内的众目睽睽和美茵的咄咄逼人之下,隋琼岚到底没了主意。她只好眼巴巴
地回过头去,用着乞怜的目光对上了狄昊苍空洞的眼神。

  而站在隋琼岚身后一直没说什么的狄昊苍,就像一直在等着隋琼岚向自己求
助一样——并且我都觉得,他似乎算好了,美茵会对隋琼岚发难,无论是刚才自
己的儿子向隋琼岚告状,还是美茵突然的爆发,在他脸上,一直都是一副事不关
己的模样;一直等到此刻,隋琼岚看向了自己,他才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人姿态,
然后又优雅地眯起眼睛,爱抚了两下隋琼岚的左边大臂,微笑着说道:「一个饭
而已嘛,怎么搞得你这么左右为难呢?我们父子俩去哪吃不是吃呢?没事,一切
都已漪漪为重,我知道。我就不为难你了。」狄昊苍说着,又看了看我,轻声说
道——但依旧被我听得清楚:「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么?」

  「没关系的。」隋琼岚很是成竹在胸地点了点头,「迟早的事情,有什么应
付不来的。」

  「嗯,那就好。」狄昊苍收起了笑容,「吃完了,给我打电话,我会来接你
的。」

  「那……谢谢你,昊苍。」

  狄昊苍也对我微笑了一下,一个字都没多说,拍了拍他儿子的后背,便大步
流星地离开了餐厅。狄瑞珅也不甘心地看了看我,旋即小跑起来,跟在他父亲身
后。

  看着狄家父子离开之后,隋琼岚抿着嘴看了我半天,然后脸上又对美茵堆出
了灿烂的笑容:「怎么样,姑妈把他俩都撵走了!这次……」

  「哟!你撵走的啊!」美茵回怼了一句。

  「……好好好,我们的漪漪小公主撵走的!好啦好啦,我的小公主!这次可
以陪着姑妈,跟哥哥一起吃饭了吧?要不然都白瞎了那惠灵顿牛排和海葡萄了!
这次的惠灵顿,还是用神户和牛做的呢!诶呦,那一口慢慢的可都是肉汁呢!口
感绝对比之前你非要去吃的那家韩国料理做的肉皮冻都好吃!还有里面的蘑菇酱
更加美妙!他们是用今天刚到的、从M省的神白山上采摘下来的松茸做的!松茸喂,
我的漪漪!那鲜美程度可比得上海里的鲍鱼、天上的大雁!再撒上点盐,啧啧……
那味道!可不是一般的惠灵顿能够比得上的哦!而且甜点还有金箔抹茶冰淇淋,
味道也特别不错呢!」

  美茵这丫头心眼多、主意正,时不时心里还憋着坏,但就有一点最脆弱,那
就是她的馋虫。隋琼岚算是我见过的最不会形容美食的人了,但没想到就这么几
句简单的话,居然就可以把美茵馋得只咽口水。

  美茵低头想了想,又重新坐下,带着些许忸怩,看了看隋琼岚:「那……你
想让我在这陪你也可以,你不是说还有什么鞑靼牛肉跟柠檬汁吗?我……我都要
了……」

  「哈哈!这才对嘛!心里有什么情绪,也别跟吃过不去啊!姑妈就知道你比
较喜欢吃——跟你爸爸当年一样!」隋琼岚十分得意地说道,又看了看我。我下
意识地转过头看了看美茵,没想到隋琼岚的一句话,倒说得美茵脸色煞白。我仔
细一想,老爸对于「吃」这件事,向来都是能将就则将就,好也吃得赖也吃得,
但一直就不是一个嘴馋和注重美食的人。「跟你爸爸当年一样」这句话,又从何
谈起。

  正在我如是想着,隋琼岚有很无奈地绷着脸眨了眨眼,寻思了一会儿后,脸
上才硬堆出一个勉强的笑对我说道:「小何呀,我和美茵的菜都点好了,你吃点
什么?——要不这样的吧,就帮你随便叫一个Le confit de canard吧,哦,或
者Escargot au vin也挺好算得上是他们这的厨师长推荐,也挺不错的。」说完之
后,隋琼岚用一种十分不屑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下又收回,又眨着眼睛轻蔑
地把目光再次丢过来——这种眼神老爸一般称之为「扁担钩眼」或者「弹簧眼」。
我也确实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冒犯,心想如果艾立威、段亦澄这种讨厌鬼还
活着的话,也真应该被拉到这个隋琼岚面前,多被她这眼神看几下,纵使是他们
也怕是要被这女人气个半死。

  可没办法,谁叫咱吃了文化的亏?后来我才知道她所说的那两串法文,一个
说的是「油封鸭」,另一个则是「红酒蜗牛」。还行,她还算是对我保持了很大
善意的,而不是把「Shit-Rice bowl」这个词再用法文翻译一遍。

  美茵其实也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但这么一会儿,她自己的口水就已经把她
灌得五迷三道了:「哥,你让姑妈帮你点一个吧,你不是咱们家的美食家么?姑
妈推荐的菜,绝对没有差的——而且毕竟今天她请客,你想吃什么好的,尽管说。」

  我看了看美茵,又想了想,转头看了看那个黑人美女服务员,跟她四目相对
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Excuse me。One menu please。(不好意思,请给我一本菜单。)」

  我这一句英文说出来之后,餐厅所有人的反应我是没办法尽收眼底的,但那
个凯尔和胖子威廉那一桌的五个人,都有点懵。

  那个光头男人总算忍不住,把脸拉得老长,对身边的几个人无奈地说道:
「And he knows how to speak ourlanguage!Really a surprise,your geniu
s!(原来他会说咱们的语言!真是个惊喜啊,天才们!)」

  服务员立刻拿过了菜单——一共两本,一本是中文菜单,但仔细一看上面的
的内容完全是用来唬烂F市的市场监管部门的:一份单单写着四个字「蔬菜沙拉」
的价格,怎么可能会比只写着两个字的「牛扒」贵十八块钱,西餐的定价又不是
按照名字的字数来算的;而另一本菜单就很正式了,不但厚很多,而且上面还有
每道菜的配图,但它则是用全英文写的。

  我翻着菜单看了半天,服务员以及凯尔那桌,还有隋琼岚都在盯着我。没过
多久,那服务员先忍不住了,试探着对我问了一句:「Ready to order?(想好
点什么了吗?)」

  隋琼岚则更加直白:「秋岩啊,那上面都是英语,呵呵,我只会法语我都看
不懂的,你看不懂的话就不要在这硬……」

  我根本没理会她的话,而对着服务员伸出了一根笔直指天的食指:「Just g
ive me one sec。(等我一下。)」我又迅速看了一眼菜单,然后立刻把它合上,
接着我对着服务员说道:「May i have both garden-Veggie soup andchicken
caesar-Salad as the appetizers(开胃菜的话,田园蔬菜汤和鸡肉凯撒沙拉我
能都点吗)?」

  「Sure。(当然。)」

  「Nice。By the way,please no hard bread cubes in the salad。(好
的。对了,请别在沙拉里加硬面包块。)」

  「No problem。Anything else?(没问题。还要点什么吗?)」

  「Can i get a six-Ounce classic roasted pork ribs,with grilled as
paragus and mashed potato onside?And a mug of heineken,please-Non-Al
coholic,by the way。Thanks。(可以要一份六盎司的招牌烤猪肋么,配菜要烤
芦笋跟土豆泥?再来一扎喜力啤酒——对了,要无酒精的。谢谢。)」

  服务员记完这些之后,什么也没说,拿了菜单就离开了。再朝着刚刚嘲讽过
我的凯尔和威廉那一桌,他们那五个人,要么眼珠快要飞出,要么下巴根本像脱
臼一样。

  我想了想,冷笑一声:「Yes,i am appreciating the hollywood movies
(是的,很感谢好莱坞电影)!」

  其实感谢的不只是我那些年看过的原声电影,还有我自己在警校每一个无聊
又不知道干什么时候,在图书馆看过的那些老旧的《新概念英语》与《走向未来》
英语教材,还有之前我因暗恋过而对英语课开始痴迷的、曾经对我爱答不理、现
在却极度势利眼的国中英语课代表万美杉同学——自己闷头鼓捣了这么多年英语,
还被人嘲笑过像个傻子、书呆子一样,现在我终于知道我,我自学英语,就是为
了这么一天。

  那一桌人想了想,全都站起了身,并从裤兜里掏出钱包。

  「Folks,remember what i always told you,huh(伙计们,还记得我经
常跟你们说的吗)?」那个光头眼镜男继续拉着长脸,说了一句话。

  胖子威廉垂头丧气地看了我一眼,又对光头男人答道:「Yeah。Always rem
ember the real definition of thename of your favorite ang lee's movie。
(记得。您让我们永远记住你最喜欢的那部李安的电影名字的真正含义。)」

  隋琼岚却依旧怀疑地看着我,但是没过十分钟,菜就都齐了。

  隋琼岚看着我面前的菜肴,嫌弃的眼神中,也总算多了一些惊奇。「嗬,想
不到你还真会点呢!」她说完,拿起勺子搅了搅自己面前的碗。她只点了一碗配
了那种极其精细的、又被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那种面条做成的鸡蓉菠菜面条汤,
还配了一只切成八块的生西红柿,还配了一杯起泡酒。相对于美茵面前那差不多
五厘米厚的惠灵顿牛排,和我面前一大盘子的烤排骨,隋琼岚吃的东西,可谓清
汤寡水。

  「没办法,我跟美茵一样。我们兄妹俩都比较嘴馋,所以平时研究吃的就比
较多。」我先捧起那杯无酒精扎啤喝了一口,对隋琼岚说道,然后又吃了两片凯
撒沙拉里的生菜开开胃。

  没想到,听我这么一说,隋琼岚居然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而且笑得
前仰后合的,就仿佛我是一个可怜巴巴但又招人烦的残障人士,又在她面前做了
什么愚蠢滑稽的行为,使得她捧腹不禁一样。

  而在一旁的美茵刚刚吃了一口惠灵顿上面沾了蘑菇果仁酱夹心的酥皮,还没
吃到里面肥美多汁的牛肉,听我刚刚那样说,又见隋琼岚笑得不能自已的模样,
也放下了还叉着牛肉的叉子,继续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立刻感觉到了冒犯,便放下了叉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巴:「姑妈,您
在笑什么?」

  「咳咳……哈哈哈……没什么……」隋琼岚看着我,硬板住笑容,举起杯子
后,又做出敬酒的动作,「哈哈……你们兄妹俩……哈哈!咳咳……」接着,隋
琼岚喝了一口起泡酒,又清了清嗓子,吃下一口生番茄,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
忍住那种令人火大的笑,对我问道:「你之前说要找我聊聊,呵呵,你想跟我聊
什么啊?」

  「当然是关于美茵的事情。」我直接戴上主菜盘边放着的一次性塑料手套,
扯下一条表皮酥脆的烤排骨,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别说,排骨肉还挺嫩的,而且
加了酸甜适口的苹果酱,这排骨还真的特别下酒,而且也并不会刺激到我嘴里的
伤口。

  隋琼岚低着头,看着汤,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口中送了一勺鸡汤后道:「关于
美茵的什么事啊?」

  「所有事情。但主要是关于您非逼着美茵跟那个狄瑞珅狄公子交往的事情。」

  隋琼岚听了,先是努力地咽下口中那嚼了两口的汤羹,接着又「噗嗤」捂嘴
一笑,然后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对我笑着说道:「呵呵,刚刚小狄对我诉
苦的时候,我大概就猜到怎么回事了。这姐弟或是兄妹之间,多少都对相互间有
那么一点微妙又可怕的控制欲。我也是有弟弟的,当初我听说弟弟订了婚的时候,
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而且还为难过他那漂亮的妻子。但是时间久了,我就想通了,
首先,那位弟媳还真是个好女人,其次,我也总不能让我那善良的弟弟守着我过
一辈子。」

  「呵呵,您要是这么觉得也可以。」我对隋琼岚摇了摇头,「夏雪平是个好
女人不假。可狄瑞珅就不一样了。」

  隋琼岚看了看我,又眯起眼睛捂着嘴巴暗自发笑,接着又抬起头,眼神凌厉
地看着我:「哈哈,那你倒是说说看,小狄这个我看着他长大的孩子,到底怎么
就不如你小何警官的法眼了?」

  「他不是个很好的男生。」我把那啃的精光的骨头棒,稍稍用力地丢在餐盘
里,然后我也睁大了眼睛看着隋琼岚:「姑妈,美茵今天去跟朋友一起复习,早
上是您的人送她出去的,您应该是知道的。并且,她们在哪复习的,您应该也清
楚,否则我真不知道狄瑞珅是怎么找到美茵在哪的。」接着我用大拇指指了指坐
在我身旁的美茵,「她从不会主动联系那个家伙,您应该了解。」

  「呵呵,哪又怎么样了?」隋琼岚又吃了一口西红柿。

  我也喝了口汤,然后舀了两勺淋在土豆泥球上,接着说道:「咱们的小狄公
子,根据您提供的位置,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按照美茵的朋友描述的、还有美茵
自己说的,那狄瑞珅竟然敢公然几次试图强吻美茵,还上手去摸了美茵的屁股,
并且还准备当着一帮人的面去摸她的胸部。被她的朋友们制止了,那个狄瑞珅还
用了最恶劣难听的言辞,去污辱她们——那些可都是女孩子啊,别说是她们,我
一个男生在一旁听着您口中乖巧的小狄舌绽莲花,我都觉得不舒服。姑妈,我是
当警察的,您别说我卖弄:狄瑞珅的行为,已经属于性骚扰了。根据国家法律,
现在事情还没出24小时,我也相信在刚刚那家茶吧的安全监控录像里有狄瑞珅的
种种恶劣行径的片段。如果我一个电话打给我风纪处的那些袍泽们,他们就可以
马上逮捕这个小狄公子。」

  「哈哈,想逮捕小狄?」隋琼岚嘲弄地看着我,接着又放下叉子喝了一口起
泡酒,「我这么跟你说吧,小狄他们父子俩,都是美国护照。」她倒是也不避讳,
直接就把我心中刚产生的那个疑问解答了一半,并且,隋琼岚还很突兀地补充了
一句:「他父亲可是合法的美国商人。」接着,他又轻轻咳嗽了一下,又对我说
道:「你想逮捕……」

  哪国商人,这种事怎么听怎么跟我说的东西无关呢……

  我也清了清嗓子,然后打断了隋琼岚的话说道:「二十年前12月份,两党和
解组成联合政府的时候,国家就与美方签署了一系列合约,其中一条,便是『任
何外籍公民触犯本国法律,可按照本国法律进行相应处理;美方保留外交权力,
但尊重本国司法体系与保障本国人民的法律法规。』如果小狄公子的身份,对于
美国有什么……特殊性,或者他的行为触及到了某些重大敏感问题,那是外交官
和情报部门需要去斡旋的事;但如果是一个拿着一本美国护照的大学生,对一个
高中生进行性骚扰,然后妄想凭着一本护照就可以逃脱某些事情,呵呵,除非是
穿越回大清朝、或者『伪政权覆灭——国际共管』时代吧!」

  「哼,我听的出来,对于一个年轻警察而言,你的学识很渊博。」隋琼岚不
慌不忙地说道,「当然,也可能是我的表达问题——我常年在欧洲,日子久了,
说话时候的思维方式,偏向于那边的人。我尽量讲重点吧:漪漪在跟狄瑞珅谈恋
爱。呵呵,小狄这孩子就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且,在国外的年轻人的某
些方面的观念,还有表达情感的方式,可能的确太露骨、太不注意风度了;我刚
刚提起护照这件事,也不是想去吓唬谁。如果是恋爱中男生对女生的爱抚和索吻,
我不知道在现在的国家法律当中,还算不算得上是『性骚扰』。即便是,我想,
以昊苍的财力,请一个得力的律师,支付一笔保释金,还是绰绰有余的。」

  隋琼岚这一次算是把我恶心到位了,最主要的,还是现下法律的保释金体系
比较让人作呕。好像正应了那句话,「有钱能使『磨推鬼』」,似乎犯了什么错
误,只要拿钱,就能摆平。

  只听隋琼岚又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关于漪
漪的那些朋友的事情。我觉得首先,她的那些朋友,即便再亲近的,也没有权利
去过度的干涉漪漪的私生活,漪漪跟她们相处久了,而且应该是跟她们的关系很
好而不以为意,但是对于小狄来说,他必然会认为是一种冒犯,从情感上,我可
以理解小狄。而至于你所说的言辞不当的问题……我也承认,那孩子因为他妈妈
很早就不在了,他父亲又是个大忙人、没时间关爱他,因此,那孩子的脾气有的
时候是控制不住,言语也容易过激。这样吧,我会跟漪漪商量的,找个时间我去
请那些孩子和她们的父母,一起吃一顿饭,顺便我带着小狄和他爸爸,跟她们赔
礼道歉。不过秋岩,这个就跟你无关了,你就不用在这件事上再操心了。」

  我咬了咬牙,想了想,又对隋琼岚说道:「那……你说美茵在跟那小子谈恋
爱?呵呵,美茵自己可不承认的吧!」

  「喏,你问她自己喽。」隋琼岚继续喝着汤。

  我转头看向美茵。只见美茵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把那惠灵顿牛排剁成了一小
块一小块的「骰子块」,可半天也不见她吃下去一口。

  我叫了她的名字一声,「美茵」,可现在无精打采的她,却竟然跟刚刚那个
浑身炸毛的她判若两人,咬肌动了半天,嘴巴一会儿撇一下的,却犹犹豫豫地把
一大堆话含在嘴里。隋琼岚又喝了几口汤后,拿起叉子猛插了一下那火红的、似
会跳动的肌肉一般的番茄,然后咬了一口,对着美茵问道:「漪漪,你告诉你哥
哥,你现在是不是正在跟小狄谈恋爱?」

  「我……」美茵脸色铁青,却十分难受地紧紧闭上眼睛,又咬了咬牙,好半
天才从嘴里挤出五个字:「我不喜欢他……」

  于是我立刻对隋琼岚说道:「听到了吧,姑妈,美茵说她不喜欢……」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但是有没有在谈恋爱,却是另一回事。」隋琼岚马上
回应道,接着她又从自己的西装内坏口袋当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之后,
把手机推到了我面前:「你自己看吧。漪漪从小到大被你们娇宠坏了,这件事我
理解,毕竟是女孩子家,因为这个,她一开始不跟小狄投脾气,也是很正常的,
小狄是昊苍亡妻留下来的独生子,他也是被宠溺着长大的。但是,漪漪和小狄交
往的事情,何劲峰都是知道并且同意了的——你自己好好看看,喏,千万注意,
别给我手机屏幕蹭上油花!」

  「你怎么不跟我哥说,就是何劲峰把我推给那个姓狄的身边去的呐!」美茵
又突然对隋琼岚吼了一声,接着趴在桌子上,彻底哭了起来。

  我摘了手上的一次性塑料手套,从餐桌上拿了一张清洁湿巾擦了擦手,然后
一边抚摸着美茵的后背,一边拿起隋琼岚的手机看了一眼——那居然是一直都没
与我们联系的老爸跟隋琼岚之间发的信息,不过仅仅有十条左右,内容也确实都
是寻问美茵与狄瑞珅之间交往的一些内容。不过光是看这些东西,也不足以令我
相信,万一这个标注着「何劲峰」备注的微信号是假的,从账号到网名到头像都
是按照老爸的那个账号伪造的呢?

  我正想着,却看到最后一条,竟然是一条语音信息。我立刻点开了那条信息,
里面传来的沧桑厚重的声音,的确是老爸的:「行吧,我知道了……小狄那个孩
子,我说句实话:为人处世有点不稳当,不过我想了很久,也的确再找不到第二
个家里条件这么好的,而且你跟他们家也知根知底……反正孩子的一切事情,还
有她和那个小狄以后的幸福,就都拜托你了,毕竟你是孩子亲姑姑。我这边短期
内可能不会回去了吧。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剩下的事情,你尽量再等
等,等我回去了再说。」

  「怎么会……」我想着刚刚美茵的厉声诉斥,想着前一秒刚听过的父亲的语
音信息,又想着我第一次见到隋琼岚和狄家父子的时候,父亲的种种表现,只好
相信,但又不愿相信,父亲是同意美茵跟狄瑞珅在一起谈恋爱的;或者,按照美
茵的说法,是父亲主动把美茵推到狄瑞珅身边的。

  「你现在也听到了吧,」隋琼岚悠然自在地看了看我,把自己的手机从我的
手中夺回,然后也取了一张湿巾,取下了手机保护壳,仔仔细细地擦着手机上面
的手印和灰尘,然后重新把手机安放回保护壳中,「何劲峰都说……说漪漪跟小
狄。『以后的幸福』,以及关于漪漪的『一切事情』,『都拜托我了』。虽说全
世界都鼓励自由恋爱鼓励的快一百年,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你们
国家也好,对于在全世界其他地方的华人也好,这句话放到现在也是一条铁律。
真遇到谈婚论嫁的时候,还得家里人说了算……现在漪漪跟小狄相处不来,也没
关系,早点结婚就可以早点磨合的,而且女孩子,趁着早一些结婚、生子,早点
稳定下来,也是件好事——我就今天顺便跟你说了吧,我准备让漪漪高中一毕业,
就跟小狄结婚,反正我们两家家里条件也好、资金也好,都不差,漪漪要是喜欢,
我就带她和小狄去国外,我在里昂和蒙特利尔都有不动产,在米兰跟罗马还有各
两栋高级公寓;如果漪漪还想在你们国家这儿待着,我去首都去沪港、去粤州去
鹏安那边,或者就在F市这儿,买一栋别墅也是不成问题……」

  「您等会儿,您这就有点扯了。」隋琼岚一口一个「你们国家」已经很让人
火大了,而对于美茵看似前程远大、实际上是化石级封建的未来规划,竟然一点
不容许商量,这更让我压不住内心的无明业火——我立刻说道,「美茵现在才多
大?没错,她是到了合法的成年年龄,但是谈婚论嫁就有点早了吧?我先且不再
跟您絮叨那个狄公子是什么人——您让美茵高中一毕业就结婚,还要生子,那她
还上不上大学了?」

  「上啊?不过生完孩子再去上也不迟啊?」隋琼岚睁大了眼睛,理直气壮地
看着我,「而且我已经跟法国和意大利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

  「是,我知道!您想让漪漪去……」——得,一着急我也走了嘴,跟着管美
茵叫「漪漪」了——「去国外学服装设计。但您有没有想过,她愿意不愿意?您
知道美茵最想做的是什么吗?她想去念警校,当警察,这个恐怕您连问都没问……」

  「哼,我是不允许漪漪去做警察这么辛苦的工作的!」隋琼岚立刻板起了脸,
「实际上现在如果我想,我都可以直接把祺华洋服这家公司都交给美茵,而且她
什么都不用做,就坐在办公室里数钱就行了……」

  「行行行!您财大气粗。」我对隋琼岚摆了摆手,「说实在的,我也不想让
这小坏丫头去当警察。我跟您要说的,也不是这个。姑妈,我跟你也说句不装的
话:我不知道因为什么,您对我一点都不像亲人,但您对美茵又的确特别的好;
可是,对人好不是这样的,您不能对美茵自己的感觉不闻不问,完全按照你自己
的想法、让她沿着您设计的路线、踩着您的脚印走。我俩的父亲何劲峰和妈妈夏
雪平,都没这么对她过,您说您只是个『姑妈』,您凭什么禁锢着美茵呢?」

  听到这,满脸泪雨的美茵,突然抬起了头,一边抽啜着,一边可怜巴巴地看
着我。

  「呵呵,我凭什么?我告诉你……」

  「您能不能先让我把话说完?」我用手指轻轻但不满地叩了叩桌子。

  隋琼岚冷笑一声:「呵呵,行吧,你先说。」

  于是我接着说道:「再者,就像您说的那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
我不知道您和狄昊苍先生,用了什么手段,呵呵;我父亲是个老实人,他对于亲
戚里道的人也向来不大会拒绝,于是在美茵跟那个狄瑞珅的事情上,他确实丢了
原则。可您别忘了,美茵家里还有夏雪平和我呢。夏雪平是她妈妈,『父母之命』,
父亲那边是同意了,母亲那边还没答应什么呢!而且俗话说『长兄如父』,对于
这件事,我想我也有话语权……」

  「呵呵!真可笑!」隋琼岚想了想说道,擦了擦嘴:「行呀!反正你也叫我
这么多声『姑妈』了,而且看在美茵的份儿上,我也就让你明白明白……也别怪
我,本来我答应好何劲峰的,这件事他回来之前,我先不提,但今天这顿饭,说
到底,第一,是你这个『大侄子』何警官先提出来的,是你先招的我;第二,我
之前多少也听说,在F市这边有个青年警官叫何秋岩的挺有名,不过除了办案子以
外,最出名的是你身上『自以为是』这个特点,以前我还不太在意,此时此刻我
是真的受不了你这『自以为是』的态度了。」随后,隋琼岚又喝了一口起泡酒,
接着瞪大了眼睛对我说道:「你给我听好:在漪漪的这件事情上,你和你那个反
人性、反人权的法西斯女警妈妈,都是最没有发言权的!——实际上就连何劲峰,
都是我看在他照顾漪漪18年的份儿上,我才知会他一声的。」

  「呵呵。」我看着隋琼岚的眼睛,冷笑不语,但心里隐约觉得不安。

  「你笑我?」隋琼岚咧嘴说道,「哈哈,你是在笑我,记错了美茵的年龄吧!
你想说她今年应该是17岁,就算是论虚岁,生日还没过呢,也不能算作18岁,对
吧?」

  「嗯,难道不是吗?」我点了点头。

  「实际上,我没说错——我家漪漪真实年龄就是18岁。这只是你爸爸何劲峰,
当年在把我们家漪漪从中东抱回国后,在登记收养手续的时候,考虑到以后为了
骗过你们家里的人,以及他自己身边周围的人,以及,当时不到五岁的你,谎称
漪漪是他跟你妈妈夏雪平生的,于是才故意跟民政部门少说了一岁。」

  「你说什么?你等会儿……什么『收养手续』?」

  ——恍惚间,我就像是被隋琼岚照着脑门开了一枪一样。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又转头看了看美茵。

  而美茵此刻,却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她想了想,又缓缓地把自己的小
手,按在了我的手背上,然后继续难过地啜泣着。

  冰凉的眼泪,从她的脸颊落下,滴在她的光滑手背上面,然后又滚落到了我
的手上。

  隋琼岚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皱着眉头,有些狰狞着面目,感觉压在心中的某
种东西突然被释放了出来,并且鼓励着她对我说着接下来的话:「呵呵,没错,
爱管闲事的小何警官,你没听错:漪漪并不是你妈妈夏雪平生的,她跟你根本没
有血缘关系,她的名字,本来也不应该叫『何美茵』,而应该叫『隋雯漪』——
名字是她的父亲、我的亲弟弟隋琼波取的。『文』字辈是我们家『琼』字辈下一
代的通字,我弟弟别出心裁,在上面加了个『雨』字头。你如果需要,改天我再
给你看看我们隋家的家谱;你刚才说,我对待你的态度根本不像亲人,那是因为,
我的确是漪漪的姑妈,但我跟你之间、跟你父亲何主编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你作为一个哥哥陪伴我们家漪漪长大,你那辆车已经算是我的谢礼了,我也没必
要在你这跟你演得多近乎……」

  我立刻抬起沾了美茵眼泪的那只手,指着隋琼岚叫道:「「胡说……你胡说!」
可一时间,我却分不清到底是眼前这个女人在满嘴冒疯话,还是我自己疯了。

  却不想,自己的那只手,立刻被美茵冰凉的双手捂住了,她对我哭着说道:
「呜……嗬!哥……姑妈说的……呜呜……都是真的!」

  「不可能的!」我深呼吸着调节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对美
茵说道:「你别听她瞎扯!美茵,你肯定被这个女人骗了!她就是想把你从咱们
家抢走,再把你推进那个姓狄的小人渣的怀里,以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说不定
她就是恨夏雪平!她肯定知道在夏雪平心里,你我都同样重要,而我都已经成年
了,她不好下手,所以才选择了你这个小高中生!你听着,她想把你从夏雪平身
边抢走,根本痴心妄想……」

  「不是的……哥……呜呜……唉……她说的是真的……」美茵哽咽道,「我
见过那张……呜……那张收养证明……」

  而隋琼岚对我和美茵的反应根本视若无物,恰似自顾自地说道:「我可没那
么无聊,我之前跟夏警官也没什么过节,实际上关于她的事情我也是最近一周多
才完全搞清楚的。唉,可怜我那个弟弟啊!放着家族企业不做,放弃了法国国籍,
非要回来你们国家,去首都念什么国际关系学院,去做了个什么什么……反正是
个外交官,唉,到现在想起来我都来气!而我那个弟媳、也就是漪漪的亲生母亲,
名叫薛荔莎,是个驻外武官,没记错的话她也是F市人,是F市安全保卫局外派到
中东的——你如果不信我说的话,你可以去查,查到薛荔莎的照片你就知道了,
她的长相跟漪漪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20年前,我弟弟和薛荔莎在阿布扎
比认识,之后正式确立关系,又恋爱一年,期间在也门执行外交任务,然后回去
法国闪婚,又回到你们国家这儿来补上的婚姻关系注册——而且,他俩还是奉子
成婚,这就是为什么,我知道漪漪大概应该是在什么时候出生的原因的。可是后
来唉……我弟弟那新婚小两口,却又都被派遣到中东那个叫做伊洛利亚的小国家,
为了帮助你们国家接手当地的天然气项目,又要跟伊洛利亚的军政府谈判,又要
跟恐怖组织『黑月』周旋,结果,没过多久,两个人都牺牲在一次不明袭击当中
了……起初我还以为,我那可怜的弟弟什么都没给我留下,直到几年前我才知道,
原来他们在伊洛利亚的邻国图丽塔汗,认识了当初在做战地记者的你爸爸何劲峰,
并在遇袭之前,将漪漪托付给了你爸爸。」说到这,隋琼岚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
慰藉,还有随之而来的无尽得意:「呵呵,小何警官,你现在明白了吧——漪漪
是我隋家的血脉,她是我隋家的人,在未来她还会继承我们隋家的跨国服装公司,
以及隋家的一切。所以,我必须管她的事情!不仅如此,你父亲已经答应了,他
从沪港、粤州那边回来以后,会把漪漪作为我的过继女儿送还给我们隋家——以
后从法律关系上讲,我才是漪漪的妈妈!」

  接着,隋琼岚又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面条汤:「小何警官,你父亲已经把
美茵的事情全权『拜托』给我了;据我所知,你妈妈夏雪平现在跟你父亲,还是
离婚状态,甚至她连我弟媳薛荔莎应该都不认识,她更跟这些事沾不上边了。那
请问,现在你觉得,对于漪漪将来的婚嫁问题,是你有发言权,还是我有发言权?」
说完,隋琼岚直接把面条汤送进了嘴里,慢慢地含在舌尖上,享受着那种鲜美的
滋味。

  而我在听了她的话之后,顿时觉得眼前一片煞白……

  在无尽的白色中,我想起了那年春天从外婆家回来以后,第一次看到襁褓中
的小美茵的时候的场景:全身软软的,像是棉花做的娃娃;身上白白的,仿佛用
冰雪捏成的雪人;皮肤滑滑的,仿佛是用奶油浸润过的。我好奇地忍不住轻咬着
她的小胳膊,并把她婴儿肥的脸蛋当做奶糖一样含在嘴里,什么都不懂的她,却
睁着大大的眼睛对我笑——结果这一幕被夏雪平看到了之后,我自然是被夏雪平
连训带掐。之后,夏雪平宠爱地抱着她,把那只蓝色的小奶瓶递给我,一边让我
温柔地给她喂奶,一边指着美茵的脸对我说:「小家伙,这个小小家伙是你的妹
妹。妹妹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从今天起小家伙何秋岩就是大哥哥了!当哥哥
的要记得,今后在家里,你永远要对她好点哦!不许欺负妹妹知不知道?」那时
候还是个幼童的我,看着这个奇妙的小家伙,忍不住害羞地笑着……

  在无尽的白色中,我想起了那个原本安静的晚上,在我嗅到了家里一阵刺鼻
的浓烟的时候,来不及多想,抄起我房间里唯一能摸到的一张手绢,把自己喝剩
下的半瓶可乐打湿了之后,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美茵的房间里,把手绢盖在她脸上
将她抱在怀里,并把自己身上披着的被子全都包在手上,强摸着依旧烫手的门把
手打开了家门,跳出了火海当中;而在我自己楼下晕倒前的那一刻,也依旧强撑
着,先用后背着地,然后让美茵躺在我的怀里。虽然事后隔了很多年我才了解,
美茵竟然误会自己是被老爸救走的,而且一向老实的老爸居然利用了这一点,还
跟美茵产生了一段带着背叛感的禁忌关系,但事到如今,我对美茵其实是没多大
怨言,反而在我和夏雪平在一起之后,我还稍稍替美茵觉得心疼……

  在无尽的白色中,我想起了在某个夏日的午后,在经历了数不清多少次或滑
稽或恶劣的幼稚行径——从我故意把自己双腿间那挺立的小兄弟展示给美茵看、
然后对着她的脸蛋和身体打飞机射精以羞辱她、而她也从对男生生殖器官的恐惧、
到羞涩、再到好奇、最后越来越顽皮,竟然主动把自己那双随着成长逐渐从小荷
包蛋隆起成两只硕大饱满果实的乳房、还有双腿间本来光洁无毛如嫩蚌慢慢、长
了郁郁葱葱乌黑森林的阴毛的女生禁地反过来展示给我看,并学会了拨弄自己的
阴唇和阴蒂,以作为反击——在经历了这些之后,在那么美妙的一天,我居然在
跟她大吵一架的结尾,学着影视剧里和小黄片的那些镜头,伸出了舌头亲吻了这
个让人又气恼又讨厌的小坏丫头妹妹,在彼时彼刻,她也竟红着脸,用滚烫的身
体贴着我的身躯,最后我俩竟然以一场相互口交而结束;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和她的日常,便是吵架、接吻、然后相互自慰或者用着「69」的姿势,她用小
手照顾我的粗大阴茎,而我用舌头服务她鲜美的肉穴……

  于是,在这个场景之后,在我的脑海中便不断浮现出美茵的裸体,以及她肛
门肉裂开后流出的鲜血,还有那处女血的颜色……

  但紧接着,那代表着情欲的鲜血逐渐汇流成河,美茵的那两个肉洞,突然变
成了刘虹莺和陈美瑭身上的枪孔;原本沾在我阴茎海绵体上的淫靡之血,也变成
了洒在柏油地面和沙石上的鲜血……

  在无尽的白色中,我又看到了双目含泪的夏雪平,搂着泣不成声的、刚刚被
警察从苏媚珍手上解救下来的美茵……

  而顺着那个哭声,我又想起十年前那个晚上,父亲在告知我和美茵,他跟夏
雪平彻底离婚的消息,之后就返回F市来加班了,而我和美茵在K市的那间小卧室
的那张儿童床上,彼此抱着,痛哭流涕:「哥……呜呜……你说妈妈……呜呜呜……
是不是因为我们两个不好……嫌弃我们两个了啦!呜呜哇——」

  「没有的……哇啊啊……妹妹你别这么说……都是哥哥不好……哥哥是小混
蛋……哥哥是混球……呜呜哇……一定是因为我……美茵最好了……」

  「哇啊啊……那哥哥……呜呼……呼……呜……爸爸……呜呜……爸爸不在
家……他去挣钱……我就先不找他……哥哥……呜呜……哥哥你说……你以后不
会离开小美茵……好不好……呜呜……好不好?」

  「呜呜……哥哥……答应你……我不会离开美茵的!可恨的妈妈!大坏人妈
妈!大坏人夏雪平!……哼!我才不哭了呢!美茵,爸爸总去忙,大坏人夏雪平
不要我们俩了……呜……呼……从今天起,哥哥要做个男子汉!哥哥永远不会离
开你!哥哥保护你!」

  「呜呜……好哥哥……呜呜!哥哥……」

  ——只是那时候哪里想得到啊,终究有一天,在夏雪平会带着自己的温柔重
新回到这个家里的时候,这次要走的,却又成了所有人都最迁就的美茵。

  想到这,我一时间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小何警官,」而在这个时候,隋琼岚却依旧在得理不饶人,「我说的话,
你在听么?」

  「您在说什么?」我绷着脸看着隋琼岚。

  「呵呵,在跟你聊关于这些重要事情的时候,你居然走神了是么,小何警官?
你们国家的警察,现在都这样么?真是劣根性呢!两党和解了,竟然还这样……」

  「姑妈……算了,既然您把话说破了,我也就不用再管您叫『姑妈』了,呵
呵。本来我就觉着,突然蹦出来一个姑妈,这种事情挺让人觉得唐突的。隋女士。」
我低头抿了抿嘴,面前原本香喷喷的菜肴,也变得不那么可口诱人了……哼,隋
琼岚这女人也真是好口才,不过仔细想想,她说的似乎都是歪理,尽管这些道理
「歪」在哪,我一时想不通;不过既然她讲了歪理,那我也不用跟她再客气了——
我迟疑了片刻,再次抬起头说道:「我刚才确实走神了。您也是有弟弟的人,换
你是我,说句不好听的:假设如果美茵,或者说,『你的漪漪』,不是你想的那
样、突然某一天有人告诉你,她并不是你弟弟的孩子,你恐怕也得一时间难以接
受吧?」

  隋琼岚看着我,冷笑了一声,即是觉得我已经语无伦次,又是笑我幼稚。

  「不过我也确实想问一句:您以为,您在说什么?」

  「哈?」隋琼岚鄙夷地看着我,接着说道:「那我再重复一边:如果你们觉
得需要,我会拿出两百万新政府币,作为对你们这么些年照顾和包容漪漪的感谢
和补偿,怎么样?」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接着摇了摇头,又盯着隋琼岚看了
半天。

  「你笑什么?」

  「唉……你说你们这帮非官既贵的人,怎么这么喜欢到处给钱呢?何秋岩啊
何秋岩,你小子最近财运不错——」说着,我把嘴唇一扯,把口中那伤口展示给
了隋琼岚看。隋琼岚看着我口中塞着的蘸满白药药散的药棉,伤口处还稍稍渗出
些许血液,她便立刻厌恶地放下叉子,但也忍不住朝着我的伤口上盯着,并用手
指肚轻轻触碰着自己的下颌。

  「哥……你这是怎么……」

  「我没事……」我轻轻一笑,把嘴唇松开,接着对隋琼岚说道:「您知道今
上午的时候,我就因为我嘴里这个伤,还有浑身的淤青,已经收了一张二十万的
卡,但我让美茵她们那帮小丫头片子拿去挥霍了。哈哈,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讲,
钱能解决一切,但即便我把那二十万都用了,我浑身上下以及嘴里,怎么说还都
得疼一阵子。结果,晚上又听您说要给我们家两百万块钱,换美茵过继到你身边,
钱能弥补人的感受么?我们家养大的活生生的女儿,您说带走就带走,你告诉我
这两百万块钱得怎么换算,才能弥补上美茵离开之后给我、给我父亲、给夏雪平
带来的失落感?隋女士,虽然说美茵大抵应该是你隋家的血脉,但是这也是犯法
您知道么?而且您口口声声说,『我们家漪漪对我多重要』,她怎么就值两百万?」

  隋琼岚立刻眼睛一眯、嘴巴一横,微微咬着牙对我说道:「呵呵,你应该还
不知道:我之前已经打了一笔一千万,在你们家何主编的卡上了,加一起是一千
二百万,我想,何警官,以你现在的收入,至少得再过二十年,你的身价才值这
个数字。而且,何秋岩警官,你别想着煽风点火——等漪漪跟我回了本家之后,
我还会比你们对她更好的,而且是加倍的对她好。至于我给你们的钱,你们怎么
花,怎么享受,或者说怎么能让你们一家三口的心里更舒服一点,那是你们自己
的事情。」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已经在我们家何老太爷那儿把美茵买断了哈?」实际
上,用脚后跟想想,我都能想象出来,这笔一千万元是眼前这个女人怎么让老爸
收下的。我迟疑片刻,直接抬起酒杯,把那一扎啤酒全都灌进了肚子里,用酒花
的苦压制着喉咙中的苦,对隋琼岚说道:「隋女士,您是体面人,那么接下来我
说的话,您可听好了,一个字也别走神:您说的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
我们何家全家人,也跟美茵都没有血缘关系,很快如果按照您的设想,顺利的话
你就是美茵法律意义上的妈妈。可是,您还忘了,在我们国家,以及像您这样,
拿了外国护照之后就不把自己当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一份子的海外人士的心中,还
信奉一句话,那就是『养恩大于生』。对于您弟弟隋琼波先生、还有您弟媳薛荔
莎女士的的遭遇,我觉得他们很可怜,而且我也很触动,我也很敬佩;他们两个
为了这个国家死于非命,没办法亲自抚养美茵,那是他们这辈子注定跟美茵无缘。
而您呢,隋女士,您刚刚一句『以为他们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就想把这件事糊
弄过去,这个不大对吧?美茵在我们家,从一个小婴儿成长到现在成为一个大姑
娘,前后十七年,这十七年里,以你祺华洋服的能力,还有那位跟您关系很不一
般、您处处仰仗的狄叔叔的能力,想打听美茵的下落,用不着等这么长时间。」

  「对啊!」一直在旁边默默流着泪,连声都不敢出的美茵,听到我这么说之
后,也迅速来了精神,「我的好姑妈,我怎么也忘了这件事?——祺华在首都、
沪港、粤州、鹏安,还有南港南岛,以及咱们F市的生意做得这样如火如荼,一定
用了您好些年的努力奋斗吧?可是那时候,您却怎么不想着来找我,偏偏要等到
现在?」

  「哈!小何警官,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千辛万苦地把美茵找回来,我是
出于什么利益考虑、自己有什么私心咯?」隋琼岚当即暴怒道,她一着急,竟然
也跟着我的口径,管她心心念念的「漪漪」叫了一声「美茵」来。

  「我何时有这么说过、指责您是出于利益的考虑、说您有私心的了?」我当
即瞪大了眼睛对她质问道,「您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你!你……」隋琼岚眼睛突然瞪得圆溜溜的,又如鲠在喉地皱起眉头,脸
上的得意像是跟着那没拿稳的杯子当中洒出来的香槟冲洗掉了一样,可她瞪了我
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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