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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群芳谱】(未删节全本) 作者:龟哥{2014.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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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296章奸细之四

  杨宗志蓦地发觉何淼儿此刻竟是如此迷人,她本是个瓜子脸,大大明媚杏眼
的娇俏女儿家,只是她个性实在是太过刚强,因此即便是面对自己时,也有些微
微的放不开,时时都是绷着俏脸,就多了些肃穆意味。

  此刻明媚日光下,她那欲语还羞,轻笑露齿的模样,当真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杨宗志看的一呆,脱口赞道:「淼儿,你真漂亮。」

  何淼儿本来心中有些委屈酸意,但是经过牛再春两人插诨打岔,现在杨宗志
那发自肺腑的一赞,她那委屈便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心头沉甸甸的甜蜜四溢,脚
下小蛮足轻轻顿了顿,扭着小腰细声羞涩道:「谁要你……谁要你来拍我……了。」

  何淼儿一句话说完,脸色已经红红的仿佛抹了胭脂,她受不住杨宗志火辣辣
的目光,慌忙跑近那大大的花圃,只装作赏花一般,暗自宁息了下。身后脚步声
沙沙的传来,每走一步,何淼儿心头便颤了一颤,她自己的气息还没喘匀,便更
觉得浑身酥麻的发热。

  杨宗志走近几步,轻轻拉住她软软的胳膊,只觉得微风一吹,花香伴着淼儿
身上幽幽的处子媚香一起传来,自己此刻竟是分不清楚哪是花香,哪是体香,何
淼儿微微的扭了扭细腰,没有挣脱他的大手,便也停了下来,只是娇嗔的道:
「你……你不和他们一起走么?」

  杨宗志呆了一呆,只觉得这眼句话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自己熟悉之极,细
细凝想一下,却是醒悟了过来,便又笑嘻嘻的接口道:「我若就这么走了,你在
你师父那里可不好交代,而且我说过冒犯了何小姐,自然是让你处置的。」

  「咦?」

  何淼儿微微诧异了一下,顿时也一同想起了那个悱迷的夜晚,自己与他一道
去救下了被困在西罗天教中的群豪,那时的自己一心不想他离去,却又惴惴的说
不出口,两人之间的对白,便与现在说的一模一样。

  两人心意相通,何淼儿也顺着这句话,娇滴滴的气恨道:「哼,你这个傻瓜,
你走了更好,我更是眼不见心不烦。」

  杨宗志哈哈大笑起来,右手悄悄探了出去,伸到何淼儿身前,环住了何淼儿
细细不容一握的腰肢,两人面对花海奇卉,心头想着的都是过去结识以来经历的
丝丝点点,有过温馨甜蜜,有过难禁的悸动,也曾有过哀伤的绝望,此刻的心境
比起当日来,不知又有多少倍的甜蜜满足而不自知。

  眼前景色宜人,两人轻轻轻拥着说话,偶尔说些过去的趣事,偶尔又说起以
后的美好憧憬,不觉间温馨时日瞬息即过,待得两人恍惚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
微微西斜。

  日光斜下,便带些深红色的余韵,照在淼儿素淡清丽的侧脸上,更是泛起一
绯淡金色的光辉,杨宗志看的目中一迷,下意识想起前夜淼儿拼命让自己先走时
的情形,两人那刻差点生离死别,直到现在才发觉何淼儿已经在自己心头占了一
个沉甸甸的位置。他心头好一阵激荡,便忍不住凑过去,在何淼儿吹弹可破的脸
蛋上轻轻吻了一口,香气扑鼻而来。

  何淼儿被吻的一呆,既羞且喜,只是她回过头来柔柔的看着杨宗志,才发觉
两人还是站在宫殿外侧的花圃边,这里虽然路人稀少,但是两人方才忘情之下,
谁知道身后会不会有人指指点点,笑话过自己。

  何淼儿慌慌张张的拉起杨宗志,便迈步向外走去,杨宗志轻轻笑道:「淼儿,
你怎么了?」

  何淼儿不敢抬头,只得低头疾走,露出脖颈后雪花花的肌肤,此刻都泛着一
些艳红,她羞意难当的道:「你坏死了,这里大明敞亮的,我们……我们还是快
快回去了吧……」

  杨宗志哦的一声,忍不住又打趣道:「在这里便不行,难道……难道回去了
淼儿你便任我怎么样了么?」

  何淼儿嗤的一声,咯咯羞笑道:「真拿你这坏冤家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们再
不回去,婉儿妹妹和死丫头可要等急了呢。」

  两人一边伴着向逻些城大门外走,一边说说笑笑的好不快活,自觉将行军布
阵,番王赐婚等烦恼事都丢在了脑后,只是两人没走一会,前方牛再春和马其英
突然急冲冲的跑了过来,何淼儿一见牛马二人,想起他们方才笑话自己,便又晕
红了双颊,身后牵着杨宗志的小手,也偷偷了松了开。

  只是此刻牛再春和马其英跑近,才看到他们脸色凝重,浑然没有半点打趣的
颜色,而是压低声音的道:「杨兄弟……大事不好了。」

  杨宗志听得心头一惊,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牛再春喘匀了气,目光四下里巡视了一番,将杨宗志两人拉到了无人的街角,
窃声道:「杨兄弟……我们知道谁是真正的奸细了!」

  杨宗志哦的一声,心道:难道真的有个奸细?又赶紧问道:「是谁?」

  马其英凑近过来,四人避在街角,马其英用手捂住嘴角,肃下眼眸,轻声道:
「是……是吐蕃国的那个小公主。」

  杨宗志恍惚的道:「小公主……你们说今日领舞的那个么?她……她怎么和
我们扯上了干系?」

  牛再春又急切的道:「可不是她,而是……而是前些日子一直跟在我们大军
里的那一个,就是……就是眼珠子蓝蓝的,好像魔女一般的那个,哼……眼睛这
么怪异的颜色,瞧起来应当就不是寻常人!」

  「紫儿妹妹?」

  何淼儿轻呼一声,娇魇上满是不相信的神色,杨宗志深深皱起了眉头,凝声
问道:「牛大哥,你们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宗志也与何淼儿一样,并不相信索紫儿是军中的奸细,只因她一路都跟在
自己身边,对着自己娇痴婉转,而且更是深情无比的对自己说道:「我以后什么
都听你的好不好,你说什么,我便作甚么,那样我便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哩。」

  这样一个天真妩媚的小女子,如果她是军中的奸细,岂不是出卖了自己,而
且连她的父王一道都出卖了么?

  牛再春一见杨宗志二人的神色,便又急道:「怎么?杨兄弟,你还信不过哥
哥我么?」

  杨宗志摇头道:「咱们兄弟之间自是无话可说,只是你们这消息的真实性究
竟怎样,我还不知道。」

  马其英解释道:「这事千真万确,乃是我们亲耳听到的,怎么会错,我们今
日别了你们之后,便想在逻些城内找个酒家酒肆饮酒,只不过我们找了好些家,
端上来的不是水酒,便是什么奶酒,那葡萄酒根本一杯也没看到过。」

  牛再春也点头道:「吐蕃人说起话来叽里咕噜的,我们两人又一句都听不懂,
没办法之下,我们只得比划手势,挨个的找人去问,那朔落王说过,当年波斯商
队带来了大量的葡萄酒,现在逻些城内也还有许多余酿,还好在一个酒肆里,我
们碰到个远游的生意人,他在南朝住了很长时间,可以听懂我们的话,正是他告
诉我们,前面有个华闲小巷,那里才有葡萄酒卖,我们便依着他的指示来到了华
闲小巷。」

  牛再春一口气说了大段,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杨宗志皱起了眉头,着急的暗
道:此刻情形下,你们怎么还有心情闲扯半天?

  马其英慌忙又接过来道:「我们坐下来叫了葡萄酒,果然没过一会老板便端
了一壶出来,我们正在开心时,身后小木屋里有人悄悄的说话了,这些人显然是
不想让其他吐蕃人听出他们话中的意思,因此说的……正是地道的南朝话。我就
听见其中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公主,您可考虑的清楚了,人这一生,很多时候
机会只有一次,把握住了,便是自己心想事成,没有把握住嘛……这命运却是由
不得自己了,老臣也替你可惜的紧。『他说了这话,仿佛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个
时候……有个女子的声音说起话来,我和大哥仔细一听,听得清清楚楚,正是那
蓝眼睛小公主的声音,她仿佛犹豫了一下,接话道:「土伦佬大人,你是我吐蕃
国的巡礼户大人,怎么会……怎么会投靠了大王兄呢?』」牛再春歇过了气,便
又再道:「没错,这小公主的声音清清脆脆的,我们听到过很多次,决计是错不
了,我和二弟对望一眼,霎时便明白了里面说话的人是谁,他们说的大王兄,定
是忽日列,我们两人暗自不做声,又轻轻向那小木门靠近了些,听到那土伦佬果
然又道:」中原人说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一点也不错,大王子有雄才伟略,而
反观你的爹爹,却是个胆小怕事,窝囊至极的废物,我们吐蕃国在你爹爹这样的
废物手中,能有什么好光景,只怕过不了多少年,大王子不来夺位,南朝的蛮子
铁骑们便开过了唐古拉山,直接打到金顶上来了。『这时那小公主突然呵斥了一
句道:「你胡说!』土伦佬仿佛也并不与她制气,只是说道:」唔……这些男人
们间的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感兴趣,你只需告诉我,大王子这个忙,你是帮还是
不帮?『「杨宗志与何淼儿对视一眼,他们听到」大王兄「这三个字,心头便砰
砰的沉了一下,只因在这吐蕃国内,能叫出大王兄三个字的,只可能是哈克钦与
索紫儿两人,而哈克钦与忽日列之间素来不和睦,因此他只是叫忽日列大王子,
并不称他大王兄,而索紫儿自己说忽日列小时候对她极好,所以一直都是唤他大
王兄,这定然错不了,就算牛再春和马其英想编,也是编不出来。

  何淼儿心中犹豫的道:「难道……难道我过去并没错怪那紫儿……那吐蕃小
妖女?」

  杨宗志眼眸闪烁了一下,问道:「接着呢?」

  马其英嗯的一声,回答道:「接着那小公主便问话了,说道:」大王兄到底
要我帮他作甚么事情?『土伦佬这才回话说道……「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压低一些嗓音,郑重的道:「土伦佬说:」其实这件
事情对你来说简单的紧,你只需要偷偷的跑到南朝人的大营中去,然后……然后
……『「他说到这里,便没了声息接下去。

  杨宗志不禁皱眉问道:「然后什么?」

  马其英摇头道:「那土伦佬说到这里,声音越说越小,我和大哥恨不得将整
个耳朵都贴在木门之上,但是依然还是听不清楚,看来他们之间定是说的耳语。」

  牛再春点头道:「那土伦佬说过了这话,小公主突然叫了一声,仿佛生起气
来了,不悦的说道:」这事情为何你们自己不去作,而要……而要让我去作,我
可不答应。『那土伦佬讪讪的说道:「嘿嘿,尊敬的公主殿下,眼下整个逻些城
便是你与南朝来的蛮子们结好,这事情全逻些城的人都看在眼里,老臣也想去为
大王子效劳,可惜就以老臣现在的身份,就算是进得了南朝人的大营,但是要作
这样的事情,根本半分可能都没有。』」马其英咬牙道:「接下来小公主便沉吟
着不说话,那土伦佬等了一会,忍不住又催问道:」公主,你仔细想想,做完了
这件事情,这吐蕃国便是大王子的天下了,到时候你还不是要什么便有什么吗?
你帮助大王子夺了王位,便是大王子最最亲近的尊贵王妹,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
大王子也会替你摘了下来。『小公主听了这句煽动,好像立刻被说服了一样,她
稍稍犹豫的问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尊贵荣华的王妹身份,你们……你们保证不
能伤了南朝来的人,可做得到么?』土伦佬赶紧接话道:」大王子志在吐蕃国的
王位,根本也不想与南朝来的客人结怨,这些自然不需你吩咐,老臣等人便会照
办。『那小公主听到这里,才是下定了决心,猛然说话道:「好!……我答应你
们!』这个时侯,我们俩便再也没有兴致喝酒了,便急急出来找你们了。」

  马其英抬头看见杨宗志负手而立,脸色愈发的不好看,直直听到这里,脸上
隐隐有股青色外冒,他心头跳了一跳,惶声道:「杨兄弟,没想到这小公主便是
隐在我军中的奸细,她一直与忽日列的手下暗通声息,只是不巧被我们两个正好
撞到了,你说,他们口中商量着要去我们大营里作甚么事情?」

  杨宗志心头一股怒气冒起,双拳紧握,咬着牙心想:这索紫儿面对自己的时
候,神态娇痴毫不掩饰她的爱慕,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骗局,只怕她由着哈
克钦一路东去,在滇南的玉龙古镇耽误了一个月之久,便是不想哈克钦当真借到
兵,因此百般推脱敷衍,拖延着让忽日列早日得手。后来自己围剿忽日列的计划
可谓布置的周密无比,多方大军在狼谷会合,这是事后偷偷定下来的计划,一般
的军士根本不可能知情,即便是筠儿和淼儿也不完全知道这个计划。自己千算万
算,却是漏算了个索紫儿跟在身旁,那夜里,自己要给逻些城里写书信,正是索
紫儿自告奋勇站出来亲手写出,她写得书信,信上的内容她自然一一都知道了,
因此之后计划败落,忽日列仿佛算准一般,在狼谷中设下圈套,引着两路大军入
网,所幸自己见机的快,没有好像过去那样冲动出兵,否则两路大军四五万人,
只怕能够逃出狼谷的不会剩下十分之一。

  杨宗志运气克制自己的怒火,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们定下的是什么计划,
但是……但是想来他们这么做,对我们自是没有好处,我们只能暗中防着点。两
位哥哥……我对不住你们,这索紫儿正是跟在了我身边,我对她失了警惕,才导
致狼谷失策,若不是今日你们恰巧撞破了他们的商议,我们只怕到此刻还是蒙在
鼓里,大家赔了性命,都还不知道栽在何人手里,这事总是我的不对……」

  杨宗志说到这里,突然心头一闪,暗想:「哎呀,不对……这事不对,若是
索紫儿当真与忽日列勾结在一起,怎么……怎么忽日列还会派人对索紫儿下手,
那些黑衣人……黑衣人难道不是忽日列的手下么?还是说这本就是为了让我彻底
相信她,演给自己看到的一幕戏?」

  四人说了好一番话,天色已经渐渐阴沉了下来,晴日之后天空会有晚霞,霞
光仿佛火烧云,到了后来便成了炭黑色,杨宗志站在街角,脸色也如同云彩一般
炭黑,他只觉得心头翻转,忽起忽落,既想起索紫儿那洁白妩媚的娇痴素颜,又
念起她与忽日列的人暗中定议时的模样,胸口中只觉得又有恼恨,又有自责,还
有讪讪的落寞。

  他暗自为索紫儿找了无数个理由,但是又一一被自己推翻,只想当世之事,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巧合,这迷局布置精巧,丝丝入扣,更是远远胜过当年在北郡
碰到的秀凤之局,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但是他思来想去,竟是一时拿不定想
法和主意来。

            正文第297章奸细之五

  四人说过了话,便一道向回走,各自沉默不语,只是心头却都在犯嘀咕:
「我们现下身处遥远的吐蕃高原上,外有忽日列八万大军环伺于侧,随时可能卷
土重来,内又有多勒克为首的吐蕃群臣对我们颇多猜忌,此刻再察觉到甚至是索
紫儿,也是暗自打入内部的奸细,如此一来,身边可谓风声鹤唳,险象环生。稍
有不慎,别说是完成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就算是好好的活着回去,也不知能不
能做得到?」

  何淼儿偷偷斜睨杨宗志的侧面,见到他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眉头深深的锁
在一起,嘴角抿住,面相威严而刚毅,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在花圃之外,与自己说
说笑笑时的调皮洒脱之相,她目光微微的一迷,知道杨宗志此刻定是心情复杂,
一方面被索紫儿那小妖精骗得苦了,一方面又对其余人心头愧疚的紧。

  何淼儿心头柔柔的泛起疼惜,便将小手私下里又握住了杨宗志的大手,手心
中透出温暖,只盼这股温暖能给他的心头带来一丝光明。四人走了一阵,面前城
楼在望,出城门之前,门外一个早已守候在这里的吐蕃少女迎了上来,对着杨宗
志等人俯首道:「我家公主有请大人去见一见。」

  牛再春与马其英对望一眼,心头跳动道:「这就来了!」

  何淼儿素手一挥,咬着细碎的洁白玉齿,尖声道:「不行,他不会去!」

  杨宗志斜眼瞧过去,见那少坚女只是个普通随从丫头打扮,长发扑面,衣着
朴素,身份定不很高,不由得心想:「此刻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计就计,一面看
看索紫儿下一步如何来表演,与她虚与委蛇,同时试探她们的动向,另一面则是
暗中提高警惕,等着她的计划实施时,善加利用,委实不能说这坏事就变不成好
事。」

  那少女惊奇的抬起头来,暮色中只见到一双明亮的清澈眼神,她不明白何淼
儿为何这般情绪激烈,杨宗志瞥了那少女一眼,点头道:「好,我随你去。」

  何淼儿听得心头发紧,转身过来凝视住杨宗志,杨宗志对她使了个眼色,道:
「夜里风大天干,你们早些回去,着人看好了火炉和铁架,免得大风吹倒了铁架,
半夜失火。」

  何淼儿听得一呆,恍惚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杨宗志已随着那少女走回了逻些城,
转过了街角,人影已不可见。

  两人一前一后的行走在逻些城的青石板大街上,这逻些城看起来气势磅礴,
但是这里民众的生活可比洛都人单调得多了,一到了傍晚,这里的人家都是居门
紧闭,早早的便熄了草灯睡下,哪里像洛都的风光,此刻方是华灯初上,秀色半
闭的美好光景。洛水之滨,皇城之下,堙没了多少英雄豪杰的壮志心,也掬干了
多少才子文客的狼毫笔。

  天色还未黑尽,但是身边清冷,夜晚的风儿开始吹起,带些微微的凉意,那
少女只顾在前面低头引路,并不与杨宗志说话,两人走了一会,杨宗志突然问道:
「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那姑娘半转过身,艰难的说道:「我们……当然……是去公主那里。」

  那姑娘这句话一出来,顿时让杨宗志明白她方才为何一句话也不多说了,只
因她的南朝话说的实在是太过晦涩,每个词,每个字都好像挤牛奶一样的生硬挤
出来,而且发音异常的怪异,若不是仔细的听,逐字的联想,这么短短几个字也
无法听懂。

  杨宗志恍然道:「原来你还不懂说中原话,那……那你最开始邀请我去的那
一句,可说的很自然啊。」

  那少女想要表达,但是实在是知道的字词太少,她啊啊的叫了两声,不由着
急的两手乱舞,这吐蕃国的少女们身材都很窈窕,而且自幼便生活在歌舞的环境
中,因此她们经常用载歌载舞来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那姑娘无法用语言表达,只得用手轻轻捂住了嘴唇,然后脚步微转,另一个
手指点在了自己的耳朵上,耳朵上的手指一动,那嘴唇的上手指也跟着有韵律的
晃动,杨宗志看的半懂半不懂,也学着她的模样,将两只手分别指在自己的耳朵
和嘴巴上,猜测道:「你是说,有人将那句话告诉了你,然后你便学这那一句,
练习了很多次,是么?」

  那少女听得眼睛发亮,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杨宗志呵呵一笑,正要说是谁让
你练这一句的,只是话未出口,立即意兴索然的想起这少女是索紫儿身边的宫女,
教她说这句话的,自然也是索紫儿,一想起即刻就要见到索紫儿,杨宗志的心头
当真矛盾的很,但是他也知道,这是双方身份不同,立场自然也就不一致,人家
过去利用了他,也是责任使然,说不上怪与不怪的问题。

  杨宗志的笑容僵在脸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息住自己的心绪,他心头的
矛盾处就在于,他一面觉得索紫儿欺骗了自己,胸中非常难受,另一面又不得不
去与索紫儿虚与委蛇。

  那少女在前面黑黑的巷子口,哗啦一声拉开了个大门,这大门一开,显露出
里面别致的雅苑来,只见到这里布置得温馨而又自然,长亭绿草相间,长亭的尽
头便是个矮矮的房子,那里——正有红色的烛光透出。

  这里虽然布景雅致,但却是远离「布达拉宫」并不在皇宫之内,想来可能只
是个别院,乃是散心避暑之用,杨宗志平抑住自己纷乱的心情,随着那少女向内
走去,穿过长亭,来到小屋的门前,两人方一走近,便听见里面滴里咕噜的说话
声,接着一个轻媚的好听声音接过来道:「哎呀,都笨死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也说不好,你们都听好了,我再教一遍,驸——马——爷——万——福——金—
—安。」

  这话音一落,又有好几个不同的音调重复这句道:「呼——马——夜——万
——呼——金——安!」

  杨宗志一听,差点绝倒,只因这些学说南朝话的声音里面,有的低沉,有的
沙哑,有的清脆,而且就连语调也都完全不同,声音传出来怪怪的仿佛鹦鹉学舌,
多只鹦鹉凑在一起,热闹是热闹,但是同样吵杂的刺耳。

  索紫儿的轻媚嗓音透过烛光弥漫的窗户响起道:「噗嗤……难听死了,不过
……算了,时间这么紧,也难得你们都学出个模样来,蓝奇尔,我看……我看你
倒是说的不错,哼哼……你是当真觉得自己现在是个『公主』身份了,便能嫁给
我……我哥哥了么?」

  索紫儿这后半句仿佛说的漫不经心,她刚说话,便有个清脆的嗓音结结巴巴
的道:「公主……婢子……可不敢,婢子是什么身份,自己……自己还是清楚的,
今日大王说过的话,婢子……可一句都没听进去。」

  杨宗志恍惚间明白了,原来这所谓的蓝奇尔,只不过是索紫儿身边的一个小
小宫女,朔落王今日金殿赐婚,认了这蓝奇尔作为义女,一切都显得那么突兀,
别说是他自己,就算是吐蕃国的贵族们,看上去都是毫无心理准备,现在索紫儿
趁着这个空,正在教这些身边的宫女们说南朝话,杨宗志心头微微一动,却又赶
紧提醒自己道:「这些都是假的,是索紫儿作给你看的,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秀
凤那样的布局套子,你要是连钻两回,不说是其他人笑话,就算是你自己,恐怕
都没有脸面去见九泉下的爹娘了。」

  索紫儿听了蓝奇尔战战兢兢的回答,语气微有些得意的俏声道:「咯咯,我
谅你也不敢,罢了,就算你得了父王的承情,不过……咯咯,我也总有自己的办
法的。」

  杨宗志心头忽的烦躁起来了,内心深深的觉得自己在这里听着索紫儿带人演
戏,实在是没有意味的紧,不得已只能嗯哼的咳嗽了两声,里面人听到这句低沉
的咳嗽声,顿时慌作了一团,不一会,木屋的房门大开,温馨的烛火透了出来,
房门口盈盈的站立了一位娇媚的佳人,只见她娥眉淡扫,长长的黑发垂下,身着
一件南朝的艳红长裙,裙间横了一条飘带,从柔柔的腰间和两只素洁小手中穿过,
微风从外吹起,吹得飘带向后迎展,乍一见下,让人几乎怀疑自己看到了画中仙。

  杨宗志站在长亭尽处的树荫下,这里灯火照射不到,树荫垂下阴影,遮住了
他的脸庞和胸襟,只能看见衣服的一角,索紫儿眼神甫一接触黑夜,微微的产生
了一阵失明,直到她又欢快的跑近几步,凑近身来,才隐约看见杨宗志目光正直
射自己,那俊逸的脸上,也是毫无表情。

  索紫儿看清楚是杨宗志来了,心头蓦地一喜,露齿欢笑道:「哥哥,你总算
是来了哩。」

  她欢笑之间,便伸出自己的小手去捉杨宗志的大手,杨宗志只觉得一阵幽香
扑鼻而来,此刻索紫儿的面容上竟是如此鲜活动人,红唇白齿间,天蓝色的幽幽
星眸透射出海一般的深情凝望,他心头激烈的一跳,见到索紫儿来牵自己,又下
意识的向后一躲,避过了她迎面而来的小手,嗯的一声,转而从她身边穿了进去。

  入屋一看,瞧见屋内布置的更是朴素雅致,红毯竹窗,当中是一个矮几一般
的茶桌,此刻上面放了好几个盘子,盘口用竹帘盖住,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房间一看便知是小女儿家的闺房,处处都透着一丝南朝大户小姐家的气息,却
与近日所见吐蕃民居截然不同。

  索紫儿见杨宗志躲开自己,独自走了进去,目中微微一讶,只不过她转而又
开心的笑了起来,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而是跟上去引领着他来到茶桌之前,她屏
退众人,着人关好了木门,才娇笑着亲手将那些竹帘一道一道的打开。

  竹帘褪下,露出里面精致的美食来,细细一看,竟是前次在西蜀的时候尝到
过的那些吐蕃菜,想起那次索紫儿为了给自己露一番手艺,偷偷跑到山林深处去
挖野菜,结果回来中了瘴气,又感染了风寒,一直到很久之后,身子才算大好。

  明知自己此刻切记不可动容,但是杨宗志的眉头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索紫
儿曲着小腿坐在杨宗志的身边,荡起一阵诱人的香风,娇笑盈盈的道:「哥哥呀,
上次我作好了一顿吐蕃菜,你却是没吃几口便跑出去做事了,这次我不管,你定
要好好的尝尝我的手艺,为了这顿,我可是准备了好一会哩。」

  杨宗志表情木然,心头暗自冷笑道:「又来这一招么?正是因为过去这件事
情,自己才会开始注意索紫儿,觉得对她负疚良多,后来也不再躲避着她,而是
与她有说有笑,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真是傻得可笑!」

  索紫儿见杨宗志只是盯着菜肴看,却并不动一下筷子,不禁奇怪的凝视那几
盘菜,伸出洁白的小手逐个摸了摸,喃喃自语道:「怎么了?是……是这些菜凉
了么?咦……还好呀,我特意用盖子盖好了,等着你来哩。」

  杨宗志突然嘿嘿笑道:「我不饿……」

  索紫儿转过了娇魇,娇痴的对他眨了几下眼睛,才媚笑道:「原来是这样哩,
那好,我来陪你说会话好么?等你饿了之后,再来尝尝我的手艺。」

  她一边说话,一边伸出小手将每个竹帘盖子又仔细的盖好,看着一丝热气都
透不出来,才算作罢,小手动作出奇的温柔,仿佛尽心照顾自己丈夫的温柔小妻
子一般。

  索紫儿向杨宗志的身边斜斜的靠近了些,整个娇躯的上半身几乎都依在了杨
宗志的手臂上,才咯咯转颜道:「哥哥呀,你看看小院子怎么样,我自小以来,
可就一直住在这里的哩。」

  杨宗志随眼看过去,见到这里的确是女儿家的闺房,布置的甚为素雅,但是
却并不奢华,他一旦对索紫儿存了怀疑之心,便事事都依着最坏的打算来想,心
道:「她是公主,不住在宫殿里面,怎么可能从小就住在这个民居一般的普通房
子里,这房子就算修葺的还算不错,但是比起今日所见宏伟的布达拉宫,锦杯玉
食,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索紫儿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分毫也没注意到杨宗志此刻的神态变化,
继续娇痴的道:「我过去跟你说过一次,我……我小时候长得丑,是个没人喜欢
的丑丫头,所以……所以父王也不让我住在他的身边,而是……而是将我送到了
这个没人看管的小房子里来住,那个时候……只有大王兄偶尔会来看看我,直到
……直到很多年之后,父王有一次在城门边见到了我,他好像吃了很大一惊,才
……才派人来让我搬回去,可是……可是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哩,突然让
我搬回去,生活在冷冰冰的皇宫里,我可住不习惯,所以我……说什么也不答应,
父王拗不过我,最后只得依了我,却是又派了这么些宫女奴婢的一大堆,说是要
好好的照顾我呢。」

  索紫儿斜依着杨宗志窃窃私语,脸庞幸福的紧贴着他手臂上的衣衫,她说起
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面对这多年来不离不弃的屋舍,不由得感情外露,将自己那
些缅怀,伤感和依恋都透过细细软语传了出来,杨宗志静静的听她诉说,面色微
微的一愣,忍不住暗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继而又想:「她跟我说这些作甚么?」

  索紫儿呆呆的看着面前一闪一闪的火烛,嫩滑的声音幽幽又传入耳来,道:
「哎……说起来,我还真有些舍不得这里的一景一物,但是哥哥你曾经跟我说过
战国的故事,里面有一位叫孟轲的老先生,他对他的后人说,鱼我也想得到,熊
掌我也想得到,但是两者总要舍弃其一,那我就舍鱼而取熊掌了。我听了之后心
里就在想:嗯,……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可没有孟轲老先生那样的智
慧,但是……但是哥哥你说的故事道理总是不会错的,鱼我也想取得,熊掌我也
不想放过,做人未免便有些太过贪心,假设……假设两者取其一的话,我也……
我也会放掉鱼去取熊掌哩。」

  杨宗志微微点一下头,想起自己在来吐蕃的路上曾经给索紫儿说起过很多战
国的故事,里面有文有武,不下数十个之多,可是她却偏偏记住了这一个,他心
头暗自一闪,想道:「是了,她方才说小时候缺人照顾,自己孤单的生活在这小
房子里,只有……只有忽日列才会偶尔过来看看她,那么这样想来,她自然是将
忽日列当作了一生的熊掌,百般维护,而将其余一切都看做了鱼,包括她的父王,
哈克钦在内,她都愿意舍弃!」

  索紫儿说完了话,便闭上秀丽的蓝色眼眸,靠在杨宗志身上微微冥想了一阵,
耳朵紧紧贴在杨宗志的手臂上,那手臂上传来一阵温温的热度,索紫儿心头一甜,
忽而睁开双眼,抬头仰望杨宗志的脸庞,娇笑道:「我自己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
多,可也忘记哥哥你还没有吃饭哩,好了,你现在……可饿了么?」

  杨宗志想清楚她的行事为人,心中恍惚的一亮,暗自叹了口气,微笑道:
「我不饿,小公主,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说完了话,便欲转身站起,索紫儿美好的身子都娇羞无力的靠在他身上,
他身子一动,索紫儿自然也是坐不安稳。

  索紫儿目中惊奇的一闪,惴惴不安的道:「哥哥,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你……你为什么要叫我小公主?」

  杨宗志轻笑道:「我叫的有什么错么?」

  索紫儿紧紧的凝视杨宗志的面容,那面容是如此让自己魂牵梦绕,此刻这面
容上挂了淡淡的微笑,只是这微笑让她心头煞是惶恐害怕,感到这笑容的主人距
离自己愈发飘渺幽远,她颤抖着红唇道:「哥哥,你是生我的气了么?嗯……」

  索紫儿颦眉细想一下,又恍然大悟的娇滴滴道:「是了,你是气我昨夜没有
跟你回去是么?好哥哥呀,昨夜紫儿可是有些重要的话儿要对父王去说哩,不过
……现在这一切都不要紧了,我以后……自是对你寸步不离哩。」

  杨宗志本是强行抑制住心头的失望和难受,索紫儿她有所取舍也不打紧,可
为什么她却要来欺骗自己,要来谋了两万大军的安危性命,他嘴角的微笑瞬间变
成了丝丝冷笑,嗤声道:「嘿嘿,你还要跟着我作甚么?我知道了,你是要……
跟着我,好回我的大营见机行事的,对吧?」……

  感谢封推,感谢支持,无以为报!……

            正文第298章取舍之一

  索紫儿尚未意会过来此刻杨宗志已转了颜色,她听见杨宗志口中嘿嘿有声,
便只当他气还未平,不由得温婉的道:「哥哥你要是回大营去,我……我自然也
是跟了你回去的,我过去说过的哩,这一辈子你说什么,我便作甚么,这句誓言
我可永远也忘不了。」

  「我说什么,你便作甚么?」

  杨宗志不禁气极而笑,若不是今日牛再春与马其英为了寻找葡萄美酒,闯进
了无人的小巷,无意间听到她与忽日列的人对话,自己险些便要让她这楚楚可怜,
娇婉依人的模样给骗的惨了,现下她依然拿了这套说辞来哄骗自己,莫不是当自
己是个傻子么?

  杨宗志本来暗自下定决心,要与索紫儿周旋一阵,旁敲侧击的打探他们的计
谋,此刻听了索紫儿深情款款的说话,不由气得冲口道:「我有叫过你去你给忽
日列卖命么?我有……我有叫你去将我们大军中的定议都通告给忽日列么?嘿嘿
……我还有叫你去出卖你的父王么?我说什么,你便作甚么,原来你就是这么听
我的话的,好啊!很好!」

  杨宗志说话间,双拳紧紧握住,两眼怒视索紫儿,见她每听见自己说一句话,
便脸色苍白一分,他心头隐隐有些快意涌起,却又霎时后悔的自责,暗想:「不
是想好了要与她虚与委蛇么?怎么……怎么都说出来了?哎……我总是作不到好
像爹爹那般的沉稳有度,这事要是换做爹爹的话,他定会不动声色,绝不会好像
我这般冲动无忌,骂是骂的快意了,可是……这后面的事情也愈发的难办……」

  索紫儿娇躯一阵失神的颤抖,惶恐害怕的清泪盈盈,惊声道:「怎么……怎
么你都知道了?」

  她看着杨宗志横眉冷对自己太的模样,这幅模样她过去可从未瞧见过,甚至
是他怒打自己翘臀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般绝情罔顾的神色,索紫儿心头哀哀的
酸楚,慌张的小手便来捉杨宗志的大手。

  杨宗志向后猛的一躲,趁势从茶桌旁站立起来,定了下气息,颓然道:「罢
了,我既然城府不够,跟你都说出来了,索性便跟你讲个清楚,你要谋取你父王
的王位,离开这破木屋去作你尊贵荣耀的王妹,我自然管你不到,但是你要谋我
两万大军的性命,献给你的大王兄,我可一定不会让你如愿……」

  索紫儿一听,俏脸顿时失色的更加厉害,慌忙摇着小手,娇躯颤抖着道:
「哥哥呀,你……你听我跟你说清楚,事情……事情可不是这样的哩。」

  杨宗志皱起眉头,斜睨着她,嘿的一声,自嘲的道:「还要再来骗我么?我
真的有这么傻么?」

  索紫儿想要靠近杨宗志,但是杨宗志始终与她保持着一臂的距离,索紫儿见
状胡乱的摇着自己的小脑袋,两鬓的长发随风飘起,两行清泪也滑过腮边,四下
滚落了下来,她急切间浑然不知该如何分说,才能熄下杨宗志的怒火,只敢娇声
讷讷的道:「好哥哥啊,紫儿做错了事情,惹了你生气,紫儿错了好么?你……
你别生我的气啦,要么……呜呜……要么你来打紫儿的屁股,只要你消了气,听
紫儿把话说完,你就是要打要骂,紫儿也绝无怨言的哩。」

  她说话间,赶紧微微俯下上身,艳红的长裙向后一摆,整个娇躯趴伏在矮小
的茶桌之上,挺翘无双的香臀儿,却是高高的向后翘起,臀儿一扭,显露出裙下
洁白修长的美腿,径自凑到了杨宗志的手边,小嘴中依然是呜呜的轻咽不止,两
行珠泪挂在腮边唇角,但是小脸却又有羞红暗自涌起,看着既是楚楚动人,又是
凄婉可怜,让人心头不禁都软了一下。

  杨宗志失神的凝视面前那浑圆的秀美双臀,美臀之下便是盈盈扭摆的细腰,
腰间缠绕着粉红丝带,此刻幽幽草灯照射下,竟是好一幅淫靡香艳的场景,想起
自己曾经在这天下罕有的香臀儿上肆虐过了好几回,而且自己十岁之前便结识了
这美臀儿的主人,与她发生了那般奇异的缘分。

  杨宗志定了定神,微微叹了口气,暗自觉得自己这般责怪索紫儿也有些过分,
自己昂昂七尺之躯,偏要去找一个小女子算账,最后就算赢了又有什么快意可言,
他意兴索然的叹口气,宁息轻声道:「罢了,我再来打你还有什么意味,今日你
在忽日列面前为我们求情,让他放过我们南朝来的所有人,也许是你良心未泯,
我也不知是该怪你,还是该谢你了,哎……咱们后会有期吧。」

  杨宗志说完了话,径自转过了身,推开木屋的小门,走了出去,索紫儿摆好
了受打的姿势,便微微闭住天蓝色的星眸,等着杨宗志的手掌好像上次在竹林边
一般,痛快淋漓的打下来,只是她等了好一阵,身后竟是毫无声息的,直到杨宗
志说了一句绝情话,便转身自顾的走了,索紫儿心头张惶的惊惧不已,猛地从茶
桌边立起身子,转回头来急急的找寻,却只见到两扇漆黑的木屋咿的一声合在了
一起。

  身边灯火如豆,方才檀郎在侧,这如常的灯火也曾显得那么的温馨甜蜜,孕
育生机,此刻时日一转,这孤灯却又瞧起来如此无依无靠,大门合上,带起一阵
微风,孤灯便摇摇欲坠的乱晃,索紫儿的心儿霎时沉到了谷底,轻轻嗫嚅唤道:
「哥哥……」

  两串绝望的泪珠油然间滴落在茶桌边。……

  一出大门,空气骤然一冷,不自觉天空已是星光密布,高原接近苍穹,星光
便看着更加旖旎透彻,杨宗志胸中气怒未平,快步出了逻些城,来到山坡驻扎的
营地前,时辰已过夜班,他还没走进大营,何淼儿便抢了出来,捉住杨宗志仔细
的看,直到看见杨宗志分毫无差的,才是轻轻吁了口气,后怕的道:「那……那
小妖女有没有将你怎么样?」

  杨宗志摇了摇头,对她强自笑了笑,便无言的径直走进大营中,时日已晚,
气候又冷,大军除了安排巡夜岗哨,其余人早已歇息去了,使得大营中仿佛死一
般的沉寂。杨宗志走入自己的大帐,见到将军座前依然还有灯光,此刻那里正有
一个明媚的少女,一手支颐,一手掌着红烛,仔细看着桌上的一幅地图发呆,她
身后披了一件大大的天蓝色戎装,却是自己的随军衣服。

  杨宗志心头柔柔的一暖,看着婉儿凑在烛火边的模样,暗道:这一路领军以
来,自己很多细碎的军务都被婉儿偷偷代劳了,她身子柔弱,操心却一点也不少,
此刻大家都已经睡下了,她却还要帮我运筹帷幄,当真是苦了她了。

  杨宗志悄无声息的走近秦玉婉,走到她的背后,伸手抚了抚她柔顺的长发,
秦玉婉微微的一惊,转身过来看清楚,才甜笑道:「九哥哥,你回来啦!」

  杨宗志嗯的一声,便在她身侧宽宽的将军座上坐了下来,秦玉婉收起手中的
地图,轻轻挤入他的怀中,耳听着杨宗志悄无声响的孤坐,不由脆声微讶道:
「九哥哥,你怎么了?」

  杨宗志不想因为索紫儿的事情分她的神,便摇头强笑道:「没什么事,婉儿,
这么夜了你怎么还不去睡,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秦玉婉目光一柔,紧了紧身后披着的外衣,俏声道:「九哥哥,你是不是在
担心忽日列会卷土重来?」

  杨宗志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秦玉婉又将手中的地图展开,柔声道:「其实
咱们现在驻军在山坡道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至少咱们截住了逻些城通往
山下的所有要道……忽日列此次要么不来,若是再来定是作好了持久的准备,他
上次吃了粮草不济的大亏,这次一定千方百计的避免,所以他会花费时日来筹集
粮草,然后屯兵于金顶之下,徐徐图进,咱们若是驻守在逻些城内,筹集粮草和
兵器,便要尽数依靠逻些城内的吐蕃人,他们对我们猜忌不轻,到时候给我们办
起来便不会尽心尽力,现在我们驻扎在山道上,一切都可亲力亲为,不用看着别
人的脸色行事,多准备一些军需物资,这持久仗打起来便多一分把握。」

  杨宗志嗯的点了点头,轻笑道:「好婉儿,你想的和我原本想的也是一模一
样,你自小聪明过人,心思敏捷,看人又看的甚准,可是……今日我回来的时候,
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对自己的判断多了些疑问。」

  秦玉婉一听,顿时便来了兴致,急切的笑道:「是么?那我可又要与你比一
比了,你快说说,到底今日发生了什么事么?」

  杨宗志沉寂了一下,突然问道:「婉儿,你……你觉得索紫儿这个人如何?」

  秦玉婉听得一愣,恍惚的道:「紫儿妹妹么?……她对你情深一片,芳心暗
许,只怕小心思里面只装下了你这一个坏家伙,再也装不下其余的半点东西了呢,
咦……九哥哥,你为何要这么问?」

  杨宗志摇头苦笑道:「好婉儿,只怕这一次便是你这个女诸葛也看错了人呢,
我们都上了这索紫儿的当……」

  他说到这里,便将今日下午以来发生的一切简单的说了一遍,再道:「我原
本也是以为忽日列会首先去囤积粮草,然后围山佯攻,耗费金顶上的军需物资,
到了金顶上粮尽的时分,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顺利拿下,可是今日发生了索紫
儿这场变数,我却又隐约觉得,忽日列仿佛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急切才对,他似乎
急着要赶回到金顶来,不然可不会这般催促着索紫儿来帮他谋事。」

  秦玉婉凝住眼眸,听杨宗志将整件事情说完,然后微微眯住双眼,细细的思
量的良久,才吁气道:「九哥哥,我只是冷眼旁观,我看那索紫儿对你倒不像是
虚情假意,那日你有危险的时候,她和我们一道站在逻些城下的山涧上远观,她
那忧急担心,恨不得立时冲下山去的模样尽是发自内心,绝不是故意做作出来的
呢,也许……也许她也有着自己的苦衷,也说不定。」

  她说到这里,娇躯微微的轻轻摇晃了下,双眼闭住,小手下意识撑了撑自己
的小脑袋,俏脸上疲色尽显,杨宗志看的好一阵心疼,凝声道:「婉儿,你快去
歇息了罢,这些军务也不急在一时半刻,况且我现在回来了,这些份内的事情,
自然都交给我才好,你看看你,脸色比过去又白了许多。」

  秦玉婉歉然的朝杨宗志露齿一笑,才盈盈的站起身来,羞赫的道:「不知怎
了,这几日总感觉疲乏的紧,许是呆在高原上久了,生了不适应的反应。」

  杨宗志皱眉心道:「滇南的地形也是高原,虽说高不及吐蕃,但是婉儿自小
便生活在滇南,绝不会比一般来自平原的普通军士反应更剧烈才对。」

  他舒缓眉头,将秦玉婉手中的地图一把抢了过来,然后推着她走进了大帐深
处,直看到她当真歇下了才算作罢。

  杨宗志手中拿着地图,缓缓踱回将军座前,座前的桌面上红烛冥然,露出的
灯芯变长,烛光便一闪一闪的不定,他凑手将地图横放在桌面上,想要去拨散灯
芯,恍惚间看到红烛下压了一张白纸,他心头微微有些惊奇,便从红烛下取出白
纸,发觉这白纸不大,只是小小的一块。

  杨宗志用右手捏住一角,展手放置在红烛旁,凑头看过去,见到白纸上写着
四个大字:「切勿饮水!」

  这四个大字遒劲有力,笔锋甚为犀利,但是绝不是身边的筠儿,婉儿或者何
淼儿手书,杨宗志不明白这张白纸为何要压在自己的案头,口中默默的念了几遍:
「切勿饮水……切勿饮水……」

  他心想:这白纸不知是谁写的,为何……为何要放在自己的案头上。正想到
这里,杨宗志的瞳孔突然一阵收缩,恍惚的明白过来道:「莫不是……莫不是忽
日列让索紫儿在大军的饮水中作下手脚,好让大军失了抵抗,好方便他大军疾速
攻下逻些城?」……

  周末了,争取能多更一点,希望晚上还能写出来一章!

            正文第299章取舍之二

  翌日一早,杨宗志还未起床,帐外便有人来唤,下面的军士传话道营外有人
求见,杨宗志披好衣服出来一看,见到一个身着胡裙的少女站在营外,两只小手
捏在一起,焦急的来回踱步。

  今日天气大异昨日,昨日还是阳光明媚,夏日炎炎,今日天色一转,却又起
了大风,狂风刮过帐外招展的旌旗,猎猎作响,高原上黄黄的尘土被风卷起,逐
渐漫上天空,起了一阵阴霾的乌瘴。

  杨宗志走过去问道:「有什么事?」

  那少女听到身后的呼唤,急急的转回身来,杨宗志看得仔细,奇怪的道:
「怎么是你?」

  那少女转回了身,只见到一副清丽红润的秀脸,眼眸大而黝黑,长发自中分
下,垂落两鬓,伴在细腰边,风声一过,尽数飘洒在杨宗志的身前,正是那昨日
轻歌妙舞的蓝奇尔,蓝奇尔凑近几步,低声柔弱道:「驸……大人,蓝奇尔求你
救救命!」

  这蓝奇尔学说中原话也并不久,虽然她比一般的宫女侍从聪颖的多,但是此
刻说起话来依然语调生硬,怪异之极,杨宗志皱着眉头道:「谁要害你,你怎么
跑来找我?」

  他说了一半,恍惚想起昨夜索紫儿气恨的威胁蓝奇尔的事情,再问道:「是
索紫儿要害你么?」

  蓝奇尔慌张的摇着小手道:四「可不是我,可不是我,是公主,我家公主被
人给捉走了。」

  蓝奇尔心急之下,语气竟然出奇的平顺,一口气说完,杨宗志心头微微惊讶,
接口道:「是谁捉走了索紫儿,你亲眼见到的么?」

  蓝奇尔抿住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再道:「今早来了好些个黑衣人,他们
闯进了公主的小院子,手里拿着弯刀,二话不说便将公主带走了,我们那里全是
些柔弱的女子,没有一个男子护卫,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公主被人带了出去。」

  「黑衣人?」

  杨宗志缓缓踱了两步,脑海里闪现出襄州城外的瀑布边,自己智斗五个黑衣
人,那些黑衣人自己想来应当是忽日列的手下,只是后来事发变故,自己最初的
设想尽数都被推翻了,现在黑衣人又再次出现,难道……难道黑衣人也并不是忽
日列派来的?

  杨宗志心头蓦地急了一下,正要唤过蓝奇尔一道去看看,只是走了一步,突
然又转回头来,盯着蓝奇尔道:「你……你为什么会来找我,而不是去找哈克钦
或者蒙泰羁勒老将军?」

  蓝奇尔见到杨宗志举步就走,面露狂喜之色,待得见到他又转回头来,只得
垂眉忧虑的回答道:「大人,公主自小便生活在宫外,与宫内的人没有什么交道,
她……她从来只有你这一个朋友的。」

  杨宗志哼的一声,闪着眼眸道:「只有我一个朋友?这话是谁教你的,是…
…是索紫儿么?」

  蓝奇尔慌忙的摇头道:「是真的呢,大人,蓝奇尔敢用性命担保……」

  她一边说话,一边双手合十,默默念道:「大慈大悲的佛祖在上,蓝奇尔对
天起誓,若是有半句假话,便让……便让蓝奇尔下辈子投胎作个魔鬼,永世不得
轮回。」

  吐蕃人都笃信佛教,佛祖在他们的内心至高至上,佛教讲究因果循环,报应
不爽,所谓种因得因,种果得果,一切全是前生注定,因此蓝奇尔这句极重的誓
言发出,便代表着吐蕃人的生死毒咒一般,万万不敢违拗。杨宗志盯着蓝奇尔看
了一会,见她一头长发翻飞,双手虔诚的合在胸前,心头不由微微一软,道:
「好吧,你……我们这就去找找看。」

  他们二人出营不远,杨宗志又犹豫的道:「我没见过今早来的黑衣人,可不
知道他们会把索紫儿带到那里去的。」

  蓝奇尔迅速接过来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们今天带走公主之后,我
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看到他们把公主带到了城外不远的荒坡上。」

  蓝奇尔一边说话,一边用手向西边指了指,杨宗志放目看去,见到那边尽是
荒山深谷,地形复杂的紧,从这里一路看过去,却是层层叠叠,看不太透彻。

  两人又向那个方向走了好一会,杨宗志背着手走在蓝奇尔的背后,他想着黑
衣人的来意,身份不知是不是忽日列的手下,正在此时,杨宗志突然止住脚步,
在后面唤道:「蓝奇尔姑娘,请等一等。」

  蓝奇尔停住脚步,奇怪的转回头来看着杨宗志,见到他轻轻笑道:「请问蓝
奇尔姑娘,你家里现在还剩下些什么人?」

  蓝奇尔听得茫然一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家里早就没有……其他人
了,现在只剩下……我自己,我跟了公主,便是……便是公主的人。」

  杨宗志摇头笑道:「蓝奇尔姑娘,你的中原话毕竟说的还是不太好。」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但是你方才回答我的那几句话却又说
的太顺,我心头便有些疑问,那几句话你若不是练习了好久,也能说的这么流利
的么?」

  蓝奇尔听得一窒,红色更是印红的发赫,咬牙强自道:「大人……你说什么,
蓝奇尔听……听不懂。」

  杨宗志沉下脸庞,顿声道:「蓝奇尔姑娘,是不是索紫儿教你这么来找我的?
我猜的没错的话,她之所以派你来,是因为你的中原话在那些宫女侍从里面,是
说的最好的一个,若是其他的人来,只怕这么复杂的一件事情根本就分说不清楚,
嗯……昨日来的那位小姑娘,跟我只能说清楚一句话,其他的问话,她便只能用
歌舞来回答,比起蓝奇尔你,可就差得远了。」

  蓝奇尔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杨宗志逼近过去,闪烁着眼眸道:「索紫儿她
派你过来哄骗我,是要作甚么?是不是……是不是让土伦佬设了个圈套让我钻进
去。」

  他话一说完,心头也是郁郁的一沉,暗自心道:看来是昨夜说穿了话,今日
便要来硬的了。他心底深处毕竟不想与索紫儿为敌,甚至昨夜秦玉婉说起索紫儿,
口中对她甚为维护,杨宗志心底还有些暗自的欣喜,可是眼前事实俱在,他一时
不知道自己该是恼怒还是失望难过。

  蓝奇尔受不住杨宗志的逼迫,害怕的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公主她
……公主她……」

  杨宗志咬牙催问道:「她什么?」

  蓝奇尔眼神骨碌碌的转动,几次话到嘴边,却又生生的咽了回去,杨宗志斜
眼看个分明,又哼道:「罢了,你不说出来,我也不逼你,但让我去见她,那是
想也休想!」

  他说话间,便转回了身子。

  蓝奇尔哎呀一声哭了出来,在他身后大声抽泣喊道:「公主她……只是想要
见一见你,但是她又怕你生了她的气不肯去见她,所以……所以才会找人假扮黑
衣人,把她捉住了。」

  杨宗志微微一愣,回过头来,喃喃的道:「这是……这是什么道理?」

  蓝奇尔哭道:「公主她对我们说,上次你也曾是生了她的气,狠狠的打了她
一顿屁……屁股,然后自己就生气的走了,后来公主偷偷的跑出去,被一群黑衣
人给捉走了,你又无比担心的去寻找她,拼着性命在那些黑衣人手上将她救了出
来,她心里开心的紧了,总是说这是她一辈子最最甜蜜浪漫的时光,后来你也对
她越来越好……昨天你又生了她的气,自己走了,她孤苦无依的,唯一能想到的
办法便是……便是再找一些人来假扮黑衣人,让你再去救她,她说……她说也许
只有这样,你才会原谅她,不会不要了她,她才能回到你的身边来。」

  蓝奇尔这段话说的时而流利,时而断断续续,显然其中转述的一部分,她不
知听索紫儿说起过多少遍,暗暗记在了心底,其余需要她自己组织的话语,便说
的并不流畅。杨宗志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心底浮现出自己夤夜去追索紫儿的场
面,当时险象环生,两人共度难关,可谓经历生死,但是现在……

  杨宗志叹息道:「她又何必作这些事情,咱们话不投机,即便是再见面,也
直如不见。」

  蓝奇尔慌张的拉住杨宗志,摇头道:「大人,你昨天走了之后,公主她……
哭了一整夜,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你身上,对自己……对自己一点都不心疼爱
惜,大人,你若再不去见公主,只怕她……只怕她就快要没命了。」

  杨宗志耳中听着蓝奇尔的说话,脑海中想起昨夜婉儿说道:「我看索紫儿对
你绝不是虚情假意,她的小心思里面只怕就装着九哥哥你一个人,其余的什么都
装不下了……」

  他心头不禁有些迷茫的动摇,仿佛山石颤巍巍的晃动,蓝奇尔抬头见他皱着
眉头,举棋不定,又道:「大人,就算蓝奇尔求求你了……昨日,大王自作主张
的要将蓝奇尔许配给你,蓝奇尔回来的时候……还有些偷偷的暗喜,现下里……
蓝奇尔知道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你,因为……蓝奇尔可作不到好像公主这般的痴心
痴情。」

  杨宗志叹气道:「罢了,我便跟你去看看吧。」

  蓝奇尔听得大喜,生怕他改了主意,急切间拉住他跑进了山谷中。……

  山坡上风声更劲,但是一旦拐过了山谷中,大风被土石所阻,便吹不进来,
一旦得些缝隙灌进来,也是细细的微风,在地上盘旋划个弯,便也渐渐消弭了下
去。

  杨宗志随着蓝奇尔来到山谷尽头,见到不远处的山崖边果然立了好几个人,
其中四五个蒙面的黑衣大汉,中间胁住了一个清瘦的身影,天色微微阴沉,那些
人正翘首以盼的等在山崖边,一见到杨宗志与蓝奇尔走过来,顿时急切的摆好了
架势。

  其中一个大汉左手扶在索紫儿的腋下,右手兀自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回
头警惕的盯了杨宗志一眼,突然高声叫道:「喂!你们是作甚么的?……千万…
…千万不要过来,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他说着变味的南朝话,口中吞吞吐吐,显然说不流利。

  杨宗志一看,那大汉倒是作的像足十分,眼神中刻意扮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
样,他暗自想笑,只是抬眼又看了索紫儿一下,却又笑不出来了。索紫儿一身白
衣小裙,微风卷起,刮得她衣炔翻飞,远远来看,只觉得是好一副飘飘欲仙的出
尘仙子模样,但是仔细看过去,只见到她脸色苍白,比起身上的白衣还要失色,
眼眶红红的,两只天蓝色的秀丽眼眸此刻却是可怜兮兮的紧盯着自己,眼神中尽
是讨饶讨好的媚光传来。

  那几个黑衣大汉见杨宗志对他们仿佛置若罔闻,而是径直的走向自己的身边
来,紧张的一提手中弯刀,又呵斥道:「喂……再过来一步,我便……我便真不
客气了。」

  他手中弯刀向索紫儿脖颈间一横,作势便要砍下。

  蓝奇尔着急的在杨宗志身后频频使眼色,可是现下场中的人所有目光都集中
在杨宗志的神色,自是没人去注意她的怪异,杨宗志又走了几步,来到与他们伸
手可及的地方,才是站定,仔细的盯着索紫儿看了好几眼,方是淡淡的道:「你
不是要砍下去么?那好,我便等着,你砍完了之后,我再与你说话。」

  那黑衣大汉显然没有料到杨宗志口中迸出了这句绝情话来,非但是他,就算
是索紫儿,也是听得花容失色,哇的一声便大哭了出来,娇躯颤巍巍的道:「你
……你为什么这么绝情?你……你为什么要这般的对我,我……我真是要难过死
了哩。」

  索紫儿这一哭,那群大汉们顿时慌乱了手脚,个个手举弯刀,讷讷的放在空
中,放下也不是,举起更不是,神色十足的尴尬,蓝奇尔在身后看得分明,赶紧
跑几步,冲到了他们身边,挥手对他们说了几句吐蕃语,那些汉子们一听,才蒙
头蒙脑的收起弯刀,朝着索紫儿拜礼,与蓝奇尔一道跑出了山谷。

  山风弥漫,眼前便是高高的山崖,这里的山崖不像滇南的一般,垂直笔直的
落下,山崖边尽是怪石耸立,这里的山崖却是一道长长的山坡,山坡斜下去一路
尽是平坦的黄土,蜿蜿蜒蜒仿佛看不到头。

  杨宗志暗自叹息一声,看着眼前的索紫儿双手紧紧的捂住白皙的俏脸,浑身
乱颤的哭个不停,妙媚的身影仿佛印入了远远的天际,他沉吟道:「早知今日,
又……又何必当初。」

  他自想自己既然已经与索紫儿撕破了脸皮,此刻再见,当真是无话好说,虽
然过去时日漫起过美好的回忆,但回忆就是回忆,却也总是会被血淋淋的现实刺
的体无完肤。

  他说过了,便转回头去,作势要出谷而去,索紫儿在身后突然娇叱道:「站
住,你……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便……我便跳下崖去!」……

  幸不辱使命!

            正文第300章取舍之三

  杨宗志听得身体一僵,缓缓转回身来,目视索紫儿,见她眼神中尽是绝望恐
惧的颜色,仿佛自己当真再向前跨一步,立时便会转身投崖自尽。杨宗志微微有
些迷茫,心内还有些隐隐的疼痛,分不清楚索紫儿这一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他今日被蓝奇尔唤出大营,虽然听了蓝奇尔的交代,心头软了软,但同时另
一个声音也在耳边响起道:「哼,这丫头又在骗人。」

  因此这刻索紫儿说她要坠崖,杨宗志也是将信将疑,只因索紫儿过去骗他太
多,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便是这个道理。

  索紫儿方才听见杨宗志毫无怜惜的让黑衣人放手伤害自己,与上次他拼了自
己性命来保护自己,全然是两幅不同的样子,她看到杨宗志头也不回离去的模样,
只觉得心头的绝望已经到了极限。

  直到杨宗志稍稍停下脚步,索紫儿才是感到一丝的希冀,娇怯的唤求道:
「哥哥啊,你真的这么讨厌紫儿了么?紫儿当真怎么做,都挽不回你立志离去的
心了么?」

  杨宗志摇头道:「你有很多事情,我其实都不明白,就好像你小时候从不生
活在皇宫里面,而是住在一个简陋的民居中,你拼了性命,也要去帮助你大王兄,
却是背叛了你的父王,其实这些都不打紧,你有你自己的秘密,若是不愿意说出
来,也属人之常情,但是……你为什么要来骗我,要来害我手下兄弟的性命……」

  杨宗志说到最后,已经声色房转厉,索紫儿却是小脸煞白的抢话道:「没有
哩,哥哥,紫儿……紫儿从来没有骗过你,也没有……也没有……」

  她说到也没有要害你手下兄弟的性命,却是想起了土伦佬的吩咐,讷讷的有
些接不下去。

  杨宗志哼的一声,沉怒的再道:「怎么了,说不下去了么?你究竟还要骗我
到几时?」

  索紫儿咿呀一声,蒙着脸蛋哭泣道:「哥哥啊,我真没有骗过你的,紫儿可
以对天起誓的。」

  杨宗志心想:方才那蓝奇尔也是对天起誓绝无假话,可是事到临头,却是假
话连篇,叫我还能怎么相信?

  索紫儿咬住细碎的玉齿,宛若下定决心一般,坚决的道:「其实……其实这
都是因为……因为……父王他要将我嫁给多勒克!」

  索紫儿瞧着杨宗志眼神闪烁不停,仿佛对着自己是一点信任也没有了,不由
得哀伤心死的摇着螓首道:「哥哥啊,紫儿原本天真的以为,天下间鱼和熊掌不
可兼得时,人总是能够选择熊掌而舍弃鱼,现下里紫儿才算知道,有时候就算是
这样的一个简单的取舍,也是难以做到的哩。」

  索紫儿越说越是悲伤,面色却是缓缓的沉了下来,伸出小手轻轻抹去自己双
颊边的泪珠,又轻咽道:「紫儿舍弃了身边的一切,只想……只想能够和你在一
起,但是哥哥你现在也不要了我,紫儿独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索紫儿说到这里,嘴角柔柔的朝杨宗志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凄婉,仿佛午夜
晃眼即过的昙花般,随着清泪渐渐淡去。

  她放目向杨宗志仔细看来,目中隐约透射出依恋,不舍,伤感等各种神情,
仿佛要用尽全力将杨宗志记在心底,然后摇一摇娇躯,竟是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
了高高的山崖。

  杨宗志乍一看到索紫儿的神态,虽然嘴上不说话,但是心底却是更加动摇,
再听到她说:「舍弃了一切只想能够和你在一起。」

  话中分明是将自己比作了熊掌,而将其他人都比作了鱼。

  他凝视着索紫儿那决绝的微笑,心头猛地暗叫:「不好!」

  下一时刻,他只见到眼前白衣一翻,索紫儿便投身跃下了山崖。

  杨宗志慌忙伸手一拉,只拉到一个滑滑的衣角,他心头自责之下,想也不多
想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便随着索紫儿一道跳下了长长的山崖,一落下去,便是
长长的土石山坡,杨宗志沉了一沉身子,用手用力向前一探,隐约抓住了一个柔
嫩的手腕,便紧紧的握住,将索紫儿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两人顺着山道疾速的向下滚去,滚了好半天,速度一点也没慢下来,身边的
黄土铺天盖地的卷了上来,将两人卷入土层中,又灌入两人的眼角口鼻,山道陡
峭,一眼望不到尽头,杨宗志深深的知道,若是这样一直滚下去,两人就算没有
摔死,也会被黄土淹没在厚厚的土层中,憋气而死。

  他用力的紧了紧怀中索紫儿的脑袋,将她依入自己的怀内,尽力让她少受到
黄土的冲击,继而猛吸一口气,伸手用力向下一拍,他此刻内力恢复,一拍之下,
力透出来将脚下的黄土拍的四散飞扬,但是黄土无形无质,汇聚在一起便是土坡,
但是一旦分散开便是灰沙,人的掌力虽强,却碰不到受力的对手,也便没了作用。

  杨宗志心知如此下去,两人定是难以避免葬身黄土的噩运,因此他再吸一口
气,却是一把抓住怀中的索紫儿,用力的向上抛去,索紫儿得他大力一灌,娇躯
硬生生的止住了下坠的势头,只是相反的,杨宗志却是坠落的愈急,身子轰的一
声,便被埋入了黄沙之中,再也见不到人影。

  索紫儿斜坐在山道黄土之上,撑住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大股大股的黄
沙,吐了几口,却又急急的向下看去,一望之下,却是差点晕厥了过去,下面黄
沙一过,便即恢复如常,仿佛方才巨大的风沙从未刮起来一般,此刻这山谷如同
死一般凄冷沉寂,她甚至都可以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震得耳鼓都有些嗡嗡的
发鸣。

  索紫儿清楚的感觉到刚刚杨宗志将自己护在温暖的怀中,一切就好像上次瀑
布边一样,他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维护住自己不伤一根毫毛,她大哭一声,
又急急的向山道下跑去,找到杨宗志方才埋沙的附近,没命的用手刨了起来。

  面前的土沙看着是如此的平整,若是乍到此地,只以为这里本就是一片平地,
浑然不会察觉片刻之前,这里曾埋进了一个人下去,而这个人……对自己来说,
便是生命中的全部。索紫儿的小脑袋已经是空白一片,小手拼命向下刨沙,黄沙
虽细,但是连在一起便好像带刃的刀子,割在她滑腻的小手上。

  那小手此刻布满鲜血,从手指尖和手腕处都流了出来,但是索紫儿此刻一无
所觉,更是发了疯一般的向下猛刨,手下的沙子本是无形之体,刨过了之后,眼
前出现一个大坑,但是身子一动,四周的沙子便有重新汇聚起来,将方才的大坑
尽数的掩埋了住。

  索紫儿便这样刨了埋,埋了刨,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突然身前的沙子微
微一动,从里面噗嗤一声弹出了个身影,索紫儿定睛看过去,见到那人出来,全
身上下灰头土脸,没有半点完整的地方,只是在弯腰剧烈的喘气,但是黄沙随着
身体落下,渐渐显露出那人的面貌,只见他相貌俊逸,英眉出众,刀削刻画,但
此刻眉毛上和鼻头都挂满了细沙,看着又十足的狼狈,让人想要发笑。

  索紫儿噗嗤一声娇笑了起来,接着又哇的一声大哭,冲着那个身影扑了过去,
扑进他的怀中,小手没命的打在他的胸口,娇哭道:「你吓死我哩……你吓死我
哩,我……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一步了,哥哥你不要再赶紫儿走了,紫儿一辈子都
不要和你分开!好不好?」

  杨宗志急急的喘了几口气,方才他被埋在黄沙之下,身边四周的挤满了沙土,
只觉得自己胸口被压抑的火烧难受,他用力的四下乱撑,但是沙子一旦合住,便
仿佛一张大网一般找不到破口,他用尽了平生气力,也是撑不开半点缝隙,胸口
的浊气渐渐不够,他的意识也开始有些迷糊,迷迷茫茫的恍惚看见爹娘的影子,
爹爹看着自己,痛惜的道:「志儿,你……做事总是这样不计后果,你何时才能
真正的稳重下来,爹爹……哎,爹爹对你当真好生失望!」

  娘亲也缓缓走了过来,伸手抚摸自己的面颊,流泪道:「志儿啊,你莫要怪
你爹爹,他是……他是气恨你总是不爱惜自己,你这个样子,爹娘就算在九泉之
下,又……又怎么走的安心,又……又怎么放心的将倩儿交了给你呢?」

  杨宗志只觉得自己血往上涌,想要张口大呼,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迷茫
间身上一股怪怪的气劲猛地四处流窜,到了胸口的华盖穴,自己的身子仿佛要炸
开了一般难过,这股气劲围聚在华盖附近,迟迟不得宣泄,他呀啊一声,只听见
砰砰乱响,眼前顿时重见天明。

  怀中的索紫儿一边抽噎,一边对着自己娇嗔不已,杨宗志心头也涌起一阵后
怕,暗自冷汗道:好险!好险!险些便没命回去了。他抚着索紫儿滑顺的乌黑长
发,突然开口大斥道:「你……你怎么这般大胆,难道……难道不要命了么?」

  索紫儿哀哀的抬起头来,凝视着杨宗志肃下的面容,暗自心头又惴惴不安起
来,虽然方才杨宗志浑然不顾自己性命的救下了索紫儿,但是对着索紫儿却又没
有了好颜色。

  索紫儿黯然的垂下小脸,怅然欲滴的娇声道:「紫儿……紫儿错了……」

  她想起自己就算再低头认错,但是杨宗志也未必更理会自己,就像昨夜一般,
自己千恳求万恳求,最后杨宗志还是要离开自己而去。

  杨宗志唬着面孔,又道:「你……既然知道错了,还不快快把自己的屁股翘
起来么?难道我不该打上一打么?」

  「咦……」

  索紫儿惊喜的抬起小脸来,仔细的盯着杨宗志看,眼神中尽是希冀的目光,
她看着杨宗志虽然面容还是肃穆,但是嘴角却是微微忍不住透出一丝微笑来,弯
了一个灿烂的弧度,索紫儿欢快的娇吟一声,顿时趴下身子去,将自己最最挺翘
的香臀儿高高翘起来,尽数挺在了杨宗志伸手可及的面前,然后轻轻的猫吟一声,
闭上了自己媚眼如丝的双眸。

  杨宗志高抬起大手,对着这又丰挺,又柔腻的香臀儿落下,只是落下之际,
却又缓缓的一沉,而是抚在了这腻肉之上,面色也是柔柔的一顿,猛地将索紫儿
整个娇躯都横抱在自己怀中,将自己脸庞垂入她的面颊边,轻声道:「紫儿……
哥哥才是错了,哥哥不该这样对你,但是你这样不顾性命的跳下来,若是你……
若是你……哥哥心中不知该有多痛了。」

  索紫儿愣愣的听着杨宗志的说话,忽而心头甜腻的发酸发涩,轻轻的呜咽道:
「好哥哥,你不再生紫儿的气了么?」

  她痛苦了一整夜的心情,此刻骤然得到发泄,竟是哀哀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会,才是不好意思的止住,乖乖的偎入杨宗志的怀中,与他斜躺在山道
黄土上。

  两人休息了好一阵,索紫儿才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幽幽的道:「哥哥呀,
紫儿方才……方才真是不想活了哩,父王他总是让我去嫁给讨厌的多勒克,就因
为这个原因,紫儿才会偷偷的跟着哈克钦出来,跑到南朝去求兵,顺便……顺便
也是去散散心的哩,只是没想到……哎……」

  她说到这里,缓缓的抬起艳丽的小脸,对着杨宗志深情无限的凝视着,娇声
又道:「没想到……紫儿却是在南朝遇见了哥哥你,紫儿一见到你,便觉得说不
出的熟悉亲切,虽然你对着紫儿的时候,总是凶巴巴的板着脸孔,但是愈是这样,
紫儿便愈想与你亲近。」

  索紫儿微微的缓了一口气,才对着杨宗志吐着口中香气道:「后来,南朝的
皇帝派你来出使吐蕃,你可不知道,紫儿心底里有多高兴,紫儿日夜盼望着,你
能来与我说说话,陪着紫儿到处去走一走,转一转,可是你却总是对紫儿避而不
见,因此……因此人家才会使了小性子,将你们南朝的那个什么大才子,打成了
个猪头。」

  索紫儿说到这里,神情微微有些得意的咯咯娇笑起来,杨宗志听着她说起两
人相交的前尘,不禁也是心旷神怡,更觉此刻弥足珍贵,不由得紧了紧她在自己
怀中的细软娇躯。

  索紫儿娇笑道:「自那以后,紫儿被哥哥你救了下来,便偷偷的对自己道:」
这一辈子,无论如何,也要跟在哥哥的身边,就当是……就当是偿还小时候那一
笔相思债好了。『所以紫儿想方设法的赖在哥哥那里不走,每日里都过得开心快
乐极了,紫儿这一生的岁月,从来也没有好像这段时间那般无拘无束,咯咯……
咯咯……直到距离吐蕃越近,紫儿……紫儿的心里也愈发的忐忑,因为……父王
若还是让紫儿去嫁给多勒克,那可又怎么办才好哩?「

  索紫儿言到此处,微微皱起娇媚的秀眉,天蓝色的眼眸中荡起伊人的秋水来,
娇痴的抬头道:「哥哥啊,紫儿一路来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是毫无主意,直到那
天……那天……」

  索紫儿小小的素洁脸蛋忍不住印红了一片,羞答答的道:「那天紫儿偷偷听
到你与筠儿姐姐她们欢好,紫儿才想到要将自己献了给你,如此紫儿才好理直气
壮的回绝多勒克。可是你……你却是忙着军中的事情,要么又是因为其他姐姐们
的事情,就是不让紫儿如愿的,万般无奈之际,前天夜里,紫儿才只得去恳求父
王,让他将我许配给你,哥哥啊,你一直以来是不是都觉得紫儿好生大胆,又好
是不要脸的哩?」

  杨宗志听得心头一荡,想不到这事情当真还有这么原委曲折,不由得叹气道:
「我怎么会?」

  索紫儿甜甜的嗯了一声,望着杨宗志的眼神中愈发情丝万缕,仿佛要将他死
死绞缠在自己的目光中,再也放不下分毫,才委屈的道:「可是前夜父王听了我
说的话,却是……却是大发雷霆,紫儿虽然与父王见面不多,自小都是一个人过
活,但是父王这般发怒的样子,紫儿却是从未见过,紫儿心头好生为难,不知该
如何是好,直到昨天……宫里传来消息说,父王在金殿上将蓝奇尔许配给了你,
紫儿心底便知道了,父王这么做,定是不想让紫儿再多想了,而是……而是要断
了紫儿的念头,就在这个时候,大王兄派土伦佬大人来找到我,让我助他登上王
位。」

  索紫儿微微转过了娇躯,亦梦亦幻的娇魇尽数堆在杨宗志的眼前,语气飘渺
的道:「哥哥啊,紫儿不得不去帮助大王兄哩,因为……因为只有大王兄坐上了
王位,紫儿的小小心愿才会真的实现,他答应我求他什么,便应承我什么哩。哥
哥你昨日骂紫儿说,紫儿是想做尊贵荣华的王妹,这可真是冤枉了人家哩,紫儿
心里想的只是如何嫁给哥哥,如何能陪在哥哥身边一辈子,给你生许多的小宝宝,
其他的金银财宝,成王成后,人家一点都不放在眼里,现在……这一切你可相信
了么?」

  杨宗志听得心头好一番激荡,他虽然暗自有些相信婉儿昨夜所说的话,但是
……却没料到索紫儿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直让她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只为了跟
在自己身边,联想起昨夜里,索紫儿深情款款的介绍那小院子给自己,语气中尽
是缅怀和不舍的神情,想来是因为她知道跟了自己之后,便不会常住在吐蕃,而
是住在了中原,因此对这自小以来便一直居住的小居,有些念念不忘。

  杨宗志心头沉郁的心想:「鱼与熊掌,这傻丫头她将我当作了一生的熊掌,
抛弃荣华富贵,丢掉父兄亲人也要跟我在一起,而我却是……我却是对她百般的
忌恼,因此她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才会甘心跳崖自尽……」

  杨宗志猛地抬起手来,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朵,俊脸上红了一片,道:「我
真该死,实在是太过鲁莽了!」

  索紫儿心疼的凝视着杨宗志,伸出小手来轻轻抚摸在他俊脸的一侧,柔柔的
道:「哥哥你再莫这样了,你这样子,紫儿心里快要疼死哩。」……

            正文第301章取舍之四

  两人依靠在山坡上说了好一会话,不觉精力都恢复了大半过来,杨宗志眼望
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山道,沉吟了好半晌,索紫儿突然道:「哥哥,大王兄让土
伦佬大人给紫儿带信,说到他今夜便会重返逻些城,只是……哥哥你的大军驻扎
在城外的山道上,他避讳不开,因此……因此他给紫儿出了个主意……」

  杨宗志本在观察四周的地形,听了索紫儿的话,不觉心头一动,淡淡的道:
「嗯,是不是他让你给我们的饮水里面下毒,好让我们都妨碍不到他的大计?」

  索紫儿咦的一声抬起头来,惊奇的看着杨宗志,惴惴的俏声道:「原来哥哥
你都知道了哩?我早说过大王兄他知道的故事没有你多,总是比你不了……不过
……不过这次大王兄说的是中土有一种蒙汗药,若是下在人畜饮的水里面,便会
无色无味,无法察觉,而人饮下之后,只会昏睡几个时辰,时辰一过,人便自然
就会醒来,到时候……到时候他早已拿下逻些城,便与哥哥你无碍哩。」

  杨宗志皱着眉头道:「他攻打逻些城这么些时日,纵然用尽全力,想尽各种
办法,但是也没有如愿奏效,此刻他如何能夸下海口,说道几个时辰便能如愿?
哼哼,这事情岂有这么容易的么?」

  索紫儿轻轻摇头道:「这些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王兄在城内还有自己的内
应,想来……想来他总有自己的法子,只不过他给我保证了不伤你们南朝大军的
一分一毫,因此人家也懒得去管他哩,日后他若是坐上了王位,紫儿便去与他说
要跟着哥哥回去,而且他需要与哥哥你交好,让你完成了南朝皇帝给你的任务,
人家才好开开心心的跟你回去洛都哩。」

  杨宗志心头升起一阵感动,正用大手温柔的抚摸着索紫儿秀丽绯红的小脸蛋,
轻笑道:「你倒是作的好打算,只是害得我又是胡乱猜测了一通,你若是早些都
告诉了我,我们岂会现在这般狼狈的坐在这里,爬不出去?」

  索紫儿得意的昂起自己妖媚的小脸,任他大手落在上面亲密的抚弄,脸色粉
红一片,看着却是异常的妩媚,她柔柔的咯咯娇笑道:「人家才不哩,只有今日
这样,紫儿才是彻底的放下心来了,知道哥哥对人家好,把人家当作了乖乖的小
妻子哩……吟……」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杨宗志一口嗜住了甜甜的红唇,两人此刻心心相印,都
是意乱情迷的紧搂住对方,恨不得将自己都挤进对方的身体,才算甘心。杨宗志
吮出索紫儿羞答答的小舌头,放在口中肆意的舔舐,两人口中都有些咸咸的沙砾,
但是唇齿摩擦起来竟愈发的销魂刺激,杨宗志耳中听着索紫儿嗯嗯的低声管吟,
嗅着她鼻息中喷出丝丝好闻的香气,一只大手却是攀上了她那傲视天下的挺拔双
臀,拿在手中又捏又挤,激得索紫儿仿佛蛇妖一般扭曲婉转。

  索紫儿晕红着双颊,死死的闭住双眸,两只修长无比的玉腿也渐渐缠住了杨
宗志的腰身,她的双腿足够修长,只有何淼儿的长腿才能与她相提并论,此刻她
紧紧的缠绕在杨宗志身上,两腿之间的花心便妖媚的绽放,顶在了杨宗志的腹下。

  杨宗志腹下早已火气,索紫儿对他来说仿佛失而复得,因此更是心疼珍惜,
便搂住她柔软的细腰,将她密实的贴在自己的腰身上。两人都有些情难自禁,死
里逃生之后更是有些放肆的快慰,正待更进一步的时刻,突然山下的山谷中传来
一阵男子豪迈的回音道:「哈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南朝大军中给我们通风
报信的人,居然是你!」

  接着另一个细弱的多的男子回话道:「你……你笑什么?哼哼……看你的样
子,只怕也不是吐蕃蛮子的吧,你也是南朝子民,却投身在了忽日列的麾下效命,
又怎么有资格来笑话……笑话我?」

  杨宗志乍一听到这两个声音说话,心头一时奇怪之极,因为后一个男子的声
音,自己似乎有些熟悉,隐约在哪里听到过,却是转瞬还无法细想出来,他悄悄
打手势让索紫儿平息下来,侧身又倾听了下去。先前那豪迈的声音继续道:「哼,
我跟你志向不同,却……却也不愿与你多说,你只需知道,今日大王子便要攻下
逻些城,而你的任务便是……偷偷的去放开城门,就够了。」

  杨宗志和索紫儿一道听见他们说起大王子,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暗自道:
「他们莫不是说的忽日列?」

  那细弱些的声音不满的回话道:「我为何要尽数听你们的差遣?你可要记住
了,在下并不是忽日列的走狗。」

  那豪迈的嗓音显然被激怒起来,高声呵斥道:「是么?你不是忽日列的走狗,
又为何会把南朝大军要合围狼谷的消息都通传了出来,若是没有你的消息,忽日
列只怕早已全军覆没,哪里还会有着今日之举?」

  杨宗志听到这里,眉头快速一闪,差点跳起身来,暗道:「我想起来了,我
想起来了,这是……这是崔代!」

  他回想起那日给逻些城传书的事情,虽然这文书是索紫儿亲手所写,但是当
夜曾经唤了崔代过来,崔代一直陪侍在旁边,将所有的计划和布置都看了个透,
因此这后面的豪迈声音说起此事,他立时便联想起了当时的一切,想清楚这细弱
的声音的主人,正是那闻名天下的才人崔代。

  杨宗志有些歉然的回望索紫儿,看着她乖巧的朝着自己扬起小脸嫣然痴笑,
看着好不让人心动旖旎,他暗自皱眉自责道:「又错怪了她……」

  这山下说话的两人,显然一个是崔代,另一个不明身份的,却是来自忽日列
的大营,只是他们二人言不投机,说了几句话便吵了起来,崔代听见那人语气中
饱含讥讽鄙夷之意,顿时气恨的道:「若不是杨宗志那臭小子抢了我……抢了我
……哼哼,我又怎么会听了三皇子的话,来给忽日列通风报信,本来不管是忽日
列还是朔落王,他们要死要活跟我半点干系也没有,但是杨宗志这臭小子么……
哼哼,我定是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吐蕃!」

  崔代话语中恶毒之极,充满了对杨宗志的愤恨,显然是在洛都的时候,他眼
见唐小婕投入杨宗志的怀抱,而心怀嫉妒。

  索紫儿忍不住眉头一竖,捏住杨宗志的小手微微一紧,便想俏立起来发声斥
骂下去,杨宗志赶紧将她抱了过来,对着她使了好几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那豪迈的男子听了崔代的话,竟然仿佛也是大怒,嗤声道:「呸……你是个
什么狗东西,怎么敢去和……和……嘿嘿,嘿嘿……总之既然是三皇子派你过来,
全力协助忽日列大王子行事,你便要听命于大王子,过一会你便回营去,看看南
朝大军是不是都被迷晕了,若是得手的话,便放出这个信号,今夜我会与你一道
去打开逻些城的城门,倘若吐蕃守城官问你为何要打开城门,你便告诉他们大王
有命,让南朝的大军进城休养,知道了么?」

  崔代茫然的道:「吐蕃人对我们南朝大军百般猜忌,又怎么会……怎么会放
了南朝人入城?」

  那豪迈的男子嘿嘿冷笑道:「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你朔落王的手令,你只需一
切依照定计行事,其余的事情也不需你多管,你这么婆婆妈妈的酸秀才样子,可
小心……嘿嘿……小心活不过今晚才对。」

  杨宗志听到这里,脑中暗自浮想道:「怪不得忽日列敢去夸下海口,说到几
个时辰便能拿下逻些城,原来他早已在三方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只需要这三方
全力配合起来,土伦佬去取得手令,崔代假作南朝人的使者,再加上我等被索紫
儿的蒙汗药迷昏在大营里,他便可以大摇大摆的扮作南朝大军入城,如此一来,
逻些城必破无疑。」

  他转念又想:「但是自己桌头上曾经放了一张白纸,上面手书『切勿饮水』
四个大字,依照这人的意思来看,显然是个知情之人,不然不会发下这样的警示,
但是……但是这人又会是谁呢?」

  他心思快如闪电,不多久便将这计划的前因后果都想了个遍,下面崔代与人
又说了几句话,两人便再无声息传来,看起来是渐渐去的远了,索紫儿在一旁小
心翼翼的瞅着杨宗志,见他时而颦眉,时而又吁一口气,不由看得煞是有趣,咯
咯的轻笑了起来。

  杨宗志缓过头来,面对索紫儿,见她眼神娇媚,露齿一笑,面对自己如同过
去一般痴情一片,忍不住心头一暖,浅笑道:「紫儿小丫头,你一个人笑个什么?
是不是……是不是怪我方才欺负的你还不够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伸出大手去,想要抚弄索紫儿香艳无比的翘臀儿,索紫
儿眼神明媚的一闪,咯咯巧笑着躲避了几下,小猫般颤声娇嗔道:「不要哩……」

  不一会,便被他又重新捉入了怀中,杨宗志在她秀丽的小脸上狠狠的亲了个
够,才笑着抬起头来,道:「紫儿,忽日列给你的蒙汗药,你都放在了哪里?」

  索紫儿正咯咯的胡乱躲避,浑身上下酥软的发热,听到这里却是微微的一呆,
娇滴滴的道:「我……我放在小院子的家中了,哥哥你是不是要拿过去,那……
那我全部都拿来好了!」

  杨宗志笑道:「我又不是开药铺的,要那麽多蒙汗药作甚么?」

  他用手拨拉一下她微微散乱的长发,显露出长发下秀色可餐的精致小脸,仔
细的凝视了她一会,又嗯的一声,继续点头道:「好紫儿,你现在这个样子么,
虽然慵懒的甚是好看,但是……但是我看你还是回去沐浴一番,精心梳洗打扮,
然后换了盛装,我派人去接你过来我大营。」

  索紫儿听得面色大喜,忙不迭的嗯嗯点头,耳听杨宗志又道:「记得带上那
些蒙汗药一道过来,知道了么?」

  索紫儿傻傻的愣住,茫然娇怯的道:「哥哥你都知道了,我还要带上蒙汗药
作甚么?」

  杨宗志没好气的捏着她尖俏的小下巴,嘻嘻笑道:「傻丫头!当然是到我大
营里来下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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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302章取舍之五

  天未黑尽,寒风已经开始怒吼,从金顶山下的狭窄长道边向上望去,纷乱的
杂草尽处,逻些城宛若被点缀的一颗巨大珍珠,镶嵌在高高的山顶上,远看起来
就好像是古时象征最高权力的法杖,杖头总是采用世上最最珍贵,无以伦比的璀
璨宝石。

  「那是……那是属于我的,那里面的所有财宝,马匹卫队,皇宫金殿,还有
……还有她……都是属于我的!」

  忽日列微微抬起一些皮毡帽子下面掩住的面庞,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眼睛对
着逻些城金顶方向,却是射出了狂热如火的视线,在他的身边,还趴伏了一个白
裘长折衣的女子,另有一个男子趴在一侧,在他们的身后,隐约看过去恍惚有着
黑压压密麻麻的脑袋,将山道占了个满。

  黄昏灯尽,逻些城内逐渐点亮了明火,但是……城外的南朝大营内却是悄无
声息的,甚至……连一束照明的火把也未曾亮起,远远看着显得黑沉沉般的死寂。
山下掩伏的众人焦灼的望着山头,心头都在暗自数数,南朝大军的军营虽然一反
常态的没有动静,但是……但是……

  正在此时,大营面朝山下的一端,陡然点起了一团冲天的篝火,这篝火越燃
越大,火势的顶部不断催发出或蓝色,或青色,或紫色的火焰,仿佛山头挂上了
一座七彩琉璃的宝灯照耀,忽日列众人看得心头一阵大喜,均暗自雀跃道:「得
手了!」

  她身边趴伏的那个折衣女子一见之下,立时便要爬起身来,回头看着身后,
想要招呼众军士上山。忽日列突然伸手阻了一阻,犹豫的道:「等等,先不要急!」

  那女子回过头来,夜色下依破稀看清楚是一张长脸,眼角和眉头弯弯的凝住,
面向甚是狠厉,她对着忽日列巡视半晌,咬牙的道:「作甚么,你莫非……你莫
非害怕了么?」

  忽日列桀骜不驯的道:「哼,笑话,我忽日列何时曾经怕过?」

  他说到这里,语气忽的微微一窒,又掉头望向身边的那名男子,疑惑的道:
「但是此次我们最大的对手,其实是来自南朝的那个领兵的蛮子,上次我与他交
过一次手,他……他……」

  忽日列说到这里,隐约回想起了那日在山脚下,杨宗志手持银月宝枪冲了出
来,那宝枪到了杨宗志手中,宛若出海的蛟龙一般犀利难挡,就算忽日列素来自
诩武力强横,但是对着杨宗志手中的枪尖枪影,他竟是半点也琢磨不到,尤其是
那最后快如闪电的一式,让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束手就缚的感觉。

  忽日列暗自吁了一口气,缓缓回过神来,又接着对身边那男子道:「徐军师,
你说我们今日的计划,是不是可以作到万无一失?」

  那徐军师抬起头来,这才看的清楚,原来是个三十许岁的男子,仔细看分明,
他竟然矮小的惊人,身高约莫不足五尺,这样的身长在南朝人当中也算是偏矮的,
现在他站起身来,与忽日列等吐蕃高大壮汉站在一处,便更加显得寸丁般渺小。

  徐军师嘿的一声,捏住自己短短的青茬胡须,笑道:「大王子尽管放心,鄙
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一切只待这信号发出来,现在这篝火燃起,那就表示南朝
来的军士将领尽皆被迷,剩下的么……只要我们小心行事,尽速破开逻些城便成
了。」

  这徐军师个子虽矮小,但是嗓门却是甚大,即使他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是
近身的随人听见了,也觉得恍如洪钟般响亮。

  忽日列得了徐军师的肯定之言,暗自心头平和了许多,点头道:「那好,我
们……我们先排一队先遣到南朝大营中里去看看?」

  他身边的女子早已等待的不耐烦,忍不住回过身来,鄙夷的盯着忽日列道:
「忽日列,过去你曾是高原上的雄鹰,睥睨天下,现在却被地面的猛兽吓破了胆,
竟然这么畏首畏尾,罢了,还是让我乌卓玛带人进去好了,我进去大营,割了南
朝大将的脑袋回来交给你。」

  她说完话便要起身离去,忽日列又伸手死命拦了一下,愠怒道:「你这妇人
懂得些什么?南朝大军和那老不死的人马在狼谷没有合围住我,定是以为我已经
折返回匹播城去求援去了,我们听了徐军师的主意,出人意料的赶回逻些城,但
是这么做我们也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不是么,乌卓玛?」

  忽日列微微匀了一口气,再道:「第一我们食粮不够,耐不得久,所以只能
将所有剩余军粮都集中在精锐随从手中。第二我们这次乃是奇袭,不可能带着大
队人马,那样的话咱们还没上山,便被山上的岗哨发觉了,所以我们也许只有这
么一次机会,一击务必中地,倘若失败的话,咱们再妄想要逃回匹播城,只怕不
用他们下手,我们自己饿也饿死了!」

  乌卓玛显然勇猛无惧,但是头脑却并不灵光,她听了忽日列的辨析,暗自心
头也沉静了一下,一双闪烁无比的眼眸来来回回,也是拿不定主意。

  徐军师突然嘿嘿嘿嘿笑了起来,拍手道:「大王子有勇有谋,而夫人也是巾
帼不让须眉,嘿嘿,实在让鄙人佩服之至,不过嘛……不过请大家放心,咱们这
番安排定是失不了手的,因为咱们虽然布下了内信,但是却是两股人马,其中一
股是大王子的亲妹妹,而另一股却是南朝三皇子派来的亲信,嘿嘿,他们之间过
去从未通过声息,自然无法做到举止统一,咱们让其中一边去悄悄谋事,又总是
叫另一边来监视,然后发出事成的信号,必可保证万无一失!」

  忽日列循着上山的山道看去,见山道前的大火越烧越旺,火光冲天照的自己
眸中也仿佛燃起了烈焰,他想起土伦佬悄悄送过来的消息,在心头对自己咬了咬
牙,挥手道:「不等了,全部上山!」

  众人猫着腰,蹑手蹑脚的来到南朝大军驻扎的营帐前,那营帐黑漆漆的,帐
前没有军士把守,大家心头都不觉一松,再跑到篝火燃烧之处,只见到一个长冠
清瘦的年轻人忧急的孤身等在那里,那年轻人眼见一队数千军士的吐蕃人静悄悄
掩来,忍不住走了几步迎过去,不耐的道:「你们……怎么才来?」

  声音细弱,正是崔代。

  徐军师首当其冲,向崔代问道:「营内的情形怎么样?」

  崔代阴沉着脸道:「全部都倒下了,我亲眼见到那吐蕃的小丫头将迷药放入
水里,接着大军又是烧饭,又是饮水,这些水尽数被饮了下去,绝不会错!」

  忽日列等人听得狂喜,那徐军师皱着眉头,想要再问,却是忍了一忍,没有
说出口,只道:「真的……一个清醒的都没有了么?」

  崔代身着文书令的官服,头戴长冠腰缠玉带,听了这话,又咬牙点头道:
「这大营中的人人都用过了晚饭,决计一个都跑不了,只有……只有那个小丫头,
被我捉住了,现在用绳子捆住,丢在将军营帐里的。」

  忽日列本在大喜,只是听了最后一句话,猛然噗的一巴掌抽在崔代的脸庞上,
怒吼道:「混账!谁……谁让你捆着索紫儿的?」

  忽日列人高马大,手臂上全是肌肉蝤蛴,这一巴掌更是盛怒下出手,崔代被
打的半坐在地面,伸手捂着自己红肿的半张脸,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忽日列又低
下头来,逼视住他,右手一拧他胸前的官服衣襟,喝道:「愚蠢的中原人,你快
带我去看看她,她要是有一点点不妥,我便拿你是问!」

  他手中稍一用力,便把崔代仿佛拧小鸡一样的拧了起来,崔代吓得面色煞白,
张惶间哪里敢去反抗,只得带了众人来到将军营帐,入内一看,里面横七竖八的
躺倒一片,只有一个盛装的白衣小姑娘蜷腿坐在角落里,全身上下被人用绳索捆
缚住,两只小手被捆在身后,红红的小嘴里也被人堵了一块黑布。

  忽日列看的心头大疼,慌跑过去扶起了索紫儿,立时便开始为她松绑,他多
日未见到过索紫儿,此刻再度相见之下,发现索紫儿竟然出落的愈发美丽动人,
今日的索紫儿显然是有过精心的梳妆打扮,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肩,小巧的秀脸如
同最最晶莹的雪莲花,乌漆点绛,媚眼巧唇,背着双手使得她的娇躯越发喷薄,
含苞欲放,与一般吐蕃女子的那种质朴的气息决然不同。

  忽日列看的目中一迷,手中更是三下五除二,将索紫儿轻轻放了出来,索紫
儿一把扯下了嘴中的布片,露出殷红色的樱桃小嘴,此刻正嘤嘤的喘着诱人的香
气,忽日列柔和的心疼道:「紫儿,你没事的罢?」

  身边众多军士早已抢将过去,将其余人都半扶着靠坐在营帐两侧,这些人身
体虽是斜靠着坐下,但是脑袋却还是东倒西歪的横作一片。乌卓玛晃眼看着忽日
列从未有过的温柔细致,右手扶在索紫儿的手臂下,左手想要轻轻俯拍她的香背,
但是又不敢落下,仿佛生怕自己一时手重了,便伤到了宝贝瓷器的索紫儿一般。

  乌卓玛咬紧嘴唇,对忽日列喊道:「喂,这些南朝蛮子怎么处置?」

  忽日列被乌卓玛大声叫唤,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回头来,眼睛斜斜的倪视着
帐角的十几个南朝人,仔细看过去,那里面有军士也有将领,甚至……他眼神微
微一动,正要发话,身边的索紫儿仿佛此刻才惊醒过来,突然丢开忽日列,迈着
碎步跑到了那些南朝人其中一个的身前,伸出两只素洁嫣然的小手,半跪着将那
晕厥中的人护在身后,口中紧声娇俏的道:「大王兄,你可答应过我,不伤害这
些人一根寒毛的哩。」

  索紫儿的声音微微带些纯真的软音,忽日列听着这娇滴滴的酥脆入耳,心头
下意识的柔软一下,只是他望向索紫儿紧紧庇护的那个长长身影,那一身蓝色笔
挺的戎装,忽日列的眼角却又狠厉一片,他想起土伦佬对自己传来消息,说起偷
听到索紫儿去恳求朔落王,要朔落王将她嫁给南朝来的那个领兵将军,朔落王丝
毫也不为所动,而是大骂了索紫儿一顿,这说不得……就是咱们的机会……忽日
列想到此处,眼神里尽是阴霾,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只是他看着细弱的索紫儿挡
在那人身前,秀气无比的小脸上,此刻是那么的坚定坚决,忽日列暗暗冷笑一声,
口中却是温柔无比的柔笑道:「当然了,大王兄答应过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没有
给你办到了?」

  他说过了话,便挥手对身后的随从们指挥道:「你们,快去把他们的衣服换
下来。」

  身后的随从们早已依照吩咐在外面寻些南朝军士的红色军服穿在身上,这些
吐蕃人虽然长得与中原人大相径庭,面目迥异,他们皆是长须横发,鼻梁高挺,
但是此时正当黑夜,稍远的看上去,只见军服和盔甲的话,确实是分不出真假来。

  忽日列看着身边随从准备好一切,才满意的一点头,挥手道:「咱们……火
速出发。」

  他说了一句话,便又回头过来看索紫儿,见她半蹲在地面上,此刻只能见到
她的一个柔和侧面,纷乱火把映照之下,只见到那小小的侧脸,晕红的小脸反射
火光,发出亮闪闪的光彩,甚至那肌肤下的琉璃,自己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再向下看去的话,索紫儿的一只洁白小手,却是温柔的抚摸在了杨宗志
的额头上,眼神中尽是心疼的仿佛受不了的媚光。忽日列捏紧自己的拳头,又大
声吩咐道:「把……把那个人随着我们一起带走!」

  说着右手向杨宗志用力一指。

  索紫儿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挡在抢身过来的两个军士面前,娇叱道:「大
王兄,我们方才可说好了的,你怎么……怎么说话不算?」

  忽日列吸气匀住自己的表情,对着索紫儿微笑的道:「紫儿啊,这个人对大
王兄可是大有用途的哩,我们一会要去逻些城,上面守城的人要是不相信我们的
身份,到时候只有用他才行,……哎,紫儿你放心,大王兄一旦进了逻些城,便
马上放了这个人,保证不伤他一丝一毫的,好不好?」

  忽日列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柔和亲切,仿佛在哄着一个天真烂漫的美貌少女。

  索紫儿一时里拿不住主意,慌张的偷瞥杨宗志,忽日列不再犹豫,而是转头
不瞧索紫儿,吩咐道:「带走!」

  索紫儿心头发紧,忍不住推开那两个军士,用手扶起杨宗志,娇声道:「不
行,我要跟着一起去,不然……不然他这么晕厥不醒,到时候哪里还有人照顾他
哩?」……

  几千人一齐来到逻些城的城门下,徐军师向城头大喊道:「开门!」

  上面的守城兵向下看去,见到黑压压站满了人头,竟是南朝人的军服和旌旗,
今日天色阴沉,到了夜晚更是狂风大作,下面的旌旗整齐的排在一起,被风一刮,
呼啦啦的大响,气势不凡。

  那几个守城兵来到城门,将城门打开一丝缝隙,然后腾身堵在门口,喝问道:
「干什么的?这么晚了……叫什么开门?」

  徐军师微微一笑,凑近上去,笑道:「今日风大,大王体恤我们南朝大军宿
得辛苦,便发下号令,着我们分批进城,喏……这便是大王亲手签下的敕令。」

  他说话间,将一块羊皮纸递到那守城兵的面前。

  守城兵接过来一看,上面尽是吐蕃文字,他看清楚意思,再向下比对着一瞧,
确实是朔落王的亲笔鉴章,这样的敕令自己看过很多次,定不会错,那守城兵随
眼看了一下徐军师身后的军士,只见他们纷纷压低帽檐,勾头哈腰的站作一团,
显然是受冻不过,全身上下都缩在了一起。

  那守城兵嗯的一声,扬声叫道:「既然大王有令,那就进来吧!」

  徐军师和躲在身后人群中的忽日列等人都是大喜,只要大家悄悄混入逻些城,
再趁乱拿下布达拉宫,捉住朔落王,此事便大功告成,而且他还有几万大军囤兵
于几十里外,传令过去,最慢也只需要一日来回,可保万无一失。

  众人重新收拾整齐,便想要随着那守城兵入城,忽日列弯着腰躲避在大军的
最中心,依靠大家的掩护遮住自己的面庞和高大身形,大家举步待发,他忍不住
又偷偷回头瞄了身后一眼,那里……此刻正有一个娇媚无双的少女,眼神痴痴的
看向身边的一个躺椅,小红嘴轻嘟仿佛对着身边窃窃私语,躺椅上斜靠着那南朝
小子,眼眸紧闭兀自酣睡正欢。

  忽日列心头暗哼一声,一股杀机漫过眼角,只不过眼下更加重要的是安然进
城,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他随着众人踽踽而行,刚走了两步,突然城门口又传来
一个熟悉之极的声音,威严大喝道:「都等等!」……

            正文第303章秘辛之一

  守城兵已经纷纷放开了城门,等着这队「南朝兵卒」鱼贯而入,只是当先的
徐军师等人尚还未入城,城内腾腾的窜出一股骑兵列队,当先的男子头戴方帽,
身上却是披着盔甲,看着威风凛凛,神气的紧,正是那小王子哈克钦,哈克钦皱
着眉头看到城外潮水般即将涌入的人群,向门口的守城兵痛骂喝问道:「干什么
的?怎么敢……乱放闲人进来?」

  哈克钦身后一个眼尖的,凑过城外透出的熊熊火把看了几眼,才将脑袋抵住
哈克钦的背后,轻轻说了几句,哈克钦直立起身子,高喊道:「来的是南朝大军
么?这路是谁领队,请站出来说话。」

  忽日列阵营内俱都是土生土长的吐蕃人,只有徐军师并不来自这里,因此一
路上都是由他出头来,应付各方盘查,此刻他一见自然又迎了上去,嘿嘿笑道:
「是鄙人,这路是鄙人领队……」

  哈克钦斜眼看下去,见到徐军师身材甚是矮小,眼光却是炯炯有神,恍惚一
扫上来,带些刀子般的阴森寒气,他猛然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我……过
去没有见过你?」

  哈克钦一路随着南朝大军回到吐蕃,经常与南朝兵卒和将领们吃在一起,住
也在一起,因此现在这马下的矮子,长相怪异,眼神也是如此怪异,自己过去若
是见过,定然不会轻易忘掉,他不由得心头犯疑。

  城门口的气氛一时紧张,乌走卓玛男扮女装的混在人群中,她一听见哈克钦
坐在马上大呼小叫的,顿时心头发急,忍不住便回身去抽别在腰间的长刀,忽日
列也正待与乌卓玛一道振臂高呼,前方的徐军师突然哈哈大笑道:「小王子真是
好差的记性啊,我们一路西行而来,又是感染瘴气,又是去偷袭勃令驿粮草大营,
小王子都忘记了么?哈哈!」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从自己身后拉过了尚在发抖如同筛糠的崔代,再笑道:
「小王子不信就问这位崔大人,他是我们军中的文书官,自是对我们大伙儿熟悉
的很,是不是。」

  哈克钦转头看过去,见到簌簌发抖的崔代,这崔代他当然认识,也知道过去
索紫儿把这崔代一顿好打,更清楚他只是个文官言官,并非武将。哈克钦的面孔
微微舒缓下来,轻笑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是我的记性太差了,我方
才听说了父王颁下口令,让南朝来的弟兄们进城避寒,心头正在高兴,刚打算出
城相迎……只是我杨大哥……他……他怎么没来?」

  杨宗志一路带兵来到吐蕃的经历,徐军师都听崔代大致说了一遍,因此他一
听,立时便接话道:「哦,少将军他老人家今日累了,又喝了一些酒,所以早早
的便睡下了,只吩咐弟兄们自己入城,他再带人押后。」

  哈克钦嗯的一声,哈哈笑道:「大哥果然事事都先想着手下弟兄,有好事情
了便推给大家,有为难的事情了,却才是自己一力扛下,哎,我对他好生钦佩的。」

  徐军师等人听得忙不迭点头,哈克钦又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你们赶紧进
去吧……」

  他说到这里,转头向着崔代笑道:「崔大人,你看看你,平时不习武总是显
得文弱的紧,现在天气骤然一冷,你便抖成这样,哈哈哈哈……怎么出门的时候
不多穿几件!」

  崔代浑身发抖哪里是寒冷所致,而是心头惶恐害怕,一路而来,他虽是军中
的文书令,但是兵马对抗的场面他几乎就没怎么见到过,现在忽日列等人押了他
来到逻些城内,身边都是凶神恶煞的魁梧大汉,个个面色不善,他早就吓得面如
土色,要不是徐军师强行支撑起他的身体,他只怕立时就瘫软在了地上,因此哈
克钦与他说话,他牙齿咯咯打架,根本无法作答。

  哈克钦一笑而过,对着守城兵高喊道:「速速放他们进去。」

  守城兵赶紧叫:「是!」

  城门大开,几千兵卒登城而入,没过一会,便来到事先安排给众人的临时驻
地。

  杨宗志微微眯住眼睛,只露出一丝眼线暗中打探,见到自己被人抬扶着来到
一处偏僻的漆黑小巷,他暗自心想:「这忽日列倒是好本事,前些天吐蕃人说什
么也不让我们大军入城,倒不知他想了个什么法子出来,居然让朔落王不顾手下
反对,亲自发下了敕令。」

  穿过漆黑的无人小巷,众军来到一个宝塔般的祠堂中,这祠堂不似在西蜀见
过的,供奉祖宗先人的灵牌,而是给吐蕃民众念经诵佛来用,因此高位之上乃是
佛像金身。祠堂正中燃起了篝火,大家都不说话,默默围坐烤火,过了一阵,祠
堂外进来一个人影,忽日列转头看见,大喜轻唤道:「土伦佬叔叔,你可过来了。」

  杨宗志半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只不过还有一半的身子斜靠在一个酥软温暖的
娇躯里,索紫儿将他的整个后背都抱在自己怀中,伸手理了理他耳边的长发,动
作温柔之极。杨宗志微微睁开眼眸瞥了一下,见到那土伦佬只是一个精瘦的五十
多岁男子,肌肤黝黑带着干巴巴的褶皱。

  土伦佬趋步近前,忽日列压低声音问道:「宫内情形现在怎么样,那……那
老不死的此刻在哪里?」

  土伦佬斜瞄众人一眼,微微笑道:「大王子请放心,老臣一切都按照大王子
的吩咐,办的妥当的很,老臣今日去游说大王,让他传旨下去,若要南朝的将军
接受他的许婚,便要示人以好,放大军进城,大王拟好了旨,我便偷偷的拿来给
了你们,大王夜里高兴的过了头,早就已经在寝宫歇下了。」

  众人一听,纷纷心头泛喜,乌卓玛握紧手中的弯刀,跃跃欲试的嗤声道:
「那好,我们……我们现在就杀进宫去,擒了老头子,看看谁还敢反抗乱来!」

  徐军师哈哈笑道:「进宫是一定要进的,只不过咱们这次成败在此一举,事
先可要商量清楚,到时候进了宫,请大王子和夫人去找朔落王,而我们分出一部
分人马守在宫门出口,防止巡城的卫队进来,还有一部分我带着,去找方才那个
小王子出来。」

  忽日列道一声「好」赞同道:「军师说的对,大家分开行事,只要拿住其中
一方,便可保得性命无忧,若是一齐全都拿住,那……哼哼,我要看看吐蕃国内
朝中还有谁敢向我忽日列说个不字!」

  他转头对土伦佬说道:「叔叔快回自己大宅里面休息,等着我的好消息传来!」

  土伦佬一走,忽日列将手下的几千勇士分成了三组,自己和乌卓玛带着一组,
正要依计行事。

  他走到祠堂门口,忽然又转回头来凝视索紫儿和杨宗志所在的地方,见到幽
幽篝火一闪一闪,而索紫儿与杨宗志蜷在祠堂的一角,将杨宗志的整个脑袋抱在
自己的怀中,甚至连看自己这里一眼,也未曾看过。

  忽日列闪烁着眼神,唤过来两个手下亲信,对着他们耳语了片刻,才转身向
索紫儿问道:「紫儿,你……你跟着我去,去不去?」

  索紫儿头也不抬,眼神尽数驻留在杨宗志的脸庞上,眼眸微微的愣住发呆,
听了这话,只是摇头俏声道:「你要去害父王,我……我不想看。」

  忽日列点头道:「那好,你在这里等我,我事成之后便回来找你,你莫要独
自走开了,听到么?」

  他稍稍等了一会,见到索紫儿听了自己的话,却一点表示也没有,既不点头,
也不摇头,仿佛一座玉女雕像,半蜷在祠堂的阴暗角落,忽日列心头怪怪的一拧,
暗自觉得这样的索紫儿自己从未见过,仿佛离着自己千远万远。身边众人整装待
发,皆等在侧,忽日列知道耽误不得时刻,忙咬牙随着大家出去。

  方才人声鼎沸的祠堂顿时为之一清,索紫儿的妩媚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会,
侧耳听到再无一点声息,只有呜呜的寒风刮在窗外,窗户咿呀咿呀的轻声乱叫。
她着急的轻轻摇了摇杨宗志的胳膊,娇声唤道:「哥哥……哥哥,你快醒醒,他
们……他们都走了哩。」

  索紫儿话音未落,祠堂外又突突的冲进来两个兵卒,仔细一看,正是今日跟
着一起入城的忽日列手下,索紫儿脸色一沉,娇喝道:「你们……你们又回来作
甚么?」

  左边的一个兵卒手中提着明亮的弯刀,脚下步子一步步逼近,咬牙道:「公
主对不起了,这个南朝人……害死我们许多弟兄,我们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这
事不管其他人的干系,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索紫儿听得芳心大急,她不知道杨宗志到底是装的晕厥还是果然着了道,虽
说开始杨宗志与她已经说好了,依计行事,但是她亲眼看见杨宗志等人饮下了那
些下过药的水,心中半点把握也没有,现在涌进这两个兵卒,索紫儿想也不想,
娇躯一晃,便伸手挡在了杨宗志的身前,娇声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不怕大王兄到时候取你们的人头吗?你们要杀他,便……便先杀了我!」

  左边那兵卒心头不禁犹豫,提着弯刀的右手拿起,却又放下,口中只是道:
「公主,您可别让我们下人为难,我们只要杀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快快让
开了!」

  索紫儿见他不敢得罪自己,更是寸步也不让的挡在身前,那兵卒一时得不了
手。

  他说完一句话,作了个势,突然耳边听见噗嗤一声,后背一阵剧痛传来,那
兵卒缓缓的转回头来,见到竟然是自己身后的同伴,将他手中的弯刀刺入到自己
的背脊,他一时难以置信,嘴中呵呵喷着血迹,哑口道:「你……你……怎么会
……你……」

  他话还未说完,便砰的一声倒地咽了气。

  索紫儿微微松一口气,暗自道:「看来这人是来救我们的。」

  她朝这右边的兵卒微微露齿一笑,虽然方才惊吓之余,她脸色还有些凄婉的
发白,但是这一笑却又美艳不可方物,看着耀眼的紧。

  那右边的兵卒瞧的目眩神迷,暗叹:好个迷人的尤物,茫然间从同伴身体里
抽出弯刀,宁息了一会,竟咬牙道:「对不住了公主……」

  索紫儿悚然大惊,花容失色的娇声问道:「怎么……怎么你也是来杀他的么?」

  那兵卒恶狠狠的道:「我不但要杀了他,还会……还会要了你的命!」

  索紫儿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住,顿时又俏丽的睁开,道:「我知道了,这恐怕
不是你们自己的主意吧,你是……你是大王兄派来的么,是他要你们来杀我们?」

  她恍惚间明白过来,忽日列这是要过河拆桥,自己与杨宗志在忽日列眼中,
已是没了价值的废人。

  索紫儿心知自己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手无缚鸡之力,万万难以抵挡这高大
兵卒的致命一击,而杨宗志到了此刻依然是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看来自己二人
此次是凶多吉少,她暗自回头缠绵的倪视住杨宗志,心想:时日无多,能多看一
眼也是好的!只是这一眼之下,心头却又是酸楚难禁的涌起,迷茫的忿忿心想:
原本以为大王兄取代了父王,便可为自己成就好事,哪里想到……哪里想到大王
兄却是要索了紫儿和哥哥的命,哎……哥哥啊,这都是紫儿害了你哩,紫儿……
紫儿又好不甘心,刚刚与哥哥间甜蜜无匹,却又……却又……

  索紫儿幽幽的叹了口气,伸手抚在杨宗志棱角分明的脸庞,脸上余热通过手
心传来,心头却愈发的不舍,身后那兵卒呀的一声狂叫,突突的冲击了过来,索
紫儿心头脱力般的一松,暗自闭上了秀丽无双的天蓝色长眸,眼角一滴珠翠的晶
莹,嘤的一声轻响,落在了杨宗志的脸颊上。……

            正文第304章秘辛之二

  弯刀划破身后的气流,带着嗤嗤的啸声,索紫儿心头后悔的想道:「哥哥…
…紫儿好生舍不得你……」

  眸间清泪扑簌簌的滴落下来,她一时只觉得浑身颤巍巍的发冷,只是自己垂
坐在身前的小手,蓦地有些一暖。

  索紫儿微微楞了一下,正待低头下去看个仔细,突然身边噗通一声,坠下来
一个事物,她忙转头看过去,见到方才那右边的兵卒,竟然口鼻喷血的摔倒在了
自己的身边,一双眼睛犹如死鱼一般怒生生的鼓起来,兀自闭不下去,索紫儿呀
啊一声娇唤,慌忙的转过头去不敢看,只是……这人分明是来杀自己二人的,怎
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倒下哩?

  索紫儿奇怪的转到祠堂大门方向,这才瞧清楚不知何时,竟然有个矮墩墩的
身影站在了两人的身后,祠堂内篝火一明一灭,站在那人身上忽闪忽闪的,那身
影又向前迈进一步,索紫儿芳心幽幽的发紧,再看仔细些,差点哎呀一声又娇唤
出来,只因那来的人,正是大王兄的手下,那个矮子——徐军师!

  徐军师眼神灼灼的盯着索紫儿看,索紫儿有些害怕的发抖,又有些微微的奇
怪,就见那徐军师走到自己面前,然后呼的一声从身后甩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
落到地面一看,竟然……是一个人,这人身着南朝官府,头上的官帽斜斜扭扭的
乱戴着,身上的玉带竟也滑落到了脚边。

  这人趴伏在地上,就如全身上下被挑断了软筋一样,没有一点力道,甚至他
身上的颤抖随着地面传来,比起索紫儿的还要厉害的多。徐军师将头低下,抵住
那人的后脊,阴测测的笑道:「嘿嘿,酸秀才,我前些时候不是提醒过你了么?
小心你活不过今夜,现在……嘿嘿,现在不是都要应验了么?」

  索紫儿听到这里,呀啊差点席唤了出来,只因这一句话,这个声音,她分明
都听见过,她恍惚间想起早先自己与哥哥一道坠下山崖,在山崖的黄土坡上,听
见山下不远处两人说话,其中一个豪迈些的,正是眼前这徐军师,那另一个……
另一个便那文弱的崔代了。

  崔代趴伏在地上,根本半点反抗的力道都没有,那自来生活在锦衣玉食的洛
都,这次由东而来,一路见到皆是荒瘠的高原,朴素的子民,甚至是凶神恶煞般
的吐蕃军士和徐军师之流,今夜他早吓破了胆,只怕就算再回洛都,也是半步也
不敢出门的了。

  徐军师抬起头来,对着索紫儿这边又是好一阵凝视,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轻
声自语道:「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呢?」

  他自来说话大声大气,如同此刻这般语气温柔,竟是从来未曾有过。

  索紫儿听得一呆,茫然间没有生出反应,徐军师又对着索紫儿道:「小姑娘,
你说说,这个酸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却整天想着偷偷害人,而且害外人便还罢了,
偏偏是来害自家人,他这样的,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索紫儿晃眼看过去,见到那徐军师一边口中对着自己说话,一边却是眼神细
细的凝视著自己,她微微摇了摇小脑袋,那徐军师一见,凝声道:「什么?你说
不该杀么?」

  索紫儿赶紧摇头道:「不是……不是……」

  她不是了好几下,也不知到底怎么回答,那徐军师嘿嘿的一笑,正待说话,
正在此时,索紫儿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当然该杀!而且该杀一万遍!」

  索紫儿和徐军师听得都一愣,索紫儿听着这让自己怦怦心跳的声音,顿时欢
呼雀跃的扭过小细腰,转头向下看去,见到杨宗志果然已经睁开了双眼,正对着
自己眨眼微笑,索紫儿吐出一串娇吟,她方才为了杨宗志担心害怕,甚至还绝望
的想到了两人必死,她心里的石头直到此刻,才是落了地,忍不住放声大哭着扑
进了杨宗志的怀抱里。

  杨宗志轻轻的搂了一下索紫儿,微微坐起身子来,徐军师向后退了一步,只
是看见杨宗志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禁泛起动容之极的神色,嘴角下意识露出微笑,
重新又再近一步,惊讶道:「你……你竟然……你竟然这么早就醒来了?」

  杨宗志摇头道:「我一直都没昏迷,只是跟了你们一路而已……」

  徐军师恍惚的接口道:「对了,你是看见了桌上的字条了,是吧?我说你这
么小心谨慎的性子,却又怎么会如此大意。」

  杨宗志点了点头,想了一会,道:「看来这字条是你留给我的了……我一直
都想不通到底是何人留下的口讯,但是你么……你既是忽日列的军师,却给我报
信,这让我更加想不通了。」

  徐军师下意识的蹲下身子,与杨宗志对坐在一起,两人之间隔了个只留下俏
背的索紫儿,只不过这小丫头早已止住了哭泣,而是煞是有趣的听着他们二人说
话,一时也忘了抽噎。

  徐军师晃眼看见索紫儿妩媚的斜靠在杨宗志肩头,小脸上尽是那发自内心的
亲昵之态,不觉大笑道:「哈哈,原来如此,这吐蕃国的小公主,竟也被你干脆
利落的拿下了,哈哈哈哈……好!好的紧!不愧是……」

  这徐军师声如洪钟,这般大声的喊了出来,杨宗志和索紫儿不由得脸上都有
些羞赫的发红,索紫儿得他一语,心头忍不住泛起甜蜜,暗自悱恻的道:什么叫
……什么叫拿下了?难道当人家是个东西玩意么?她转头对着杨宗志道:「哥哥
啊,方才大王兄想要派人杀我们,都是这……都是这小矮子来救我们的命……」

  杨宗志点头道:「嗯,那方才第一个进来的,应该就是忽日列派来的人,他
一进来便说他要杀我,只是他一个人的主意,跟任何人都无关,嘿嘿……他这是
要撇清其他人,至于这第二个嘛,他为何要连我们两个都杀,这我可想不通透了。」

  杨宗志稍稍顿一下,继续又道:「至于这位徐军师,自从忽日列离去之后,
一直没走,而是在门口兜了个圈又回来了,所以方才我一直都没有起身,便是等
着这位徐军师现身的……」

  徐军师目光微微的一闪,眼神中又有些钦佩之色,还有些道不明的暖意,他
哈哈大笑的鼓掌道:「好!好!果然聪明过人,不愧……不愧虎父无犬子!真是
有其父必有其子。」

  杨宗志听他口中赞叹自己的爹爹,不由得暗道:「莫不是爹爹的故人,过去
与爹爹之间是认识的?杨宗志的眼神向徐军师仔细打量,见到他看向自己的眼光
里,毫无任何的敌对敌意,甚至……还有些难明的孺慕之色。

  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轰的巨响,接着便有数不清的人开始喊杀喊打,伴着或
清脆,或浑浊的刀剑兵刃交接之声,徐军师听得精神一振,扬眉喜道:「哈哈…
…得手了!」

  杨宗志也侧耳听了一阵,才摇头道:「忽日列此次必失手被擒,又怎么能得
手?」

  徐军师楞了一楞,下意识的明白过来,杨宗志既然分毫无差,那么他安稳的
坐在这里,定是早就有了周密的安排,才会一点担心也没有。他眼神顿时黯然的
失色,迷茫的道:「难道……这一切难道都是天意么?」

  继而又看了杨宗志和身边的索紫儿一眼,顿时放开颜色道:「不过总算也不
枉了。」

  他起身站立起来,朝杨宗志恭敬抱拳作个礼,便想出祠堂而去,杨宗志皱眉
道:「等等!」

  徐军师回转头来,凝眉道:「还有什么吩咐么?」

  杨宗志高声道:「你为何要去帮助吐蕃人,作忽日列的军师,先生大好人才,
何不来为我南朝效命?」

  「南朝……」

  徐军师细细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嘿嘿的笑道:「这天下到底是何人的天下,
这社稷到底是谁的社稷,一切可都还未知的很。」

  杨宗志听得脸色一变,他自幼都蒙爹爹教诲,学的全是忠君效国,死而后已
的人生道理,没料到此刻徐军师竟然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他想起大逆
不道,顿时联想到西门松曾经对他说过,那日里,外面来了个身材矮小的寸丁,
拿出兵部的奏章,又拿出朝廷调兵的虎头军牌,他凝神看着眼前这矮小的徐军师,
突然心头一跳,喝止道:「你……你就是去劝说西门松,在北郡夺我兵权的人?」

  徐军师听得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拍手赞道:「果然好聪明。」

  杨宗志轻轻放开索紫儿,轩眉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说……还
是说是受谁指使的?」

  他方才说话时一直都是和声和气的,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只是这话中语气一
变,顿时让人觉得生了些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徐军师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杨宗
志进逼过去道:「对了,还有,婕儿曾经跟我说过,她在北郡的丰州城外见到过
我,那时我神志不清的睡在一个马车里,那前面赶马车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高
高大大,说话甚是客气,另一个却是矮小的紧,说话的时候,也是凶神恶煞……」

  他一边慢慢的说话,一边眼神却是溜到了徐军师身上,此刻这么一想,自己
也觉得愈发的可疑。

  徐军师对着杨宗志的时候,一直是好声好气,直到听到这里才是脸色微微一
变,顿时笑不出来了,杨宗志抢问道:「到底你是什么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
么?我过去听我师父说到救我命,送我回去的是丐帮的人,你是……你是丐帮的
人么?」

  徐军师叹息道:「我是什么人,将来你自然就会明白的,现在不告诉你,也
是为了你好,待到时机成熟,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他说话时,见杨宗志微微发愣间,便向又后退了一步,离开他压迫住自己的
身影,杨宗志眼神闪烁如同火苗,冷笑道:「想走么?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你可
休想出这个门。」

  他一边说话,一边出手便去探徐军师的左肩,想扣他回来,岂知徐军师好像
陀螺一般的转了一圈,杨宗志手心一空,居然拿他不到,杨宗志嘿嘿冷笑一声,
脚下一招甩豹尾便踢了出去。

  徐军师身材矮小,游走起来却甚为灵活,浑身上下滑脱脱的仿佛泥鳅,难以
捉住,杨宗志这一招甩豹尾,原是想要逼他到祠堂的屋角,而不让跑了出去,哪
知这一脚出去,却是正好踹在了徐军师的脑门之上,杨宗志下意识的一愣,暗道:
「他留下字条给我提醒,对我定是没有恶意,还有恩惠,我……我怎可要了他性
命?」

  他心中当然知道,自己这一脚若是踹在了实处上,内力透出,即便是一块石
头,也会踹碎了,因此便想收腿,谁知徐军师自己的脑门偏偏往杨宗志的脚上去
凑,杨宗志越收腿,他越往前顶。

  杨宗志一个愣神,脚下感到轻轻一弹,那徐军师便借着这一弹之力,倒退着
翻了几个筋斗,哈哈大笑着翻出了祠堂,杨宗志想要去追,但是脚下步调被他一
阻,再行调整过来的时候,祠堂外已经是黑夜渺渺,哪里还见人影。

  索紫儿俏盈盈的跑到他身边,望着恍惚对着外面发呆的杨宗志,娇笑道:
「哥哥呀,他既然跑掉了,你就别理他,这么个小小矮子,抓回来了,也没有什
么好玩。」

  杨宗志回过头来,没好气的笑道:「我是捉住人家给你来玩么?傻丫头,这
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有很多事情要从他身上弄清楚,可惜……哎!」

  他回望一眼,暗自叹了口气,不过一会,小巷子外面传来人声鼎沸,许多火
把凑在一起更是火光冲天,照得金顶之上也是璀璨如同明珠。

  前面骑来很多快马,还没到近前,便听见哈克钦兴奋十足的嗓音大叫道:
「大哥……大哥,我们拿住了!」……

            正文第305章秘辛之三

  哈克钦快骑到了近前,还未收缰绳束马,便翻身跳下了地,一见杨宗志与索
紫儿,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面上尽是得意非凡的神态,他笑道:「大哥啊,哈
克钦今日演的戏可没有给你演砸吧?我坐在高马上,明明看见你和索紫儿被他们
扣在了人群中间,可我偏偏装作一点也没有看到,尽等着他们露出狐狸尾巴,哈
哈!」

  杨宗志也开心的笑道:「好小子,总替自己自吹自擂的,快说说,现在外面
情况怎么样了?」

  哈克钦点头笑道:「大哥的计划都布置的天衣无缝,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我
在皇宫外面巡视,等着他们入了空空的皇宫,才悄悄命人全部围了起来,嘿嘿,
大王子他一向自命不凡,没料到今次却是作了乖乖的小羊羔,送自己的身子上火
烤,后来我解决了宫门外守候的那一队,便来找你们了!」

  哈克钦顿了一顿,又急急的道:「现在宫内有牛将军,马将军和蒙泰羁勒老
将军三位大将坐镇,就算大王子这回背后长了翅膀,也休想飞得出布达拉宫去。」

  杨宗志嗯的一声,回身向后面的祠堂一指,又道:「里面有一个我们南朝的
文书官,哈克钦你应该见过,你去着人将他绑了,暂时关押起来,……哎,他虽
然犯了通敌的大罪,不过……不过他身后似乎还另有主子,我先理会不了他的事
情,等我们一切平定之后,再行定夺!」

  哈克钦高兴的点了点头,立树时安排下人一一照办,杨宗志再道:「好,我
们也一起去皇宫内看看,到底忽日列有没有生了三头六臂的。」

  众骑兵齐声大叫,一道骑马到了布达拉宫内,刚进宫殿大门,便听见里面不
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器响声和呵斥的叫喊,穿过尸横遍野的长梯,来到大殿一看,
见到四周被满满的士兵军士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最里面却只剩下数十个今日偷
进城来的兵卒,缩在一团抵抗。

  仔细看过去,只见到牛再春手持方天戟与忽日列站作一起,他身边蒙泰羁勒
也拿着长鞭不断扰乱忽日列,可即便是如此,牛再春也只能苦苦支撑,忽日列手
拿一对熟铜棍,不断向四周左劈右挡,身边不时有军士涌上前去,只是受不住他
一棍之力,皆被打的脑浆四溢,又或者口吐鲜血。

  忽日列虽然被围在重重人群中,但是依然毫无惧色,生猛难挡,他带来的亲
兵们不断有人中刀倒下,被人砍成肉泥,索紫儿站在杨宗志身边,看到这悲惨的
一幕,忍不住捂住了明媚的双眼,躲在他身后不敢再看。

  杨宗志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突然回身对哈克钦说了几句话,哈克钦听得频
频点头,接着扬起手臂高声大叫道:「大家一起把乌卓玛拿下了。」

  数千围攻的兵卒齐声喝道:「是!」

  接着便有多人围到了距离忽日列身后不远处的乌卓玛旁边。索紫儿听到这里,
微微又从杨宗志的身后闪出一对娇俏的眼眸,盯着场上看了一看,见到那乌卓玛
身穿南朝军士的红色军服,只是……她此刻却是狼狈可怜的紧,一身军服被弯刀
割得七零八碎,手臂和大腿上的白花花肌肤,都尽数显露了出来。

  索紫儿看的心头有些不忍,便想转过头去不再多看,只是此刻乌卓玛身边陡
然压力剧增,她虽也勇猛,但是毕竟是女流之辈,几十把弯刀加身,她避开了一
把,却避不开其余紧跟而来的,她顽强的咬紧牙关,挥刀砍翻了两人,同时自己
的背上也被弯刀长长的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如注。

  乌卓玛咬牙愣是一声也不吭,继续负隅顽抗,可过不了一会,手臂也被砍伤,
她拿不起弯刀,只能左闪右避,身边刀光剑影,她再抵抗了一会,便被数把弯刀
抵住咽喉要害,兀自动弹不得。

  乌卓玛被擒,那边众军士齐声高喝,哈克钦又叫道:「大王子,你的夫人已
经被拿住了,怎么你还不束手就缚么?」

  杨宗志看得暗暗佩服,只因这乌卓玛是忽日列的原配夫人,又跟着他东征西
讨,现在乌卓玛失手被擒,忽日列竟然毫不动容,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一般,依然
勇猛的左右砍伐,杨宗志暗道:这人刚烈,如果……如果换了我在他这个位置,
我的夫人被人拿住,要我做到一点反应也没有,自问……自问我可作不到。

  索紫儿缩着小脑袋靠在杨宗志的背后,微微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眼见这般
血淋淋的场面,当真是心惊肉跳,她低头看见乌卓玛被人拿住,却仍是不服气的
躺在地上左右扭摆身子,身边的军士想要上前去抓她起来,她手脚不能动,浑身
上下皆是伤口,却依然用嘴巴和牙齿去咬人,看着却又可怜无助的紧。身边有个
军士被她大咬一口,忍不住呼痛出来,心头一阵恼怒,抬起手中的弯刀便想对着
她的脑袋砍下。

  索紫儿看的大惊,不由得惊呼出口,娇声大叫道:「呀,别……别杀她!」

  忽日列身在场中,直到听见这个娇滴滴恍如小女孩家的轻媚嗓音,才是心头
身体都是一松,忍不住分神的四顾去看,待得他循着声音,看见索紫儿温软酥媚
的斜靠在杨宗志的背后,一只小手紧紧的捂在自己的小嘴上,那神情……那神情
便好像自己见到她的第一次!

  忽日列仿佛浑身触电一般的静止住,牛再春被忽日列压制了一整场,心头的
恼怒早已不必多说,他得了这等良机,哪里可能任其失去,他迅疾的右腿一蹬,
将忽日列高大的身躯踹翻在地,身边的军士们抢上前去,将忽日列浑身上下用绳
索捆住,绑得好像粽子一样脱不开身,才算放心下来。

  忽日列被人捉住,兀自不服气的浑身乱滚,口中狂叫道:「老不死的……老
不死的,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

  身边的军士们被他昔日的余威所迫,竟是没有人敢上前来喝止他。

  牛再春却是不管这么多,上前又猛踢一脚,大骂道:「*** 的,鬼叫什么?」

  忽日列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拳脚竟是毫不理会,继续喘息着大叫道:「老不
死的,老不死的,你若再不出来,我便……我便将你的丑事公布天下,让大家都
来听听你尊贵的朔落王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卑鄙恶心之徒,啊哈哈哈!」

  杨宗志抬头向上看去,见到朔落王此刻正缩着脖子,躲在一众军士的身后,
他眼光闪烁的朝场内看一眼,便又硬生生的止住,不敢回头去看,瞧起来懦弱的
紧。

  朔落王听见忽日列越骂越难听,终是忍受不住,颤巍巍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结结巴巴的道:「忽……忽日列,你……你这又是何必。」

  忽日列被捆在地上,仿佛更是趾高气扬,哈哈狂笑道:「老不死的,你说,
你敢杀我么?你说!你的那些事情,全都记在我的手里,我只要没命回去,手下
的死士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办,你敢杀我么?」

  朔落王犹豫的四顾乱看,又道:「忽日列,你……你何必要作成这样,我们
……我们本说好了,进水不犯河水,你怎么……你怎么……」

  忽日列呸的一声大骂,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整个身子仿佛巨塔一般的弹向
了朔落王,朔落王和身边的军士都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忽日列已经一
口,重重的咬在了朔落王的耳朵上,朔落王吃痛不住,开口大声呼叫,身边的兵
士们顿时慌乱了手脚,有人去用手掰开忽日列的身子,有人又用脚去踢打忽日列
的脊背,还有人拉扯着朔落王,想要将他解救下来。

  哈克钦看的眉头大皱,忍不住冲上前去,调转手中的刀柄,对着忽日列的腮
帮子狂击几下,忽日列兀自硬生生咬住不放,他大喝一声,又用尽全力的猛击一
下,众人只听见噗嗤一声,忽日列的嘴巴一张,半面牙齿,便被他活生生打了下
来。

  众人转头一看,俱见到朔落王捂住血淋淋的半边脑袋狂叫,手微微一松,一
只完完整整的耳朵,便跌落下了地。

  朔落王慌忙躲进人群之中,再也不敢露面,哈克钦弯腰捡起那只耳朵,对朔
落王叫道:「父王,这个狂徒目无尊长,如此嚣张,咱们拿他怎么处置?」

  朔落王受了这番惊吓,止不住的颤抖着手臂,乱挥道:「送走!送走!把他
和乌卓玛一道送走,别让本王……再看见他!哎哟!」

  哈克钦听得一惊,大叫道:「什么?」

  他心想:好不容易捉住了忽日列,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便放他走了,这事自
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

  哈克钦暗自寻思一阵,又抬头斜望杨宗志,才对朔落王说道:「父王,这次
我们能够擒获忽日列,南朝的杨大人出力最大,不如……不如我们就将忽日列交
给他来处置,你看可行么?」

  朔落王只要见不到忽日列,其余什么都不在乎,他忙乱的呼叫道:「快!快
传大法师过来,本王的耳朵好痛!哎哟……哎哟……」

  他恍惚听见哈克钦的说话,只是随便抬了抬手,便没再多说什么。

  哈克钦走到杨宗志的身边,对着杨宗志压低嗓音道:「大哥,你也看见了,
父王他……哎,他实在是软弱的可怕,这次咱们千辛万苦的抓住忽日列,一定不
能就此放过了他,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将他交了给你,你……你可千万莫要
放过他了!」

  他说话间,身子向杨宗志倾了一倾,左手微微扬起,果断的向下一挥,作了
个砍头的姿势。

  杨宗志回头凝视索紫儿一眼,却是想起了那日在金顶下的山头上,索紫儿曾
对自己道:「哥哥,我大王兄知道的故事没有你多,所以他……他一定打不过你,
你以后……以后要是捉住了他,能不能不要杀他?」

  杨宗志还记得自己曾经对索紫儿笑道:「我以后若是捉住了忽日列,便把他
交给你来处置,好不好?」

  当日之时,这仅仅是一句玩笑话,没料到今日一语成谶,到此刻竟是全数应
验。……

            正文第306章秘辛之四

  是夜回到大营,牛再春与马其英等人兀自兴奋的哈哈大笑,睡不着觉,众人
出兵吐蕃,唯一的最大障碍便是忽日列,今日将忽日列生擒回来,大家自觉吐蕃
国出使的任务已算圆满完成,不久之后便可班师回朝,受到皇上的勋奖。

  牛再春依旧红光满面的哈哈笑道:「杨兄弟,这些忽日列的手下当真是笨的
紧了,只是派个人瞧见到我们大军都饮下了他们投药的清水,便以为我们都着了
他们的道,浑然……浑然没想到我们大营里还有个妙手回春的女神医,只要有她
在身边,我们就算喝起蒙汗药来,却如同喝着清汤白粥,丝毫也不放在眼里的。」

  他说话时,眼神钦佩的斜睨了落落大方坐在一旁的何淼儿一下。

  何淼儿噗嗤一声娇笑出来,打趣道:「还是这坏家伙鬼主意多,又是假扮被
迷晕了,又是叫人放他们入城,还派兵暗暗围住了皇宫,那忽日列只是个蛮人,
哪里经得起他这般胡乱的折腾。」

  众人一听,俱是哈哈大笑起来,马其英道:「这忽日列倒真是个枭雄,他直
到生生被擒,仍旧不依不饶的,怡然不惧,倒是让我也有些敬佩他了。」

  大帐外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喝骂声,远远的听着甚不清晰,牛再春皱着眉头
听了几下,忍不住轻骂道:「被敲下来半面牙,还这么蛮横的么,这家伙有些邪
门!」

  他转头看见杨宗志凝着双眸,不由得又问道:「杨兄弟,朔落王害怕得罪忽
日列,便将这烫手的山芋都丢给我们,你打算……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才好?」

  杨宗志眉头一闪,想起哈克那钦暗中吩咐自己,让自己找个由头将忽日列处
死了,只不过……他想起自己答应过索紫儿的话来,虽然先前只是玩笑之话,但
是这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此刻就算要改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杨宗志沉吟了一会,恍惚道:「眼下不但是忽日列,还有个崔代,他暗通忽
日列,事实俱在,只不过么……」

  他暗自想起早晨听到崔代与徐军师的对话,里面涉及到的……竟然是三皇子,
这事对自己来说,却……却更加棘手。

  秦玉婉端坐一旁,她凝视著杨宗志的侧面,见他微微皱住眉头,面色有些僵
住,心知这是他举棋不定,有困难事不好解决时候的面相,便柔声道:「九哥哥,
既然是烫手的山芋,我们也不好处理,作甚么不把这山芋又丢出去呢?假如……
假如我们将忽日列带回洛都,既不要了他的性命,又不驳了吐蕃人的颜面,岂不
是两全其美?」

  秦玉婉话音一落,牛再春和马其英一道拍手称赞,都点头称是。杨宗志也暗
自点头,心想:婉儿在身边总是贴心,遇到有什么为难事,她总是淡淡几语,便
化解了开去。

  杨宗志想个明白,便去看方才一直斜靠在自己身边,半晌也未发话的索紫儿,
她的性子自来天真活泼,而又充满烂漫气息,最是耐不住寂寞,此刻这番沉默下
来,大家不觉都有些微微的惊奇。杨宗志低头看下去,正好对住索紫儿抬头迎面
而来的清丽目光,两人目光对视,杨宗志看见索紫儿眼神微微有点躲闪,仿佛欲
言又止。

  杨宗志朝她点一下头,心想:她今日见多了尸横遍野,身首异处的场面,一
时还有些缓不过劲来。便对牛再春道:「两位哥哥,你们……你们去把忽日列带
过来,我有一些话要来问他。」

  两人点头着走了出去,杨宗志又对索紫儿柔声道:「你……你愿不愿意见见
你的大王兄,若是你愿意见他,便留在这里,若是你不愿意,便和婉儿,筠儿她
们一道,去歇息了罢。」

  索紫儿听得小脸一僵,恍惚间摇了摇素媚的小脑袋,却又紧接着点了点头,
杨宗志不由看得愣住,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才对。秦玉婉在一
侧噗嗤娇笑道:「这事哪有这么难以解决,紫儿妹妹,你随我过来,我们偷偷躲
在帐幕后听着他们男子们说话就是了,对不对?」

  索紫儿茫然的跟了筠儿婉儿她们躲在幕后,不过一会,牛再春和马其英便押
着兀自骂骂咧咧的忽日列等人进来,将他身子往里面一掼,忽日列站立不稳,便
半跪在了地面上。

  只是他一跪而又弹起,杨宗志晃眼看过去,见到忽日列和乌卓玛一道被押解
进来,这二人今日都是身受重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只是这两人精
力却毫不懈怠,目光死死的盯住自己,眼中都要喷出熊熊的火焰来。

  杨宗志叹了口气,举起身边的茶杯抿了口茶水,沉吟着该如何问他的话好,
忽日列却是抢先吼叫道:「喂,紫儿呢……紫儿她……她在哪里?」

  他今日被哈克钦敲下了半面牙,此刻说话便有些嗡嗡的,吐词不清。

  牛再春看着忽日列身为阶下囚,却仿佛是打了胜仗的得意将军一般,浑然不
将自己众人放在眼里,不禁又猛踢他一脚,喝骂道:「放老实点,你以为这里还
是你的匹播城么?若是惹烦了爷爷,便将你另一面牙也一起敲了下来,看你还怎
么吃饭说话,还怎么耍横!」

  忽日列对身后的打骂似乎半点也不放在心上,而是直直的怒视杨宗志,继续
大喝道:「南朝的臭小子,你快放紫儿出来见我,不然我做鬼了也不放过你!」

  杨宗志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还要见紫儿作甚么?你……你害得她还不够
么?」

  忽日列听得一愣,沉声道:「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我什么时
候害过紫儿了?」

  杨宗志接口哼道:「我们一路西行而来,遇见了好几拨手持弯刀的黑衣人,
你可不要说这些不是你派去的,他们……他们一见了紫儿的面便要打要杀,当真
是枉费了紫儿还犹自这般维护于你这个大王兄。」

  忽日列脱口道:「是我派去的又怎么样?」

  他听了杨宗志后一句话,仿佛呆了一呆,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我派
去的人只是要取哈克钦的命,怎么会……怎么会?」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回头斜视了一番自己身边的乌卓玛,突然怒火万丈的冲
上去想要咬她,一面喝骂道:「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要那些手下去伤害紫儿?
是不是你?」

  乌卓玛嘤的一声大哭出来,声嘶力竭的尖叫道:「是我又怎么样?这些人都
是我暗中嘱托的,又怎么样?忽日列,你与我成亲了这么久,可你整天嘴里唠叨
的总是什么?是……是紫儿,紫儿,我的好紫儿!」

  乌卓玛的情绪仿佛瞬时被忽日列点燃,又哭骂道:「我每日睡在你的身边,
半夜里,你梦里叫得,全是紫儿的名字,我乌卓玛有什么不好?你却偏偏要去念
着那个什么也不懂的臭丫头,不错!我就是……就是要让她去死!」

  杨宗志皱着眉头,看着忽日列和乌卓玛闹作一团,暗自释疑道:「原来……
今日在祠堂中,来了两个兵卒来取我们的命,第一个……便是忽日列派来的,他
来只是要杀我,却不想开罪索紫儿,而第二人……显然是得了乌卓玛的命令而来,
他想趁乱一道要了索紫儿的命,又害怕消息消息泄露,所以一上来便杀掉了自己
的同伴。」

  牛再春在一旁气的须眉皆张,忍不住大骂道:「你这个畜生,索紫儿是你的
亲妹妹,你怎么能……怎么能对她有非分之想,你这么做,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么?」

  秦玉婉和筠儿等人陪着索紫儿站在帐幕之后,她们听到这里,只觉得身边的
索紫儿娇躯止不住的猛抖一下,筠儿心头一柔,忍不住暗自捏住了她的小手。

  忽日列哈哈大笑起来,道:「我是畜生?我们吐蕃人都是冥顽不灵的蛮人,
是吧?」

  他说到这里,呸的一声痛骂道:「你们南朝人便都是谦谦君子了么?哼,在
我忽日列眼里,你们南朝人才是真真正正的衣冠禽兽,哼哼,你不信自己回去问
问,你们现在的仁宗皇帝,他……他是如何登上宝位的?若不是他把自己的老婆
献给老皇帝,老皇帝一个高了兴,又怎么会选他即了位?哈哈哈哈!」

  杨宗志听得心头大怒,呵斥道:「牛大哥,给我掌他的耳光。」

  牛再春和马其英早已忍耐不住,两人四只手齐出,啪啪啪啪的抽在忽日列的
嘴上,抽得他口中鲜血喷涌而出。乌卓玛本来与忽日列横眉冷对,此刻见到南朝
人打她丈夫,却又一头撞了过去,口中尖叫道:「不许你们打他,不许你们打他。」

  杨宗志挥手止住牛马二人,忽日列痛的嘴角抽搐,只是口中却是不依不饶的
哼哼道:「怎么?被人戳到了痛脚,恼羞成怒了么?」

  杨宗志想起他口中所说的仁宗皇帝的老婆,也就是自己见过的端敬皇后,温
婉大方而有礼,不禁沉声道:「忽日列,我原来敬重你是条汉子,对你不想多多
得罪,但是你总这么胡言乱语的,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忽日列曾经与杨宗志对阵一场,知道他枪法如神,远胜过自己,暗自有些忌
惮,便哼的一声,却不再说起这个事情,而是道:「哼哼,我们吐蕃人做事都光
明磊落,绝不会好像你们南朝人一样暗中下手,你们说紫儿是我的亲生妹妹,那
我倒要反要问你们,你们见过我们吐蕃人里,有紫儿这么皮肤白皙的姑娘么?你
们见过有索紫儿这般蓝色眼珠子的姑娘了么?」

  杨宗志等人被他问的一窒,暗自都想道:「吐蕃人里……果真没有好像索紫
儿这般长相的女子。」

  杨宗志一路来见过不少吐蕃少女,这些吐蕃少女大多面容红润或者黝黑,那
是因为阳光强烈,晒久了便成了这种肤色,但是……好像索紫儿这般天蓝色眼眸
的少女,那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几人都是呆呆的愣住,暗自思索,不知忽日列这话意有何指,忽日列又道:
「哼哼,一个也没见过的是吧,所以……所以紫儿她根本就不是我的亲妹妹,我
喜欢她……又有什么打紧?」

  马其英皱眉道:「光论长相,便能说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不是亲人吗?那若是
一个娘亲生下了两个兄弟,这两兄弟长得南辕北辙,相貌不同,是不是就能说他
们也不是亲兄弟了?」

  忽日列嘿嘿笑道:「你们知道紫儿从小便生活在哪里么?她打小以来,一天
也没有住在过布达拉宫里,我也是七岁那年,才第一次在逻些城的一个小院子里
见到过紫儿,我一见到她……我一见到她的长相,又听身边的人说起她隐藏的身
份,心中便起了疑心,我急忙回去问那老不死的,那老不死的一听我问起紫儿的
事情,忙着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心中不由得更是起疑,便暗中四处
打探,终于被我打探到了,原来紫儿……根本就不是他与他的妃子生的,而是…
…而是他的妃子私通一个波斯远来的商人,生下的一个孽种。」

  忽日列说到这里,面色有些幽幽的发青,看着甚是可怕,他喘息了几口,道:
「这事原本作的隐秘之极,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波斯商人来到逻些城,本是贩卖
他的葡萄酒,没想到他不知遇到什么机缘,却是碰见了紫儿的娘亲,他们一见钟
情,便作下了越轨的事情,后来……后来那波斯商人做完了买卖,便回到了波斯,
可是紫儿的娘亲已经怀了他的骨肉,这事原也没有人察觉,她娘亲只以为事情便
这么过去了。」

  忽日列继续道:「哪知……哪知事后紫儿呱呱落地,那老不死的还以为是自
己的亲生骨肉,结果……抱起紫儿睁开眼睛一看,那老不死的竟然看见一双天蓝
色的小眼睛,哈哈哈哈,你们也可以想象那老不死的当时是个什么表情,他大为
羞怒,命人偷偷的将索紫儿送出皇宫,丢在一个无人看管的小院子里,让她自生
自灭,接着他越想越气,又胡乱找了个理由,将紫儿的娘亲暗暗处死了。」

  众人听得心头都阵阵发凉,没料到索紫儿的身世竟是如此曲折不平,筠儿在
帐幕里半搂着索紫儿,只觉得她在自己怀中剧烈的发起抖来,筠儿心头柔柔的发
酸,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即便是坚强如同何淼儿般,也是觉得这小丫头当真可
怜无比,虽生在帝皇之家,却是吃尽了人间的苦头。

  杨宗志点了点头,暗道:「怪不得紫儿对她父王没有半分感情,原来小时候
的事情是这样的。」

  忽日列惨笑道:「这还不算完,那一年,我十岁的时候,老不死的偷偷交代
给我一件事情,便是……便是让我出使南朝的滇南,借机带上紫儿一道,将她也
暗暗处死丢掉,不要带她一道回去逻些城,我一路与紫儿同住同行,眼见她那时
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而且她性子天真纯洁,当真是人见人爱,我心里就好生
犹豫不定,直到来到滇南,那日里……那日里,我暗中下定决心,找了个滇南卖
花的老太婆,让她找些事情惹怒于紫儿,接着便想趁乱下手,却哪里知道,天意
弄人,斜道里杀出个不知名的小子,那小子强行出手,将紫儿和所有人都制服了
下来,如此一来,计划便未能凑效。」

  杨宗志听得心头猛然呆住,油然间想起了自己的五师兄费决曾经对自己说起
道:「九弟,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山下小镇碰到了一群外邦的人在欺负我滇
南百姓,那些人都是吐蕃国的使者,连那里的地方县衙都不敢得罪,你却不管这
么多,上去就打散那些爪牙,抓住了他们那个什么公主小姐,让她给那些她欺负
过的百姓道歉……」

  杨宗志心头怅然的想道:「莫不是……莫不是我小时候如此误打误撞的救了
紫儿一命?」……

            正文第307章秘辛之五

  忽日列面色有些扭曲的狰狞,他今日伤痕累累,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
鲜血密布,看着说不出来的吓人,他继续道:「我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当时就心
想:这一切看来都是天意,我想要依照老不死的意思,害了紫儿,但是老天爷偏
偏不让我这么做。我便悄悄的将她又带回了逻些城,暗中嘱咐她千万不可抛头露
面,我以为,只要不被老不死的发觉,紫儿便可以安然无恙的继续生活在逻些城
里,而我……而我却是可以经常偷偷的去看看她,见到她依然还是好像小时候一
般,过的恬静而又自足,我心里便快慰的紧了,哼哼,人人都羡慕我们这些出身
高贵之人,可是生在帝王之家又有什么好,从小开始便整天勾心斗角,只有……
只有在紫儿那里,我才能觉得自己活得充实而舒适。」

  众人听着忽日列娓娓道来,一时都是默口不言,就连乌卓玛也是呆呆的坐在
地上,仿佛中了魔一般,忽日列剧烈的咳嗽几声,吐出口中的鲜血,再道:「可
惜好日子总过不长,那日老不死的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要跑去逻些城门巡礼,
这老家伙平时里只知道贪图享乐,何时曾经关心过手下子民的生计了,他巡礼便
巡礼好了,却让他……却让他又碰见了紫儿,哼!这老不死的一见紫儿立时惊为
天人,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一次探望过紫儿,更别说踏足小院子一步,只
怕他早就已经忘了自己还有紫儿这么个女儿了……后来他见过紫儿之后便念念不
忘,让人去暗中打听,这才发现原来这是自己当年遗弃掉的那个女婴,嘿嘿,当
年紫儿嗷嗷待哺的时候,和日后她长成的模样千差万别,他大惊之下,便找我来
问事情的原委,我一看瞒不过去,便只能依实告诉了他,说是在滇南行事不利,
只得重新又带了回来,再说紫儿那时身份也没暴露,于我们皇家的身份名誉没有
半点损害,我心想只有这么说,才可能推诿过去。」

  忽日列道:「过了几日,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没想到那老不
死的竟然派了手下人一波又一波的,去紫儿那里示意讨好,光明正大的想要接回
紫儿,让她住到皇宫里面,我心里暗暗起疑,但是又觉得这本身也是一件好事,
便隐忍下来没有说话,直到那一天……直到那一天……我听见他和一个手下说话,
嘿嘿,他居然问他的手下,他有什么法子能够明媒正娶的把紫儿娶到手?」

  杨宗志等人听到这里,俱都大吃一惊,没想到事情竟然是如此演变,便是帐
幕内的筠儿等人也是险些发出阵阵娇呼,忽日列嘿嘿冷笑道:「怎么了?很吃惊
么?那*** 的手下竟然回答他说:」陛下,您要明媒正娶公主,这是大逆不道,
显然是作不到的,但是……但是这事情想些其他的办法么,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变
通之策。『老不死的听了自然高兴的很,便又问:「那如何变通呢?』那手下回
答道:」这就要看陛下您是要取得公主的身子,还是仅仅要让她得个名分了。
『老不死的又问道:「取得……取得她的身子,嗯,这又如何?』那手下再道:」
蒙泰羁勒老将军有个儿子,生有先天的残疾,便是……便是不能人道,他小时候
跟随老将军出去打猎,遇到了猛兽,将他下面那话儿咬掉了一截,陛下,若是您
将公主许配给他,便能保住公主的清白之躯,之后的事情,便要陛下您下些其他
的功夫了。『「杨宗志差点从将军座上跳了起来,暗道:」蒙泰羁勒的儿子,那
……那不就是多勒克了么?原来……他还有这么个秘辛之事,怪不得……怪不得
朔落王总是逼迫着索紫儿嫁给多勒克,就算索紫儿亲口去求他,他也一点不答应,
甚至……甚至想了个李代桃僵的主意出来,将那蓝奇尔来代替索紫儿,许配给我。


  忽日列冲口痛骂道:「我当回时偷偷听见他们的说话,心头怒火万丈,这老
不死的简直不要脸之极,而那个手下……那个手下更是个要挨千刀万剐的人,后
来没过多久,我便找了个借口,将那手下骗到城外,一刀一刀的割死了他,他死
之前惨呼惨号了几天几夜,被大风吹成了人干,死的恐怖极了,哈哈哈哈!」

  众人听得心头一凛,只觉得忽日列口中说出这般残忍之事,竟是让他有种说
不出的开心快意,大家却都觉得毛骨悚然。忽日列哈哈哈哈笑了好一阵,才平息
下来道:「可这样献媚的官们总是杀也杀不完,剁也剁不绝,那老不死的依然每
天都做梦要得到紫儿,嘿嘿,我心想:眼下之计,只有反了他,自己作上了赞普
大王,才是万全之策,所以我才不惜手下人的性命,急着要攻下逻些城来。」

  杨宗志嗯的一声,心想:自古说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看来果然说的不错,
紫儿长得美貌无匹,性子却又这般娇痴纯真,自然是人见人爱的,只是想不到他
的父王和王兄也都打起了她的主意,这便会引起攻城伐掳,血流成河了,可对这
一切来说,紫儿她又有什么错。

  杨宗志叹了口气,道:「忽日列,只是你现在沦为阶下囚,再说这些话,又
有何意义呢?虽说你今日痛咬朔落王一口,甚至把他的耳朵都咬下来了,但是他
休养一阵,自然可以大好,而你……而你么……」

  他说到这里,眼神微微有些闪烁。

  忽日列震起胸膛,仔细的凝视了杨宗志一会,突然道:「我说这番话出来,
便自知命活不久,就算老不死的不敢逼你下手,但是……但是朝中那些被我害过
的人,他们的亲人后代,子女奴仆,人人都不会放过我,南朝的臭小子,你武艺
比我高强,而且……而且紫儿对你之好,我是从未见过的,我这么多年来呆在她
身边,从未见过她好像现在这样的痴心待人,哼哼,她甚至为了你,都不惜背叛
我这个大王兄。」

  忽日列说到这里,一直挺得笔直的身躯仿佛软了一软,渐渐瘫坐下来,哑口
道:「说来说去,她……她始终还是当我是他的大王兄呀……」

  身边软坐的乌卓玛突然抢过来,用肩膀摇着忽日列的胳膊,道:「忽日列,
你醒醒,你放弃掉索紫儿,就当她是你亲生的妹妹好了,咱们不争了,也不抢了,
好不好?」

  忽日列冷笑道:「有什么用?别人就会放过我们不杀了么?」

  乌卓玛再道:「只要咱们愿意作个平常人,找个没人的草原,放放马牧牧羊,
谁也不来惹咱们,我自然陪你与世无争的过一辈子,我们去求你的父王,让他放
了我们生路。」

  忽日列猛地弹起身子,喝道:「你敢?你敢去求那个老不死的,我便再也不
会看你一眼。」

  乌卓玛被忽日列一喝,不由得垂下脑袋呜呜呜呜的哭泣起来,牛再春与马其
英站在一侧,也是看的不忍心,微微偏转过头去,望着帐外的灯火。杨宗志叹了
口气,道:「忽日列,这乌卓玛待你这般的好,你怎么视而不见,偏偏要去追求
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爹爹时常跟我说,做人便要以己推人,人家待你好,你
便应该领情,如此才不枉道义。」

  忽日列微微转过头来,看了嘤嘤痛哭的乌卓玛一眼,却又叹了口气,兀自拧
回了头去,杨宗志又道:「你们方才来之前,我们便在商议,我过去答应过紫儿,
若是捉住了你们,便放你们一条生路,但是我们又不想违背布达拉宫内的意愿,
因此……因此我们想带你们回南朝的洛都去,到了那里,一切都要听命于我们南
朝仁宗皇帝的口谕。」

  忽日列和乌卓玛一齐愣住,想不到杨宗志竟然会说出这一番话来,这二人本
来自知必死,没想到却是懵然间出现了一线生机,杨宗志又道:「你们今日受了
重伤,我一会儿会安排军中的郎中帮你们医治,之后你们便早些休息了罢,不要
再大吵大闹的了。」

  他说完转过头去,向身后挥了挥手,牛再春和马其英又扶起忽日列二人,出
了营帐而去。

  营帐内光线充足,数盏明灯照耀得四下里通透明亮,杨宗志却是觉得帐外的
寒风仿佛也都穿过帐幕,吹进来了一般,浑身激灵的一抖,不一会,身后噗噗的
传来一阵孱弱的脚步声,一个温软的娇躯无声的偎入了自己的怀中,杨宗志转眼
一看,见到索紫儿潮红着眼圈,走到了自己身边,他心头涌起一阵怜惜之意,不
由得轻轻握住她娇俏的柔肩,索紫儿在她怀中闭目斜靠了好一会,才觉得浑身上
下重新又暖意密布,油然间睁开妩媚的眼眸,抽噎道:「哥哥啊……紫儿求求你
……求求你带人家远走高飞哩,这逻些城,紫儿一日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大军原地休整,这么呆了几天,这日一早,外面便有军士急急的来报,说到
洛都来了十万加急,杨宗志陪着索紫儿等人正在吃早餐,这便放下手中的筷子,
一起走了出来,迎头一见,见对方一众龙虎卫官兵簇拥下,当先一个白须白眉的
老者,正是多时不见的老公公,杨宗志笑着走过去,抱拳道:「老公公好久不见
了。」

  老公公桀桀的干笑了几声,尖着嗓音道:「恭喜少将军,贺喜少将军,此次
又立了大功,不但平定了吐蕃国内的战事,而且……而且还生擒了魁首忽日列,
这些事情,皇上都从陈通将军那里得知了,皇上现在有旨示下。」

  他说着话,便从衣袖中抽出一卷黄灿灿的卷轴来。

  杨宗志一边心想:皇上怎么这么快便得到消息了,我都还未禀告,他怎么会
从陈通将军那里知道的?一边赶紧跪下喊道:「微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牛再春等人自是忙不迭的下跪,便是筠儿婉儿等人也是俏盈盈的跪了
下来,只有索紫儿一人兀自站着,四顾煞是有趣的看了起来,杨宗志转头一见,
赶紧伸手便去拉她,但是转念一想,她身是吐蕃人,我南朝的礼仪她自然可以不
遵。便又放开了手去。

  那白发老公公斜睨索紫儿一眼,赶紧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西南
道黜置使,奉旨钦差大臣,总领南朝与吐蕃国的外交军事杨宗志办事得力,在外
扬我国威,平定远夷,朕听闻后,甚感安慰,酌吏部和户部商议,特封杨宗志为
护国大将军,官居一品,其余随同人员一律有奖,待大军班师回朝,再另行赏赐,
钦——此!」

  杨宗志等人慌忙磕头谢道:「多谢圣恩!」

  牛再春与马其英听到众人皆有赏赐,心中俱是快慰的开心,磕头着暗道:恢
复门宗昔日的雄风看来指日可待。

  杨宗志领过了圣旨,高举过头,那老公公四下里看了一圈,再低声道:「恭
喜大将军了,皇上还有一道密旨,发出的时候说只能进大将军眼,留大将军心底,
闲杂人等,都下去了罢。」

  众人一听,皆退避而去,甚至还着人守好了各个出口,老公公细手细脚的从
衣袖中又抽出一张黄绢,看着绢口用密密的线头依旧密封完好,才展手递给杨宗
志,道:「大将军请自己看罢,老奴也下去了。」

  杨宗志抱拳称谢,毕恭毕敬的接过黄绢,不由得心下惊奇,不知这密旨里又
说的是什么内容,他用指甲破开线头,舒展开来看过去,见上面字体蚊蝇般,寥
寥草草,显然是仁宗皇帝的亲笔,写道:「宗志兄弟,我给朕争了面子,朕此次
也好有话回绝那帮朝臣了,你在外面打胜仗,朕比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还要高兴,
还要兴奋……朕今日听说你拿下了吐蕃国那桀骜不驯的忽日列,此人素有野心,
而且武力强横,实在是我南朝的一个劲敌隐患,你若是方便,最好是就地将他解
决掉,免除后患。再者,我原本答应你凯旋回朝,便亲自主持你和凤儿的婚事,
但是此事需要暂缓,你这趟佯装回朝,带兵必然路过西蜀,你去给朕将西门松的
脑袋取回来,朕已经密令變州烽台大营的陈通带兵将军驻扎在剑南道外侧候命,
你一旦到位,便可安排下面人去通知他们一道起事,你们两路大军合围,这次不
拿下西蜀,誓不罢休……宗志兄弟,朕在洛都常常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起你与
罗天教的小妖女过往甚密,但是这些话,朕都统统不放在心上,你只要取下了西
门松的人头回来,便又是奇功一件,那些个流言碎语,自然也是不攻自破,到时
候我们君臣在洛水之滨摆下长长的庆功酒宴,朕再当堂宣布你与凤儿的婚事。宗
志兄弟,你领兵在外,辛苦之余,定要慎之——慎之——」

  杨宗志一路看得心惊胆战,直到这里,只觉得双手一抖,耳听哗啦一声,那
短小的黄绢滑过指尖,飘飘洒洒,落在了脚边。……

  今天还没有投票的,或者还没有留个言的,一定要慎之……慎之……嘿嘿!

            正文第308章借遁之一

  当日午饭之时,牛再春和马其英犹在兴奋难禁的谈论着班师回朝的事情,今
日皇上亲自派人传来圣旨,说要犒赏众将,他们二人自然也位列其中,想到回到
洛都之后,金殿之上,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回到家中,年迈的爹爹更不知道会如
何的高兴快意。

  杨宗志只浅浅的吃了两小口,便再也没有胃口吃下去,他推开碗筷,低着头
道:「我出去走走。」

  便只身出了营帐,信步走在大营的山寨旁。

  走了好一会,山风阵阵吹来,荡起他的衣襟和袖角,他吸了几大口气,仍然
觉得心头浮躁难平,愣神间突然听见身边不远处,有个僻静的小帐内有人轻轻的
说话,杨宗志漫无目的的随意走过去,透过小帐幕布的缝隙看进去,见到两个被
捆的严严实实的人,正背对着坐在小帐的地上,却是囚禁于营中的忽日列和乌卓
玛二人。

  这二人前些日子都受了重伤,只是他们的伤势大多是皮肉筋骨,经过军营里
的郎中医治,甚至是何淼儿也泛起同情心,悄悄给这对同命鸳鸯把了把脉,这些
日子以来,他们身体上的伤势倒是大为好转,只是牛再春等人见过忽日列独战布
达拉宫的情形,深深为他的勇猛无惧所震慑,因此还是死死的绑住了他们,并未
给他们松绑。

  两人静静的对坐了一会,他们身边一个小凳子上,放置了两个大碗,碗中盛
有伙夫熬的稀粥,正不断的冒着热气,杨宗志明白这是因为忽日列被敲下了半面
牙,一时还无法咀嚼,只能喝粥。

  乌卓玛等了一阵,许是肚中爬饥饿,便挪动身子,将脑袋辛苦的弯下去,就
着粥碗呼噜噜喝了几口,她饮几口稀粥,又转头看见忽日列仍是一动也不动的,
仿佛坐佛一般痴痴的发呆,便问道:「忽日列,这粥味道倒是不错,你也来喝一
些。」

  忽日列只是摇了摇头,并不答话,乌卓玛却是一口也不再多喝,而是……挣
扎着站了起来,她浑身上下被捆的结结实实,双手更是被反剪到身后,因此即便
是这样一个过去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做起来也是困难重重。

  杨宗志看的心头一动,便想移步进去,只是他脚步还没挪开,又见到乌卓玛
勉强站起身子,接着背过身去,稍稍矮下一些,却是用背后反剪的右手捏住粥碗
的一角。她背着身子,轻轻抬起粥碗,再转动身躯将粥碗凑到忽日列的嘴角边,
意思是让忽日列张嘴喝粥,甚至连低头下去也不用。

  忽日列转头看着乌卓玛的动作,只是皱着眉头,又摇了摇头,拧声道:「我
……我不饿。」

  面前的乌卓玛并不答话,仍是斜扭着身子,将粥碗凑得离忽日列嘴角更近了
些。忽日列看的目中不忍,无奈下只得凑下嘴唇去,呼啦啦的喝了好几大口。

  他本已经饿的紧了,只是心头一口气还没平,因此这一口下去便好像引线一
般,瞬时便点燃了他的食欲,他接着又大吃大喝的几下,那碗稀粥便见了底。

  乌卓玛听着身后忽日列喝粥的声音,不由得轻轻吁了口气,她伤势还未痊愈,
这么扭动起身子来,不觉浑身上下都裂开般的疼痛,甚至……甚至她过去只见厉
色的脸庞,此刻也已经涨得通红,看起来倒多了些寻常女儿家的媚气。

  忽日列喝过了稀粥,不觉浑身上下都暖和般的舒适,只是他看着二人眼前的
情形,比起昔日只手遮天的雄霸地位,相聚何止千里万里,不觉幽幽的叹了一口
气。乌卓玛艰难的放下粥碗,又转身坐到了他的背后,静默了一会,突然道:
「忽日列,我看……我看南朝来的那个杨大人,却是个言而有信的好人,他过去
与我们素不相识,眼下我们落难,他却叫人对我们毫不刁难,而是尽心治好我们
的伤,又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我们,逻些城里的那些人,个个都恨不得置我们于死
地才快要,他只是因为过去答应了索紫儿那个什么也不懂的丫头一句话,便真的
说到做到……」

  忽日列茫然的点了点头,接口问道:「怎么?」

  乌卓玛唔的一声,又道:「我想他既然说了不杀我们,要带我们去南朝的洛
都,他……他也应该会说到做到的,我们……我们何不趁这千里迢迢赶去洛都的
路上,找个适当的时机偷跑出去,嗯……你在外面还有不少的死士,而我那边也
有不少手下可用,只要时日不太久,他们还未离散,我们便可以重新将他们汇聚
起来,东山再起。」

  忽日列听得眼睛一亮,整个魁梧的身子不由也震动般的跳了一跳,只不过…
…他默默的思虑了好一会,眼神中的火热才又逐渐的散去,颓然的摇头道:「紫
儿特意为了我这个大王兄,拜托了那……那臭小子,那臭小子现在要杀我们如拾
草芥,他都能做到言而有信,我忽日列若是半道上偷偷跑了,岂不是连他也不如
么?他为了留下咱们的性命,耽下了天大的干系,咱们偷跑事小,只怕他……只
怕他辛辛苦苦与逻些城建立起来的交情,便就这样付之一炬了。哎……何况紫儿
现在已经铁了心要跟着那臭小子,我就算……我就算纠集起往日的人马,除了打
打杀杀,又能作些什么?」

  乌卓玛听见自己的建议未被采纳,不但没有气恨的恼怒,反而眉飞色舞的咯
咯笑了起来,开心的道:「忽日列啊,我刚才是试探一下你呢,你若是还像过去
那样,要去抢夺索紫儿的心还不死,你……你就休想我乌卓玛还像从前那般,死
心塌地的跟着你了,你过去的事情我从来不知道,我也毫不怪你,但是你方才要
是点头答应了,我定会从最心底里看不起你。」

  杨宗志在帐外听得心头一堵,不忍心再听下去,转而扭头走了开去,一边走
一边沉郁的心想:「现在逻些城的那些人巴望着我尽快处决忽日列,甚至是……
甚至是皇上他也下旨要我杀了忽日列而后快,两头里都不讨好,偏偏我过去又答
应了索紫儿这小丫头,这事却要怎么处置才对?若还是带他们去洛都,岂不是送
羊入了虎口,让他们送死么?」

  他想起忽日列说起索紫儿凄零的往事,自觉这小丫头外表看起来天真活泼,
内心里却是吃尽了苦头,就如同自己小时候无意救下了她,当时自己只觉得这小
公主刁蛮,欺压滇南的百姓,却未曾想到这本是人家去挑衅于她,想找个由头致
她于死命的。

  后来在洛都皇宫里见到了索紫儿第二面,她当面顶撞仁宗皇帝,自己又只是
觉得她不通人情世故,是个粗鲁的蛮丫头,却丝毫不知道她自小便一个人孤苦的
生活,身边从未有人教过她尊卑贵贱,杨宗志暗暗叹了好几口气,只觉得世事难
料,往往出人意表,若是只看表象,难免谬之千里。

  这几日来,南朝大军本早就可以班师回朝,可是杨宗志偏偏拖延了好几天不
走,便是为难着要如何带走索紫儿的事情,因为朔落王显然将索紫儿当作禁脔一
般的看待,甚至为了索紫儿不惜用一个歌舞宫女假封公主,许配给自己,杨宗志
此时若是提出带走索紫儿,朔落王那头,定然不会通过。

  杨宗志向前迈步慢走,渐渐来到山坡的崖边,这里山风更大,今日虽然气候
温暖舒适,但是山风鼓动,吹得他衣炔和发梢呼呼作响,他暗自沉吟的心想:
「过去听卢圭伯伯说起皇上这一年来的性情,与往日有了不少变化,自己当时还
丝毫也未察觉,只是通过今日这封密旨,却是清晰无意的显露了出来,记得去年
冬天皇上也给自己留下了一道锦囊,里面缠缠绵绵的尽是诉说他对于秀凤的思念
怀想之情,今日接到这封密旨之前,皇上首先是下了一道明诏,封赏大军的众人,
使得大家都兴高采烈的,以为得了皇恩浩荡,然后自己打开密旨一看,里面竟然
……竟然是下旨进军川蜀。」

  想起筠儿和淼儿随着自己一路入吐蕃,历经千辛万苦,无怨无悔的在自己身
边,全心全意的辅助自己,现在皇上要让自己去取她们爹爹的人头,杨宗志又怎
么能下得了手?

  杨宗志明白:今日皇上这番安排,显然是事先便已经知道了自己与筠儿她们
交往甚密,只是他偏偏只字不提,甚至还说什么「朕统统都不放在心上,只要你
去取回西门松的人头,所有流言便可不攻自破。」

  他嘿嘿嘿嘿的嘲笑自己一番,暗道:「皇上这是先礼后兵呀,先封爵,再下
令,然后又多次提起凤儿的事情,让自己好好的想清楚罢了。」

  杨宗志想到这里,突然感到额头冷汗涔涔的冒下,差点跳了起来,心头砰砰
的叫道:「皇上为何要陈通将军那么早早的便驻扎在剑南道外侧,恐怕……恐怕
不是紧紧配合自己进攻西蜀这么简单的,今日皇上说从陈通将军那里得到了吐蕃
的消息,显然……显然陈通将军乃是皇上布下的一颗棋子,一直都监视着我们大
军在吐蕃国内的动向,若是我们这里稍有风吹草动……」

  杨宗志想到这里,甚至不敢再深想下去了,他自懂事以来,便得到爹爹的谆
谆教诲,让自己忠君,让自己报国,这么多年以来,他也一直按照这些要求来做,
分毫也不敢违拗,现下皇上对他生了疑心,他虽问心无愧,但是……

  杨宗志闭上眼睛,在心头反问自己,道:「若是爹爹……此刻他老人家会怎
么做?」

  身边一阵清新的女子媚香涌起,随着山风吹入鼻中,杨宗志楞了一楞,转头
来看见不知何时,索紫儿正静悄悄的束手站在自己身后,她这些日子以来早已恢
复了小女儿家打扮,此刻穿的是一身素白的长裙,风儿吹来,卷起她长长的裙角,
将她满头的秀发吹到脑后,看着好不容光艳丽。

  索紫儿见杨宗志转过身来,方才轻轻朝他露齿一笑,两只小手儿背在身后,
脚下循着细碎的步子,向他走了过来,脆声道:「我……我想来看看大王兄,没
料到哥哥你也在这里……」

  杨宗志低下头去,倪视索紫儿洁白无暇的小脸,此刻这小脸上深情密布,透
出一丝圣洁的光辉,杨宗志嗯的一声,并未答话。

  索紫儿轻轻咬了一下嫣红的嘴唇,又娇媚的道:「哥哥啊,紫儿……紫儿是
不是让你为难了?」

  杨宗志眉头微微一皱,漫声道:「怎么?」

  索紫儿悄悄垂下小脑袋,露出颈后洁白的肌肤,混着被风垂散的乌黑长发,
看着当真诱人无比,她委屈的低声道:「昨日紫儿偷偷去问婉儿姐姐,问她……
问她:哥哥你怎么还不带人家离开这里,婉儿姐姐听了,只是摇头叹气,却不回
答人家,今日……今日哥哥你接了旨之后,便闷闷不乐的,紫儿好几次去逗你说
话,你都对人家不理不睬的哩,紫儿便想,是不是紫儿让哥哥为难了,所以……
所以哥哥也有些不耐烦。」

  杨宗志听得一愣,心想:这小丫头从小没人关心,所以便多了些敏感。他强
笑道:「哪有的事,紫儿这么乖,我怎么会对你不耐烦?」

  他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的又捏了捏索紫儿尖尖的俏下巴,将她的小脸抬起
来,看着自己。

  索紫儿的蓝色眼眸微微一亮,不禁将整个酥软的娇躯都依靠在他的怀中,抬
头娇笑道:「你……你可当真没有烦了人家?」

  杨宗志伸手搂紧索紫儿纤细的腰肢,转身过来,笑道:「我只是陡然要离开
吐蕃了,心中有些舍不得而已……」

  他说到这里,转眼望着金顶山下,眼神却是猛地一亮,索紫儿听着他口中说
话,将整个脸庞都埋入他的胸前,只是索紫儿听了一句,便再也没有下文,她稍
稍抬起小脑袋来,奇怪的凝视了杨宗志一眼,见到他痴痴的看着山下,竟是发起
呆来。

  索紫儿心道:看来哥哥当真很喜欢这里哩,你若是这么喜欢,紫儿……紫儿
以后也陪你回来,哪怕人家其实再也不想回来了。索紫儿伸手摇了摇他的胳膊,
娇媚的呼唤道:「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杨宗志被她摇醒过来,不觉精神大振,轩眉笑道:「好紫儿,我们明日一早
便离开这里好不好?」

  索紫儿听得面色一喜,小脸荡起动人的欢颜,乖巧的答应了一声,杨宗志又
眨一下眼,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抬头望向苍茫的天际,喃喃的道:「只是今
夜……我想要请人来喝一喝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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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309章借遁之二

  当夜月上中梢,山道上的军营大寨内却是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军营的大门
口扎满了红红的灯笼,这红灯笼只在中原地区庆祝新年或者元宵佳节的时候,才
会挂出来,此刻陡然扎在逻些城外,寻常吐蕃人看见不觉都甚是好奇,而且那灯
笼中烛光泯然,透过红艳艳的灯壁射出来,稍一看上去,便让人觉得喜庆吉祥,
说不出的温馨弥漫。

  过不多时,哈克钦,蒙泰羁勒,甚至是多勒克等人都骑马来到大营门口,杨
宗志率人早候在那里,哈克钦跳下马来,哈哈笑道:「大哥啊,你作甚么要这么
客气,又要请我们大伙儿来喝酒,还要摆出这么一番架势出来。」

  杨宗志迎上去拱了拱手,嘻嘻笑道:「我们此行任务已成,便寻思着要打道
回府了,临行之前将各位都召集过来聚聚,其一呢,是想多谢各位一路照拂帮协
之情,这吐蕃国内我们人生地不熟,都是第一次来,期间若不是各位倾力相助,
想起来我们便连来此的道路都找不到,更别说要完成皇上交给我们的差事,所以
杨宗志在这里给大家鞠个躬啦。」

  他说完话,果然抱住双拳一鞠到底,面相虔诚十足,哈克钦等人一看,忙推
手说「不敢,不敢。」

  哈克钦也学着他的模样鞠了一下,蒙泰羁勒眼神钦佩的倪视杨宗志等人,将
自己的右手放在胸前,作了个吐蕃人的回礼,只有多勒克站在身后,闪烁着眼神,
不闻也不动。

  杨宗志抬起头来,又笑道:「其二嘛,就是临行之前,皇上曾经特意嘱咐我
等要与朔落王陛下的朝臣们交好,哈克钦你也听到过,是不是?所以我今夜摆下
酒席,想要与各位把酒言欢,也算作是一场践行。」

  哈克钦一听,急忙摆手道:公「大哥,你何必说这么生疏的话,哈克钦一路
以来得你多番指点,自是一生受益无穷,哈克钦的心里,早已将你当作亲生的大
哥一般对待,日后咱们便是兄弟相称,只要……只要大哥你说一句话,即使远在
千里,哈克钦也插翅飞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杨宗志听得哈哈大笑,看起来甚是快意,他把住哈克钦的胳膊道:「那好哈
克钦兄弟,还有蒙泰羁勒老将军,多勒克将军,咱们废话少说,快快入席了罢。」

  众人俱都快慰的一笑,并肩向营内走去,这番合作同盟,吐蕃解决了内忧,
南朝清除了外患,大家各取所需,倒也相得益彰。只是大家走了没几步,哈克钦
突然凑身过来,悄声道:「大哥……那……那忽日列,你处置了没有?」

  杨宗志点一点头,低声道:「我毕竟还是个外人,在这吐蕃国内斩杀忽日列,
显得于理不合,不过我已命人看牢了他们,随在军中,一旦我们出了吐蕃国境,
便……」

  他说到这里,眉头轻轻的一闪,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哈克钦自来对杨宗志甚具信心,知道他办事牢靠,智计出众,远远超过自己,
他这么说的话,也是没有合情合理,哈克钦点了点头,暗自便要再嘱托一番,他
沉吟了一下,话还没说出口,身后大营门口又传来高高的嗓音,道:「朔落王…
…陛下到!」

  杨宗志等人皆是回身过来,看着茫茫的大门口,杨宗志皱了皱眉,心道:
「果然来了!」

  蒙泰羁勒走近过来,问道:「怎么杨大人还请了大王的么?」

  杨宗志摇头笑道:「陛下每天日理万机,国事缠身,而且前几天……前几天
又受了些伤,因此我唯恐他休息不好,哪里敢擅自打扰,便……便没有发帖子,
想不到陛下念着我们吐蕃南朝两国的交情,却是自己来了,这可正好不过了。」

  杨宗志又带着牛再春和马其英两人迎了出去,出外一看,见到朔落王身着沉
沉的鹿皮袄,头上包着厚厚的白纱,将整个右耳都包在里面,他本来便身短腿短,
矮胖的好像侏儒,这么一番怪异的打扮,看起来当真是不伦不类,可笑之极,牛
再春噗的一声,便差点笑了出来,只是他也知道其中厉害,便悄悄转过头去,用
手死死的捂住了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息。

  杨宗志憋着脸庞,沉住气,走过去恭敬的道:「荒郊野地怎敢劳烦大王亲自
前来?」

  朔落王前日受到了惊吓,兀自还胆战心惊,后怕不已,因此他今日虽闻讯而
来,却是带了大拨手下和随从在身后,即便是那吐蕃的大法师,也跟在了人群中。

  朔落王哑着嗓音,有气无力的道:「听闻……听闻杨大人要率部回朝去了,
本王心里好生不舍,今夜本王不请自来的,想给众位送送行,同时……同时有些
事情也要找杨大人商议商议。」

  杨宗志抬头一看,透过身边红红的灯笼光线,看到朔落王面上惨白一片,即
使灯笼的红光弥漫在他脸上,看着也还是发白,没有一丝血色。

  杨宗志道:「陛下亲临,我等受宠若惊,只怕怠慢了陛下,陛下……请跟我
来。」

  众人来到营帐里面,筠儿和婉儿早已命人布下了流水酒席,众人围聚而坐,
杨宗志从身边男扮女装的婉儿手中接过一杯水酒,站起身子,笑道:「前次承蒙
陛下在布达拉宫内用葡萄美酒盛情款待,我们心中都感激不尽,这次我们出兵出
的急,也没有带些什么好的玩意和贺品来孝敬陛下,只有……只有用随军带来的
一些家乡水酒,聊表心意,各位若不嫌弃的话,便一道干了这一杯,祝朔落王陛
下万事遂意,吐蕃国泰民安。」

  席上众人一听,顿时一同举起酒杯来,共饮了这一杯,这水酒原是在變州大
营时,陈通将军请牛再春和马其英喝酒之后,随身给他们备下的一些,但是这一
路以来,状况凶险时日紧迫,再加上杨宗志又训过了他二人,因此他二人只能将
这些水酒封存,一滴也没喝过,此番拿了出来,算作庆功。

  这水酒乃是南朝军士们爱喝的土酒,酒性极烈,入喉之后仿佛一道火箭烧起,
直达肺腑,全然不是葡萄美酒那般的甘醇,众人只是喝了一杯,便感到面红耳赤,
浑身热的发烫,即便喷出的酒气,也好像带了些灼热的味道。

  大家都是豪气之人,酒气上来,便不觉敞开了心扉,互相再敬几杯,席上倒
也热闹起来了,哈克钦年幼不足二十,喝点葡萄美酒便会上头,更别说喝下这般
烈酒,他勉强饮了两杯,不由得更有些头晕脑胀,哈哈哈哈大笑道:「父王,我
刚刚与杨大人认了兄弟,杨大人这次不但解了我们逻些城之围,而且……而且还
不耗我们兵卒,又拿下了大王子,父王你说,杨大哥这样的兄弟,我是认得,认
不得?」

  朔落王脸色白的发虚,此刻喝酒之后,一时脖子都透着燥热,他听了哈克钦
的话,只得苦着脸,结结巴巴的道:「认得……当然……当然认得。」

  他说了两句,多勒克便在一旁捂着嘴咳咳的大声咳嗽了几声,朔落王听见这
声音,不由得犹犹豫豫的又道:「杨大人,你既然跟哈克钦认了兄弟,在我们吐
蕃人眼中,兄弟之间最是亲密,你们中原人也常说兄弟手足,那你便也可以算作
我的子侄一辈了,嗯……嗯……作叔叔的有件事情,要与你商议商议,你看看怎
么样?」

  杨宗志眉头一轩,暗道:「这便来了么?」

  他装作转身添酒,微微向身后的婉儿瞥了一眼,才回头笑道:「陛下有话请
讲。」

  朔落王的眼珠子偷偷摸摸的看了多勒克一眼,才继续又苦笑道:「上一次,
本王在金殿里面曾经与你说起过,本王认了一个义女,也是我吐蕃才华出众的一
名女子,想要将她许配给杨大人,你后来……后来考虑的如何呀?」

  牛再春在一旁皱起眉头,心头骂道:「呸!什么……什么才华出众的女子,
分明是一个舞女罢了,这老不死的朔落王,说来说去,还是要霸主索紫儿不放!」

  他前几日也听忽日列将他们之间的恩怨说了一遍,牛再春为人自来嫉恶如仇,
恩怨分明,他听闻之后便对忽日列有了一些同情,对朔落王却是鄙夷的很,只是
眼下离去在即,他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杨宗志晃眼将朔落王的表情神态看在眼里,见到他偷瞄多勒克,不由得暗自
笑道:「看来今日这个信,还是多勒克去报给他的呢。」

  他微微一沉吟,便笑嘻嘻的接口过来道:「陛下一片美意,在下心知肚明,
况且临来之前,我南朝皇上曾经对我嘱托道,朔落王与我们南朝天子间亲如一家
人,我既想,大家亲如一家的话,陛下的口谕,便如同家人的媒妁一样,然则家
人定好了媒妁,我这作子侄的可没有道理不遵的。哈哈哈哈……」

  他说话到这里,突然脚下微微一疼,他晃眼向下瞟了一下,见到身后的婉儿
不知何时,伸出一只小脚丫,正踩在自己的大脚上,他恍惚记起在点苍山的时候,
婉儿也曾经这样捉弄过自己,一边在自己脚下踩了一脚,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另
一边……却往自己的酒杯中偷偷扔了一块辣椒,他下意识的低头望向酒杯,见到
杯中水酒清澈,哪里有半点异物?

  杨宗志微微一笑,抬起酒杯便饮了下去,秦玉婉低下头来,给他杯中添酒,
小脑袋微微凑在他的耳朵边,一个蚊蝇一般的脆音传来道:「嘻……九哥哥,你
……你方才笑的好贼!」

  朔落王听得面色大喜,一时竟然红光满面起来,他轻叫道:「这么说……这
么说,你是答允了?」

  杨宗志点头轻轻的笑了笑,不敢再如同方才那般大笑,免得又被婉儿说自己
笑的好贼。朔落王偷偷的吁了口气,竟然端起冲头的水酒喝了起来,喝过之后,
才沉眉道:「那……那紫儿这丫头……」

  他话刚说到这里,帐外一个惶急的军士突然高呼着闯了进来,惊叫道:「少
……少将军,大事不好了。」

  牛再春坐在离帐门最近的位置,他将这话听在耳中,不由得气恼起来,转身
大骂道:「是大将军,早已不是少将军了,皇上已经下过旨了你不知道么?快说,
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不怕外人笑话?」

  那军士被牛再春劈头一顿臭骂,只得气喘吁吁的停在步子,惴惴的站在帐门
口,声音顿时小了许多,急急的道:「少……大将军,不好了,忽日列……忽日
列他挣断绳索,偷偷跑掉了!」

            正文第310章借遁之三

  「什么?」

  哈克钦与牛再春一道跳了起来,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不觉都是大惊失色,一
时酒席上乱做一团,朔落王慌张的抱紧自己的脑袋,张口哑着嗓音大喊道:「快
……快来人……来人……护卫!……护卫!」

  只是他的嗓音嘶哑之极,听着仿佛垂死之人吊着半口气一般,声音也传不远
去。

  哈克钦跑到帐门口,对那军士急叫道:「什么时候跑掉的?不是说……不是
说用绳索死死绑住,动也动不了一下么?怎么会让他跑掉的?」

  那军士满头满脸的大汗,听了哈克钦着急的问话,只是转过头来,委屈的盯
着杨宗志道:「大将军,这可怪不得小的啊,这忽日列……忽日列方才说他憋了
几日,肚子疼痛,想要如厕,小的本不敢给他解开绳索,他又说绑得太紧,他根
本蹲不下去身子,小的便叫来了好几个弟兄,有人用刀架住他的脖子,有人用枪
尖抵住他的后脊,还有人……」

  牛再春在一旁不耐烦的挥手道:「好了!好了!到底他怎么样跑掉的,说话
麻利了些!」

  那军士赶紧是的一声,又接着道:「哪里知道……我们只是给他松了松腿上
的绳索,好让他能蹲下去,他刚一蹲下去,身上的绳子便应声折断了,小的们还
没反应过来,其他几个兄弟便被他打晕了过去,小的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
道……谁知道他看也不看小的,却是去救他的那位夫人,小的趁着这个机会,便
马不停蹄的赶来报信来了。」

  杨宗志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呢道:「这么说……忽日列还要救下乌卓玛,想
来还没有逃出大营去,你快去传令,叫人守住各个出口,其余人等随着我们在大
营内仔细的找,若是有人看到了他,不用硬拼的,只需要发出讯号便是了。」

  那军士赶紧应声道:「是!」

  慌慌张张的又跑了下去。哈克钦转过头来,唤道:「大哥……那……那我们
也一道去找找看!」

  他当先掀开帐幕冲了出去,众人随着他一道出门,只有……朔落王哆哆嗦嗦
的躲在最后。

  大家出帐一看,四周火把冲天,数不尽的南朝兵卒们正在宽阔的大营内仔细
翻找,大家遇到树枝草丛,想也不想的便挥刀砍下去,只是这么过了一会,仍是
没有消息传来。

  哈克钦回头踱了几步,突然问杨宗志道:「大哥,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是
不是……是不是大王兄他已经逃出大营去了?」

  杨宗志沉吟着摇头道:「这恐怕不见得,忽日列虽然力大无穷,但是我这大
营内布置的甚为周密,四周的每个出口都有多人把守,他若是想要强行冲出去,
我下面人挡不住他倒是有可能,但是一点音讯也发不出来,除非……除非……」

  哈克钦着急的问道:「大哥,除非什么?」

  杨宗志的眼神被四周的火把照得忽明忽暗,他转眼四顾看了一番,又接着道:
「除非……忽日列根本就没有打算向外逃,而是……而是在这大营里的某个小帐
中躲了起来!」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转而看着四周数不清的小帐,里面任意一个,
都可能将忽日列和乌卓玛隐藏起来,朔落王本不想随着大家一起出来,但是他独
自躲在大营中,看着大家都走了出去,却是心头更加惊恐,想着不如与大家呆在
一起,才能更安全些,因此他也惴惴不安的跟了出来,他听了杨宗志的话,想起
那日忽日列恶霸霸的一口咬掉了自己的右耳,不由得浑身上下都哆嗦的发颤,更
是不敢距身边的小帐站的太近。

  多勒克虽知忽日列素来勇猛无敌,但是他与忽日列多年来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一直相安无事,所以从未交过手,也没有切身的体会,此刻忽日列逃了出来,他
一点害怕也未有,而是看着身边众人惶恐的面色,嘿嘿冷笑道:「一群胆小鬼,
有这么可怕的么?哼,你说他躲在了小帐里面,他既然真的这般勇猛,为何不径
直闯出大营而去,却是……却是要偷偷摸摸的躲藏起来,这本身难道便不奇怪的
么?」

  杨宗志轻轻点了点头,抿住嘴唇仔细想了好一会,身边火把一闪一闪,他突
然拍着大腿,恍悟的叫道:「索紫儿……索紫儿,忽日列定是找索紫儿去了。」

  大家都知道索紫儿一直跟在杨宗志的大营里面,今夜大家前来,并未见到过
索紫儿,只当她已经早早的便歇息了,眼下忽日列挣断绳索,却并不急着离去,
只有他在这大营内找索紫儿,才是唯一的解释。

  众人又急急的来到索紫儿歇息的小帐边,互相对视一眼,哈克钦一咬牙,便
要掀开帐幕,只是他手指方才触及到帐幕角,便听到里面传来呀的一声娇呼,声
音轻轻媚媚,听得甚是惶恐,在这静夜中却又好不诱人,正是索紫儿的声音。

  哈克钦在帐外大叫道:「索紫儿……是……是你在里面么?」

  索紫儿尚未答话,另一个阴沉沉的嗓音却是传了出来,道:「嘿嘿嘿嘿,你
们……你们倒是来的好快!」

  众人一听,只感到浑身寒毛都竖立起来,这声音阴测测却又中气十足,不是
忽日列还能是谁,朔落王想不到跟在众人后面,还兀自能遇见忽日列,他赶紧偷
偷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过了一会,帐幕被人从内撩起,众人就着火把看过去,见到忽日列将索紫儿
辖制在身前,一把明晃晃的弯刀却是抵在了索紫儿天鹅般秀丽的脖颈处,所有人
不觉也暗自退后一些。

  忽日列随眼向外看了一下,不由得嘿嘿狞笑道:「正好大家此刻都来了,我
还在愁要去一个一个的找,辛苦的很。」

  多勒克一见索紫儿的面,望着她可怜巴巴的被忽日列制住,不由气的热血上
涌,他今日也喝多了南朝水酒,浑身酒气上冲之下,便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从
身边一个南朝的军士手中夺过宽刀,呀的一声便冲了上去,斜砍向忽日列的右肩。

  忽日列毫无惧色,等着多勒克冲到面前,宽刀砍下,才是挥手用手中的弯刀
架住他,两人比拼力气,多勒克不觉双手握住刀把,用力向下压去,忽日列只用
右手,左手依然紧紧的捉住索紫儿,即便是这样,两人也只是显得旗鼓相当,并
未分出高下。

  多勒克满嘴喷着酒气,暗自呼呼的喘气,他用尽浑身的力道,想要一刀压下,
将忽日列砍成碎片,只是忽日列那右手仿佛石头石柱一般,任他不断催力,也分
毫都不退后,两人斗得片刻,忽日列身后小帐内,突然抢出一个身影,重重的一
脚便踹在了多勒克的肚子上,多勒克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呕吐起来。

  大家仔细一看,见原来乌卓玛一直躲在小帐内,直到此刻方才现身。忽日列
呸的一声,鄙夷的盯着地上翻滚的多勒克,骂道:「你这不男不女的怪物,杀了
你,只会污了我忽日列的手!」

  哈克钦转头对南朝军士们喝道:「都还愣着作甚么?还不快快放箭么?」

  朔落王缩在后面,听到这个声音,赶紧阻止道:「放不得……放不得……哈
克钦,你……你妹妹现在还在里面!」

  忽日列听到朔落王的声音,不由得目露凶光的高叫道:「老不死的,原来你
也来了,哈哈,你是想救下她么?哈哈,那好,你过来,只要你过来这里,我便
将她放了出去!」

  朔落王一听,顿时又将身子哆嗦的藏在了众人的身后,便是忽日列的高呼,
他也装作没听见,不敢去作答。杨宗志突然道:「陛下,这事在我大营内发生,
而且是我的手下疏忽造成的,我……我愿意过去换下公主。」

  他举步走出众人的身边,目光直直的盯着忽日列,走了好几步,才扬声道:
「忽日列,我愿意一人换一人,换索紫儿回来,你……你等我过去,便放了索紫
儿,怎么样?」

  忽日列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摇头道:「不行,你……你的武功高强,不像
这不男不女的家伙,我……我打你不过,我若是制住你在身边,不吝于绑了火种
在身上,随时都可能引燃自己。」

  哈克钦不耐烦的道:「那……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忽日列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却是转为凄凉,恍声道:「我要怎么
样?嘿嘿,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要怎么样,我只要活命而已!」

  哈克钦心道:不行,便是这个要求也绝作不到!忽日列又叫道:「南朝的臭
小子,这里只有你,我能勉强信得过,其余的人,无不想吃了我的肉,扒了我的
皮而后快,我只问你,我这个要求,你做不做得到?」

  杨宗志回头凝望哈克钦一眼,见到哈克钦躲在自己身后的暗影里,对着自己
偷偷的摇了摇头,杨宗志皱了皱眉,悄声道:「我先去稳住他,你们再见机行事,
知道了么?」

  便又转回头来,对着忽日列高喊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但是你
必须先放了索紫儿,这是我唯一的要求,若是你信不过的话,我可以跟着你到你
身后的小帐中去,你让乌卓玛将我双手双脚全部捆住,待到你们觉得稳妥的时候,
你再将索紫儿放出小帐来,只要你们挟持着我的性命,我手下弟兄便绝不敢伤你
们一根毫毛。」

  两边相持不下,忽日列眼神闪烁的想了好一会,突然咬牙道:「好,我……
我就信你一次,你慢慢的过来,不要想着耍花样,若是你稍动一下,我这弯刀可
不长眼睛。」

  他说完话作势便将手中的弯刀向索紫儿的脖颈上紧了一紧,火光微微一照,
大家都只觉得目中寒气涌起。

  杨宗志张开双手,慢慢的向前踱步,牛再春在身后看的心头大急,忍不住将
手中的方天戟跺在脚边,张嘴唤道:「杨兄弟,你快快回来,这忽日列已经丧心
病狂,你这么被他捆住,万一……万一有个好歹,可不值得!」

  杨宗志不转回身,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便又继续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小帐之
前,乌卓玛伸手捉住他,将他用力的推进小帐之内,忽日列手持弯刀,也拉着索
紫儿跟了进去,不一会,小帐内亮起了灯火。

  众人举目看过去,见到灯火反射身影,尽数都透射在黑黑的帐幕之上,只看
到一个人手中拿着长长的物事,一圈一圈的在另一人身上捆绑,而还有两人却是
站在一旁,显然是乌卓玛正在捆绑杨宗志。

  乌卓玛仔仔细细的捆了好一会,又伸手在杨宗志身上来了几下,确定这绳索
没有任何问题,接着大家便透过帐幕看到杨宗志仿佛转过头来,对着忽日列说了
几句什么话,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忽日列释放索紫儿出来,正在此时,那小帐
内的灯火突然噗的一声轻响,灭了下去。

            正文第311章借遁之四

  灯火一灭,整个小帐内一片漆黑,众人心头都在暗叫不妙,哈克钦转身大喊
道:「将这小帐团团围住,只要见到忽日列的影子出来,一律放箭格杀!」

  牛再春与马其英四处挥手阻止道:「放不得箭,放不得箭,大将军还在里面,
他是军中主帅,皇上刚刚钦封的护国大将军,谁要是敢伤了他一根头发,皇上一
定诛他九族。」

  身边军士们手中的弓箭拿起,即又放下,就算是胆小的朔落王也偷偷的从人
群后探出脑袋来,盯着那小帐仔细的看。

  正当此时,大家耳中只听到一个尖尖的惊呼声传来,接着那小帐内却是光影
一闪,方才灭下的灯火却又重新被人点亮起来,大家暗自吁一口气,正待继续看
仔细,牛再春却是猛盯着小帐,放声大叫:「火……起火了!」

  众人转头看过去,见到果然那小帐内不仅仅是点燃灯火,而是……整个幕帐
内都腾腾的燃烧了起来,这帐幕本是粗布制成,而吐蕃国内的天气却又向来是干
燥缺水的紧,初来此地的人俱都会口唇干裂,这火势燃遍了帐幕,浓烟滚滚,借
着夜晚的山风一吹,瞬时便将帐顶点燃,团团的烧成了火海。

  大家下意识的心想:「定是杨宗志在里面与忽日列打作一团,不慎引燃了帐
幕,才会这样。」

  牛再春看得心头阵阵发憷,领挥着手中的方天戟慌乱叫道:「快来人……快
来人,去取水来灭火!」

  身边的军士们慌忙应是,便丢下手中的弓箭,转而去找水桶,大家忙做一团。
但是逻些城位于金顶之上,山高绝顶,这里没有水井,也没有河流小溪淌过,大
家日来的用水,全是依靠一路攒下来的清水度日,此刻军士们狂奔到伙夫房中,
想也不想,便用水桶打来平时吃喝用的清水,只打了几十筒,清水便见了底,他
们飞跑着提着过来,没头没脑的浇了上去。

  哈克钦等人在小帐外急得惶然踱步,马其英跳到小帐一角,向内大喊道:
「杨兄弟……杨兄弟……」

  一股火苗窜出,差点烧到他的眉毛,他一惊而起,耳中听不到任何回答,只
能隐约听见里面不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和男子呵斥的低沉声音。

  大火被风势所催,只过一小会,便将整个小帐烧了个尽,担水来的军士们甚
至还没想着去担第二桶,便心知凭着营内所剩不多的清水,想要眼前灭掉这般熊
熊烈火,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大家只能呆呆的看着越燃越烈的冲天大火,发出璀
璨的火苗,一齐傻傻的愣住。

  遥想起方才不久之前,杨宗志还坐在众人当中谈笑风生,音容笑貌仿佛沥沥
在目,没料到片刻即与自己天人两隔,牛再春浑身乏力的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
的道:「完了……全完了……」

  他身边噗的一声,也坐下来一个人,他恍惚间转头看了一眼,见到竟然是朔
落王,此刻也好像自己一般,傻瞪着火光,面上隐隐全是痛苦之色。

  哈克钦在火柱边来回踱步,眼神紧紧的盯着大火看。正当大家绝望之时,火
光中突然嘭的斜着冲出一个身影,那身影浑身被火包围,甫一落地,便四处乱滚,
马其英看的目中一亮,赶紧挥手道:「快……快浇灭他。」

  身边军士的桶中还有些余水,一道浇了下去,嗤嗤的乱响一阵,那人才是宁
息下来,马其英赶紧凑近身子一看,见到那人头脸完全漆黑一团,竟然看不清样
貌,他又转而看下去,见到那人脚上穿的,却正是南朝的军靴。

  马其英大悲叫道:「杨兄弟。」

  便要伸手下去扶他,只是他立即意识到此刻杨宗志身受重伤,根本受不得力,
慌忙又大叫道:「快来人,速去叫郎中过来。」

  牛再春本已绝望,这下听到马其英的大喊,才是恍惚过来,急忙跑过来嚷嚷
道:「哎呀,真是杨兄弟,现在还……还叫什么郎中,快快找个担架将杨兄弟抬
走,然后……去请神医姑娘过来。」……

  深夜时分,山风吹起来更加阴冷,大军营地里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所有军士
们都累的倒头便睡,只留下一座空空的乌黑小帐残骸,静静的矗立在大营的一隅。

  月色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悄走来,盯着眼前兀自尚在冒烟的灰烬看了好一
会,才幽幽的叹了口气,用手中的锄头掘起了小帐地下的黄土,掘了好大一个坑
出来,那身影便又蹲下身子去,伸出小手在下面敲了敲,咚咚咚三下,声音竟然
有些闷闷的回响。

  下面传来轰的一下掀门般的声音,接着一个轻媚的嗓音细细的传来道:「咯
咯,婉儿姐姐,怎么这么久,都憋死人家了,他们都走了么?」

  秦玉婉娇俏的抬起头来,月色漫漫的照在她盈盈小脸上,看着尽是圣洁明媚,
她脆声回答道:「唔,眼下没人察觉,你们快快出来了罢。」

  从地底下轻快的蹦出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细长的身子,纤腰如同柳枝不堪
一握,身后的香臀儿却是夸张的挺翘,月光照在她身上,将她的细细身段投射在
地面,只见到那身影柳腰摆臀儿,活脱脱的好不香艳。索紫儿跳出大坑,不由得
转头四下骨碌碌看了一阵,又娇声道:「大王兄,嫂嫂,你们……你们也快快出
来哩。」

  忽日列与乌卓玛跳出大坑,这才看清楚,原来这大坑内之上兀自有一个土木
盖子,他们先前便是躲在这盖子之下,上面掩上厚厚的黄土,隔了烈火的热气侵
袭,从地面上看下去,便只能见到小帐被大火夷为平地,即使是他们三个人,也
一定被大火烧的尸骨不存了。

  忽日列出来之后,对着秦玉婉犹豫的道:「我们这么做当真可行的么?不会
……不会反而害了你们吧?」

  秦玉婉清淡的点了点头,道:「这都是九哥哥的主意,他不想食言,但是…
…但是……」

  她说到这里,便止住了下面的话,不过忽日列和乌卓玛当然听得出来。

  索紫儿心头好一阵激荡,暗自悱迷的心想:原来哥哥今日抓住我交代了老久,
是要作这么一件事情哩,他为了对我的一句随意承诺,便花了这么多心思,嗯…
…嗯,哥哥……哥哥他真好。索紫儿心花怒放的轻笑道:「大王兄,你不知道哥
哥的,他自来懂得最多,紫儿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件事情可以难住他哩,你便只
管放心好了。」

  秦玉婉从身后抽出两件南朝的红色军服,又脆声吩咐道:「你们一会穿上这
两件衣服,便可以自行离营而去了,九哥哥他说自此以后,凶吉造化各安天命,
我想……嗯,我想只要……只要你们日后不再出来惹事,便不会耗费了九哥哥的
一番心思。」

  忽日列叹了口气,转而接过她手中的军服,与乌卓玛一道穿上,然后两人迈
步向前走去,他走几步,又回头道:「你们放心,我们出去之后,便去北疆放牧,
这辈子发誓也不回吐蕃。」

  他说话间,眼神便下意识的溜到了索紫儿的身上,幽幽月色下,见到她眼神
妩媚的细看自己,那眼神中的纯净眸光,仿佛与金顶山上远远的积雪一般,历经
万年也不会有分毫改变。

  忽日列素来坚如精铁的内心也忍不住酸楚一片,张口便想说话,只是话音在
喉咙里咕咕噜噜打了个转,却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他咬紧自己的牙关,两个拳头
死死的握住,对着索紫儿看了好一会,才猛地回头,与乌卓玛消失在了茫茫的夜
色下。

  索紫儿呆呆的看着忽日列走远,心头一时无法沉静,想着方才大王兄离去时
那坚定的神色,不觉幽幽的叹气,仿佛少小年纪便有了忧愁,她看着忽日列等人
消失在月色下,背影已不可见,才转身对秦玉婉道:「咦……婉儿姐姐,哥哥…
…哥哥他怎么没出来送大王兄?」

  秦玉婉转过头来,细看索紫儿娇痴的脸蛋,轻轻撇着嘴转过头去,道:「九
哥哥……九哥哥他受了重伤,现在……已经歇下了。」

  索紫儿听得小脸煞白,两行清泪忍不住滴落下来,便转身没命的狂奔回去,
她径直跑进杨宗志的大帐内,见到床头幽幽灯火未灭,大床上此刻……用厚厚的
被子盖住了一个人,索紫儿心头迷乱的发紧,又想抢过去,又有些害怕,她恍惚
的揭开被角,垂目看下去,见到被子里面,一个人被白纱包裹的严严实实,从上
望下去,整个头脸,脖颈处,手脚四肢,都尽数裹在白布当中,只有面颊上的眼
睛和鼻子,嘴巴那里微微露出个洞,供人呼吸喘气。

  向洞内细看,里面肌肤仿佛也被烧黑了皮,看着哪里还有杨宗志平素俊逸潇
洒的半分模样。若在平日,索紫儿瞧见了这么个粽子一般的白布人,定会觉得有
趣的紧,此时此刻,索紫儿却只敢傻呆呆的滚珠般落泪。

  索紫儿想要用手摸摸他的脸颊,却又害怕自己弄疼杨宗志,芳心一凄,大哭
一声,终是忍不住扑倒在杨宗志的胸膛上,自责的娇声哭泣道:「这都怪我,这
都怪我,若不是紫儿以前求哥哥说放过大王兄,哥哥……哥哥便不会弄成这样了,
这都是紫儿的错,紫儿……真恨不得自己被这场大火烧一遍,替哥哥挨了这一遭。」

  身下杨宗志幽幽的吹了口气,恍惚醒来一般,眼睛透过大洞斜睨了一下索紫
儿妩媚的秀发,突然噗嗤一声轻笑起来道:「傻丫头,你在作甚么呢?哎……哎,
别乱动啊,这装扮是淼儿花费了好些功夫,才给我绑上去的,哥哥可还要拿这些
家当骗人的呢。」

  索紫儿听见杨宗志说话无恙,不由得小脸一呆,傻傻的问道:「绑……绑上
去的?」

  她伸出素洁的小手,直起翠白的食指轻轻的伸进杨宗志嘴巴上的那个大洞,
微微戳了一戳,嗯,嘴边的皮肤仍是温温的细腻,确实没有半点受伤受损的样子,
手指尖蓦地一暖,索紫儿感到自己的指尖被个大舌头给卷住,呼噜一下便被吞噬
进了大嘴。

  索紫儿呼的娇喘一声,忍不住死命的扑进杨宗志的怀中,咯咯的化啼为笑道:
「原来哥哥你没事的哩,那……那婉儿姐姐怎么要骗人家说你受伤了哩,嗯哼,
我不管,一定是哥哥叫婉儿姐姐故意这么说的,今天晚上……我便在这里缠着你,
一点也不放开,看你……看你以后还怎么骗人,怎么赚取人家的泪珠儿。」

  杨宗志被她抱的死死的,一时呼吸都困难起来,他赶紧放开索紫儿幽香四溢
的小手指,哈哈笑道:「喂……喂……好紫儿,乖紫儿,哥哥我现在重伤啊,手
脚被捆的死死的,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罢!」

  索紫儿嘻嘻的轻笑一声,又将整个娇媚的小脸都挤入他的脖颈里,微微偏转
过小脑袋来,嘴角荡出一丝写意无比的微笑,含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她娇嗔一
声:「我偏不放……」

  油然间一颗开心的泪珠儿滑入了杨宗志的耳角。……

  翌日一早,大军急急的便开拔起行,哈克钦等在营外,见到牛再春领着先锋
队大军骑过,接着一辆由战车改造而成的马车缓缓行过身边,他挥手止住赶马人,
猛地拉开素帘,见到杨宗志静静的躺在马车里面,浑身都被厚厚的被子盖住,只
有包着白布的脑袋露出来,却也瞧不出昔日的风采。

  哈克钦湿红着双目,轻声哽咽道:「大哥,你……你怎么样,可……感觉到
好了一些么?」

  他低下头去,见到杨宗志仿佛要作势挣扎着坐起来,他赶紧用手轻轻压住杨
宗志的肩膀,又道:「大哥,我都听牛再春将军他们说过了,你的伤势很重,要
快速回到南朝去医治,吐蕃只是贫瘠的高原,定是缺医少药的,……哎,大哥,
你为了我们弄成这样,哈克钦心里真是好难过。」

  哈克钦说到这里,微微转过头去,不敢看杨宗志,而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
那些拉马的军士们继续向前走,他紧紧的跟在一边,默然走了一会,哈克钦忽的
压低嗓音道:「大哥,父王昨夜见到索紫儿和大王兄死于大火里,好像……好像
受了很大打击,夜里便虚汗不断,哎……他老人家身子本来就很差了,最近又屡
次遭遇不测,他今早便已经一病不起了,整个吐蕃的国事,都……都交了给我处
理。」

  杨宗志微微眯住双眼,透过白纱上的大洞看出去,见到哈克钦方才对着自己
真情毕露,但是说到朔落王这段的事情,他语气虽然听起来也很悲伤,可他面上
神色却是一点难过的表情也没有,甚至……甚至嘴角勾起,带些阴狠的快色。杨
宗志心头一凉,暗道:他以为我看不见,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是神色却是不以
为然。

  杨宗志心头低落的叹了口气,暗自想:哈克钦莫不……莫不又将是第二个忽
日列么?想那忽日列为人,看着风光,实则凄惨的可怜。

  大军沿着下山的山道一直向下,哈克钦跟了好几里路,才止步道:「大哥,
你好生保重,我就不送你了,你身子大好之后,可别忘记了叫人给作弟弟的带个
信,我在吐蕃日日为你祈福。」……

  哈克钦离去不过一会,杨宗志才暗自呼一口气,用手将左边腋下的被子松了
一松,那被子口里便露出个钗发横乱,红晕密布的小脑袋,一出来急忙呼呼的直
喘香气,咯咯的巧笑道:「哥哥呀,哈克钦是个大男人,却怎么恁的啰嗦,没完
没了,差点憋死了紫儿。」

  杨宗志没好气的轻笑道:「谁让你这傻丫头昨夜里到现在,总赖在我的被子
里不走,哼,你要这么不走,一会还得憋着……」

  他话刚说到这里,外面的纱帘处果然又传来一阵尖尖的嗓音,道:「哎哟…
…我说大将军呐,您……您这是怎么了呀,老奴昨儿个还见你身强体壮的,怎么
一日功夫不见,你便……你便站不起来了呀?」

  这声音尖尖细细的,一哭起来仿佛老年女子哭丧一般,听得人毛骨悚然,心
头止不住的寒气直冒,杨宗志低头默默看了红着小脸的索紫儿一下,见她在火热
的被子中憋得久了,小脸仿佛熟透的苹果一般,娇艳欲滴,一掐便能掐出汁水来,
可是听到纱帘外的这个嗓音,索紫儿却又将细细的月牙眉乱抖了几下,看着又是
妩媚又是可笑。

  杨宗志大手一伸,便又将索紫儿压在自己的被下,然后屏住呼吸装睡,果然
不一阵,那个尖尖的嗓音越来越近,恍惚间便到了自己的耳边。……

  晚点还有一章,现在码了个开头,卡住了,晕!

            正文第312章借遁之五

  杨宗志本立定主意装睡,便可以不去想要作甚么动作,用什么姿势来骗人,
只需要平息躺着便万事无忧。可是那尖尖的哭声到了耳边,他只感到脖子里的寒
毛都根根竖立起来,心头有些发痒,甚至发毛的怪怪感觉,他忍不住阿嚏一声,
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出来。

  那白发老公公的哭丧声顿时止住,而是微微发愣的道:「咦……大将军,您
……您可醒来了?」

  杨宗志心头无奈的道:「又要起来骗人了!」

  他只得又作出一幅急欲起身,却是力有不歹,浑身酸软,头晕脑晃的废物模
样来,口中咕噜有声,那老公公慌忙扶住他道:「哎……大将军,你身子都这样
了,就……就别起床了,好好歇着罢。」

  他扶住杨宗志,便凑近身来,杨宗志微微睁开眼缝看了一看,隐约看见他对
着自己上下打量,老公公口鼻中闻着杨宗志身上故意布下的浓浓药汤味,苦着脸
道:「哎,大将军,皇上对你那么看重,青睐有加,这可是由来已久的,你……
你现在弄成这么一幅模样,老奴真不敢回去给皇上交差啊,害怕皇上一时接受不
了,将老奴当作了出气的对象,可怎么办才好。」

  他微微咬牙道:「但是若这么知情不报,老奴这把老骨头恐怕更是经不起折
腾,哎……老奴就认命了吧,现在就动身,快马回洛都,将你的消息通禀给皇上,
皇上倘若要老奴的这口子贱命,那也……那也只有由得他了。」

  那老公公说到这里,仿佛无拉奈的转身要去,只是刚刚走几步,却又突然转
回头来,再道:「对了,大将军,临出门的时候公主找过老奴,让……让老奴给
您带几句话,您……您现在可以睁开眼睛看一看么?」

  杨宗志奇怪的心道:「凤儿,她……她要让这老公公说什么?」

  他心头也有些好奇,便微微点头,稍稍睁开自己的眼睛,只见到……眼前那
老公公此刻好像花信怀春少女一般的半垂螓首,搔首弄姿,两只小手紧张的停在
身前,指尖暗暗勾在一起,突然抬起头来,晕红笑道:「相公啊,凤儿过得很好
哩,凤儿每日都和婕儿姐姐一道弹琴聊天,晚上有时也会和婕儿姐姐一起睡,我
们……我们都挺好的。」

  这幅神态和说话语气,若是换在虞凤那千娇百媚的小脸上,深情款款的对着
自己娇语浓情,那定是一种说不清道不完的伊人风情,但是……但是此刻面前的
是一个白发须眉的老公公,满脸皆是皱皮褶子,杨宗志看得倒吸一口凉气,目光
低垂下去不敢再多看。

  那老公公恍若未觉,依旧娇笑道:「相公啊,我们在一起作了几首曲子出来,
都想着等你凯旋归来的时候,弹给你来听听,嗯,……我们有时候夜里又会在御
花园品茶说话,这日子倒也过的快的紧……」

  他模仿虞凤的话,说到这里语调蓦地戛然止住,更是轻轻的低下螓首去,静
默了好半晌,才幽幽的抬起头来,此刻眼眶中竟是红红的一片,晶莹的泪珠儿在
眼角打转,再凄声道:「相公……凤儿……凤儿好想你!」

  「相公,凤儿,凤儿好想你!」

  杨宗志在心头默默的念了一遍,望着这咕嘟咕嘟行走的马车顶棚发呆,连那
老公公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知道。过了好一会,外面悄无声息,索紫儿也不见哥
哥揭开被角放自己出来,她实在是经受不住,便悄悄的探出小脑袋,见到杨宗志
一动也不动的,仿佛睡着了一般,她将明媚的大眼睛都凑到杨宗志的眼睛上,看
下去见到杨宗志的眼睛大睁,眼珠子却是定在那里,半分也不动弹。

  索紫儿噗嗤的一声娇笑了出来,只是一笑之后,却又隐隐酸意直冒的道:
「哥哥啊,这个好想你的凤儿……她……她是谁呀?」……

  牛再春等人以为杨宗志受了重伤,倒也不敢在路上多做耽搁,而是一路急行
猛赶的想要回到洛都,找个太医来给杨宗志好好瞧瞧,他们虽然对何淼儿的本事
甚有信心,但是何淼儿性子刚烈,作不来假,因此便对杨宗志的病情显得有些漫
不经心,他二人瞧在眼里,心头暗暗的发急:杨兄弟都绑得跟个粽子一样了,怎
么……怎么这神医姑娘还是个没事人一样的神情。

  他们不敢怠慢,一路极少休息,快速的出了吐蕃国境,过了剑南道,也没与
陈通将军会合。一入中原大地,熟悉的风土人情又回到身边,他们没有心思多看,
只是着急着回家,这一日傍晚,大军来到天安县城,便再也无力为继了,不但是
军士们疲劳,即便是战马也大多马腿酸软,走不了路。

  天安地处湖州以西,由此而出便可东去江南,西达蜀地,南往岭南,北上洛
都,乃是个车水马龙,交通要塞之地。牛再春转眼一看,大军已经疲色尽显,人
马皆是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哪有胜利之师的半点气势气概。他心知若要再强
行赶路,别说是打马疾行,就算是撑着眼皮多走几十里,也是困难重重。

  牛再春叹了口气,驻马道:「二弟,大军已经劳顿了这许多日,不如我们下
马去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再行赶路,也好走的快一些。」

  马其英的眼皮直在打架,嗯的一声,打着哈欠道:「也好,大哥,你去跟三
弟身边的那些个女子们打个招呼,咱们今夜便宿在这里。」

  牛再春晃眼看去,这天安繁华是繁华,街头街尾人潮涌动,但这两万大军不
是小数目,若要就地扎营,根本没有这么大的空地,牛再春又道:「二弟,我去
告诉三弟,你……你去找找这天安最大的地主财主出来。」

  马其英奇怪的转回头来,问道:「找这里的财主作甚么?」

  牛再春哼哼道:「让他把他家里的房眷都腾出来,好给三弟休息养病,我们
蒙圣上恩宠,带兵打了胜仗,难道住个大点的宅院还要去向兵部请命么?」

  马其英想了一想,点头道:「说的也是,三弟受伤不轻,自是应该找个好地
方休养,这里山清水秀的,若是宿在一个有竹山有林海的地方,风景秀丽,三弟
的伤说不得好的也会快一些。」

  两人分头行事,天黑之前,便找到了天安城西最大的蔡家古宅,这蔡家在天
安城颇有势力,握有良田上百顷,手下家丁也不下百人,即便是天安城的县令见
到蔡老爷,也得毕恭毕敬的说话。但是牛再春等人可不是文官,他们站在蔡家大
门口,大手向后一挥,只见一下子潮水般涌进来成千上万的军士,将蔡家上下挤
了个满,这些军士身上都盔甲俨然,手中持着长长的兵器,而且他们更是在战场
上见过血的,只是站在那里,气势便已不凡。

  蔡家老爷吓得面色如土,浑身发抖如同筛糠,生怕是朝廷派人来抄家的,当
他听说这些人只是借宿一宿,蔡老爷忙不迭的命人搬出了古宅,给大军腾让地方,
准备宵夜。

  天色微黑,杨宗志便躺在了蔡老爷温软舒适的锦床上,秦玉婉坐在他的大床
边,左手端起个瓷碗,将碗中清淡的燕窝粥一勺一勺的喂进他的嘴里。

  窗外渐渐宁静下来了,前面多日的急行军,大军一旦歇息下来,早已睡得如
同死猪一般。杨宗志被逼着躺了这么好久,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马车或者大床上
躺了这么些日子,到后来根本是睡也睡不着,连下地也不能,他浑身上下早就酸
软的要发霉,他眼见四周无人,腾的一声坐立起来,一把抢过婉儿手中的小瓷碗,
拿起碗中的锦玉小勺,便扔到了被子上,接着端起小碗,仰着脖子就欲一口将燕
窝粥吞下去。

  只是杨宗志现下脑袋被罩在白纱里面,只留了上下几个孔给眼睛鼻子和嘴巴,
他浑然忘记了自己此时的状况,端起那瓷碗,想要张嘴喝粥,却是手下一个不准,
剩下的燕窝全都倒进了鼻子所在的那个孔中。

  杨宗志噗的一声咳嗽,呼吸间燕窝漫入鼻孔,呛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秦玉婉
在一旁看的咯咯的娇笑,声音如同银铃般想起,她花枝乱颤的伸出小手给他拍了
拍后背,娇喘道:「咯……咯咯……九哥哥,你……你作甚么呢?」

  杨宗志懊恼的将那瓷碗也扔到被子上,没好气的咳嗽道:「每天就这么死人
一样的躺着,真的不被憋死闷死,也被烦死了。」

  秦玉婉兀自还喘不匀气,呼呼的媚笑道:「九哥哥啊,婉儿……婉儿倒宁愿
你总是这么乖乖躺着,婉儿每天照顾着你,也好过你时常东奔西跑的。」

  杨宗志回过头来,气得牙根痒痒,兀自道:「为什么?」

  秦玉婉沉息了一会,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脆声道:「九哥哥啊,你……你不
知道你这性子,最是招天下女子们的喜爱,现在婉儿身边的姐妹们已经这么多了,
婉儿不知道你还要……还要招几个回来。」

  杨宗志心道:婉儿这是……吃醋了,她性子最是清淡,平日里看着冷冷清清
的,其实爱我恋我却是分毫也不少。杨宗志轻笑道:「那好,我就戴着这个纱布
套子,戴一辈子,我跟婉儿成亲的那晚,知客大人高喊一声,有请新郎新娘入堂
拜天地,宾客们兴高采烈的仔细一看,嚯……一个戴着红红的盖头,居然……居
然另一个也戴了个晦气的白盖头来,这两位……这两位到底哪个是新郎,哪个才
是新娘呢?」

  秦玉婉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甜甜的笑了出来,一边还羞怯的假愠道:「咯咯
……谁要……谁要和你这个从没半点正经的坏家伙拜……拜堂成亲了!」

  杨宗志用手轻轻的一拉,便将婉儿柔若无骨的娇躯拉入怀中,他轻轻叹了口
气,道:「婉儿,你最最聪明能干,对我帮助也大,我看在眼里,只是记在心底,
不过……不过紫儿只是个天真些的半大孩子,她从小便没有爹娘疼爱,所以……
所以对我亲昵了些,也痴缠的紧,你也不需和她一般计较。」

  秦玉婉轻轻哼的一声,脆声道:「我才懒得和她计较呢。」

  杨宗志笑道:「还说你懒得计较,那日夜里,明明是我装着受伤,叫你替我
送送忽日列,你怎么……你怎么骗紫儿说我当真受了重伤了?」

  秦玉婉微微抬起螓首,正色的看着杨宗志,道:「九哥哥啊,我那日让她发
发急,只是……只是要让她知道,以后不可再随意提出些过分的要求来,九哥哥
你重承诺,为了她那些小女家的天马行空,便不知要费下多少力气,冒多少风险。」

  杨宗志听得楞了一楞,浑然间还在思忖这话,窗外突然传来一个低声的娇叱,
道:「什么人?」……

  再想想,看看还能不能赶出一章来!

  支持赛凤的这么多,俺只能说,倩儿快出来了,但是赛凤,命运注定她只能
在结局之前登场!

            正文第313章喜事之一

  窗外这声音传来,清清冷冷,但是听起来又酥又媚,却是带些脆色,煞是好
听,杨宗志和秦玉婉对视一眼,都听出这是何淼儿在外面说话,今日秦玉婉端着
来的,是蔡老爷命人孝敬来的燕窝粥,不过筠儿与淼儿,眼见一路行军,吃的都
很随意,今日这大宅子虽说比不上罗天教那宫殿般豪华,但是厨房器具却是一应
俱全。因此筠儿她们便不让杨宗志胡乱吃着大伙一样的饭菜,而是另外下去准备
了一番。

  索紫儿听说筠儿要下厨,自然想起自己为杨宗志准备了两次小菜,结果第一
次碰到大军中了瘴气,杨宗志没吃一口,便就走了,第二次她在自己从小居住的
小木屋内准备好饭菜,但是那夜杨宗志本是兴师问罪而来,因此更是连沾都不曾
沾了一下。

  索紫儿心头暗暗的想,无论如何也要哥哥吃上自己亲手作的小菜,让他知道
自己的本事,因此她一听筠儿等人下厨,便忙不迭的跟了上去,说是要去帮手。

  这主客房内此时只有杨宗志与秦玉婉二人,他们耳听着窗外的娇叱,都在想:
淼儿这是和谁说话呢?

  何淼儿话音一落,另一个沙哑的男子声音便嘿嘿的响了起来,笑道:「小姑
娘好灵的耳朵呀,老叫花子刚刚趴在这窗外一会,便被你发现了。」

  何淼儿冷笑道:「你……你你身子臭死了,咱们这里……可没有你这样怪怪
的味道。」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光老叫花子一人,可能不会这么臭气熏天的,徒子徒
孙们,你们都出来吧,人家姑娘早就发现咱们啦。」

  秦玉婉回头静视杨宗志一眼,示意他继续好好的躺下来,然后打开房门走了
出去,出门一见,夜色花园中站了不下十个黑影,只有何淼儿端了一盘小菜堵在
门口,秦玉婉脆声问道:「淼儿姐姐,怎么了?」

  何淼儿冷哼道:「这些人……鬼鬼祟祟的,深更半夜躲在人家屋檐下,只怕
非奸即盗。」

  先前那男子声音哈哈的大笑道:「小姑娘,嘴上多多留善,老叫花子和小叫
花子只会化缘给老爷们积福,奸和盗这两样,咱们可万万不敢沾。」

  秦玉婉仔细看出去,见到说话的是一个长发的老者,浑身上下破破烂烂,手
中杵着竹棍,额头上还扎了条灰色的方巾,秦玉婉娇笑道:「原来是来化缘的乞
丐,可惜你们今日却是找错了,这大宅子虽然富丽堂皇的,但是我们却不是这里
的主人。」

  那老叫花子笑道:「小姑娘们恁的小气,只看几位姑娘的穿戴和气质,便知
定不是凡人,老叫花子们很好打发,姑娘们这么富贵气,一人打赏个三五十两纹
银,也算过得去。」

  何淼儿杏眼一睁,瘪嘴道:「还说不是奸人和盗贼,三五十两纹银……可够
你们这些穷叫花子花销了三年五载的了,你们如此狮子大开口,还不如去抢。」

  老叫花子双手一拍,鼓掌道:「照啊,小姑娘说的在理,徒子徒孙们,咱们
既然要寻人施舍,就要拿出些本事来,还不快快准备了,给姑娘们看看么?」

  那老叫花子身后的人一听,顿时三三两两的站了出来,秦玉婉与何淼儿仔细
看过去,见那些人脸上黑乎乎的,浑身上下也是破破烂烂,只不过年纪轻些,甚
至有些才十五六岁,看着又肮脏又邋遢。

  何淼儿皱起眉头,将手中的小菜交给秦玉婉,冷声道:「这就要动手了么?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乞丐有些什么本事。」

  那些乞丐们站出来后,排成了一横排,却并不围拢过来,而是三五个挤在一
起,放下手中的竹棍,从身后取出了些竹板,筷子和破碗来,最前面的那个乞丐
嘿哟一声,其余的乞丐们顿时一道打起了竹板,敲了破碗,一起笑嘻嘻的唱道:
「竹板呀这么一敲,咳呀咳吱莲花落,四书五经读朝朝,为只为富春院中春光好,
醉卧花中不觉晓,吴侬软语甜如蜜,魂销西湖六吊桥……」

  秦玉婉听得噗嗤一声娇笑起来,咯咯的甜笑道:「淼儿姐姐,这些人唱的是
吴越的古曲莲花落,说不得他们可不是普通的乞丐哩,而是……而是丐帮的人。」

  秦玉婉这嫣然一笑,顿时如同静夜里开了朵糜香的昙花,看着霎有韵味,那
打竹板的小乞丐,看的心头砰砰乱跳,忍不住手上一阵慌乱,那竹板便打的噼噼
啪啪的乱响,坏了节奏,其余乞丐们立时唱不下去,那老叫花子瞪了打竹板的一
眼,一伸手便啪的一声拍在了他头顶,没好气的骂道:「臭小子,没见过花枝招
展的小姑娘么?人家轻轻一笑,你这吃饭的家伙都要拿不牢了,那……人家要是
朝你撅撅嘴,你可不是要把命都给了人家才好么?」

  其余的众乞丐们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齐笑话他,那小叫花子霎时羞
红了双颊,讷讷的不敢接话。身后一个银铃般的轻轻娇声传来道:「呀,让开…
…让开,小心烫着哩。」

  那些叫花子们晃眼看过去,顿时又傻了眼,面前站的这两个小姑娘,一个清
丽如同海棠花,另一个娇小聪慧,却是唇红齿白,艳丽的紧,本都是天下难见的
绝色美人,但是身后慌里慌张的跑来一个小姑娘,却是白衣小裙,身上裹了个短
短的夹袄,便把她那修长的美腿,柔细的腰身和挺挺的翘臀儿显露的更加丰姿绰
绰,那小姑娘一边喊话,一边捧了个小碗在手心里,红红的小嘴嘟起,对着小碗
里微微哈气,小碗里冒出热腾腾的香气,众人一闻,顿时在心头赞道:「好香…
…」

  一时也不知道是那碗中的食物太香,还是……还是那小姑娘口齿中的甜香太
腻人。

  索紫儿捧着小碗快跑过来,突然看见这花园里围了一堆人,她奇怪的楞了一
下,道:「婉儿姐姐,淼儿姐姐,你们……你们在作甚么?」

  何淼儿过去听说了索紫儿的身世后,便对她充满了怜爱,自觉自己也曾经感
伤身世,但是与索紫儿比较起来,自己却是如同生活在幸福天堂一般,她回头轻
轻的瞥了索紫儿一眼,终是放开娇魇的笑道:「没什么,来了些不怕死的人,要
找我们……」

  何淼儿的话刚刚说到这里,索紫儿却是急切的跳了起来,小嘴对着碗中哈气
更疾,娇声道:「哎呀,我不听你们多说了,我……我手里实在太烫,要去找哥
哥了哩。」

  她说话间便低头跑了出去,径直向着杨宗志所在的大屋跑了过去,她跑到大
屋门前,明媚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转了几转,心道:「哥哥前几次都没吃到我的手
艺,这一次……这一次我一定要让哥哥全部都吃下去,便是一滴……也不许他剩
下。」

  她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悄悄的踏了一步进去,抬眼见去,见到身前杨宗志
的床头边,背对着自己站了好几个人,仔细一看,那些人穿的形形色色,有僧侣
一般的,有黑衣的大汉,还有一些也都是穿着破破烂烂的,其中一个对着另外几
人沉吟着说道:「应该……应该就是他罢?」

  另一个伸手下去在杨宗志的脸上摸了一摸,犹豫的道:「如果是受了火伤,
确实应该包裹的好像这个样子,咱们临来之前,祖师爷可再三吩咐过,言辞要毕
恭毕敬的,请人家过来,可是……可是他这么昏迷不醒着,咱们可怎么个请法?」

  索紫儿心头哎呀一声,心想:「莫不是家里来了盗贼么?」

  她顿时想转身出去叫人,但是还没转过身去,便又回头暗道:「不对哩,哥
哥明明醒着,却也不做声,嗯……哥哥平时最多主意,他现在装着昏迷,便是有
他自己的打算,我……我可不能又给他坏事。」

  她沉吟着,便在屋角一个小桌子边悄悄藏起了小身子,将手中的小碗轻声的
放在了桌上。

  先前说话那乞丐轻声道:「不管了,先将他抬回去再说,反正他到了咱们那
里早晚会醒来,到时候咱们再毕恭毕敬的和他说个清楚,也不叫得罪了人。」

  其余几个都嗯的点头,一齐动手,将杨宗志仔细的包裹在厚厚的锦被里,然
后嘿的一声,便将他高高的身子抬了起来,索紫儿拼命捏住小嘴,见到那些乞丐
们抬起杨宗志,却是不走正门,而是……而是又打开一扇偏窗,从窗户上,跳了
出去。

  索紫儿看着空空的大屋,没精打采的心想:「哥哥……又吃不上人家作的小
菜哩……」

  她刚刚想到这里,天蓝色的秀眸却是猛地一亮,心道:「我何不跟上去偷偷
瞧瞧,看哥哥他怎么骗人,咯咯……等他骗过了人家,我再请他吃我作的小菜。」

  索紫儿有了主意,顿时恢复了神采,又将桌上的小碗端起,跟着那些人,从
小窗户边跳了出去。

  一路疾走,那些人转来转去,尽是走的小道窄巷,这天安城地处江南,气候
温暖而潮湿,夜里湿湿的微风吹来,带着些轻烟般的潮润,索紫儿小心翼翼的端
着小碗,不觉间跟着那些人来到了一个山神庙边。

  前面几人身子一闪,便走了进去,索紫儿偷偷迈着小步子,轻手轻脚的来到
墙根角,晃眼看过去,见到里面灯火一闪,便有亮光透出来,几个身影透在纸窗
户上,交互着说话,她站得远一些,便听不太清楚,只是那些人说过了话,便又
一齐走出了山神庙,索紫儿得着这个机会,又轻手轻脚的走进山神庙,眼见着杨
宗志静静的躺在一个宽大的台子上,她咯的一声娇笑,便走上前对着杨宗志仔细
的看。

  杨宗志嘶嘶的闻了几下,忽然睁开双眼,道:「紫儿……你怎么也来了?」

  索紫儿咯咯的娇笑道:「人家一直跟在后面哩,看见这些人把你背了过来,
哥哥呀,你是不是又有主意骗他们啦?」

  杨宗志没好气的坐起来,便伸手开始解着头上的白纱布,索紫儿看的一愣,
娇声道:「怎么了,哥哥你不再假扮受伤了么?」

  杨宗志解开头上的纱布,显露出他英俊潇洒的脸庞来,这些日子,他身上不
见阳光,皮肤便带了些细腻的白色,仿佛柔弱的书生般。杨宗志坐起来道:「我
本来也是想看看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傻丫头,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他们是江
湖人士,我听他们说请我过来,是要给我看什么病的,我身上根本什么病也没有,
怎么能让他们来看?」

  索紫儿傻着媚眼,娇声道:「什么叫……什么叫江湖人士?」

  杨宗志嗯的一声,转回头来,轻柔灯光下,见到索紫儿一幅娇依无限的俏模
样,他忍不住伸手在她素白的小翘鼻上刮了一下,才笑道:「江便是大江,湖便
是湖泊,三江五湖凑在一起意思便是民间了,他们不是朝廷的人,而是来自于民
间的一些门派。」

  索紫儿被他刮了一下小鼻子,忍不住嗯的一声娇吟,轻轻皱起鼻息,娇痴的
道:「哥哥啊,紫儿的手艺你可一直都没尝过哩,这次……这次……」

  她一边说话,一边便在小手上轻轻把玩那个洁白的瓷碗。

  杨宗志一见,顿时微微愣住,暗道:「她跟了这么远,原来只是想让我吃她
所做的小菜。」

  杨宗志心下一柔,不由得露齿轻笑道:「这是紫儿亲手作的么?嗯,那我便
来尝尝。」

  他说话间,便伸出几个手指头,夹起其中一片菜叶子,送进口中咕咕的咀嚼。

  吃了好一会,他啊的一声咽下去,笑道:「紫儿果然好手艺啊,怪不得……
怪不得总是自夸的紧。」

  索紫儿无比紧张的傻瞪着他,待得听见他口中赞赏有加,不由得舒缓娇魇,
咯咯娇笑道:「果真么?那……那你可要全都吃下去哩。」

            正文第314章喜事之二

  天安城地面甚广,连接着南来北往的官道,古语有说:翠柳为装湖为镜。说
的便是天安城的风景,只因天安城有个闻名天下的大湖,名叫烟波湖,说的是阴
雨天气下,整个湖面上都轻轻的荡起了轻烟,远远看上去,烟气弥漫,如入仙境。
烟波湖边沿着长长的护堤种下了数万颗柳树,使得这烟波湖便像个梳妆的美人,
湖面作为镜子,而弯弯的柳树枝便是美人的秀发。

  顺着护堤走到烟波湖中,有座高高的酒楼,便是远近闻名的烟波楼,常人来
到天安城,少有人不到烟波楼,这里是观景饮酒,吟诗作对的好去处。

  这日一早,烟波楼上便坐满了宾客,宾客之间仿佛甚是熟稔,互相举杯相邀,
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话,其中一个束发的老者啊的喝了一口酒,道:「这治疗火伤
烧伤,最好的法子还是冰镇,自古水火不相容,火烧之后,肌肤内就留下了火毒,
这火毒不拔掉去干净,迟早留下隐疾……」

  「错!」

  另一个郎中打扮的中年人冷着脸道:「吕先生在山东素有威名,但是这治疗
火伤的法子却是陈旧迂腐的很,火毒为何物?有形而无质,怎么能够拔掉?莫不
是要消肌去骨么?」

  吕先生被人迎头顶撞,脸色有些讪讪的难看,他斜眼看过来,口中嗤的一声
道:「哟,原来是江南的郭大夫,那不知你又有什么高招?」

  郭大夫嗔着双目道:「火烧点之后什么最难医治?」

  吕先生沉吟道:「当然是肌肤留下疤痕,身体宜好,但是疤痕难消。」

  郭大夫拍手道:「这就对了,用冰块冷敷,疤痕便可以自消了么?不能的吧,
只能用针石,将旧的肌肤取掉,然后等待长上新肌,伤势自然可以痊愈。」

  小二哥在一旁给众位宾客添酒,眼见着这些客人喝不到一会,便斗鸡一般的
争论起来了,这郭大夫说完了话,顿时又有好几个客人站起身来反驳,小二哥嘿
嘿的讪笑,抢着过去给他们布酒,心道:「今日这是怎么了,来的客人间怎么会
吵起来了?」

  他一边布酒一边劝说大家消消气,正自无奈间,突然转头看见这烟波楼的楼
梯处,盈盈的走上来一个娇媚的少女,晃眼一看,那少女一幅南朝小女儿家打扮,
柔柔的乌黑长发梳了两个发髻,自两鬓边垂落下来,尽显俏皮,再仔细看上去,
那少女肤色洁白的紧,红红的樱桃小嘴,小鼻子一兮一张的甚是好看,那双大眼
睛里却是……却是一对天蓝色的眼珠子。

  小二哥看的一愣,手中的酒壶啪的一声打落在地面,正在争吵中的众人顿时
止住,一齐向这边看来,只见这少女身材窈窕,穿着紧身的小裙子,上身还束住
一个夹袄,尤其那身后的丰臀儿鼓鼓的突出来,真是香艳诱惑的紧,却是一幅人
间难见的丽色,众人都呆呆的愣住,浑然忘记了方才争吵的话题是什么。

  小二哥心头一热,正待迎上前去,岂知那少女上来看了一眼,突然噗嗤一声
展颜轻笑了起来,一笑间,脸颊上两个深深的酒窝,看着如许的妖娆。那少女笑
了一下,便又转头下去,口中轻唤道:「哥哥呀,原来这烟波楼最上面的景色才
最漂亮哩。」

  不过一会,那少女便用小手牵着一个人,亲昵的上了烟波楼的第三层,众人
晃眼向那少女身后看去,却是一齐傻了眼,原来那少女口中唤的哥哥……却是个
黑眉黑面的粗汉子,身高魁梧,瞧着那汉子四十多岁的年纪,只怕作这少女的父
亲也是绰绰有余。

  再见到这少女一边牵着那黑面汉子走到一个靠窗的酒桌边,一边口中轻轻媚
笑,众人心头俱在叹气,自苦道:「哎……这般艳绝人寰的花朵儿,却是……却
是插在了这堆牛粪之上。」

  小二哥哈的一声,迎上前去,给他们收拾好桌台,一边笑道:「两位客官,
可要来些什么?」

  那少女咯咯的娇笑着,却是将眼神转到了黑面汉子的身上,那黑面汉子沉吟
一会,道:「我要酒,给她……给她上些本地最有名的玩意。」

  杨宗志点过了菜,回头随眼看到四周的宾客皆是神情呆呆的盯着自己身边,
心知他们是看到了索紫儿这幅难得一见的如花容貌,要么是觉得奇怪,从未见过,
要么是心生羡艳,暗自想着亲近的机会。杨宗志叹了口气,对索紫儿轻声道:
「咱们在这里玩一玩,便要早些回去,不然……不然筠儿她们可就等急了。」

  他想起昨夜之前,婉儿曾经与他说起到,说索紫儿是个小女儿家,脑子里往
往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自己如此宠溺她,不愿意拂逆她的意愿,便要多吃好些
苦头。昨夜他们俩单独出来之后,索紫儿觉得这天安城风景独特,自己过去从未
来过,便缠着他一道出来玩玩,说是今日一早便回去。

  索紫儿乖乖的嗯了一声,对着杨宗志露齿轻轻柔笑,再转头看向四周,四周
的宾客们被她眼光一扫,顿时恍惚着回了神,赶紧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话,那
郭大夫道:「咳……咳……嗯……嗯,刚才说到……说到治愈火伤,最好的方法
……便是冰镇,啊呸!」

  他一时脑子还没回过神来,不觉说话时晕晕乎乎,将吕先生的提议给当作自
己的提议说了出来,众人哈哈大笑,一时气氛倒是热烈了起来,吕先生笑道:
「郭老弟你也莫恼,咱们只是在这里一齐商议商议,讨论而已,咱们都有这个意
思来天安露一手,可是……可是人家却没请咱们。哎!」

  郭大夫嗯的一声,顿时意兴索然起来,哑口道:「是啊,这丐帮的史敬史老
帮主,联合了少林武当几个赫赫有名的大门派,发下海帖说到,天下谁要是能治
好这烧伤火伤,便亲手奉上纹银一万两,这本是我们学医的一件幸事。哎……可
惜人家家大业大,选人都是极费时间,因此也要拿到他们的邀贴才算有效。」

  众人皆是叹气,这些人都是些郎中大夫,过去在南朝各地开设药堂,此次闻
讯而来,一来是想见见市面,二来也是心里存着侥幸,一旦自己能治好人家口中
说的火伤,这一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们来到丐帮天安总坛一看,才明白
人家选人极严,若是籍籍无名之辈,根本连入内一看也是不得,所以就聚集着一
起来到烟波楼上喝酒解愁。

  杨宗志坐在靠近窗栏的酒桌上,他为了避免见到熟人,或者军中的军士们,
便将王有期所做的面具又拿来戴上,这一路来,他都是假扮受伤,若是此刻穿帮,
回到洛都可不好交代。他面朝下面的浩瀚烟波湖,耳中听着背后人群议论,一时
神思迷惘:「他们说的治疗火伤,莫不是……莫不是也好像昨晚抢掳了我的那些
武林人士一样,这件事……原来是丐帮,少林和武当的英雄们发下的拜帖。」

  杨宗志想到这里,记忆起史敬那矮矮胖胖的模样,不由得心下莞尔,又想:
「他们这般大费周章,哪里知道我却是一点火伤也没有的,他们若是见到此刻的
我,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喝酒,怕不是要气的跳脚才对。」

  小二哥端上了菜盘,一边上菜一边羡笑道:「客官,这是您要的酒水,这酒
可不是一般的酒,而是窖藏于烟波湖底十几年的青酒,还有这些小菜,都是湖里
的生鲜作成。」

  他端上了几盘,索紫儿在一旁看见,那些小菜有的是湖鱼,有的是湖藻,瞧
着颜色鲜艳,甚有看色。她举起手中的筷子挨个尝了尝,忍不住蹙起细细的眉头,
失落的娇声道:「原来……原来比紫儿作的好吃多了哩,那……那紫儿的那些小
菜……」

  索紫儿想起昨夜自己端着的小菜,虽然已经都凉了,但是杨宗志还是狼吞虎
咽的吃了个底朝天,索紫儿看在眼里,不由笑的花枝乱颤,心中甜蜜自豪充溢,
此刻她尝到了人家的小菜,两相比较之下,才发觉自己的那些所谓小菜,最多只
能勉强算是可以吃下去的玩意,无论色香味,与人家差了不知多远。

  杨宗志轻笑一声,喝了一口青酒,又举起筷子尝了一下面前的菜盘,才笑道:
「嗯……我还是……还是最爱吃紫儿作的那些,这些油油腻腻的,我可吃不惯。」

  索紫儿傻傻的抬起眼眸,见到杨宗志一幅黑汉子打扮,她轻笑道:「哥哥呀,
你可别骗我,人家知道自己的手艺不好哩,可是……可是我好好的练习一番,到
时候再让你尝的时候,一定让你大吃一惊。」

  索紫儿被杨宗志安慰一番,便也放开了心神,她本是个无忧无虑的纯真少女,
跟着杨宗志出来游玩,自觉地有生以来无比的快活,远湖近柳,青草蓝天,各有
说不出的生命力,也更加醉人心头。

  她见杨宗志只是喝酒,并不怎么吃菜,便乖乖的给他添酒,添了几杯,突然
听到身边的众人又是忍不住一阵轻呼,索紫儿抬头看去,见到这三楼上,又腾腾
的上来几个人,当先的四个,有男有女,其中有个老者,浑身上下珠光宝气,气
度甚是渊源,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娇媚的女子,里面有一个稍稍年长些,另一个却
是与索紫儿自己差不多的年纪。

  这两个女子都是难见的美人,便是索紫儿见到了,心头也在暗叹:好美。而
且这两个女子容貌甚是相像,牵手站在一起,便好像姐妹花一般,花枝招展。而
她们身后跟着一个青年,那青年面相沉稳,负手而立,举止间潇洒的紧。

  这四人屏退了从人,一道上了三楼,便寻了个与索紫儿相对的空位置坐下来,
那老者笑道:「烟波夜雨,拂柳而行,好个美丽的所在。」

  小二哥前去问候,那年幼的少女抢着说话道:「啊……爹爹,娘亲,我听说
这烟波楼里最最有名的小吃都是时鲜,让我跟着小二哥去看看,这里有些什么时
鲜好么?」

  声音一出,清脆如同出谷黄鹂,众人心头都有些发酥,心想:「今日可算是
见多了怪事,这两个女子年纪差不多,仿佛姐妹一般,没料到却是一个叫另一个
娘亲。」

  杨宗志背着身,微微的愣住,暗道:「这声音恍惚在哪里听到过?」

  但是他转念想了一番,却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那老者宠溺的看了少女一眼,柔笑道:「幼梅儿,你要去长长见识,何不让
顺意跟着你一道去,也好让他跟你仔细讲讲,这烟波湖里知名的特产。」

  这老者说过了话,身边那个他唤作「顺意」的年轻人顿时眼神发亮,急急的
向那娇媚少女看来,那少女脸色微微发僵,忍不住皱眉撒娇道:「爹爹,我可不
是小孩子啦,走到哪里都需要别人陪着,我偏偏要自己去看看,你们……你们也
都别跟来,好不好?」

  楼上的众人眼见这少女一番美态毕露,各自都是砰砰乱跳,暗自将这少女与
先前上楼的索紫儿之间比较一番,只觉得两个女子都是白皙无比的美人,一个是
南朝的闺门秀色,另一个却是少见的异族美人,却是难分轩轾,比不出高低来。

  那老者受不住少女的轻嗔薄怨,只得哈哈笑道:「好好!都由你,都由你。」

  那年轻人本已稍稍站起身子,只待这少女说一声好,别抢着起来给她领路,
哪知这少女说的却是这么一番话,他虚起的身子沉了一沉,面色也有些悻悻的尴
尬。

  那少女跟着小二哥来到楼梯口,转头俏丽的回望远坐着的亲人们,忽然轻声
问话道:「嗯小二哥,你等等,我……我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你。」

  那小二哥奇怪的转回头来,笑道:「小姐有话请讲。」

  那少女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爹爹与人正说着话,暂时没有注意到自
己这里,才是暗暗吁了一口气,悄声问道:「小二哥,我想……我想向你打听一
个人……」

  她说到这里,脸色忍不住红了一红,又咬牙接着道:「那个人……那个人长
得高高大大的,鼻子有些挺,眉毛比较浓,嗯,怎么说呢?他……他一笑起来便
让你觉得心头柔柔的发酸,他若是不笑的话,却又是让你觉得好看的紧,天下…
…天下再也没有比他,更会让你发笑的人了。」

  小二哥傻嗔着双眼,浑然没有摸到半分头脑,哑口道:「小姐……您……您
说的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

  那少女脸色更红,近看起来仿佛熟透的苹果,她细细的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扭捏了好一会,才颤颤巍巍的娇声道:「是……是个男子!」

  那小二哥笑道:「小姐你莫不是在找自己的情郎,可惜……可惜你说的这个
人,小的却是从来也没见过。」

  那少女一听,顿时失望的哎一声,心头悻悻的无精打采,跟了小二哥一道下
楼去。

  这两人说话声虽轻,但是坐在这旁边的索紫儿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她等着
这两人下楼,才回头来,咯咯娇笑道:「哥哥呀,刚才……刚才那个女子好像打
听的……就是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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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315章喜事之三

  杨宗志方才暗自想着心事:「皇上让我去攻打罗天教,我却是托病没去,这
番回到洛都,却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指责于我,他显然过去便对我与筠儿之间的事
情有了猜忌,现下事发,虽然这次我找好了借口托词,但是我若完好无恙的回到
洛都,皇上就算不出口责怪于我,也一定会再次命我挥师西进,到时候……到时
候可再想什么法子出来?」

  杨宗志顿时想得头大无比,他受到爹爹的多年教训,让自己忠君报国,但是
做起事来,忍不住还是依了自己的本性,他在金顶的山头上反复问自己,「若是
爹爹在此,他……他老人家会怎么办?」

  可是事到临头,还是用了自己的小心思,怪主意。

  索紫儿突然欺身过来,荡起一阵媚媚的香味,娇声道:「哥哥呀,刚才那女
子好像打听的就是你哩。」

  杨宗志恍过神来,哑口道:「什……什么?」

  索紫儿娇俏的斜睨他一眼,咯咯掩住红红小嘴巧笑道:「刚才那个女子在向
这里的伙计打听一个人,她说起道……嗯,这个人一笑起来让人心头柔柔的发酸,
一板着脸又让人觉得好看的紧,嗯……紫儿觉得,哥哥的样子和这个是最像的了。」

  杨宗志哑然失笑的道:「好眼紫儿,你说什么胡话呢?」

  索紫儿伸出翠白的小手,指着他嘴角的笑容,咯咯娇笑道:「又来了……又
来了,紫儿心头现在就柔柔的发酸哩。」

  杨宗志无奈的摇头,端起杯中的青酒一饮而尽,正待要和索紫儿起身离去,
忽然那方才上来几人中的那年长女子说话道:「清哥,你说……你说这史敬老爷
子这次请我们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老者沉吟的道:「秋云啊,史敬在拜帖里面只是说,有人中了火伤,要遍
寻天下名医给他医治,他想着我们长白山里宝贝药材最多,而且前段时间我们一
直都在襄州城的别院里散心,距离这天安总坛也不太远,所以便急急的邀了我们
过来。」

  那女子皱眉道:「给人医病么?怎的……怎的不去找二叔?二叔号称医仙,
名头最是响亮,却怎么要叫我们过来?」

  那老者呵呵笑了起来,道:「二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是这么容
易请出山,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日日在咱们剑派门口下跪苦求的。」

  那年亲人在一旁惴惴不安的捏着拳头,对他们俩之间的说话浑然没有放在心
上,而是不断的转头看着楼梯角,犹豫的道:「师妹……师妹怎么去了这么久,
还没回转?」

  他话音刚落,楼梯角便腾腾腾的上来一帮子人,当先是一个白衣少年,带着
身后一大帮汉子们,他一来便抢占了这三楼上最最显眼的一个座位,然后盘腿坐
在上面,大喊道:「来!来!来!就是这里了,我风漫宇和人赌钱,最最喜欢风
光好的地方,风光越漂亮,我赌钱的兴致也越高。」

  身后众人轰然应声好,便吆喝着在这楼上开起了赌局,杨宗志心头突突的一
跳,听着这个熟悉之极的名字,暗道:「怎么……怎么有个人也是叫风漫宇的么?
那岂不是和我同名同姓?」

  他忍不住回头来看,见到一群汉子们挤在一起,脑袋凑到一处,便看不见方
才那说话人的样貌。那年轻人听着这个名字,忍不住回头看了身边的老者一眼,
喃喃的道:「风漫宇,听闻这个人乃是上次少林比武大会的佼佼者,没想到……
没想到却是这么个不起眼,而又嗜赌如命的小子。」

  那些人吆喝这赌钱,这三楼上便愈发的热闹,这帮汉子们喊的天昏地暗,不
一会,便听见里面一个声音脆声大叫:「豹子!」

  接着一阵叮铃铃的色子撞击瓷碗的声音,那些人反而都安静了下来,色子滚
了好一会,忽而停了下来,那些凑在一起的汉子们不由得都哑口无语,说不出话
来。

  那风漫宇得意的哈哈笑起来道:「哎呀……看来你们今日手气都不怎么样啊,
我这豹子来的可正是时候。」

  他转头将桌面的碎银子都收走,才对另一个人道:「怎么……拿不出钱来了
么?」

  那人苦着脸道:「风少侠,您是天下功夫第一的少侠,想要找点银子花销花
销,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么?小人的这点银子……您就……您就放过去了吧?」

  那风漫宇不满的道:「笑话!赌桌上就算是亲爹老子也不算数,只有银子才
是正经,你不要管我是什么身份,若是赢了我只管取走我的银子就是了,但是输
了给我么……」

  他说到这里,斜睨的那汉子,道:「你可就要知道我的规矩了,你要么赔银
子,要么嘛……便说一件当今江湖上有趣的事情给我听,我若听得满意了,你这
银子嘛……我就不要了。」

  那汉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赶紧道:「小人想起来了,现在江湖上有趣的
事情么……那首先便要推算武当娶亲这件大喜事!」

  风漫宇皱眉的道:「什么武当娶亲的大喜事?武当是一个人么?还是个男子?」

  那汉子赶紧道:「不是不是,小人说的是武当派的首座弟子天丰少侠,他马
上便要迎娶峨嵋派的大弟子,这还不是大大而又有趣的事情了么?据说他们的婚
期定在了中秋佳节上,由此推算下去也不多久了,到时候整个武当山上喜气洋洋,
您风少侠自然也可以去见一见,显露显露你的本领。」

  杨宗志听得眉头一松,想起天丰师兄那敦厚的模样,心中笑道:「是了,我
怎么把这件事情都差点忘记了,天丰师兄要娶亲,我怎么……我怎么也要去讨一
杯水酒来,才是。」

  那风漫宇挤在人群中,听了这话显然甚是不满,呼哧道:「人家娶亲……干
我什么事,我又有什么好处,哼哼,我才不去呢,这条不算,再来一条。」

  那老者旁边的年轻人看见这风漫宇气焰嚣张,当庭之下欺行霸市,不由得眉
头竖起,便要起身说话,他身边的老者,轻轻伸出手来,暗自制止了他。

  那输钱的汉子挤着眉头,又讪笑道:「哎呀,那可怎么办,咦……咦……有
了,还有一件事情,风少侠你一定是最最喜欢的,话说重阳节的时候,江北的北
斗旗要比武选旗主,北斗旗里发下号令,谁要凭借武功能耐,夺了这鳌头,整个
北斗旗上下几千号弟兄,都尽数管他管辖,风少侠,想您功夫第一这是武林公认
的,您要是去了北斗旗,那这旗主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么?到时候你手下统领
了几千号弟兄,小人们跟在你身边,也能风光风光,您说这可不是最最有趣的事
情么?」

  杨宗志听到这里,差点拍着脑门大叫起来,这莫难和尚历经生死,让自己去
北斗旗里比武作旗主,这是自己亲口答应他的事情,现在距离重阳节,屈指算来,
也最多就是十多天的时间,自己这段时间忙着军中的要务,竟然将这件事情全然
给忘记了,差点有负莫难临死前的重托,他心道:「看来回去洛都之前,这江北
……一定是要走一遭。」

  那风漫宇听了这个话,更是气的差点跳起,忍不住一脚将那汉子踢了下去,
骂道:「呸……手下统领着区区几千个人,这有什么好稀罕的,我爷爷手下十万
……嗯嗯,十万……嗯,不是,我见过一个老人家手下有十万属下,那也不是每
天吃,吃了睡,睡了再吃,和一般的常人没有任何分别。」

  他一边痛骂,一边又伸腿踢了那汉子一脚,只是下脚不重,那汉子哎哟的乱
叫,却是一点也没受伤,杨宗志回头看去,见那风漫宇闪出人群,仔细看到样貌,
却是面色白皙,肩头瘦弱,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杨宗志看的心头一跳,却又轻轻
笑了起来,暗道:「原来是这小……小……小丫头在作怪。」

  索紫儿奇怪的看着杨宗志发笑,忍不住将小身子挤在他的怀边,娇声道:
「哥哥呀,你……你笑什么哩?」

  杨宗志回过头来,对她眨眨眼,道:「紫儿……你想不想……去与人赌赌钱?」

  索紫儿听得一呆,失声道:「赌钱?」

  她眼见杨宗志嘴角噙着微笑,对着自己轻轻眨眼,不由得又恍然大悟,压低
声音道:「哥哥呀,你是……你是看这什么风漫宇的为人可恶的很,所以……所
以要想个主意教训教训他么?」……

  那年轻人的衣角被老者轻轻握住,不由得忍气吞声下来,只是他见到这风漫
宇愈发嚣张,对着这输钱的汉子拳打脚踢,不由得更是怒上心头,他回头道:
「师父,别人都说他是天下第一少侠,徒儿今日一见,却是不见得,虽然不知道
他功夫到底怎样,至少他这品行么?可就差的紧了。」

  那老者笑道:「顺意啊,我们只是出来散心的,可不用惹些闲事上身。」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对着楼梯口举手唤道:「幼梅儿,快过来。」

  那年轻人听到这个声音,急忙转过头去,见到方才下楼的那少女果然悻悻然
的走了回来,他心头一热,顿时将这风漫宇的事情都丢在脑后,然后殷情的跑了
过去,将她绕过那群赌钱的汉子们,带了回来。

  那风漫宇将人踢走,又回过头来望着众人,不屑的道:「还没有人啦……还
有没有人要与我风漫宇赌钱啦?有的就快快报上名来!」

  身边这群汉子们,早已噤若寒蝉,个个退缩着不敢上前。

  那年轻人仿佛想要起身,但是他看着自己身边垂头而坐的少女,见到她仿佛
甚是不开心,泫然若滴的可怜俏模样,立时心头软软的仿佛泡了酸醋,便也坐在
一边不说话。

  那风漫宇再喊两声,眼见着周围没有敢应声,才是垂下高昂的脑袋,正要说
话,突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来道:「有哩!我们……我们要和你赌一赌!」

  他转头一看,见到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正一边跑向自己这边,一般朝自己
喊话,他看的微微一呆,便又从鼻子中哼哧一声,不屑的道:「就……就你?」

  索紫儿浑然不在意,咯咯媚笑着,又从身后一拉,拉出一个黑面黑须的堂堂
汉子,轻轻掩住小嘴娇笑道:「可不是我,是我哥哥,他要和你赌一赌钱。」

  那风漫宇抬眼一看,顿时如被雷火击中,想起自己在川蜀时见到过这幅样子
下的装扮,他只能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方才极尽嚣张跋扈,
将众人都不放在眼里,此刻见到这么个其貌不扬的黑汉子,却是讷讷的吐不出话,
而是双眼潮润着,喃喃有声。

  杨宗志迈前一步,哈哈大笑道:「可……风九侠,咱们……咱们可好久不见
了!」

  那风漫宇听见这个梦里盘旋萦绕不知多少次的声音,不由得呀的一声大哭了
出来,哽咽的道:「你……你这个狠心的索命鬼,你……你终于舍得出来见我了
么?」

  身边的汉子们俱都傻呆呆的看着他,那个被他踢走的汉子忍不住又爬回来,
目瞪口呆的道:「风少侠,您……您老人家没事吧?」

  他心想:鼎鼎大名的点苍山风老九,竟然……竟然被一个其貌不扬的黑汉子
说一句话,便给吓哭了,这是……这是什么世道,自己的眼睛莫不是突然产生幻
觉了?

  这风漫宇一听,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可是天下第一少侠,他急忙伸出嫩白
的小手抹去自己脸上成串的泪珠儿,又慌里慌张的掩饰道:「哼……我可不是哭
了,我只是……我只是沙子进了眼睛,所以……所以有些难过。」

  他欣喜异常的转头看过去,却是见到方才那明媚可人的少女,笑嘻嘻的斜依
在杨宗志的胳膊边,一双天蓝色的玲珑秀目,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看,小手偷偷
一刮一刮的在自己素白小脸上,仿佛在暗地羞自己。

  他的心头顿时沉了一沉,望着这亲昵无比的两人,咬牙切齿的道:「好!你
说,赌什么?」

  杨宗志听得一愣,他方才见到史艾可冒充自己,在这里设赌打人,心头不觉
又是温暖,又是好笑,便出来与她开个玩笑,他自然知道这史艾克乃是丐帮帮主
史敬的孙女,所以在这天安城里见到毫不奇怪,现下听到她真的要与自己一赌,
他却是微微的愣住了,这玩笑话岂能当了真。

  杨宗志有生以来一直跟着爹爹,爹爹常年不苟言笑,行事也是一丝不苟,因
此这赌钱的事情在军中时常可见,但是他自己却是从未赌过,他讷讷的道:「真
的……真的要赌么?」

  那爬起来的汉子,顿时抢过来道:「当然要赌,哼哼……你莫不是怕了风少
侠的威名,所以现在不敢了罢?」

  他说话间,立时忘记了自己刚才也是与风少侠赌钱,被风少侠一脚踢出去的。

  史艾克气恨的道:「自然要赌,你……你身边总是这么些妖艳的女子们,我
最是看不惯,哼哼,我们就赌这个,我要是赢了,你……你就不许跟这个小妖女
呆在一起,而是……而是在这里陪我玩一段时间。」

  她说到这里,脸色便有些朦朦的发红。

  索紫儿一听,却是不答应了,抢出身来叉着小腰肢,娇声道:「我们才不哩,
哥哥……哥哥说他一辈子都要紫儿陪在身边的。」

  史艾克一听,更是恼火,羞愠道:「喂,喂,黑炭头,你到底是敢不敢赌呀?」

  杨宗志听的轻轻一笑,想了一会,接口道:「那……我要是赢了呢?」……

            正文第316章喜事之四

  那年轻人早已看不惯这风漫宇的行事为人,他暗自想要起身争辩,但是后来
又碍于师妹在一旁不开心,便一直隐忍着不说话,待得见到索紫儿拉着杨宗志跑
上去对赌,他心头暗喝一声好,忍不住转头仔细瞧了过去。

  杨宗志对史艾克说一句话,问一句好久不见,这年轻人还未感觉怎样,却是
忽然感觉自己身后呀的一声轻唤传来,这细细的声音轻柔濡喏,从来都肆意的拨
动着自己的心弦。这年轻人忍不住又探回头来,依稀见到自己身边的少女微微奇
怪的抬起头来,仔细的盯着场上的几个人看,仿佛在急切的找些什么。

  那少女仔细的看了好一会,才是失落的叹了口气,气声幽幽,隐含无限惆怅,
这年轻人心头发紧,不由的低声问道:「师妹……你……你怎么了?」

  那师妹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小脑袋,恍惚的随眼轻扫,忽然又看到索紫儿叉着
小腰抢到身前,她见到索紫儿这般的异色,也是毫不吃惊出奇,但是……但是她
蓦然间却是看到索紫儿的侧面,那小脸洁白如雪,更有甚者的是,那柔光闪闪的
一双眸子,却是泛起了天蓝色的动人神采。、那师妹心头微一恍惚,脑中情景一
转,便到了那个悸动难禁的夜晚,身前马下那人沉声的对自己道:「那姑娘嘛…
…对了,那姑娘生了一幅天下罕有的蓝色眼珠子,而且那姑娘面上的肤色,也…
…也如同姑娘你这般一样的白。」

  那师妹心头娇吟一声,暗自响砰砰乱跳的道:「果然……果然这天下有人的
眼珠子……就是蓝色的。」

  她脸色激动的红润起来,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意兴阑珊的模样,却是抬头煞是
有趣的盯着场上的几人看了个遍。

  史艾克被杨宗志问的脸色一僵,抬眼看着他这幅黑煤炭一般的怪异模样,忍
不住却是心头酥软般的一颤,她讷讷的抖动红唇,道:「那……你……你……你
赢了便想怎么样?」

  杨宗志转头仿佛思虑了一下,才微笑着道:「嗯,我赢了的话,你便回答我
一个问题,好不好?」

  众人都自听得发呆,忍不住思忖:这……这哪里算是赌钱呢?一个赢了便让
另一个尽心陪着游玩,另一个赢了的话,却让这个又回答他一个问题,这不是小
孩儿家之间的玩闹么?

  史艾克的眼眸中忍不住透出一股失望之色,她咬住细细的洁白牙齿,哼道:
「好呢,我今日一定要赢一赢你,也好……也好不让你将我总是看得轻了。那我
们便来赌上这把牌九,看看谁的运道更好一些。」

  杨宗志挥手一阻,笑道:「牌九我从来没有掷过,玩这个的话……我可不行。」

  索紫儿在一旁听得芳心大急,额头上也忍不住透出匀细的汗珠儿来,她恍惚
的摇着杨宗志的胳膊,怯怯的娇声道:「哥哥呀,我们……我们不赌了好么,紫
儿……紫儿怕……」

  杨宗志转回头来,对着娇媚的索紫儿露齿一笑,却不接话,索紫儿心头柔柔
的发酸,暗自悱迷的道:「哼,坏哥哥,又对人家这么好看的笑么?你……你可
一定要赢的哩。」

  史艾克听说杨宗志过去没有碰过牌九这些赌具,不由得眼神一亮,整个人都
散发出快慰之极的神采来,她哈哈大笑道:「喂,喂,黑炭头,那你还能赌些什
么?嗯,我可首先说明,你不能要与我比试武功,你知道……你知道我定是打你
不过……」

  她话儿说到这里,忍不住便柔柔的小了下去,身边离的近些的听在耳中,不
由俱都朝杨宗志仔细的打量,暗自惴惴不安的道:「就连号称天下少年第一的风
九侠,也自认不是这黑小子的对手?那这人又是谁?」

  杨宗志转头随眼到处看看,方才笑道:「这里风景如此美丽,打打杀杀的未
免太过煞风景,嗯……」

  他沉吟了一下,又转回头来,轻笑道:「不如……不如我们就来场文比,怎
么样?」

  史艾克看到杨宗志这般写意的微笑,不禁心头又开始发紧,她傻瞪着双眸,
讷讷的道:「文……比?怎么文比?」

  杨宗志漫步走到酒楼的栏杆边,扶在上面,从这里向下望去,便可见到浩瀚
无边的烟波湖面,湖边隐隐约约垂柳点点,他回过头来,哈哈笑道:「这样,我
们就来数数,看这烟波湖边到底种下了多少株柳树,数量是个单数,还是负数?」

  众人皆是哦的一声,心里都在想:「这烟波湖旁种植的垂柳,沿着长堤走下
去,数量何止千万,这两人若是一株一株的去数,怕是数到来年也是数不完,这
文比……可怎么能分出胜负?」

  史艾克听得眼神一迷,忍不住开始神思迷惘:「风九哥说要和我一起数数道
边的柳树,若是……若是他真的愿意和我一道徘徊在这风景出众的烟波湖旁,就
算是让我数一辈子,我也……我也心甘情愿。」

  那边静坐的四个人都细心的打量着场上的事态,那老者和叫秋云的夫人听了,
只是相视一笑,却并不作势,那年轻人听了忍不住也替杨宗志着急,心想:「他
这出的是个难题,若是我要去完成的话,定是……定是这般要数个几天几夜,倘
若我运足轻功,目不暇接的数下去,最快……嗯,最快也需要三日时间。」

  只有那少女的眼眸瞬也不瞬的盯着杨宗志看,这么一看之下,她忽然惊讶的
发现眼前这人除了样貌黝黑,无论身型气质,还是……还是说话时的那份语气,
都与……都与自己心目中的那人神似的紧,她心头忍不住又有些期盼,却又更多
疑虑。

  杨宗志转回头来,眼见整个酒楼上鸦雀无声,众人眼神悄悄的盯着楼下,仿
佛都在思量自己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才可完成。杨宗志轻轻的一笑,又道:「当然
……这么数下去可能时日太久,咱们需得规定这个时间,嗯……这么着吧,咱们
就定在一盏茶的时间内,谁要是先说出数量,并且说出自己的依据,大家信服的
话,便算赢了,好不好?」

  史艾克正自甜蜜无匹的遐想一片,听着这个声音却又浑身机灵的一抖,她喃
喃的低声道:「一盏茶……一盏茶……你……你便只愿意和我一起呆这么一小会
么?」

  她横过小脑袋,眼眶已经微微湿润,眸子上仿佛漫入了水汽,与这楼下的烟
波湖面倒也相似,她冷笑道:「哼哼,这分明是个无解的赌局,我倒要……我倒
要看看你怎么能数个数量出来。」

  杨宗志皱眉道:「怎么?你这么快便放弃了么?这可不是我过去认识的那个
可……可……咳咳!」

  索紫儿转头看过去,见到史艾克此刻眼波红红,紧紧的咬住她细细的唇皮,
那模样……那模样便好像自己在金顶山小屋上,被哥哥不理睬之后,便与她现在
这样子一模一样,索紫儿娇嫩的小心思,忍不住也柔了一柔,暗自对这个先前飞
扬跋扈的风漫宇生了些可怜同情之心。

  史艾克细细的倪视杨宗志,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看的也越来越不清楚,
她心头一横,又哼哧道:「你可别先得意,我虽然说不出究竟来,可也没有输,
你若是现在说不出柳树的数量,那……那咱们最多算是个平手,那这赌局……便
要这么不死不休的一直赌下去。」

  她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心头活络了起来,暗自觉得这……说不定也是个好机
会。

  杨宗志叹了口气,回头望着楼下壮阔的湖面,回头笑道:「好,我便来说一
说,嗯……这烟波湖上一共种植了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株柳树,那数量自然……
那自然是单数了。」

  酒楼上的众人一听,不由得一齐哦的轻叫出声,众人心头惴惴,不明白他这
么短短的功夫,怎么能如此笃定垂柳的数目,要说他过去自己暗暗数过一遍,众
人又都觉得不太可能,哪有人会没事可做,跑到这么秀丽的风景边,却是数着柳
树玩呢?

  史艾克听了,顿时茫然的呆住,她讷讷的道:「你……你这数量没凭没据,
谁又能确认一番,我方才若是说五万株……十万株,没人可以认定,那可也由得
我自己说出来。」

  「你要凭据么?」

  杨宗志哈哈笑了起来,伸手一指对面酒楼里一个朱红漆的巨大柱子,笑道:
「那不就是凭据么?」

  众人一道转眼看过去,见到原来那朱红柱子上,此刻竟是题了一首七言诗,
上面小字写得密密麻麻,索紫儿凑身上去,娇声依稀辨认道:「一面镜湖烟波起,
二万垂柳碧枝落,人生惬意难归路,夕阳醉影独一株。」

  下面有一个草字落款,写得是——曾凡二字。

  众人看的心头暗自恍然,这曾凡是南派有名的抒情诗人,原来他也曾在浏览
过这烟波湖,来到烟波楼上,甚至还在烟波楼上留下了自己的墨宝。

  史艾克细细的念了好几遍,忍不住又将那句「夕阳醉影独一株」刻画在心底,
暗自悱恻难禁的想道:「我这些时日……这些时日何尝不也是夕阳醉影独一株呢,
要不是每日想着念着这个坏家伙,我为何要拼命的假冒他的名字,坏事作绝,只
为了逼他出来和我相见?」

  史艾克只觉得心头一时激荡,忍不住脆声道:「风九哥……你……你……」

  她依稀转眼看去,见到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杨宗志的背影直直的垂落
楼面,影子蔓延开,便到了自己的脚下,她暗想:「我……我可不能这么没用,
让他总是看的轻了。」

  史艾克勉强抑制住自己的心绪,又抬头欢颜的道:「好呀,这首诗确实是作
的不错,但是……这诗句里面可没有什么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数量,你又作何
解释?」

  那老者在一旁听得哈哈大笑,他身边的年轻人忍不住站起来,抢着接口道:
「这诗句里面不是写得分分明明的么?这曾凡来到烟波湖,细细的浏览过一遍,
不觉天色已晚,夕阳照射下来,拉开他长长的身影,他自觉人生不得意,始终郁
郁不得志,便自嘲的将自己也比作一株垂柳,和身边的柳树林凑在一起,正好两
万株,那……那曾凡现在不在此地,那柳树的数量减去一株,不……不正好是一
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株么?一株不多,一株也不少!」

            正文第317章喜事之五

  楼上众人听得心头恍然大悟,原来这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株柳树之说,却是
这么一番来历,大家心头也都知道,这曾凡诗中说到什么「二万垂柳碧枝落」二
万之数本是一个虚数,并不是曾凡当真去数过了湖边柳枝的数量,「二万」只是
为了和一面镜湖中的「一面」对照,搭配起来而用。

  但是杨宗志这么一番解释,巧妙的将曾凡的诗句运用起来,回答了先前的问
题,并且用的活灵活现,他这么说也有他自己的道理,先人留言,闻达圣贤墨宝,
难道人家说的不对,反而还有错了么?

  大家心头对杨宗志的机制百变,暗自都有了些佩服,一齐哈哈哈哈的大笑起
来,自觉地今日见到这么一场别开生面的文比,却是比两个武林高手在这高楼之
上大打一场来得有趣。

  史艾克方才神思恍惚,现下被那年轻人一语点醒,顿时失落而又委屈的垂下
了自己的小脑袋,她暗地里心想:「我总是……我总是比他不过,这一辈子都要
受他欺负的。」

  这么一想起来,不觉旖旎的回忆起当日在西蜀罗天教总坛的客房中,杨宗志
前来唤她起床,哪知与她笑闹起来,却是无意而又暧昧的揭穿了她是女儿家的身
份,自此以来,杨宗志再见到她,眼神便有些躲躲闪闪,放不开心境。

  史艾克明白,这是因为杨宗志对自己心怀愧疚,而不是……而不是怀了什么
别的心思,她忽的感到心头烦躁不安起来,又抬眼见到四周人笑话连连,仿佛对
着自己冷嘲热讽了个够,史艾克脸色红透,不禁恼羞成怒的道:「是啊是啊是啊,
我知道人家都夸你聪明不凡,我……我输给你了,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好了。」

  杨宗志听得一愣,稍稍向前受迈进几步,低头看着史艾克晕红着双颊,甚至
眼眶也是红红的,两只大眼睛上俱都是漉漉的水汽,仿佛两潭烟波湖面,他低声
道:「怎么了?可儿?这就生气了么?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这什么文比……武
比的,根本当不了真的。」

  史艾克乍一听到久违的「可儿」二字,芳心蓦地一甜,却是依旧咬着薄薄的
唇皮,垂着头怯怯的道:「你……你根本就是故意的,这哪里是开什么玩笑,你
是见我……你是见我假冒你的名字赌钱,又胡乱打人,所以你便出来教训我了,
哼哼,你……你自来就会欺负我,从来也……从来也没有真正将我放在心上过。」

  杨宗志浅笑道:「你说什么呢,可儿,我这无名黑小子怎么敢来教训你这大
侠客……再说了,你就算不用自己出手,手下十万徒子徒孙跳出来,便吓得我屁
滚尿流了,而且……而且你爷爷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我可还想多活几天,
自然是不敢来摸老虎屁股的。」

  这十万徒子徒孙的说话,本是史艾克在少林寺中见到杨宗志,对他大吹海螺,
自夸自耀的一句话,现在被杨宗志拿着重新说了出来,史艾克忍不住噗哧一声,
轻轻的娇笑了出来,只是她方才露笑,却又强行的死命忍住,小脸憋得通红,本
就嫣红的小脸此刻仿佛开了杜鹃花在上面,霞光弥漫。

  史艾克忍了一下,再听到杨宗志说起她爷爷的事情,说这是老虎的屁股,她
更是不由得噗嗤巧笑了起来,这一笑可不打紧,却是再也停不下来,一边用素白
的小手打在杨宗志的胳膊上,使劲的泄恨,一边又用另一只小手捂住了肚子,轻
轻笑弯了腰。

  酒楼上众人不由都是暗暗发呆,浑然弄不明白这方才斗来斗去的两人,怎么
此刻却是轻轻小声说在了一起,那方才嚣张跋扈的风漫宇,这刻却是斜倚在那黑
小子的肩头,好像就要笑岔了气,而且那笑声咯咯咯的传来,声音清脆,如同滚
珠落玉盘,叮叮当当好不明媚。

  史艾克笑了好一会,才重新抬起头来,目光深深的瞥着杨宗志看,口中却是
轻柔的道:「咯……算……算你吧,不过你方才说,要是你赢了便让我回答你一
个问题,那……那是什么问题呢,你只管问出来,我可不会这么轻易的着了你的
便宜人情。」

  杨宗志沉吟一下,用手捏了捏鼻头,才犹豫的道:「嗯,你们……你们丐帮
中有没有一个身材奇矮无比的高人?那人……那人四十多岁,身材很矮,但是…
…但是功夫却怪异的紧,我与他交了一次手,根本没有摸清楚他的来路。」

  索紫儿站在他们身后,顿时脑中浮现出那森夜里徐军师的模样来。

  史艾克听得心头一紧,悄悄伸手捉住他的衣袖,急口紧张的问道:「怎么…
…他……他伤了你么?」

  杨宗志摇了摇头,并未答话,史艾克皱起小眉头想了一阵子,才讷讷的道:
「四十多岁,又身材奇矮无比的,我当真……我当真是没有见过,不过……我年
纪可也不大,帮里面很多弟兄根本没有听说过,也没见过样貌,我带你……去问
问我爷爷的话,他老人家说不定知道一二。」

  杨宗志心道:我这番问你,只不过自己寻求些安慰罢了,那徐军师来路不明,
很有可能与丐帮没有半分关系,看来……这从凤凰城中将自己偷偷运送回来的,
却不是丐帮的人了。

  他转头一看,窗外明媚的阳光笔直的照下,与身边的窗栏木栏形成了直直的
视觉,心知此刻已经接近晌午了,他心头索然的想:若是再行耽误,可不知什么
时候才能回得去,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有打招呼,现下里可想筠儿,婉儿她们会有
多急,说不定牛再春和马其英都已经知道自己失了踪。

  杨宗志退后几步,脱开史艾克轻轻拉住自己衣袖的小手,正色道:「改天若
是有机会,我定当去拜见你爷爷,不过今日不行,我还……嗯,我还有事要作,
得告辞了。」

  他说完话,转身向静立一旁的索紫儿道:「紫儿……我们快回去了。」

  索紫儿乖乖的娇吟一声,朝他皱着小鼻子媚笑,便扶住他的胳膊,正待起身
而去,史艾克想不到杨宗志说走就走,方才还与自己有说有笑,此刻却是打个招
呼便走,她心头又急又气,在身后大叫道:「你……你站住!」

  杨宗志二人奇怪的回过头来,正待说话,这时楼梯口处缓缓的踱上来一群人,
当先一个矮矮胖胖的老者,哈哈笑着接口道:「可儿……怎么……怎么你又在这
里混闹了么?」

  史艾克一听到这个浑厚的嗓音,顿时苦涩的心绪找到了发泄之处,她眼眸猛
地一红,便碎步跑了过去,扑进那人的怀里,呀的一声哽咽道:「爷爷……你…
…你可算是来了。」

  史敬迈上烟波楼,他身后跟了一众人等,其中有少林方丈宏法大师和武当掌
教青松道人,还有些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他方才听见史艾克清脆的嗓音在楼上
大喝道:「你……站住!」

  便明白自己这年纪幼小,性子却是最活泼好动的乖孙女定在楼上惹是生非,
这丐帮的总坛便在天安城的五脏庙内,这里丐帮高手云集,要说有人敢在这里欺
负自己的宝贝孙女,便如同在太岁头上动土,那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再说这些年来,他的孙女在这天安城内胡搅胡闹,几次闹了个天翻地覆,但
是这里不同其他地方,各派高手们看到天下第一大帮派的面子上,始终都会大事
化小,小事化无,没人会真正的去与个小女孩家计较,免得失了身份,至于一般
的小喽啰,那更不是自己孙女的对手。

  史敬看到史艾克呀啊的大哭着扑进自己怀中,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尽数滴落在自己破破烂烂的胸襟前,史敬气为止一涌,只不过身后站着的都是自
己盛情邀请来的各派掌门,他略微平息了下,低声道:「可儿,乖可儿,是谁欺
负你了么?」

  史艾克只是咿咿呀呀的轻泣,却不答话,史敬暗自捏住拳头,他将这宝贝孙
女爱逾生命,这可怜的小丫头自小便没了爹娘,孤孤单单的跟着自己这个糟老头
长大,身边平日里逗她玩乐的都是些粗汉子,臭乞丐,因此她这性子也随了自己,
不拘小节,甚至有些大大咧咧。史敬微微抬头向楼上扫去,他目光扫过,见到一
干人等俱是微微低头,仿佛受不住他这锐利的眼光。

  只是目光扫过那四人之桌,史敬微微吃了一惊,恍惚的看清楚,才哈哈大笑
道:「原来费老兄和夫人躲在这里呀,老叫花子一直在寻思着费老兄答应过来帮
忙,却是迟迟不肯露面,感情却是先到这烟波楼上来观景来了。」

  那边的老者哈哈大笑得站起身来,他身后的几人一道站起,那老者道:「史
老爷子,你恁的客气了,费清本昨夜便到了天安城,只不过小女一直吵着要到这
四周转转,所以才没有去叨扰老爷子,而是得了个清闲。」

  两拨人看来都甚是熟悉,谈笑间便聚在了一起,杨宗志与索紫儿正待下楼,
只不过上楼人多,他们一时挤不出去,他耳听着这老者自称费清,他心头恍惚一
动,暗道:「费清……费清,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他微微一沉吟,忽然想起去年莫难曾在自己面前得意的炫耀过,他所偷取的
半枚「参王丹」便是取自极北的长白剑派,那剑派的掌门人便叫作费清,他转眼
仔细看过去,却是对住了一双灵动之极的妙曼眼神,正瞬也不瞬的紧盯着自己,
他耳中听着那费清对人介绍小女如何如何,杨宗志暗道:「费清的女儿,岂不正
是费清与玉剑仙子董秋云所生的爱女,名字叫作费幼梅的么?」

  杨宗志顿时记起这莫难取得参王丹,所用的手段极其卑劣,他采取的是首先
潜进长白剑派,偷偷制住了费幼梅,然后才等着费清回派相救时,下手抢夺,而
且莫难临走之前,更是夸下狂言道:「以后要找回场子,尽可以到北斗旗来寻未
来的旗主便是。」

  杨宗志想个清楚透彻,便一点也不敢多看那费幼梅一眼,虽然人家并不会认
识他,而且他此刻乃是戴了王有期的面具在脸上,更是不相干系,但是所谓做贼
心虚,他一旦认为自己对不起这费幼梅,眼神便闪闪烁烁的飘了开去,而且暗自
捏紧索紫儿的小手,想要寻个空挡离去。

  史敬身后的那群人慢慢涌上了三楼,人数不下三四十个之多,史敬看着这三
楼之上,能够得罪的了自己宝贝孙女的,恐怕也只有费清等人,才有这个资格,
他暗自心头沉吟:此趟要用到费老儿的地方极多,眼下必然不可与他翻了脸。

  史敬咳嗽一声,便想将这件事情说开去,然后再不疼不痒的训斥史艾克一番,
费清是前辈高人,想来应不会与史艾克一般计较。只是他话还没开口,史艾克眼
瞅着杨宗志终于得了个空子便要下楼,她心头暗暗发急,便将小嘴凑到史敬的耳
边低语了几句。

  史敬一听,更是大惊,急切的转回头来,对着楼梯口高声叫道:「风贤侄…
…果真你是在这里么?请……请留步!」……

  神圣的大封推,姗姗来迟了,呵呵,不过……聊胜于无!

  多谢!

            正文第318章渊源之一

  史敬高叫一声,接着赶紧放开史艾克,身子微一晃动,便来到楼梯口处,杨
宗志与索紫儿还未下楼,便被他拉住肩膀又拉回了楼上,杨宗志心知避无可避,
只得回头躬身作揖,强笑道:「史老前辈,小侄失礼了。」

  史敬一见杨宗志面孔,顿时微微愣住,但是耳听着杨宗志的声音,与过去一
般无二,没有任何分别,史敬豪声笑道:「果然是风贤侄,老叫花子还怕认错了
人,风贤侄……你为何戴这么个劳什子在脸上,莫不是……莫不是在躲避什么人
么?」

  杨宗志心头暗暗叹息,知道这是史艾克通知他的,史敬又哪里会认错人,他
抬眼一看,此刻楼上围聚的众人渐渐都走了过来,随眼看去尽是前辈高人,他忙
不迭的作揖鞠躬,恭敬道:「宏法大师好,青松道长好,……」

  只是他作了一圈揖,转到了费清的面前,却是讷讷的愣住了,史敬一见,只
以为他不认识,自然给他介绍道:「风贤侄,这位是长白剑派的掌门人费清老先
生,这是他的夫人费夫人,这位少侠乃是费先生的大弟子,名字唤作柳顺意,还
有……还有这位姑娘,便是费先生的爱女幼梅姑娘了。」

  杨宗志心里知根知底,只得也讪讪的转过去向他们点头示意,他转了一下,
便来到费幼梅的面前,才第一次正面见到这费幼梅,依稀里……见到她唇红齿白,
圆圆的妩媚小脸,脸上的肌肤洁白无暇,此刻烈日斜照下又透着一丝红底云霓,
再见她娇俏的眼神此刻玩味的盯住了自己,嘴角微微弯个弧儿,隐隐露出一丝洁
白的玉齿,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杨宗志看的一呆,暗道:这姑娘好生熟悉!

  宏法大师合十道:「阿弥陀哪佛,有些时日没有见到风施主了,上次少林寺
我等众人承蒙风施主救命之恩,还没有亲口言谢,风施主便飘然远去了,老衲心
中一直挂念的紧。」

  杨宗志心知宏法大师口中说的正是那日少林寺被人埋下火石炸药的事情,他
只是微微一笑点头,却并不作答,青松道长悄悄迈步过来道:「哦?风贤侄这般
好身手也要躲避于人的么?」

  他再走近几步,来到杨宗志身前,忽然对他低声道:「丰儿日日念叨于你…
…」

  杨宗志听得不真切,便想垂头听仔细,哪知青松道长斜下里伸出一只手来,
便取向他的侧面。

  杨宗志心头一惊,下意识避转一躲,轻声道:「道长你……」

  青松道长眼见杨宗志这微微一躲,仿佛毫不受力,却是避重就轻,自己这蓄
谋的一招便落了空,他更不搭话,手掌翻开,轻轻落拍过来,杨宗志横眉看过去,
见到青松道长这一式过来,看起来飘飘忽忽如同棉花一般毫无威力,只是他心头
好生犯难,不知青松道长为何要对自己下手,他是晚辈,自然不敢冒犯前辈,便
想依着方才那一下,避让过去。

  岂知青松道长这一式,掌到半空,却是蓦地加快,掌风呼啸,如同闪电一般
落了下来,杨宗志心头暗叫不好,却是又下意识的运转「云龙九转」来躲避,这
「云龙九转」乃是天下轻功之最,当年铁剑卓天凡见过之后,也曾对它推崇无比,
青松道长来的快,杨宗志避的也快,楼上众人只觉得眼角一花,再看清楚时,这
二人已经换了个位置。

  索紫儿瞧清楚情形,眼见杨宗志仿佛危急的很,才是捏紧细小的拳头,娇声
叫道:「喂……喂,你为何要打我哥哥?」

  青松道长一掌比一掌更快,这烟波楼的三楼上仿佛刮起了一阵飓风,站的近
些的忍不住都开始往后退,只是眼睛却是一眨也不眨的紧盯这难得一见的比武场
面。

  这二人一人放手抢攻,一人只是躲避并不还手,本就见了高下,只是青松道
长手指尖快速颤动,轻喝一句:「着!」

  手指便要落在杨宗志的脸颊上,杨宗志避让不过,脑子恍惚的一闪,猛地想
起那日徐军师逃脱自己时的那一招来,他来不及细想,只是学着那徐军师的模样
仿佛陀螺一般滴溜溜的旋转,青松道长手指附力,却是毫无着力之处。

  青松道长略一思量,双手合抱过来,仿佛少林招数中的和尚抱钟一般,将杨
宗志挤在手间,杨宗志只觉得一股气劲冲来,却是哈的一声,停下了身子负手站
立起来。

  青松道长哈哈大笑,快手一伸,便将他脸颊上的面具取了下来,两人一时立
定,众人看清楚才惊讶的啊的一声,见到原来他面具取下,早已不是那个黑面汉
子一般的模样,而是个俊俏非凡的儒雅公子哥。

  青松道长扬起手中的面具,哈哈大笑道:「风贤侄,你见了我们这几个老家
伙,还戴着这么个可恶的丑面具,莫不是嫌弃我们老道士,老和尚,老叫化入不
了你的法眼么?」

  杨宗志这才明白青松道长与自己开了个玩笑,他慌忙拜下道:「小子不敢!
小子只不过……只不过……」

  费幼梅站在人群之中,她见到杨宗志与青松道长不知为何打了起来,心头便
莫名其妙的开始着急,她两只小手下意识的捏在一起,只见杨宗志尽是躲避,而
青松道长却一味抢攻,两人本就是一个前辈一个晚辈,这下子一个毫不还手,顿
时便有些险象环生。

  费幼梅忍不住轻轻呀的娇吟一声,却又不敢开口说话,直到青松道长一把揭
下了杨宗志的面具,她才是眼前倏地一亮,这幅面孔,这个嘴角的笑容,无一不
是自己这些日子来……这些日子以来……费幼梅忽然脸烧红霞,芳心没来由的剧
烈跳动,只不过她心底却在暗自嘀咕:「他为何……为何要戴着这么个丑面具,
难道是……难道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所以不想与我见面了么?」

  想到这里,费幼梅心头又有些酸酸的难受,咬紧自己的红唇盯着杨宗志死死
的看,看他还会不会偷偷瞥自己一眼。

  史敬一把抢过王有期的面具,哈哈大笑道:「老道士这么大的年纪,怎么还
与后生晚辈开这样的玩笑?」

  他将面具还给杨宗志,才又问道:「风贤侄,你方才最后躲避老道士的这个
身法,是什么来路,看起来……可不像你们点苍山的玩意。」

  杨宗志心想:「这个转陀螺的法子,本就不是师父传授的,而是……而是自
己从那徐军师偷学过来的,现在让自己说出来历来,自己可是半点也说不出来的。」

  一旁静看的费清忽然道:「我知道风贤侄这招是从哪里学的。」

  众人一齐哦的一声,便又回头看向费清,费清捏着浓黑的胡须,轻笑道:
「风贤侄,你过去到过我们长白山的,是也不是?」

  杨宗志茫然的摇了摇头,沉吟道:「长白山么……晚辈未曾去过。」

  费幼梅瞧见杨宗志自从两人介绍时看过自己一眼后,便再也没有朝自己瞥过
一下,仿佛……仿佛对自己毫不认识,早已抛到了脑后一般,她暗暗咬紧牙关,
心头酸楚的哼道:「还说……还说没有去过,那野和尚可全都说出来了呢。」

  费清又道:「在我们长白山里有些土著,他们日落而息,日出而作,衣食家
用全靠自己,因此也与外界不通消息,老朽曾有几次路过他们的寨子,见到他们
打猎,躲避那大白熊的法子,便和风贤侄所用的招式一模一样的。」

  「长白山……长白山……」

  杨宗志在心头默默念了好几遍,一时却是想不起关于长白山的任何记忆,他
暗道:「难道那徐军师便是来自于长白山的土著山寨,这……这怎么可能?」联
想起那徐军师个子虽矮小,但是机谋百变,出手不凡,显然不是什么寻常土著村
民。费清见到杨宗志一幅疑惑不得解的模样,又笑道:「看来风贤侄确实是不知
道这些土著的,也许……也许这一切只是巧合罢了,不过风贤侄的功夫倒是不凡,
这天下间能在青松道长全力抢攻之下,毫不还手还能支撑如此久,依然不落败像
的,想来是没有几个,老朽今日可有着眼福啦。」

  青松道长呵呵笑道:「费掌门这是在笑话老道士了。」

  费清忙道:「不敢不敢!」

  众人被他们一阵打趣,不由得哈哈大笑,却是将此事就此揭过。

  史敬拥着众人重又坐下,亲热的让杨宗志坐在了他的左手边,着小二哥又换
了好茶上来,才哈哈笑道:「老叫花子这次不远千里的邀请各位来到天安小城,
原是有两件事情举棋不定,想请各位一道来商议商议。」

  他微微沉吟了一会,才道:「这第一件嘛,便……便要给一个人瞧瞧病。」

  众人听在耳中,不觉都有些惊奇,有人忍不住问道:「史老爷子,到底是什
么人物,能得到史老爷子你这般看重,竟然要劳师动众的号令天下英雄来给他瞧
病,可是……可是府上哪位亲人患了疾病么?」

  史敬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史敬孑然一身,除了……除了……」

  他转过头来,慈祥的凝视了一番自己左手边乖乖垂首坐着的史艾克,才继续
道:「除了我这宝贝孙女外,哪里还有什么亲人。」

  那些过去并未见过杨宗志的人,只以为史艾克便是当今天下少侠第一的风漫
宇,此刻听到史敬说这风漫宇竟是他的孙女,大家都吃了一惊。

  那方才被史艾克一脚踢出去的汉子,忍了好一会终是忍不住道:「你……你
原来不是风漫宇?」

  他说话间,语气便懊丧无比,只以为自己结识了风漫宇,便等于攀上了高枝,
从此横行天下也不怕,哪知……却是认识了个假货。

  史敬听得一愣,回头忘了一眼史艾克,见她微微晕红着脸庞,眼神四处躲避,
不敢与自己对视,他又转回头来盯着杨宗志,伸手一指那汉子,沉吟道:「风漫
宇?……风贤侄,这个人是你的朋友么?」

  众人听见,更是吃惊无比,便是费清等人,也是一道露出诧异之极的眼神来,
他们方才听着这些前辈们风贤侄,风贤侄的唤个不停,却是没有想到,这杨宗志
才是真的风漫宇,而那先前的,却是个假冒他名字的丐帮少女,那少女当面冒充
风漫宇,却是被他捉住戏弄了个够。

  杨宗志自然不好说清楚,可儿在这烟波楼上假冒自己的事情,他听见史敬问
话,只得替可儿解围道:「嗯……这人正是小侄的朋友,他叫作……他大名叫作
玉面无敌王二蛋,乃是淮南出来的一条好汉!」

  史艾克本已羞的无地自容,紧紧的垂下小脑袋不敢抬头见人,只是耳中听着
杨宗志信口开河的胡说一气,她实在是忍受不住,噗嗤一声又娇笑了出来,而且
……怎么忍都忍不下去,她又羞又愧,直将整个小脑袋都躲到了桌子底下,耳中
却是听到桌上面还有另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也如同自己一般,噗嗤的娇笑了出来。
……

  好吧,多写一点,才对得起首页第一个位置。

            正文第319章渊源之二

  柳顺意坐在宽大的酒桌上,他耳中听着众位叔伯辈分的长者们说话,眼角却
是微微的瞥着自己的身侧,那里有一个容丽出众的窈窕仙子,他眼见着师妹坐在
酒桌上,仿佛心思不属,偶尔会抬起头来盯着对面说话的几人瞧上一瞧,只是…
…转瞬间她便又会快速的垂下小脑袋,看起来好像从未抬头看过一般。

  酒桌上杨宗志方才说了句话,这话柳顺意并未留意,只是师妹听了之后,却
是浑身轻轻的颤抖,仿佛忍的甚是辛苦,直到片刻之前,师妹才好像忍不住,噗
嗤一声却是娇笑了出来,只不过她一笑而止,慌忙的伸手掩住嫣红的小嘴,装出
了一幅清淡无欲的模样来。

  柳顺意心头暗暗叹气:「师妹这一笑虽然快速即过,但是……但是却也让自
己大饱了眼福,师妹过去……何曾这样妩媚的笑出声来过,长白山方圆数百里的
人,哪个又不知道『冰玉仙子』费幼梅的雅名?只因大家都知道师妹从小容貌无
匹,自傲的紧,性子……性子却又好像冰玉一般的冷淡。」

  柳顺意心头暗暗发痴的想道:「现下师妹这么一笑出来,当真是说不出来的
鲜活迷人,可惜……可惜……这笑容一露便过,自己却是少见的紧。」

  费清哈哈笑道:「我等方才一听说风漫宇的大名,只以为这位史……史姑娘
便是天下闻名的少侠,没料到却是另有其人,所以吃惊了些。」

  他为人老成,一笑而过,便掩饰住了费幼梅俏脸上的微微尴尬。

  史敬点了点头,再道:「说城起这位我们要给他治病的人,那是……那是老
叫花子也暗暗佩服不已的,前些日子,老叫花子听说他安然无恙的回到了洛都,
便想着去洛都会一会他,看看这个天下闻名的少年到底是怎么个模样,只不过…
…只不过老叫花子还未动身,便又听说他被皇上委以重任,派往吐蕃国去平乱,
这少年始终了得,到了吐蕃国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平定了当地的内乱,甚
至……甚至连叛乱的魁首,吐蕃大王子忽日列也被他生擒了下来。」

  史敬的话刚刚说到这里,座上便有人轻呼道:「是……是少将军杨宗志!」

  索紫儿乖乖的端坐在杨宗志的身边,她斜倚在杨宗志胳膊上,听着这桌上众
人说话,直到说到此处,她才是偷偷抬起头来,朝着杨宗志嫣然一笑,眼神仿佛
在取笑的说:「哥哥呀,原来他们说的正是你哩。」

  史敬猛一鼓掌,接口道:「不错,老叫花子说的正是少将军杨宗志,不过可
惜……老叫花子听说他挥师回朝之前,却是遭了磨难,一幅身子被大火烧伤,此
刻却是下不了地,老叫花子听说后心头大为着急,便一直留意着他们大军的动向,
昨日……他们大军终于到了天安城,嘿嘿……老叫花子心想,请神不如劫神,老
叫花子虽然与他神交已久,但是却素不相识,我若是派人去请,只怕他未必信得
过我,老叫花子这么一想嘛,嘿嘿,便找了些机灵的手下,去把他偷偷的抢了过
来。」

  众人听到此处,才是一齐哦的一声,心头的疑问落了地,史敬哈哈大笑,正
待说话,突然楼梯口腾腾的跑来几个人,还未跑近,其中一个便大喊道:「帮主!
帮主!大事不好了,那少将军……那杨家的少将军竟然失踪了!」

  席上众人听到这句喊话,一时乱成了一锅粥,史敬慌忙站立起来,道:「怎
么回事,好生生的怎么会走丢了呢?」

  他想了一想,又问道:「是不是……又被他手下的军士给劫回大营去了?」

  那手下回话道:「小人们昨夜里便不见了那少将军,可是小人们自昨夜来四
处都找了个遍,连他的影子也未曾看到,后来小的们又去他们大营里偷看,只见
到他们大营现下也乱成一团,军士派出去四处在找他,只怕……只怕再找寻不到
的话,那些军士们便要控制不住了。」

  杨宗志听得一惊,心想:果然牛大哥和马二哥知道自己失了踪。索紫儿却是
掩住小嘴咯咯的偷笑,暗自想:「这些什么江湖人士可傻得透顶,哥哥……哥哥
明明好端端的坐在他们身边,他们却还是要找来找去的,瞧着好生可笑。」

  杨宗志再也坐不下去了,急切想回到军中去看看情形,便起身道:「史老帮
主,各位前辈,小子身有要事,此刻耽误不得,无奈下只能提前告辞,待得小子
做完了事情,再来……再来给各位前辈请罪。」

  他急匆匆的丢下一句话,便伸手一拉索紫儿,将她拉着下了烟波楼。

  两人快步赶到蔡家庄附近,杨宗志对索紫儿道:「乖紫儿,你先进去,跟婉
儿她们说我已经回来了,让她叫大军别再到处去找了,然后再安排我好回去。」

  索紫儿傻傻的瞪着他,娇声道:「哥哥啊,你还要假装受伤的么?」

  杨宗志低头一见,见到索紫儿神情娇俏的倪视自己,抬起的小脸上尽是对自
己的担心和痴痴情愫,杨宗志低头在她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上轻轻吻了一口,才道:
「这事情后面再说,眼下得尽快安抚了大军才行,紫儿,你先照我说的话去作便
是。」

  索紫儿被他亲的脸颊发热,眼眸中秋水欲滴,这些日子来,她虽然整日缠着
杨宗志,与他亲密的紧,但是……杨宗志却始终当她是个天真些的半大女孩子般,
虽然对她极是亲昵,但是却少了情侣之间才有的爱蜜,索紫儿虽然年纪幼小,但
是在去吐蕃国的一路上,却也见过了筠儿姐姐那般的女子媚气风情,更是无意间
被杨宗志侵犯过了小娇躯,因此便比一般的女孩子懂得多一些,也更有些期待。

  索紫儿见到杨宗志这淡淡一吻落下来,一时忍不住心花怒放,骄傲的扬起小
脸,咯咯娇笑着道:「嗯,好哥哥呀,你……你再亲紫儿一下,紫儿便什么都依
你的去做哩。」

  杨宗志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才没好气的在她晕光灿烂的小脸上又亲了一
下,推手道:「快去!」

  索紫儿欢天喜地的一蹦一跳远去,窈窕的身子如同穿花的蝴蝶般,闪了几闪,
便消失在了蔡家庄的巷尾,杨宗志微微叹一口气,忽然觉得身边微风吹奏,一股
淡淡的清香涌进了自己的鼻息,他奇怪的转回头来,见到自己身后不远处,不知
何时却束手站立了一位仙子般的美貌姑娘,那姑娘背风而立,风儿从后扬起,荡
起她纯白色的衣裙,看着仿佛就要羽化仙去般超然,那姑娘看杨宗志转回头来,
阳光直射他的脸庞,此刻他的脸庞上却是带着一丝惊讶的味道。

  她淡淡的笑了笑,银铃般的嗓音叹息着响起道:「你……便总是这样骗着别
人的么?风……风少侠?」

  阳光刺眼的晃过,便显露出那姑娘俏丽至极的容颜来,杨宗志看仔细,见到
那姑娘素面红唇,小脸圆圆的确实可爱,他惊讶的道:「费……费姑娘?」

  费幼梅妙曼的走近两步,仿佛海棠花开般的摊开双手,一双眼眸却是紧盯着
杨宗志,冷清的道:「我方才问你的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

  杨宗志霎时心想:「难道……难道她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他微微笑道:「费姑娘跟着在下,莫不是有什么事情么?」

  费幼梅的脸庞一冷,却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实珍藏的小小事物,放在翠白的
小手上抖了一抖,杨宗志晃眼看过去,见到日头透射之下,照过费幼梅那羊脂白
玉般的无暇小手,手心里……却是个微微散发着紫色光芒的小小玉佩,玉佩上是
个火炬一般的形状。

  杨宗志看的大吃一惊,接口道:「紫玉符……」

  他暗自想起送走紫玉符的那一幕,那……不爱说话的圆脸小姑娘便与眼前的
这清丽如仙子的费幼梅合在了一起,杨宗志恍惚过来,轻声道:「怎么……怎么
会是你?」

  费幼梅冷着艳丽的脸蛋,娇声道:「世人都说武功天下少年第一的风漫宇,
为人机智聪明,料敌先机无数,没料到……却是连自己心爱之物都记不起来。」

  她这话里的意思,本是嘲讽他明明早就看出了自己,却是假装作不认识,直
到自己拿出了紫玉符来,他还要看个老半晌,便好像连紫玉符也不认识了一般,
可是话刚一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话中的语病,那心爱之物……到底说的是紫玉
符,还是说的她自己,这话……这话便是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杨宗志记得这紫玉符,自己用它来抵当了路资,没想到费幼梅却又暗自将它
取了回来,他心中叹息一声,想起紫玉符与自己身世的关联,为何自己想要放弃,
已经不再记起的时候,这紫玉符却又回到了自己的眼前,难道……这世事便是这
样,你宁愿忘记,却偏偏忘记不了,但你想要追寻的时候,却总是找寻不到一般
么?

  杨宗志咬住牙关,拧声道:「这紫玉符……既然现在到了姑娘的手中,便…
…便可算作姑娘之物了,姑娘要是喜欢,权且拿去当个玩意便好了,又何必要来
与我说。」

  费幼梅听得小脸一楞,她方才见杨宗志急冲冲的便走了,不知为何自己心头
难以安宁,便也说要下楼去散散心,而且不许任何人跟了过来,后来她一路跟着
杨宗志他们来到蔡家庄,眼见着杨宗志亲昵无比的亲吻了索紫儿两下,瞧着索紫
儿那发自内心的幸福和快意,她却是难受的无法抑制,这才现身出来与他说话。

  现下杨宗志口中的话说的绝情,意思是这紫玉符既然被你用钱赎下了,便是
你自己的玩意,为何要来告诉我。费幼梅死命抑制住颤抖的鼻息,嘤声道:「好!
你既然这样说我,那我便来跟你算个清楚。」

  她收起手中的紫玉符,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鼓胀的胸脯一起一伏,才勉力
压制住,娇声再道:「今年五月以来,爹爹和娘亲一直陪我在费家别院散心,我
虽然日里陪着他们四处游玩,可是我夜里……我夜里一直都在到处找那个……那
个暗地指使恶和尚来我长白山欺负过我的恶人,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件事情你也
把他好生生的忘记了罢?」

  杨宗志微微叹一口气,心道:「虽然莫难去偷取参王丹的事情,自己起先并
不知情,便算不上指使二字。只是这件事情却是因我而起,无论怎么算,最后受
益的人也还是自己,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更何况现在莫难早已名赴黄泉,此
事死无对证,自己就算是要推诿,也是百口莫辩。」

  杨宗志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事确实和我有些关系,不过……」

  费幼梅又娇脆的抢着接口道:「不过嘛……你在襄州城的时候,却是救下了
我一命,对不对?哼,我现在都在怀疑,为何那夜里你来的会那么的巧,那些…
…那些下三滥的贼子们刚刚制住了我,你……你便无巧不巧的出现了,你这么会
骗人,所有人,便是那些见多识广的江湖前辈们,都被你骗得一愣一愣的,那件
事情……可又是不是你精心做下的安排呢?目的嘛……便是让我心怀感激,从此
不得找你算账的,是不是?」

  费幼梅自从杨宗志矢口否认到过长白山后,便对他暗自多了些猜想,只不过
这个念头她过去从未想过,这下里脱口而出,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知自己所说
到底是真是假。她方才说到杨宗志的目的,其实心里面一直在想:他说不定也不
是让我心怀感激,而是……而是让我好像前段日子一般的……一般的……幼梅儿,
你这傻丫头。

  费幼梅说话间,两行汪汪的清泉便从眼角弥漫下来,沾湿了素白的小脸,杨
宗志静看着她说完,才幽然的叹了口气,哑口道:「我在姑娘心目中是个骗子,
这原是有些误会,不过……姑娘既然认定了心中所想,在下即便是再说更多,恐
怕也是徒劳无益,这一切罪过便由在下承担好了,嗯……姑娘若是还不解恨,便
来打我一顿便是。」

  他心想:「莫难为我枉自送了性命,我便是为了他挨一顿打,也抵消不过。」

  费幼梅哭的凄切,听到这话,却是微微愣住,油然间忘记了抽噎,她盯着杨
宗志仔细的看,见他说话后,脸沉如水,阳光下瞧起来霎时好看,又让自己心头
发酸,她心想:「你这人……到底……是真是假?」……

  拼了!over!

            正文第320章渊源之三

  阳光下,杨宗志斜眉看过去,见到面前的费幼梅清泪盈盈,本是粉嫩无比的
小脸上全是怅然欲滴的娇媚模样,正是一幅娇滴滴的婉约图画,杨宗志暗自叹了
口气,心头却是想起莫难临死之前,持着自己的双手,口吐鲜血的道:「臭小子,
你……你去,去我北斗旗里面争作旗主,你……不要丢了我的脸。」

  杨宗志轻轻的转过了头去,不想让她听见自己微微发沉的鼻息,低声咳嗽道:
「费姑娘,你既然大人大量,不愿打我,那……那我们便可算是恩怨两清……」

  「恩怨两清?」

  费幼梅恍惚了过来,她抬起妙曼的螓首,怒视过去,竟然见到杨宗志胸口急
剧起伏,仿佛难以自禁,费幼梅脱口的俏声道:「岂有这么轻易的事情?」

  杨宗志奇怪的转回头来,盯着费幼梅洁白无双的俏脸仔细的看,这姑娘一面
丝毫不放过自己,一面却又想不出该拿自己怎么办,前后说话不是矛盾的很么?
两人沉吟间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互相看着,身边微风吹起,卷起费幼梅的衣角,
也吹拂杨宗志的头巾,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天籁嗓音道:「大哥……你……
你昨夜去哪儿了?」

  杨宗志转头看过去,见到筠儿,婉儿与淼儿一道,都急匆匆的牵着裙角向自
己迈步跑来,身后跟着咯咯甜笑的索紫儿,筠儿走过来,见到杨宗志一身打扮如
常,才是暗自吁了一口气,她轻启樱唇正待说话,却是恍惚着发现了一旁面色不
善的费幼梅,她娇柔的面庞不禁楞了一楞,奇怪的道:「咦……这位……这位小
姑娘又是谁呀?」

  索紫儿看到费幼梅,自是知找根知底,她咯咯的轻笑着抢出来,脆声道:
「人家知道哩,这位便是费家的小姐姐哩。」

  费幼梅秀丽的瞳孔微微有些失神,她冥然见到身前携手奔来了好几个女子,
这些女子各具特色,可谓燕瘦环肥,却又都是不逊色于自己的天国佳丽,费幼梅
的心头酸酸的如同泡了苦茶,只是神情却愈发的坚定执拗。

  秦玉婉冷眼旁观的看了一会,才道:「九哥哥,你快跟我们回去了罢,我现
在已经叫人去通知牛将军他们,就说你已经找到了,你现在回去乔装假扮一番,
还正来得及。」

  费幼梅听到乔装假扮一番,一字秀眉微微的闪动,暗道:「又要……又要骗
人了么?」

  杨宗志摇头道:「我现在不回去了,淼儿,劳烦你去给我牵过来一匹快马,
我有点急事,要出趟远门。」

  何淼儿听得娇容一呆,哑口道:「你……你要去哪里?我……我随你一同去。」

  杨宗志摇头道:「我过去答应一个垂死的人,替他完成一件未尽的事情,前
段时间,我们都在吐蕃,我差点将这件事情都忘记干净了,今日在酒楼上喝酒,
听到有人提起,我才是记忆起来,那人对我极好,过去我多受过他的恩情,因此
这事情,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去做到。」

  何淼儿还待说话,杨宗志又皱眉道:「还不快去?」

  筠儿傻愣着双眸,娇声道:「大哥,你……你不要我们跟你一道去么?」

  杨宗志强笑道:「我们若都去那里了,这大营中谁来照顾,我走之后,婉儿
你便可对牛大哥他们说,便说我寻了个民间的神医,偷偷找他医病去了,等我病
好,即可折返,让他们……嗯,让他们在洛都城前的丁山镇等着我前去会合便可
以了。」

  费幼梅闪烁着双眸,一双眼睛在杨宗志身上来回扫动,她今日见过杨宗志招
架青松道长的抢攻,一招一式圆润无方,哪里是个病人才有的模样,她心头暗自
气恨的道:「说话的时候,句句都在骗人,幼梅儿,你可要小心这男子了。」

  不过一会,何淼儿便不情不愿的牵了一匹白马过来,杨宗志一手接过缰绳,
飞快的跨上马鞍,才拉马回头,对大家笑道:「我此去……快则十天,慢则半个
月,一定赶到丁山来,你们便在那里等着我。」

  他说完了话,才驾的一声赶马踏步而去,马蹄泛起两道青烟,远远的便不见
背影。

  索紫儿方才听说杨宗志要走,却又不带自己一道走,不由急得满脸俏红,只
是她在一旁干着急,又见哥哥去意已决,好几次启动嫣红小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直到杨宗志走出好远,她心头无比失落的盯着那日头下的马道尘烟,才微微恍惚
过来,她轻轻转过小脸,对着身边笑道:「费家……费家的小姐姐……」

  索紫儿缓缓的转过头来,见到方才站着那费家小姐姐的位置,此时竟是空无
一人,不知何时,那美貌无比的小姑娘早已经不告而别了。……

  杨宗志沿着官道一路向着东北方向进发,晌午的时候,他随地找了个客栈,
下马来准备了些干粮和水壶,便又一步不停的上马赶路,傍晚时分,他已经出了
天安,来到了距离湖州不远的永州城,永州城比天安这等小镇更加繁华,也更是
热闹,他一路疾行,不觉又累又饿,便下马准备打尖住店。

  牵马走了一圈,这永州城内繁花似锦,但是路边的酒肆勾栏灯红酒绿,不时
传来阵阵女子咯咯的放浪笑声,还伴有男子与女子们的嘻嘻调笑声,他皱了皱眉
头,知道这里都是风月场所,热闹是热闹,但是也混杂的紧,自己只想赶路,不
想沾惹是非,便又远远的避开了去。

  好不容易找到间不太起眼的小店,这小店灯光昏暗,却是黑漆漆的,里面坐
了三两个客人,生意比起方才见过的那些,却是萧条的多了。杨宗志拴好白马,
便又举步走进去,开口唤了两下也不见有人出来招呼,他随意在边角找个酒桌坐
下,转头看去,依稀月色下,却见这小店旁倒是好一番美丽风景。

  这永州城地处江南,乃是活水发源之地,江南水乡历来都是小桥河水四处可
见,眼下这小店旁的勾栏下,便是静静流淌的小河,水势不大,淅沥沥的流向身
下,原来这小店便是坐落在河流之上,本身就是竹桥改建而成。

  杨宗志坐了好半晌,也不见店家伙计出来招呼,他又举步走到柜台处,只见
幽幽灯火下,柜台上贴了个宽宽的纸条,上面隶书大字写了三行,道:「有酒…
…自取!有菜……自作!有银……自付!」

  杨宗志看的哑然失笑,晃眼看过去,见到柜台下果然堆满了瓶瓶罐罐,上面
贴着标纸写着「汾酒三年」「女儿红陈酒」「竹叶青烈酒」等等字样,旁边有个
竹篮,里面稀稀疏疏的放了几锭碎银。

  杨宗志心头暗暗的发憷,暗道:「好个悠闲的店家雅人,这喝酒嘛,我自然
不在话下,但是要自己做菜煮饭么……」

  他心头暗自有些踌躇,只因他从小以来虽然跟着爹爹行遍天下,但是一路上
要么是干粮度日,要么便是各地州府好酒好菜的招呼着,所以自己亲手下厨的机
会可谓少之又少,况且后来出北郡领兵之后,倩儿一直陪同在左右,间或又遇到
婉儿和筠儿等人,自己的衣食住行被贤淑的她们照顾的井井有条,他更是没有操
过这份心,现下乍一让他自己动手,他倒是浑然摸不着头脑来。

  杨宗志摇头笑了笑,便提起一壶「竹叶青」放下一锭散银子,然后展手走回
自己方才的座位,将竹叶青放在桌面上,立起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从怀中
的口袋里又掏出今日吃剩下的干粮,正待就着干粮下酒。

  这干粮乃是晌午时候准备下的几个白面馒头,今日天气干燥,热气重,这干
粮不能久放,在怀中捂了半日,到了此刻便有些馊馊的怪味,他放在鼻子下微微
的嗅了一嗅,便又皱起眉头将干粮重新放在桌面上,而是单独的饮起酒来。

  饮了一杯,这竹叶青果然不负它烈酒之名,方一入口,便引得胸腔喉头火烧
般的涌起,杨宗志深吸一口气,却是……却是嗅到了另一个香喷喷的味道,这味
道……便仿佛是筠儿那小丫头学了新菜,便会欢喜无限的跑到自己面前,将那色
香味俱佳的小菜端到自己鼻下闻个够,才会笑吟吟的道:「大哥,你快来尝尝筠
儿的手艺哩。」

  杨宗志的视线微一迷茫,再看清楚的时候,见到自己座位的对面,不知何时
已经坐下了个人儿,那人儿坐下后,便将一盘热气腾腾的烩菜端上了桌子,这烩
菜便是果蔬青菜杂在一起作成的,虽然杨宗志性喜吃肉,过去对着这绿油油的青
菜甚少看几眼,只是此刻他饿了一整天,方才又被烈酒一催,肚子中不由得早已
骨碌碌的叫唤个不停,这热气直冒的小菜一端上来,却也诱得他食指大动,恨不
得立时便举起筷子上去大快朵颐。

  他的面色稍稍犹豫了一下,才想起抬头去看对面坐着的人儿,他晃眼上去,
只见那人低着头,手里端了一个小碗,碗中乃是白白的米饭,她端起米饭,轻轻
的啄了一小口到嘴里,然后闭上嫣红娇嫩的小嘴抿了抿,仿佛在尝试味道。

  再微微向上看去,昏黄灯光下只能依稀见到清亮如同皓月的眸子和眸子上长
长扑闪扑闪的睫毛。杨宗志渐渐看清楚,不觉大吃一惊,心头奇怪的道:「怎么
……怎么她也跟来了?」

  那面前落落大方端坐着的,正是今日前来质问过自己的费幼梅,杨宗志张了
张口,想要说话,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无奈下,只得又端起酒壶斟酒,
啊的痛饮了一口,酣酒过后,肚子里愈发骨碌碌的乱叫,声音逐渐大得连对面的
人儿也能听见。

  杨宗志心想这般场景之下,只能还是自己开口,便讪讪的笑道:「好……好
巧啊,费姑娘。」

  费幼梅依然捧着小碗,隐约低低的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杨宗志又扫了面前
的烩菜一眼,见到费幼梅樱唇小口轻啄,只怕这么大一盘烩菜,她便是吃一天,
也是吃不下去,岂不是浪费,可惜人家并未发声相邀,况且……杨宗志也知道自
己过去因为莫难的关系得罪过这冰清玉洁的小仙子,再加上她对自己印象并不好,
所以更没有道理做菜来给自己吃。

  杨宗志再咕噜噜喝下几杯酒,酣意上来,酒气不觉涌上头面,他抬起手来,
便独自摇摇晃晃的出了酒肆,只留下桌面上空落落的酒杯酒壶,桥下溪水如绵,
费幼梅痴痴的盯着眼前兀自冒着热气的烩菜发呆,心头酸楚难禁,止不住的浮想
联翩:「不是……不是最会来骗人么?怎么……怎么又不来骗些好吃好喝的回去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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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321章渊源之四

  胡乱找了个地方昏睡了一晚,翌日清晨,杨宗志便又踏马上路,出了永州城,
一路上便再也无法烈马奔腾,只因这段路据都是小径,一道上有山有水,转过青
山一个头,面前说不定便有一条宽宽的小溪挡路,有的小溪可以骑马过去,有的
水深,漫过马脖子,白马便无法下水,只得等待两岸的舟子渡家。

  这么一走起来,行进的速度便慢了不少,杨宗志一路拉马,一边也暗自回头
打量,看看那费幼梅到底有没有跟着自己,他虽然不知道费幼梅这般辍在自己身
后的目的,但是自己与这姑娘相交不睦,能够避开自然还是远远避开得好。

  这一路行来时间飞快,抬头看着天色不觉已经日头高照,杨宗志想起昨日夜
里自己未进饭菜,只是喝了些烈酒,此刻酒醒肚子更是饿得饥肠辘辘,他随手找
了个有店家有伙计的茶廊坐下,才招呼着好酒好菜的端上来,他坐在桌边枯等,
忽然听到身边一个呜呜呜呜的童音哭泣声响起。

  杨宗志缓缓转过头来,见到身边茶廊的尽头,正有一个胖乎乎的小童,双腿
瘫坐在地面上乱蹬,双手掩住脸颊失声大哭。他看的心中一柔,只见那小童不过
五六岁年纪,头顶还未续发,而是扎了几个小丫辫在头上,身段胖乎乎的犹如藕
节,煞是可爱。

  杨宗志心想:「我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不知却是作过些什么,只可惜我
十岁之前的记忆全都丧失了,那些童年的美好时日一点也记不起来。」

  杨宗志叹了口气,见到那小还童独坐大哭,身边人来人往,却是无人注意到
他,想来他的父母亲人不在一起,他举步走了过去,在那小童身边蹲下身子,轻
声笑道:「小家伙,你哭什么呢?」

  那小童茫然的抬起头来,胖嘟嘟的圆脸上满是泪水,他一面胡乱抹着脸上的
泪痕,一面哽咽的道:「爷爷给我打酒的银子,被我……被我不小心给弄丢了,
我打不了酒,回去便会……便会给爷爷打。呜呜……」

  杨宗志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小家伙,哥哥会变戏法,你若是诚心诚意
的叫三声大哥哥,我便能将你丢掉的银子全都变回来。」

  那小童听得半信半疑,恍惚着抬起头来仔细打量杨宗志,见到他笑容可掬,
看在眼中煞是亲切,他试探着叫唤道:「大……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是……是这样叫么?大哥哥?」

  杨宗志听得哈哈大笑,装作神神秘秘的双手乱舞了一阵,便又快速伸手从自
己怀中一探,取出一锭自己随身带来的银子,端放在手心里,那小童一见戏法果
然灵验,大喜出声道:「果然是这一锭……果然是这一锭!」

  他急切的从杨宗志的手心中取过银子,小手上下的掂量了一阵,却又傻了眼,
道:「大哥哥,可……可不是这一锭呀,我方才丢掉的那一锭,没这个银子大,
也……也没这银子这般的沉。」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你方才叫我大哥哥,一共叫了几声?」

  那小童天真的凝住小眉头,细想了片刻,犹豫的道:「三……三声……咦,
不对,是四声!」

  杨宗志笑道:「这便是了,你方才叫我三声的话,我这戏法就能变出和你丢
掉的一模一样的银子,可惜你方才叫的是四声,这银子么……也会相应的变大变
沉,这道理便是这样。」

  那小童一听的大喜过望,胖脸上的鼻涕眼泪还未抹干,却是欢笑得意的道:
「大哥哥你的戏法真灵!小饺子佩服的很呀。」

  他说话到了这里,却是面色猛地止住,又懊丧无比的道:「只是可惜……我
方才若是连叫五声,六声,七声……八声大哥哥,那这银子岂不是也会越变越大
么?」

  杨宗志失声笑道:「莫贪心,人贵在知足,你寻回了自己的银子,既可以给
爷爷打回好大一壶酒,又能自己偷偷的去买回些玩意来,怎么还能想着这银子越
变越大呢?你若是这么贪心,这戏法……便不灵了,银子也会变作石头!」

  那小童毕竟年幼,天真稚嫩而又不失活泼,他听到杨宗志这么一说,便又立
即放开心怀,嘻嘻欢笑着跑了开去,便再也不去想银子越变越大的烦恼事,杨宗
志半蹲着身子看着他胖乎乎的跑远,心头却是暗自叹气,道:「这孩子的烦恼果
然是来得快,去的更快。」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身后一个冷清清的娇媚嗓音哼气传来道:「哼!便是无
知的顽童也不放过,也要骗上一骗的么?」

  杨宗志心头一僵,转回头立起身子,果然见到那艳绝人寰的小丫头不知什么
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杨宗志脸色沉了一沉,却也不想和她口舌争辩,只
是重新走到自己先前的座位上坐下。

  店家上了酒菜,杨宗志就着大吃大喝了一阵,不觉肚子撑得圆鼓鼓的发胀,
他心头哈哈笑了一声,便也心满意足的会账走人,微微晃眼看去,见到费幼梅果
然也紧跟着出了茶廊,不紧不慢的跟在了身后。

  杨宗志一路来被这小丫头连番嘲讽,不觉也是傲气上来,自是看也不多看她,
继续赶马向前,不觉过了几个渡头,来到个诗画般的乡村田园,这里地处平原,
一路只能见到绿油油的茶籽花开,远远的却是见不到一户人家,杨宗志抬头看看
天色,发觉天空风起云涌,方才还是晴好一片,此刻竟是乌云大作,他常年游历
在外,心知这是暴雨来前的征兆,便急切着想要寻个避雨的地方。

  他手中用力拉住缰绳,正要喝马,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咄咄咄咄的孤单马蹄响,
杨宗志待要回头去看,立时又意识到这马背上的主人是谁,便驾的一声赶马行了
远去。

  夏末秋初,热气一点也未退,但是天气变幻已是繁杂,他赶马不过一会,天
空嘻的一声狂响,雷暴便转瞬而至,这雨点密集,犹如石粒豆谷一般打落面上,
兀自生疼,也打弯了身边茶籽花的腰。

  暴雨初下,道路变得泥泞难行,马蹄一脚深一脚浅的印在小道上,杨宗志费
力的睁开双眼,透过雨水织成的帘布看出去,见到远方隐约有一个牌坊矗立,他
暗想那里说不得就有人家,便放马赶去。

  骑了好一会,来到那白石牌坊之下,杨宗志四处查看,见到这里哪是人家居
住的围栏,而是供人祭祀作法的神坛,白石牌坊座下,便是个坟堆一般的围栏围
住,看起来凄凉可怕的紧,抬头看去,乌云遮蔽了日月,天色阴沉沉的仿佛黑夜。

  他找了个能够暂时避过风雨的角落,甩干浑身上下的水渍,却是蒙头歇了下
来,转头细看,这里用来供人祭祀,便堆了不少香火干柴,他心头暗自一动,又
从怀中取出火石,嗤嗤的打燃点着了柴火,在自己面前生了一堆,火光热乎乎的
透出,浑身上下便宁定了下来。

  四周风声疾,雨声也更密集,不过一会,那咄咄咄咄的马蹄响又来到身边,
杨宗志微微愣住,暗道:「她……又跟来了?」

  果然不过一会,便见到费幼梅举着两只素白的小手,遮住头顶,急匆匆的跑
了进来。

  只是天空大雨,她这般举手遮头,无异于掩耳盗铃,根本半分作用也没有,
一时只见她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浸透,却又……却又暗自浮现出她那前凸后翘的惹
火曲线来,那胸脯上两个夸张的雄浑耸峰,兀自紧紧的顶在了衣襟上。

  杨宗志暗自咳嗽一声,便急忙转过了头去,不再看她,不过一会,耳中便听
到她那方位嗤嗤的声音不绝于耳,他恍惚的回头瞄了一眼,见到费幼梅此刻正双
手持了个小小的火石打火,只是她手中的火石被雨水浸透,此刻却是半点火星也
发不出来。

  杨宗志心知自己随身携带的,乃是军中特制的火石,不怕雨淋,更在冰雪天
气里也能成功打燃,如此才可能在各种恶劣的气候中生火取暖,不过费幼梅怀中
的,显然只是一般寻常人家所用的火石,被水浸透,只有在日头暴晒下,才可恢
复正常。

  杨宗志暗自咳嗽一声,心中冷笑道:「这可真是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念起昨夜里,他饥肠辘辘,这费幼梅炒好了一盘热菜,却是故意端到自己面
前,炫耀一般的细嚼慢咽,惹的自己更是难受,此刻时日一转,老天爷却又安排
了这场大雨,现下自己坐在火边,浑身上下温暖舒服的想要呻吟,却也苦了身后
这位娇媚的佳人,踽踽立在那里寒冷的紧。

  身后传来阿嚏一声娇呼,接着又有几声上下牙齿打架般的格格声响起,杨宗
志皱起眉头,忍不住又在心头痛骂自己道:「杨宗志啊杨宗志,你昂昂七尺男儿
之躯,怎么可以和一个小妇人一般睚眦必报的?人家不给你吃饭,你便不能给人
家烤火的么,爹爹这么多年来的教诲,岂不都是白费。」

  杨宗志懊恼的转回头来,对着费幼梅那边轻唤道:「费姑娘,请……请过来
坐一坐罢!」

  他转头看过去,见到费幼梅孤苦无依的低垂着小脑袋,一头瀑布般的直顺长
发乱乱的落下来,衣襟下浮凸有致的娇躯却是筛糠一般的颤抖不已。

  杨宗志看的眉头皱起,又大声些的唤道:「费姑娘,请过来这边罢。」

  只是费幼梅显然性子倔强的紧,任凭他喊了好几声,也是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让那雨水顺着娇躯尽数淌落地面,也是咬牙不吭一声。杨宗志叹了口气,只得站
起身走了过去,拜礼道:「费姑娘,你……你何必和我这骗子一般见识,你身子
娇贵,再这般挨下去,便要冻坏了。」

  费幼梅蓦然抬起小脸来,长发垂下露出苍白毫无血色的俏脸,此刻这俏脸上
却是无声的充盈了泪痕,看着宛如石雕石画,她咬紧牙关哽咽道:「我……我才
不用你来假惺惺的做好人。」

  杨宗志哼了一声,道:「是,我可不是你柳师兄那样的好人,你若是……你
若是再不过去烤火,可别怪我这登徒子要对你无礼了。」

  他说完了话,眼神便放肆的盯着费幼梅香嫩的娇躯上下扫视。

  费幼梅被他看的一愣,却又心头泛起旖旎,她一路跟了过来,没有与爹娘打
过任何招呼,这是她生平的头一次,自己出了这番远门,心中早已委屈无限的想
哭,此刻杨宗志火辣辣的目光在她身上随意乱扫,费幼梅一时只觉得他目光扫过
的地方,便会酥麻麻的发痒,她暗自咬紧牙关,想要争住脸子,可是那痒痒的怪
怪感觉束在一起,便好像同时有一千只蚂蚁爬在上面,酥得她喉头发甜,她死命
忍了一会,又呀的一声儒糯娇唤,快跑几步,便心慌意乱的蹲在了火堆边,双腿
蜷起,将整个迭起的峰峦都遮在了怀中,只微微露了个后背出来。

  她一边心思不属的烤火,一边又暗暗打探身后的情形,瞥见杨宗志呆了一会,
便又去捧了好些木柴过来,堆放在自己的身后,她不知杨宗志要作甚么,只敢稍
稍移动娇躯,向前又紧了紧。

  过了一会,杨宗志将那些柴火堆得比她还高,才紧声道:「成了,你在这里
面烤火,记得将外面的衣服挂在柴火上,免得湿气上了身,以后再要医治可就麻
烦了。」

  费幼梅面红心跳的暗想:「人家……人家才不呢,你在这里……你在这里…
…」

  她这番想法自是不敢说,只是一念之间,她却又发现杨宗志撑开双手,跳出
了这个小围栏而去,费幼梅心头痴痴的一紧,想也不想的便又站起身子,娇唤道:
「喂……你……你要去哪里?」

  杨宗志回头来,恶狠狠的道:「我要去找些酒来喝,你自己烤你的火,尽啰
里啰嗦些什么?」

  费幼梅赶紧又面色粉潮的蹲下身子,一颗小心思里砰砰的乱跳,兀自宁静不
下来,外边风雨愈疾,带些湿湿的潮气涌到身边,她心头渐渐清醒过来,却是哎
哟一声娇唤着暗道:「这里……这里这么偏僻,哪里……哪里有什么喝酒的地方?
他……他莫不是走了么?」

  她急切的又站起身子来,将整个妙媚的娇躯尽数转过去,向着围栏外放眼的
看,暴雨帘子下,只能依稀的看见杨宗志牵了白马背过身站在远处,那白马被雨
淋得低落头去啃草,而杨宗志却是昂着头驻足远方,仿佛想着心事想的痴了。

  雨滴透下,那一人一马的影子只能若隐若现。费幼梅只觉得自己的凤目潮润
一片,死命的咬紧牙关,却仍是抑制不住的嘤的一声娇吟了出来,她咬住自己薄
薄的嫣红唇皮,暗自对着那背影柔柔的皱起小鼻子道:「哼,当……人家也是那
三岁小童一般好骗的么?」

            正文第322章渊源之五

  杨宗志站在暴雨下,马儿在身后淅沥沥的不停轻唤,一会又低下马头去吃草,
他心想:「这……这费姑娘到底为何要一路跟着我?她……她既然这般的厌恶于
我,却又紧跟不辍,这便没有道理。」

  杨宗志想到这里,心头微微一动,暗自联想到自己前些日与筠儿等人话别的
时候,曾经说起道:「在酒楼上听见别人说话,想起了一件对自己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现下要去办到。」

  他恍然大悟的道:「对了,筠儿等人不知道莫难的缘故,所以不知道我要去
作甚么,但是……这费姑娘却是对莫难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自然也明白我要
去比武作旗主的事情,所以……所以她这么一路跟着我,便是想要去破坏这件事,
让我旗主做不成,莫难自然死也难以瞑目,那她便可报了大仇了。」

  他刚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身后的围栏里传来一阵惶遽之极的尖叫声,啊啊
的乱响,杨宗志心头跳动想:「莫非出事了?」

  他赶紧快步跑了回去,一撑手便跳进围栏,想也不想的跳过火堆前的干柴火,
一边叫道:「怎么了?」

  抬眼一看,费幼梅正瑟缩着娇躯,紧紧的躲避在角落里,一只洁白无比的小
手颤巍巍的伸出,指了指自己面前地上的草中,杨宗志低下头去,对着那草地仔
细的看了好一会,也没发现任何的异常,他伸脚过去踩了一踩,草地里呱的一声,
跳出来个黑乎乎的玩意,仔细一看,却是一只胖巍巍的大蟾蜍。

  杨宗志面无表情的立起身子,再看向费幼梅,此刻才是清楚的发现,她不知
何时……已经将这个外面的纯白色衣裙都脱了下来,现下她浑身上下,只穿着一
个窄小红边的丝绸肚兜和小亵裤,火光明灭之下,那暗香浮动的小娇躯看着竟是
如此的香艳诱人,杨宗志心头本想苦笑,可是见到这幅光景却又是茫然的愣住,
待得反应过来时候,才发觉费幼梅早已羞得面红耳赤,娇躯颤巍巍的发抖,抬不
起头来。

  杨宗志尴尬的咳嗽一声,便其想对她说话,只是还没出口,却又发现面前的
费幼梅紧紧抱着双肩,肚兜遮住了胸脯,却遮不住滑腻腻的圆润肩窝儿,此刻那
肩窝儿旁洁白无暇的脖子上正是挂了个亮闪闪的东西,火光透过,紫气莹然。

  杨宗志看清楚那是紫玉符,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又悻悻的转头出了柴火
堆,更要再出围栏而去。身后传来一个轻媚的声音,嗫嚅的娇唤道:「喂……你
……你还要出去喝酒么?」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酒喝得正酣,被你这么晦气的叫进来,却是虚惊一场,
坏了我的酒兴。」

  费幼梅的声音从柴火后,柔柔的传来道:「噗嗤,你这……你这骗人的话愈
发说的不好,便是我这傻乎乎的女孩子,你也骗不到了呢。」

  杨宗志嘿嘿笑道:「你明知道我最爱骗人,又不是什么好人,怎么还大叫大
嚷的让我过来,你不怕我了么?」

  费幼梅的声音只在里面咯的一笑,便再也没有传来,过了好一会,她才在里
面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今日……今日好像又是十五了呢……」

  杨宗志嗯的一声,掰开手指头算了一下,点头道:「是十五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那日夜里自己救下这娇媚的小姑娘,她也是说什么十
五之夜,十五之夜的事情,说起每到十五,她的身子便有些不适。杨宗志突然道:
「对了,我记得我曾经听莫难师父说起过,说他去你们长白剑派偷偷制住了你,
正是找的一个十五之夜,原来你……原来你果然每到这个日子便真有些不方便。」

  费幼梅哼的一声娇滴滴的道:「什么莫难师父,就是个贼眉贼眼的野和尚,
他若不是偷偷趁了十五月明之夜前来偷袭我,我可也不会这么轻易的便着了他的
道的。」

  杨宗志叹了口气,道:「费姑娘,我知道你忌恨莫难师父,便连带我也一道
恨上了,不过……不过莫难师父此刻早已经与咱们阴阳两隔,你再有多大的恨意,
只管发泄到我的身上便可以了,何必再对一个死人骂个不休。」

  费幼梅的轻媚嗓音幽幽的传来道:「死……死了?你说的可是真的假的?」

  杨宗志心知她自来不信任自己,无论自己多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只是莫
难对他有救命大恩,他不能见到莫难死后还被费幼梅百般侮辱,便道:「这次我
唯一对你说一次真话,信不信也由得你,以后不会再有,你可听清楚了。」

  费幼梅静静的躺在草堆上,耳中听着杨宗志将莫难如何得到白发老道长的指
示,偷偷潜入长白剑派去盗取参王丹,再趁势制住费幼梅,等待着费清回到派中
给费幼梅医治的时候,下手抢夺,再马不停蹄的送到北郡来,给自己服下,只为
了让自己去作他们北斗旗的旗主的事情,整个说了一遍。

  费幼梅的心儿听得忽起忽落,心中密密麻麻的,仿佛尽是酸楚,甜蜜,怅然,
失落,难以断夺,她耳中听着杨宗志浑厚的嗓音,便仿佛在自己耳后低声漫语一
般,她只觉得心绞一痛,茫茫然便没了知觉。……

  费幼梅迷茫间幽幽的醒来,却是听着一阵缓缓的吱呀吱呀的韵律声音传入耳
中,她心头忽然惊了一惊,拢身收束起来,急切的垂头看去,才见到自己衣着完
好,正是舒适之极的躺在一个小床上,身边悠悠的晃动着,她转眼四顾看去,才
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船舱中,自己此刻躺在这船舱的唯一小塌中,身边窄
窄的只剩下圆圆的小桌子。

  费幼梅想起之前的事情,忽然心头又一紧,却想四顾去找,找那站在大雨中
骗自己说去喝酒的那人,这小船孤寂的左摇右晃,仿佛行在水上,那人的身影却
是见也未见。

  费幼梅想起自己听到他说起过去的渊源,不知听到了哪里,便又沉沉的昏睡
了过去,这之后的事情便再也不记得了,现在自己醒来,那人不见踪影,显然是
独自离去了。

  费幼梅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好生难受,仿佛少时遗落了最最心爱的玩具,又
仿佛懵懂时刻读了述说别离的诗书,眼泪止不住的便想滴落红颜。

  她暗自摸了摸脖颈间挂着的紫玉符,那紫玉温凉,透入心间,正在这时,她
忽然听见船舱外传来个浑厚的嗓音笑着说话道:「老人家,此去江北可要多久时
间?」

  接着另一个苍迈的嗓音,操着难懂的方言回答了起来,只是这会费幼梅已经
听不真切了,她乍一听到先前那浑厚的嗓音,如同失明的人儿猛地找到火焰一般,
便想喜极而泣,忙不迭就要爬起身子来,出去看个究竟。

  只是她面红耳赤的朝着自己打量了半晌,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酥软般的颤抖不
已,只得又重新吸气了好一阵,才勉强平息住心头的喜意和旖旎,脚步悠悠的走
了出来。

  抬头一看,此刻自己正身处两岸大山的江水之上,天空重又放晴,日光暖融
融的照射在身上和江水上。江水滔滔,时而泛起惊天的大浪,费幼梅常年都居住
在冰雪不化的长白山上,何曾在这等浪滚滚的大江上呆过,她只站了片刻,便有
些头晕目眩,身子站立不住,便往一侧倒去。

  身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扶起了她,费幼梅凑着杏眼看过去,见到那人身
着一身蓝色的儒衫,头戴方巾,面庞看着极是俊逸,她脸色幽幽的一红,小嘴讷
讷的张了张,却又说不出话来。

  杨宗志见到费幼梅摇摇晃晃的走出船舱,身边一个大浪打来,小船便有些晃
荡,费幼梅受不住这等力道,整个妙曼的娇躯都倒向了船边。杨宗志伸手一扶,
便将她稳稳的定在了身边,身后那老船家忠厚的嗓音呵呵笑起来道:「夫人……
你可醒了,前几日来公子爷好生担心你,一路都对你照顾的紧。」

  费幼梅听到这句「夫人……」

  却是心头急颤,顿时如同饮了竹叶青烈酒一般的两腮酡红,便是娇嫩的眼晕
中,都弥荡起了酥人的醉意,她听着老船家说起杨宗志何等关心照顾她,却是低
低的垂下了小脑袋,将整个螓首都恨不得埋入了高耸的胸脯中,躲起来不让人看
见,只是心头兀自甜蜜的四溢,又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杨宗志赶紧咳嗽一声,暗自放开了费幼梅,转头伸手一指远远的山头,换开
话题道:「老人家,那个山头是不是叫作烈女峰,有个故事说的是旧时有位烈女,
丈夫北征而去,那位烈女日夜站在山头上期盼着丈夫得胜归来,却总是一点消息
也没有,直到……直到有一日,同行的村民们大多都安然归来,只有那烈女的丈
夫依然音讯全无,旁人都自劝她,说到你丈夫定是已经战死沙场了,只有那位烈
女不信,偏偏千年如一日般痴心等待,身子便化作了这块岩石的,对不对?」

  费幼梅低垂着脑袋,躲在他的身后,听着他说起这古老的故事,她心头又是
怅然,又是羡艳,偷偷的斜睨了杨宗志一眼,暗自旖旎的道:「若是……若是我
也嫁了位夫君,也……也定会像那位烈女一般,日夜盼望着亲人,千年站成了望
夫石的呢。」

  那老船家一边呼呼的撑船,一边呵呵的喘息笑道:「公子爷说的不错!」

  杨宗志低头见费幼梅依然不言不语,知道她性子高傲,方才被那老人家误会,
便有些放不开手脚,他又指着另一处山峰,道:「老人家,那里……是不是叫作
许愿石,嗯……传说女娲补天,用尽了人世间的五彩石,最后只剩下一块拇指大
的五彩石,这块石头被女娲随手丢在这山峰之上,后来经历千年便有了灵性,一
旦人们有了心愿,只需要对着它暗暗祈祷,这石头便能幻化成为人形,替每个祈
祷着完成他们的心愿,古老相传,这法子百试不爽,对也不对?」

  那老船家在身后哈哈大笑道:「公子爷果然好见识啊,说的半点也不差。」

  杨宗志微微一笑,低头看下去,见到身下本是颤巍巍躲避着的费幼梅,此时
竟是偷偷的双手合十,对着那许愿石的方向暗暗祷告了起来,瞧着她俏丽的小脸
上,此刻一片虔诚,倒也煞有其事。

  费幼梅偷偷许过了心愿,暗自抬头偷瞥杨宗志,见他对着江边的风景仿佛看
到痴了,她心头暗自一松,庆幸自己的动作未被他察觉,只是她忍了好一会,终
是忍不住,又抬起头来,弥荡起娇痴无限的神情,怯怯的娇声道:「喂……你…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杨宗志缓缓低下头来,对着费幼梅奇怪的凝视一番,才嘿嘿笑道:「我信口
胡编乱造,只是用来骗人的,怎么……怎么这你也相信么?」

  他嘿嘿一笑,便又转身进了船舱,只留下费幼梅一人孤零零的对着山顶许愿
石痴痴的发呆。

            正文第323章同行之一

  夜半的时候,江风伴着浪涛吹来,徐徐的带些温馨的暖意,从船舱侧壁的窗
帘看出去,只能见到迷茫间天地共泛一色,苍穹,远山,江水都是幽幽的深蓝,
波浪轻轻的涌起,荡漾着小船一左一右的晃动,人在上面便感到摇篮一般的甜蜜。

  天色宁定,小船的舱外挂起了幽幽小灯,此刻江滩上似乎泊满了小舟,从这
小小的窗帘看过去,便只能见到星星点点的渔火,远望着恍惚是天空中的璀璨星
光,让人一时不知到底是处在江边,还是身处天庭。

  费幼梅将俏脸边的窗帘拉得更大一些,这样看出去视线便又宽广了许多,只
是她神思不属的看了一会,便又……便又偷偷的转回头去瞥那小小船舱的一角,
杨宗志正蜷缩在那里,仿佛酣睡正香。

  费幼梅见杨宗志一动也不动,似乎是睡得熟了,才暗自砰砰心跳的道:「这
船舱这么小,他……他怎么就睡下了?」

  想起这个小小船舱里面,充其量也就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躺下,而且这两人还
必须得手臂贴着手臂,挤在一起,否则便再无宽裕。

  幽幽夜色下,费幼梅一贯冷清的娇小脸庞红了一红,暗自透出阵阵脂粉香味,
她悄无声息的将侧坐发麻的美腿稍稍向杨宗志的方向伸直了些,脚尖轻轻碰到圆
桌上,发出叮的一声细微脆响,这声脆响极低,若是在平素,只怕不留心根本听
不见,但是眼下这一声,在费幼梅的心头不吝于几面铜锣咣咣大吵,吵得她心跳
更疾,无论怎么吸气,也浑然抑制不下来。

  她暗自又躲过头去,装作欣万赏窗外的夜景,只是过一会,却又忍不住悄悄
回来偷瞄杨宗志,见他微微发出细小的鼾声,看似睡得更熟。费幼梅的胆子不由
得大了一些,将自己保持了一个多时辰的妙曼姿势更舒展了开来,只见她本是斜
坐在窗边,腰儿轻扭着看向窗外,可是如此一来,却也显得那小小腰肢更细,香
臀儿却是夸张无比的向后挺耸着,她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这姿势要多
暧昧便有多暧昧,要多香艳诱人便有多诱人。

  费幼梅将娇躯缓缓放平,不由得暗自吁了一口气,只是转瞬间,却又煞是有
趣的盯着杨宗志的睡相来看,窗外点点渔火,不明不暗的照射进来,此刻这大江
边宁静之极,耳中只能听到轻轻的波涛拍岸,以及远处若有若无的渔歌唱晚。

  费幼梅即将平息的心跳又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她暗自吞咽了一口香津唾沫,
又将自己香喷喷的小脑袋向杨宗志脸庞凑了一凑,这般距离之下,仿佛看的更是
真切了,依稀里这面庞是那般的真实,触手可及,高高的鼻梁,长长的眼线,费
幼梅当真颤抖着小手,微微伸了出去,仿佛想要触摸一下那鼻梁的尽头,只是小
手到了那里,却又硬生生的止住,停在上面落不下来。

  船舱外传来咄咄咄的三下敲击声,接着那老船家的苍迈嗓音低低的传来道:
「公子爷……时辰到了。」

  费幼梅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大跳,差点娇呼了出来,只是她还没来
得及掩上自己嫣红欲滴的小嘴,却又惊奇的发现,方才本已睡得香沉沉的杨宗志
忽然一坐而起,对着船舱外回答道:「多谢老人家了,我们知道了。」

  费幼梅整个身子硬硬的僵住,姿势兀自还是保持着方才那轻拧小腰,伸出小
手下探的模样,浑然收不回来,杨宗志抬起头来,仿佛奇怪的看了费幼梅一眼,
接着又避开她的小手,转而站起身子,出舱去了。

  小小船舱内只剩下费幼梅一人独处,她似乎听见船舱外杨宗志与那老船家说
了几句话,但是……此刻却是一点也听不清楚,而是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砰砰
的剧烈心跳,如同打雷一般的轰鸣不止。费幼梅忍不住娇吟的呀啊一声,赶紧收
回自己突兀在外的小手,整个脸庞仿佛着了火烧,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却也平息
不住,只在心头颤巍巍的嗔怨道:「哼……便是……便是睡着了,也在不停的骗
人呢。」

  杨宗志与老船家说了几句话,听着船舱内毫无动静,不由得更是奇怪的又将
脑袋转回船舱,用手在木板上咚咚的敲击了几下,道:「怎么……还不出来么?」

  费幼梅正心乱如麻的遐思一片,听到这个声音又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子来,
便要随他一道出去,只是她魂不守舍的,站起来太快太急,小脑袋咚的一声,又
撞上了船舱的顶,她呀哟一声,便又坐了下来。

  杨宗志看的哑然失笑,黑暗中一伸手将她拉了出来,费幼梅只以为自己的秘
密被所有人都知道了一般,心虚的不敢抬头见人,那老船家笑呵呵的迎了上来,
笑道:「公子爷,夫人,这里便是渡头了。」

  杨宗志嗯的一声,回道:「多谢老人家了,我们……我们这便走了。」

  费幼梅一听,忍不住娇滴滴的傻问道:「这……这便是北斗旗了么?」

  那老船家听得哈哈大笑道:「夫人,这里可不是北斗旗,这里离着北斗旗,
还差了一天的路程呢。」

  杨宗志转头看过去,见到费幼梅惊奇的四下乱看,对那老船家嘴里不停的夫
人……夫人的乱喊,仿佛装作没有听见一般。

  两人顺着晃悠悠的船板下了小船,下面便是个集市一般的渡头,看着小小的,
夜色暗淡,便没有什么灯火传来,四周黑乎乎的,江风一吹,费幼梅忍不住有些
瑟瑟发冷,便又缩了缩小身子。

  杨宗志下了船,便站在岸边的显眼处等着,放目四顾眺望。费幼梅站在他身
后,仿佛忍了好一会,终是忍不住,又俏声问道:「我听说这北斗旗正在大江边
上,我们……我们怎么不直接乘船到那里,反而……反而要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地
方下了?」

  杨宗志嗯的一声,却没作答,只是盯着岸边的官道看,心道:「怎么……还
不来?」

  费幼梅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见到那官道黑压压的,只是有个驿站模样的歇
脚处,驿站门口点了气死风灯,灯上恍惚的写着几个大字,距离太远便看不清楚。

  费幼梅将两只小手都背在身后,鼓囊囊的胸脯儿便突兀的耸立出来,她娇俏
的单腿站立着,随着杨宗志看了好一会,忍不住又道:「喂……我们怎么不去找
个地方歇脚,而要……而要站在这里傻乎乎的发呆?」

  杨宗志回过头来,笑道:「我们在等人……」

  费幼梅奇怪的问道:「我们在等谁呢?」

  杨宗志又抬头望了好几眼,才笑道:「我们在等……你最想见到的人。」

  费幼梅脸色幽幽的一红,暗道:「最想……最想见到的人么?那……那不是
正在身边?」

  她大眼睛骨碌碌的一转,便狡黠的娇笑道:「你是说北斗旗来的人么?难道
……你已经跟他们约好了?」

  杨宗志听着她口中的回答,不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再转眼看去,忽然大喜
道:「来了!」

  话音刚落,江边的官道上便传来突突的纵马声,费幼梅转头看过去,只见到
几匹骏马奔驰在江边,夜色下只能看清楚马色,马儿一高一低的起伏,来势却又
快又疾,如同闪电般,顷刻便到了身边。

  那些马儿停下,马上人吁的一声,又快速的跳下高马,费幼梅仔细看清楚来
人,却是整个人都如同木头般呆住了,讷讷的道:「爹……爹爹,娘亲……」

  费清一脸的惶急,跳下马来,见到杨宗志身边看着个娇小的人影儿,仔细一
看,岂不正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只是此刻神情看起来仿佛木讷,费清看的面色大
喜,柔声高叫道:「幼梅儿……幼梅儿……」

  费幼梅看见自己的爹爹,却不欣喜,而是转头怒瞪着杨宗志,咬牙切齿的道: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去通知我爹娘过来的?」

  杨宗志回过头来,细细的凝视她一眼,见到她大大的媚眼框里溢满了珠玉般
的泪水,浑身上下颤巍巍的发抖,仿佛气的紧了,杨宗志皱眉道:「怎么了?有
什么不对么?你前几日可病的不轻……」

  费幼梅忽然抢着接口轻叫道:「你……又骗我!你这个大骗子!……」

  她心头一时郁结,却又有口难辩,只急得泪珠儿滚落玉盘,转而又轻叫一声:
「爹爹……」

  向费清扑了过去。

  费清立定身子,焦急的看着自己女儿,躲在怀内仿佛满心的委屈无限,不由
得心疼的道:「好女儿,莫要哭了,爹爹知道你这几日吃苦了。」

  董秋云走上前来,深情的抚摸费幼梅如云的秀发,轻叹道:「幼梅儿,你怎
么自己跑出来了,害得爹娘好生为你担惊受怕。」

  费清眼见女儿哭得愈发恸情,只急的胡乱搓手,他转眼见杨宗志转身欲走,
不由得又叫道:「风贤侄,多谢你派人送信过来,老朽感激不尽。」

  杨宗志回过头来,对着费清等人笑了一笑,暗自扬了扬手,却不答话,继续
回头再走。费清又叫道:「风贤侄,你这是要去哪里,若是不嫌弃的话,老朽与
你在这附近找个酒家,咱们喝喝酒说说话可好?」

  杨宗志回头笑道:「费先生盛情小子铭记在心,不过小子现下有事在身,请
恕不便奉陪了。」

  费幼梅忽然从爹娘的怀中抬起螓首来,凝着兀自挂满泪珠的明媚小脸,气狠
狠的娇声道:「他是……他是要赶着去北斗旗,好坐上人家的旗主位置。」

  费清啊的一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风贤侄,北斗旗的四位长老老朽都
还有些交情,他们的老旗主在世的时候,老朽也曾经多次与他把酒言欢过,你若
不嫌弃,老朽愿意去给你作个说项,你这般年少人品武功,老朽保你万事无阻。」

  费幼梅躲在怀中,听到这话,不由得大喜,急急的抹了抹俏脸边的泪珠儿,
娇声道:「真的么?爹爹,你……对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作,不如…
…不如我们也一道去北斗旗看看,女儿……女儿还从来没有去过江北,可不知是
一幅什么样的光景呢。」

  董秋云见到女儿这般从未显露过的娇痴无限模样,不由得露齿轻轻一笑,轻
抚她美丽的面颊,叹息道:「傻丫头……」

  杨宗志却听得头大如斗,他暗自差人去给费清送信,便是心想:费幼梅这般
跟着自己,八成是要破坏自己争作旗主的事情,若是任由她这么跟着,总是一个
大大的阻碍。再说那夜里她昏厥之后,竟是睡了一天两夜,杨宗志不知该如何医
治她,却又无法耽误行程,只得将她带了一路,为了便于将她带在身边,更是舍
马行船,在前面慢慢的走,只等着费清等人快马跟上来。

  眼下他听见费幼梅等人也要跟去,忙不迭的摇头道:「费先生的高义小子心
领了,只是……只是我要作这北斗旗的旗主,便要靠自己的真本事,若是费先生
这么去说项,那这旗主当的可没意思的紧。」

  柳顺意心疼之极的看着师妹,他听见杨宗志这番说话,见到师父师娘都暗自
点头,便站出来道:「风兄弟,我师父也是一番好意,你照顾我师妹,咱们长白
剑派的人都感激不尽,这些顺手的小事,你也不用多多推辞的。」

  费幼梅魅人的大眼微微瞥着杨宗志,见到他一脸苦相,仿佛郁郁的辩不出话
来,忽然咯的一声娇笑了出来,暗自旖旎的心想:「怎么了,你这素来最会骗人
的家伙,此刻也说不出骗人话来了么?」

            正文第324章同行之二

  费清咕噜噜的灌下一口浓茶,熏醉的脸庞才微微透出一丝齐缓的神色,他啊
的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玉瓷茶杯叮的放在桌面上,呵呵笑道:「老了,老了,不
中用了,只喝了这么点水酒下去,便头晕的紧。」

  他在桌面上将茶杯盖口微微转了一转,再道:「不过这茶却是精茶,乃是选
用上好的雨前毛尖,这江南盛产名茶,龙井,碧螺春,云雾和雁荡毛峰大多产自
此地,不过老朽喝来喝去,倒还是这清淡的雨前毛尖最对胃口。」

  杨宗志满面通红的坐在一边,心头一时郁结之极,他本想独自离去,却没想
到被费清等人反而留下,在这道边的驿站里痛饮了一场,这费清年纪虽大,但是
酒量却豪,酒兴也足,几人喝过了酒,时辰不觉已到中夜,天空一轮皓月当头,
照在这驿站内雅致的小亭里,身边万籁俱寂,此时正是一日最凉之季,空气里散
发着微微水露,和着小亭边叮咚脆响的山泉水,倒也让人心升宁静。

  费幼梅与董秋云小手儿相握,转头看看这身边的三个男子,个个都是面红耳
赤,想起方才爹爹见到那大骗子,酒兴大起,浑然不放过他,三人一直将驿站内
的存酒喝了个底朝天,再要买酒便要到十数里之外的市集去,这才意兴阑珊的作
罢。

  费幼梅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只是笑了一下,便又羞答答的抿嘴止住,小琼
鼻微微皱起,仿佛心头快意无限,便连自己的娇俏小脸,也似乎是被身边酒气所
熏,酡红了双颊。

  董秋云斜眼看向自己的宝贝花女儿,却也暗自称奇,自己的女儿生在雪山,
长在雪山,就连性子也仿佛与那雪山相通一样,自己何时曾见到过她这般娇痴艳
丽,欲语还羞的小女儿家表情,她也是过来之人,当然知道一个女儿家若是对着
另一个男子,从不掩饰自己的秀美和真性情,婉转淋漓的尽数展现出来,正是意
味着什么。

  董秋云呵的一笑,转头又向杨宗志仔细打量,只见他酒气上涌,这样貌嘛…
…倒是好看的极了,但是她虽然外表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佳丽,可实际年纪早已快
到五十,当然也是知道,外表好看,可也当不了饭吃,品行如何,才是择婿的关
键。

  杨宗志沉吟了一会,忽然问道:「费先生,你……你上次说起到在你们长白
山里有些土著村民,他们常年打猎为生,衣食用度都是自给自足,这……这到底
是怎么一回事?」

  费清哦的一声,清了一下浑浊的嗓子,接口答道:「老朽少小时,不曾在长
白山里见过这族村民,只不过……只不过不知从何时起,这些村民边便占了长白
山后的一个僻静山谷,从外面看上去,便是个宁静的小村落,至于他们的身世来
历,从哪里迁徙过来的,这老朽可就不清楚了。」

  柳顺意道:「嗯,我也和师父出去巡山时,见到过几次,这些村民们从外表
看上去,与我们中原的普通百姓打扮无异,看着不像是野外的蛮族,不过奇怪的
是他们人人都身具武功,无论男女老少,皆可出山打猎,而且他们身手矫健,猎
起大白熊和豺狼来也是轻而易举。」

  杨宗志嗯的一点头,暗自沉吟了一会,便想接着继续再问,费幼梅忽然娇声
抢问道:「喂……你当真……当真过去没去过长白山?」

  杨宗志转头看过去,见到这小丫头的眸子清亮,在幽幽灯烛的照耀下,一闪
一闪的璀璨生辉,他笑着摇了摇头,正待说话,突然驿站的大门口响起来几个粗
豪的嗓音,大喝道:「来人呀!有没有人在?」

  这几人听到这突兀的嗓音,浑然破坏了身遭宁静的气氛,不由一齐转头向大
门口望去,见到黑乎乎的门前,站了一排不明身份的汉子,当先有个头戴毡帽的
小胡子,一手叉腰,将驿站的木质大门拍得咣咣作响。

  驿站内的宾从打着哈欠迎上前去,没好气的道:「作甚么的?」

  他本早早便可去睡下,只是杨宗志这批人硬要赖着喝酒,一直喝到了中夜,
他强撑着眼皮,心头早已不耐烦,此刻再见到一波野小子来敲门,更是气不到一
处来。

  那小胡子喝道:「有上好的客房没有,大爷们要住店。」

  宾从怒气道:「什么大爷小爷的,要住店么?本店没有,请去其他家再看看
吧。」

  小胡子听得面色一怒,正待说话,忽然他身后抢出一个身影,众人只觉得眼
前一花,几道精光闪过,耳中听得一阵嗤嗤的乱响,再抬头看去,便见到那宾从
双腿战栗着,双手想要乱挥乱抖,却又兀自不敢,身上披着的外衣,哗啦一声四
散了开去,只剩下几缕挂在脖子上,其余皆是化成了碎片。

  众人看的心头一凛,不由都转回头来面面相觑,杨宗志看个仔细,那黑影闪
出身来之时,这里的灯烛透射过去,那人面相一闪而过,只见是一个黑色黝黑的
小个汉子,他心头暗自一惊,唤道:「谭观道……」

  那宾从身上只剩下几缕布匹,冷风吹过,他才是茫茫然晃过神来,啊的一声
大叫,伸手想要从地上扶起衣服,却是发现寸缕不得,他口吃的道:「几位客官
要的上房,本店……就有,就有,哎呀,请几位客官随了小人过来。」

  他兀自不敢遮蔽身体,而是急匆匆的带了那几人下去,费幼梅眼见着那宾从
赤身裸体,不觉飞快的转回了螓首,小脸嫣红,口中呸呸呸的轻斥了几声,柳顺
意凝声道:「这少年剑法好快!」

  杨宗志笑道:「这位是青城派的谭观道谭师兄,师从的是西南武林声名卓著
的斗玄道长。」

  费清恍然道:「原来是那老儿的弟子,他此时赶到了大江附近,莫非……莫
非也是奔着北斗旗的旗主宝座来的?」

  杨宗志心想:莫难曾经与自己说过,要夺得旗主宝位,需要得到四大长老中
的一人推荐,自己便是莫难亲举的,怀中有他留给自己的佛珠为凭,这谭观道难
道也是旗内某个长老叫来的?

  几人品过了茶,便分头找房去睡下,杨宗志躺在床上半晌,兀自半分睡意也
没有,他一时想起爹娘的死因还未大白,柯宴这条线切不可断,一时又想起皇上
那道密旨,暗令自己挥师西进,取下西门松的人头,但是自己两相为难之下,却
是托病抗了旨,这趟回到洛都,却不知会是什么光景。

  今日本是饮多了酒,遇到过去,只怕早已昏睡入眠,可这时夜深,他却偏偏
浑然没有睡意,反而愈发清醒,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头又是烦躁,又是惴惴
不宁,索性便起了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过方才饮酒的小亭子,夜里潮气甚重,沾湿了自己的衣襟发角,他半点也
未觉得,而是在小亭子里又坐了下来,这里未燃灯烛,四周冥然无光,他的心里
反而渐渐安静了下来,多个繁杂的声音也缓缓从心底褪去。

  夏末的静夜,天空薄薄的云彩遮蔽了圆月,草从中不时传来唧唧唧唧的蟋蟀
鸣叫,山泉叮咚脆响,越听越觉得悠远,这时身后一个温柔的嗓音轻轻响了起来,
笑道:「幼梅儿,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却要拖着娘亲出门赏月?」费幼
梅轻媚的嗓音,幽幽的传来,叹气道:「娘,你说天上的嫦娥仙子,她生的那么
高,也与别人距离那么远,她可是寂寞的紧么?」

  董秋云的声音又响起来,轻笑道:「我的幼梅儿这是将自己比作了嫦娥仙子
了么?嗯,这么一比起来的话,却也有些相似……你们二人都是皓洁的玉人,性
子也都是清清淡淡的,倒是瞧着像极了。」

  费幼梅轻媚的声音羞怯的小声道:「娘啊,人家才……人家才没有这么不知
羞的呢……」

  她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了什么,声音便越发的小,更是带了一丝震颤在里面。

  董秋云果然咯咯娇笑道:「还说自己没有不知羞,那娘来问你,你为何自己
一个人偷偷的跑了,而且还跑的这么远,你从小到大,这样的情形可从未有过。」

  费幼梅娇滴滴的茹唤道:「娘……」

  便又不敢接话,董秋云轻笑着道:「嗯,娘也不是瞎子,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幼梅儿你还年少的紧,一时不能分辨真假善伪,这世间好看的东西多的是,
但是往往好看的事物后面,却也是尖刀藏匿其中。」

  费幼梅轻轻的嗯了一声,却是不知正在想些什么,董秋云又道:「那你……
了解他么?」

  费幼梅低媚的小声道:「人家……不知道,他有时候让我觉得可恶,坏的紧,
便是这天下再也没有比他更坏的人儿了,气的人家只想去哭,有时候么……有时
候么……」

  董秋云笑道:「有时候么,又让你觉得好的紧了,直让你恨不得哭的时候,
也是扑在他的怀里,是也不是?」

  费幼梅嗯嗯两声,却又不敢答话,杨宗志坐在幽静的小亭内,耳听这母女同
样好听的嗓音对话,一时不知是喜是悲,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忽然想起那日婉儿
对自己说道:「九哥哥,你这性子最是招惹女子的喜爱,婉儿不知道……不知道
你还会招回来几个好姐妹?」

  杨宗志心乱如麻,暗想:「听这费幼梅说话,暗地里仿佛大有情意,这便奇
怪的很了,她不是……她不是恨得自己入骨么?」

  他暗自想起远在洛都的虞凤和唐小婕,自觉身边美人儿繁多,而且各个容貌
出众,性子却又不同,这费幼梅虽也是少见的绝代佳人,但是既然连性子最是清
淡的婉儿都发了话,自己自然是不想再招惹更多的女子回来。

  他这么一念,便暗想:不如……趁着夜色偷偷走了,眼不见为净,自是与人
无害。他听见身后的说话渐渐小了下去,想着她们母女二人定是回房歇息去了,
便稍稍腾挪步子,向着驿站大门的方向走去。

  从小亭子走向大门,便要穿过一个回廊,此时夜深,月光都被云朵遮蔽住,
这长廊下看着更是阴暗,他沿着长廊惴惴的走了几步,不觉酒气上来,脚步虚浮,
他暗自摇了摇头,正待走过长廊,忽然长廊边急急的穿出一个身影,杨宗志躲避
不及,那身影便向怀内撞了过来,杨宗志下意识伸手一托,入手处,只觉得丰腴
滑腻,温温软软的一片,鼻子凑下,嗅到一股如兰似麝的醉人香味,两人面颊距
离很近,甚至都可以闻到对方的鼻息,杨宗志嗅着这妙媚的香气,不觉头皮发麻,
正想向后退几步。

  那人却是先发了话,娇滴滴的狐疑道:「你……你这大骗子怎么也会在这里?」

            正文第325章同行之三

  杨宗志看清楚面前娇小的人儿,正是方才与董秋云说话的费幼梅,只是现下
董秋云不在她身边,她自己孤单一人,想来她娘亲自己去睡下了。

  杨宗志听见她质问自己,不觉哑口道:「方才……方才喝多了酒,又饮茶不
少,正想要去如厕,这里我第一次来,所以……所以一时迷了路。」

  费幼梅听得咯咯娇笑,却又暗自面颊粉红般涌起,暗自旖旎的道:「可不知
道方才与娘亲说的话,这……这大骗子是听到没有?」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费幼梅在心头哎呀的呻吟了一声,暗想:「若是被他这
么偷听到了,那岂不是……岂不是……幼梅儿,你可没脸见人了呢。」

  杨宗志低头见面前的费幼梅听了自己的回答,怯怯的垂下螓首去,只是那茸
茸的小耳朵上,都涌起了绯红一片,看着好生娇媚秀色,当真是让人气为之一短,
杨宗志想起她们母女俩说话的内容,头脑顿时一清,便点头道:「夜深了,费姑
娘早些歇息了罢。」

  说罢便要从她身旁经过。

  费幼梅低着小脑袋,听到他要走,忽然一股说不清的情愫涌上心头,娇声唤
道:「你等等……」

  杨宗志回过头来,茫然道:果「还有什么事么?」

  费幼梅咬着自己粉嫩潮润的唇皮,羞怯怯的道:「那日……那日你与我说那
野和……那莫难师父与你的故事,只说到他陪你一道去了北方,我便自己晕了过
去,后面的内容……都没听到,现在反正没事可作,不如你……不如你将这件事
情都说完,给我听听。」

  杨宗志皱眉过来盯着她,见她两只小手紧紧的束在身前,小脑袋低垂,正是
亭亭玉立的紧,而且她便是与自己说话时,也是娇柔温婉,与最初一见自己便出
言讥讽的模样竟是大相径庭,杨宗志叹息道:「都是些陈年老事,还提这些作甚
么,再说了,你不是说我历来最会骗人么?你怎么不怕我骗你?」

  费幼梅咯的一声轻笑,展颜道:「人家才没见过你这么骗人的笨家伙,骗一
个小孩子,便把自己怀里的银子都掏出去了,骗人家去烤火,便自己站在雨里说
是喝酒去了,还骗人家……还骗人家,尽说些让人心酸的故事,又是烈女峰,又
是许愿石的……」

  她话说到这里,声音也愈发的小了下去,就连语气也软绵绵的柔意涌起。

  杨宗志忽然道:「费姑娘,我要走了。」

  费幼梅一时还未意会过来,便娇声道:「怎么?不想在这儿继续骗人家了么?」

  杨宗志摇头道:「我想独自去北斗旗,就算是去看一眼,也是完成自己的一
个心愿,我作不作旗主不打紧,只要看到北斗旗内太平无事,我便算是安心了。」

  费幼梅细细品味他话中的意思,突然面色一惊,猛地抬起螓首来,倪视住他,
讷讷的道:「你……你要独自去?你不让我陪着……嗯,你不让我们一起去么?」

  杨宗志笑道:「我去北斗旗,也许只是一日功夫便要走的,在北斗旗内道别,
或是在这不知名的小驿站中分别,也没有什么分别,再说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
江湖少侠,真名更不姓风,我这次回去后,这江湖上便再也没有风漫宇这一号人
物,费姑娘,那日清晨我送你上马车,将那紫玉符抵当了路资,风漫宇这个人…
…便再也不存在了。」

  费幼梅听得心儿飘摇,似懂非懂,她静静的凝视杨宗志,见他说到最后,眉
头仿佛拧了一下,接着又舒缓开,犹如放下了心头一个沉重的包袱,费幼梅芳心
凄婉的欲堕泪珠,油然间大着胆子,偷偷伸出一只小手,捉住了他的衣袖,丝毫
也不松开。

  杨宗志说过话,便要转身起行,只是被只葱翠的小手捏住衣角,他回过头来,
古怪的看了一眼,便静看着费幼梅,只见费幼梅吟的一声低唤,垂着螓首,低声
哽咽的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这次你回去之后,便……便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是不是……是不是这个意思?」

  杨宗志只是想说自己已经放下了过往,只当自己的童年是不存在的一般,这
费幼梅却是曲解了话意,他笑着摇了摇头,正待说话,忽然身后大门口一个静悄
悄的声音传来道:「怎么搞的?这个时候才来,楼主他老人家知道了,又要生气
的骂人。」

  杨宗志与费幼梅站在幽暗的长廊里,这里不透光线,远看上去便好像是空无
一物,那声音停了一下,继续又道:「你们可不知道,咱们夜雨十二楼过去的楼
主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那长相就是天上的仙女一般,而且性子也柔和的紧,这
新来的楼主却是个粗鲁的硬汉,稍有不从的,不是打便是骂,可难对付的紧了。」

  杨宗志耳中听到「夜雨十二楼」这个名字,忽然联想起那日在登拓山边听到
齐天派的左师叔与刘冲二人说话,那左师叔便是看中了一个什么夜雨十二楼的楼
主,想着回家休掉原配,而去迎娶人家,所以撺掇着刘冲反了洪崁离。甚至更远
一些,在点苍山腰的伏虎镖局里,也曾见到过几个打着这十二楼旗号的人前来抢
夺紫玉符。

  杨宗志心头暗自一凛,便愈发留意身后这若有若无的声音,费幼梅正沉浸在
自己委屈难过的心怀里,她偷偷握住杨宗志的衣角,却也知道这般拉住他,便好
像用一根稻草牵牛,牛儿只需稍稍用力挣扎,这手中的稻草便会虚脱的断掉。

  费幼梅方才听见杨宗志话中隐隐去意已决,心头惶急之下,便又抬起头来,
想对他说话,只是她头抬起一半,却又发现杨宗志暗暗的压了过来,将她整个娇
躯都半搂在了怀中,黑暗中,更是伸出一只大手,虚虚的掩住了自己微张的嫣红
小嘴。

  费幼梅心头砰砰的乱跳,暗暗旖旎的道:「又……又上了这大骗子的当了么?
他先说的可怜的紧了,让自己这傻丫头心软心酸了好一阵,这会子……这会子又
来轻薄人家呢?」

  费幼梅暗自想要挣扎开来,却又觉得浑身虚弱的脱力,不经意间,整个妙曼
的娇躯,便斜斜的尽数依在了他的怀中,耳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如同炸雷,费幼
梅只觉得又是欣喜难禁,却又有些委屈,娇躯止不住的轻颤,一颗小心思便落不
下地。

  那先前的声音说过了话,另一个粗得多的嗓子接过来道:「呸,你别尽说些
风凉话,你不知道这次我去请来的几个高手,各个性子古怪的紧,拿了大把银子
放在人家眼皮低下,人家便是看一眼也不多看,最后我实在没有办法,才说到这
北斗旗里面有两个宝贝,第一个嘛便是罗兰心经,第二个嘛便是那短命旗主的宝
贝女儿,那姓丁的老婆和女儿皆是江南少见的美人,姿色非凡,我答应了他们,
只要他们能帮我们楼主取得旗主宝座,这两样我们皆双手奉上,那帮家伙才不情
不愿的跟了我过来。」

  杨宗志心中一惊,暗自道:「罗兰心经……不是在江边的时候已经被洪老前
辈打下江水中去了么?怎么……怎么还有什么罗兰心经?」

  杨宗志没料到居然这北斗旗的旗主宝座,引得这么些人起了觊觎之心,飞天
狐狸丁晚成过世之后,北斗旗渐渐积弱,旗下四大长老争斗不断,谁也不愿意别
人当上旗主,再加上他的儿子丁继先沉沦于美色,不思进取,更是让四大长老也
瞧他不起,因此才会想出这么个比武选旗主的法子。

  那先前的声音听了这人的抱怨,沉吟着道:「嗯,只要事情办成,无论用什
么办法和诱饵都可先答应着,你先在这里应付那些人,明日一早便将他们都带去
乌蒙山,我会在那边安排人接应你们,时日不早了,我要快快回去禀报楼主,让
他老人家安心才是。」

  两人说过了话,便打了个招呼,一人回到了驿站内,另一人却是出了大门口
而去,杨宗志心头一动,暗想:「这夜雨十二楼我多次听见,每次都是暗自策划
些阴谋,诱得中原武林人士自相残杀不断,这楼主……却不知是谁?」

  他想到这里,便想跟着先前说话那人而去,只是他还未举步,忽然才发现费
幼梅此刻竟是香喷喷的依在自己的胸前,紧紧的闭上了一双玲珑秀目,仿佛已经
熟睡过去了。

  杨宗志心头一跳,不知她是真的熟睡了,还是好像上次那样一般的晕厥了过
去,便轻轻用手摇了摇她细弱的小肩膀,费幼梅幽幽的抬起头来,目光柔柔的盯
着杨宗志看,杨宗志微微愣住,强笑道:「困了么?你快些回去歇着了吧!」

  费幼梅轻轻的摇了摇小脑袋,羞赫的道:「其实……其实还不困。」

  杨宗志咳嗽一声,又道:「我现在要出门去一趟,便不陪姑娘说话了,告辞
了。」

  费幼梅忽然抢道:「你要去追着那人么?」

  她说到这里,脸色便更是印红一片,她方才早已听明白这二人的对话,也知
道杨宗志是出于让自己噤声的目的,才过来掩住了自己的小嘴,可是杨宗志方才
听那二人说话,听得入神,她抬头偷偷瞥见,便也……便也装着没有意会过来,
继续靠在他温柔的怀中,一时心头泛起甜蜜,当真不知是梦还是幻。

  杨宗志点头道:「这些人想要对付谋夺北斗旗的旗主位置,若他们是好人,
那便也没什么,但是他们心怀叵测,我说不得便要去看看。」

  费幼梅心想:「那北斗旗的老旗主,他女儿果真长得美貌若仙的么?这大骗
子……会不会是为了她而去的……」

  费幼梅一时只觉得心头泛酸,忍不住又娇声道:「我陪你去,我……我也觉
得他们不是好人,我想……我想……」

  她话说到这里,便在心头羞笑自己道:「果然……说骗人的话,可不是那么
好说的呢。」

  杨宗志急道:「你身子不好,便不要这么操劳了,再说你爹娘都等在这里,
你怎么走得开?」

  他说完了话,挥了挥手,转身便出门而去,眼见着夜幕下,有个渺小的人影
若隐若现的在前面迈步,看着距离这大门已经有的一两里路远,他暗自吸了一口
气,便要抬步追上去,只是恍惚着转头一看,却又见到费幼梅轻轻扭动小莲步,
紧紧的跟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他暗自皱起眉头,叹息了一声,便与她一道消
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下。……

  看到这里的人,应该都能明白,所谓的修改初衷,主要是针对的其中某个女
主角,过去可能不是女主角,但是……修改了戏份,希望能把她写得更细腻,更
好一点罢。

            正文第326章同行之四

  杨宗志和费幼梅紧跟着身前那人,只见那人径直迈上了官道,沿着官道一路
向东行去,这官道漆黑不着灯火,夜半时分也没有马匹车辆经过,倒是显得孤寂
的可怕。

  费幼梅稍稍紧了紧洁白的衣裙,暗自有些惴惴不宁,她毕竟是个娇俏的十八
岁女儿家,这么走夜道,过去也是少有,她跟着杨宗志走了一会,眼见着越走越
黑,不由得心儿更是发紧,便想偷偷去牵杨宗志的大手。忽然身前不远的那个人
影,放声高唱起了小曲,那人一边大唱,一边兀自嘿嘿的乱笑,仿佛心头快慰的
紧。

  杨宗志回过头来,与费幼梅相视而笑,暗自都明白那人如此虚张声势,不过
是因为走在夜道上,心头害怕恐惧,所以才大喊大叫一番,以壮声威。只不过那
人嗓音怪异,唱的小曲也是不知名的小调,晦涩难懂,这二人都未曾听过,费幼
梅斜看着杨宗志笑态可掬的走在身边,心头忽的涌起一股温暖,霎时冲淡了方才
的惊惧之意。

  几人再走了一阵,那人忽然身子一折,却是舍了官道,迈入了一旁的丛林,
从这里入林,面前便是连绵的山路,丛林里不透光线,比起方才虽也黑暗,但是
平坦的官道,便更加难行的多了。

  费幼梅一脚深一脚浅的跟在杨宗志身边,这丛林里尽是矮小的灌木和涓涓的
水沟,稍有不慎,便会被绊住或者一脚踩入水中,走起路来可狼狈的紧了。两人
跟在那身影的后面,不敢靠的太近,便远远的辍着,只是夜色暗淡,离的太远却
又怕跟丢了人,这二人便又不时快走几步,以防那人走失再也找不到。

  费幼梅随着杨宗志快走几步觉,忽然觉得脚下一绊,不知是踩在一个什么软
绵绵的东西上,她心头一时骇然,顿时想起年幼时爹爹曾经对自己说过,在大山
里面寻常可见蟒蛇之类的异物,她只觉得小腿肚子抽搐的一抖,整个娇躯便哎呀
一下跌了下去。

  杨宗志听见她低低压抑住的轻唤,不觉回头看去,见她懊恼的斜坐在草栗之
上,一只小手伸出轻轻抚在脚垛处,仿佛再也站不起身来,杨宗志心头叹气连连,
暗想:「你娇滴滴的女儿家,让你不要跟来,你偏偏不听话,这会……不是吃到
苦头了么?」

  他转头看去,见到身前那黑夜越走越远,再不跟上便要失了那人的踪迹,他
咬了咬牙,才回头蹲下身子道:「怎么?崴到脚了么?」

  费幼梅不敢说自己是因为害怕所以才站不起来,只得将嫣红的小嘴咬得微微
发白,眼神怯怯的对他看去。

  杨宗志低头一看,只见到身下是个娇婉委屈的俏佳人,明媚的眼神惴惴的看
向自己,仿佛脚下痛苦的紧,偏又不敢发声出来,那样子看着愈发楚楚可怜,杨
宗志只觉得心头一荡,轻轻伸出手去,在她那柔腻无比的细滑脚腕上摸了一摸,
入手处稍稍有些肿胀,但也不打紧。杨宗志心想:「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定是
不行。」

  无奈之下,只得转过头去,双手向后一拢,便将费幼梅柔若无骨的娇躯,尽
数都背到了自己的身后。

  费幼梅料不到杨宗志招呼也不打,便轻薄一般的将自己背了过去,她暗自呀
啊一声,仿佛小猫无声的娇唤,赶紧垂下自己的小脑袋,将整个身子都埋在了他
后背上,耳中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咚的传来,走了几步,杨宗
志又将她柔软的小身子向上耸了一耸,费幼梅的香臀儿被他这般肆意的抚在手中,
只觉得那腿间好生火热,整个娇躯便下意识的向前一弹,才又暧昧的发觉,自己
胸前两团鼓鼓的香媚腻肉,又死死的顶在了杨宗志的背上。

  费幼梅只觉得浑身又酥又软,仿佛是被抽了条的柳枝般,娇软的贴服在了他
身后,杨宗志走的疾,脚步匆匆,她胸前的两团腻肉便在杨宗志的背上一高一低
的香艳厮摩着,恍若在画圈,费幼梅是个轻媚的小女儿家,由小到大以来除了自
己的爹爹,何曾与一个男子这般耳鬓厮磨的腻在一起过,她一时只羞得面红耳赤,
心跳加速,却又……却又暗自夹紧了自己的双腿,将杨宗志的腰身都夹在了里面。

  如此再走几个时辰,恍惚间,天光朦朦的发亮,这山路走起来便难以区分东
南西北,所有的道路看着都差不多,两人也不知走了有多远,只见到转了个山口,
面前便是一个斜靠在山腰下的山寨,山上瀑布垂下,落入山寨之中。前面那人,
在山寨口边转了转身子,径直的入了山寨之中,便不见了身影。

  杨宗志走到山寨门口,晃眼向内看去,只见矮矮的竹楼成片,中间用竹索相
连,竹索上挂了串串风铃,看着好一副少见的雅致风景,再见到边上的竹索上,
挂满了晾晒的衣服,里面有男有女,却都是蓝布帆衫,竟是从未看见过。

  杨宗志回过头来,将背上的费幼梅放下了地,见到她两只小手哆嗦着抱在一
起,仿佛寒冷的紧了,此刻正是清晨时分,山中升起了腾腾的雾气,直到日上中
杆,这些雾气才会散去,杨宗志看着费幼梅,不觉心头软了一软,又展手脱下了
自己身上的天蓝色戎装,一伸手便搭在了小丫头的肩上。

  费幼梅静静凝视杨宗志,见到他眼神里仿佛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温柔蜜意,再
看到他的动作,她心头不觉又酸又甜,油然间湿润了双眸,她害怕杨宗志看见,
便转回头去,偷偷伸出小手抹了一抹。

  杨宗志凑下身子,道:「你一会跟着我,咱们偷偷进寨子里面看看,你什么
话都不用说,看我的指示便好了。」

  费幼梅转回头来,俏脸上已是灿烂一片的媚笑,她乖乖的嗯了一声,娇气道:
「你要进去说话骗人,才别指望我会来配合你。」

  杨宗志呵呵一笑,恶狠狠的道:「你既然不听话,跟了我过来,要不要来配
合我,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蹲下身子,用手将地上的灰土沾满,然后匀细的抹在了两人的面颊上,费
幼梅在他怀中拼命躲避,却因脚下步子不便,没躲过去,她只觉得自己脸颊,额
头上被杨宗志大手抹过,痒痒的好生难受,只得轻扭着细腰,咯咯的摇头娇笑起
来。

  杨宗志退后一步,看见费幼梅披着自己的衣服,将洁白的素裙遮挡住,此刻
这么装扮一下,便好像变成了个愣头愣脑的黑小子,他又伸手,在她兀自还显洁
白的娇俏鼻尖上抹了一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轻轻扶着她一路向内走去,他
们走了没几步,道旁一个竹楼里面跳下一个人,拦在了身前,两人站定身子,看
清楚来人原来是个老者,只是这老者头上带着蓝布围成的头巾,浑身上下也都是
蓝布衫。

  那老者看了二人一眼,仿佛眼神中有些不满意,轻哼道:「来了?」

  杨宗志二人一愣,都不知这老者怎么知道他们要来,而且那老者口气里没有
丝毫的吃惊,显然是事先便知晓了,两人惴惴的还没说话。那老者已经忍不住开
骂道:「这阿姑婆年纪愈大,做事情也越是颠三倒四,说好了找一个忠厚老实些
的小伙子过来相亲,怎么一派……便是两个来?」

  他盯着杨宗志二人,左看看,右看看,皱眉问道:「你们两个,到底……到
底哪个才是阿姑婆选来相亲的汉族少年?」

  杨宗志回过头来与费幼梅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对方一脸灰头土脸的狼狈,他
二人毫不犹豫,一齐伸出一只手指头,指向了对方的鼻子。杨宗志低头看见费幼
梅娇婉可爱的无辜表情,不由得暗暗怒瞪她一眼,眼睛微微挤了挤,意思是:
「不是说好了,进来之后一切都听我的么?你怎么自作主张?」

  费幼梅也朝他娇媚的眨了眨明艳大眼,偷偷掩嘴娇笑,似乎是回答他,道:
「我才不配合着你来骗人呢。」

  那老者一看这架势,不由得气急而骂,跳脚道:「两个都是?你们以为这是
儿戏不成?六姑娘看上汉族的少年知书达理,才紧紧的嘱托阿姑婆在外面觅一个
如意郎君回来,这阿姑婆真是……真是老的糊涂透顶了!」

  费幼梅见那老者打扮便怪异,而且此刻跳起身子来仿佛猴子跳树一般,她暗
自想笑,却又不敢,只得死命的憋气忍住。那老者气恨了一会,横下心来,道:
「不管了,你们两个……都跟我去见六姑娘,她要是看中了谁,谁就留下,剩下
的那个……就给我滚出我们苗寨去罢!」

  杨宗志听到这里,心头才是恍然大悟,原来这僻静的山寨是个苗家的村寨,
他原本听爹爹说起过,在一些偏远的山里面,住着一些瑶寨,土寨和苗寨的人,
只是过去自己没见过,便也分辨不出来。

  那老者当先在前面领路,一直将他们二人领到了个方大的竹楼之前,才回头
道:「你们可小心些了,六姑娘是我们寨主的女儿,脾气嘛……稍稍是大了些,
可是人极善良,你们一会别说错了话,让她叫人打你们一顿,知道了么?」

  费幼梅转头细细看着杨宗志,见到微微点一下头,便转眼四顾打量,她暗自
心下有些惴惴,却又觉得好生刺激有趣,忍不住……便伸出一根小手指,轻轻的
搭在了他的大手边。

  那老者咳嗽一声,向竹楼里叫道:「六姑娘,您……您要的人,我给您带来
了!」

  竹楼里传来一个粗粗的嗓音,回话道:「哦?好,你们都等着!」

  不过一会,一个人便从竹楼里走了出来,费幼梅转眼看过去,只见出来的是
一个精瘦的女子,浑身上下挂满了银饰玉器,便是头上……都堆了银灿灿的好大
一堆,再看向那女子的脸庞,才发觉那女子面庞瘦的可怕,仿佛……仿佛只在一
幅骷髅之上覆了一张薄薄的人皮,便是眼眶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那六姑娘一边缓缓踱步出来,一边手中还擒了一根旱烟袋,左摇右摆的走到
那老者面前,粗声道:「就是他……他们么,是哪一个?」

  那老者为难的弓腰道:「阿姑婆……一次派了两个人过来,让……让六姑娘
自己从中挑一个剩下。」

  那六姑娘满意的点点头,看见杨宗志身材高大,便率先走到他的前面,仰着
头对他仔细的上下打量,她将旱烟袋抿在嘴中,只是看一下,便跳起骷髅一般的
身子,怒骂道:「怎么……怎么阿姑婆送来个斗鸡眼的驼背?」

  费幼梅转眼看过去,噗哧一声忍不住娇笑了出来,只见到杨宗志此刻将两只
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古里古怪的对在了一起,而且嘴角歪斜的挂着,便是后背
也弯弯的垂下,仿佛得了佝偻病一般的可笑模样。

  费幼梅见着杨宗志这般古怪的扮相,被他逗得娇笑不止,怎么忍也是忍俊不
住。那六姑娘转眼看了费幼梅一眼,见到她虽面色发黑,但是这一笑起来,小嘴
里露出一排编贝般的洁白玉齿,朝阳下璀璨生辉,嘴角两个深深的可爱酒窝儿,
倒是明媚秀气的紧。

  那六姑娘这才满意下来,对着费幼梅伸手指了一指,道:「那……那就他了,
人家都说汉族的少年长相俊美,这个嘛……倒还强差人意。」

  费幼梅本是掩不住万般风情的娇笑,听到六姑娘这番说话,才是小脸猛地愣
住,茫然的伸出一只洁白的手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尖,讷讷道:「你说的……是
我?」

  那六姑娘桀桀的干笑,点头道:「嗯,手也挺白的,放在寨子里面养一段时
间,少干些农活,说不定可以更好看一些。」

  费幼梅听得心头大急,忍不住便回头悄悄去瞥杨宗志,见到他依然歪着眼,
斜着眉,对自己求救般的急切眼神,仿佛看不到一样,费幼梅咬紧自己的薄薄唇
皮,小手在身后探出来,在那斜眼家伙的背上狠狠的肆虐了一阵,才悄声道:
「哼!大骗子,你若是敢丢下我一人,不帮我这回,我便……我便揭了你这大骗
子的老底,看你……看你一会还怎么去骗人?」

  杨宗志暗自叹了口气,他的本意便是留下费幼梅,然后自己再去寨子四周探
查情况,只是费幼梅眼下可怜兮兮的在自己身后威胁着说话,那话儿与其说是胁
迫,更不如说是哀哀的雪雪求饶,他心头不知为何,又软了一软,幽幽的叹了口
气。

  杨宗志转回头来,对着费幼梅眨了眨眼,然后歪着脖子迅速转回去,向那六
姑娘气恨的喘粗气,装作无比不服气的道:「六姑娘,你……你怎么能选他,其
实……其实他也是个废人,他……他……对了,他其实是个跛子。」

  他说着这话,便用手在身后暗暗的一推,将费幼梅推了开去,费幼梅今日本
就崴了脚,到现在不过一两个时辰,伤脚未好,被他这般突如其来的推出去,费
幼梅还没反应过来,便哎哟的惨叫一声,当真好像是瘸着一只腿,一跛一跛的退
后好几步。

  六姑娘一看,跳起五丈高,操着粗嗓门大骂道:「阿姑婆到底在搞什么,怎
么会送来这么两个活宝,我可不要了,退了!退了!」……

  说明了吧,主要是想凑丁娆娆的戏份,但是想来想去,时日太短,真是不好
处理,想写细腻些,果然很为难……

            正文第327章同行之五

  那老者领了杨宗志与费幼梅又出寨子而去,三人即将走到寨门口时,杨宗志
斜着脖子,忽然回头道:「大叔,你……你就这么赶我们走了么?实不相瞒,我
们……我们都是穷人家的苦孩子,不然谁会听了阿姑婆的说话,到这里偏僻的苗
寨来相亲,此刻我们相亲不成,回去……恐怕就得饿死。」

  那老者回过头来,在他们二人身上扫了一眼,叹息道:「难为你们两人,一
个面相不好,另一个却是身患残疾,想要裹腹生存,确实不易。」

  杨宗志又诚挚的道:「大叔,我有一身大力气,能扛二石三担,我这……我
这兄弟也心灵手巧,最会针线手工,不如你将我们留下来,我们不要工钱,只要
管饭就可以。」

  费幼梅在一旁听得面色透红,暗自心想:「他是……他是觉得我是个女儿家,
定然会作些手工线活,所以才这样骗人家,可他哪里知道……人家……人家却是
一点手工活都不会的。」

  费幼梅自小以来,费清便将她当作心头的宝贝疙瘩一般看待,百般呵护在手
心里,生怕她冷了暖了,因此这些针线活自有下人们去作,从不让她碰上一星半
点。费幼梅心头柔柔的想道:「若不是前些日子见到人家炒菜有趣,自己偷学了
几手烩菜,只怕……自己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幼梅儿呀,那他……他要
是知道了,心底一定会瞧你不起。」

  费幼梅暗自下定决心,这番经再见到娘亲,便偷偷的向她请教些女红针织。
那老者沉吟道:「唔,小兄弟,我瞧你生的孔武有力,倒是个打石桩的好材料,
罢了,你们……你们就留下来吧,工钱也不能一点都不领,那便每个月……月例
三钱银子好了。」

  这小小的三钱银子,无论是杨宗志还是费幼梅平日里都不会看在眼里,只是
眼下他们听到这老者说话,两人一时大喜,忙不迭的拜礼称谢,那老者推了推手,
又将他们领到了谷场中,这谷场自是苗寨人晒谷扬穗的地方,此刻清晨刚过,场
中众人辛勤劳作,烟尘漫天,他对杨宗志二人讲了一讲,如何将稻谷收割下来,
然后铺在谷场内晒干,再把晒干的谷穗抬到石桩上面,下面让人用石头作的锤子
敲在石桩上,便将谷子都从谷穗里都震落了出来。

  那老者教了一些打石桩的技巧,然后又告诉费幼梅如何清除谷穗的法子,才
笑道:「你们做过了活计,一会便和大伙儿一道去用饭,这里吃饭管够,小伙子,
你气力大,用得劲力也足,一会便可以多吃一些,吃过饭后又可以在这一排竹楼
里面休息……」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转,又压低嗓门道:「只不过这寨子里面哪里你们都可
以去得,可是方才六姑娘居住的那排竹楼,你们可千万不要过去,不然六姑娘发
起雌威来,让人砍掉你们的手脚,我可不敢帮你们说话,知道了么?」

  杨宗志与费幼梅对视打个眼色,一齐点头道:「知道了。」

  那老者说过了话,便让他们在这谷场内劳作,自顾背着手离去了,费幼梅跟
了一帮苗寨的大婶身后,清婉的蹲在谷场边,两只葱白的小手握了一把沉甸甸的
麦穗在手里,转眼看过去,见到杨宗志卷起袖子,呼哧一声,双手举起一个庞大
的石锤,学着其他苗寨人的样子,对着那石桩砰的一声击打了下去,这一下用力
甚大,击得那重重的石桩也是颤了一颤,身边众人骇然一跳,不由一起停下手来,
盯着这力大无穷的小子看。

  费幼梅噗嗤一声娇笑出声,眼见着杨宗志的蓝衣被自己披着,他只穿了个透
色的中衣在外面,本就显得比其他人高大了一截,此刻他又被人好像怪物一样的
盯着,竟是有些面红耳赤的羞赫,费幼梅将手中的谷穗用力的握在手心里,暗自
痴痴的想道:「若是……若是能与他这般生活在一起,就算是每日里打打谷子,
做做针线活,倒也……快乐的紧。」

  半日时辰转眼即过,两人又随着众人一道去用饭,竹筏桌子上摆着满满当当
的饭盆,里面装得俱是粗茶淡饭,看着清淡的紧,只不过这二人昨夜未曾好好歇
息,今日又辛苦了一早上,早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的,便也不管不顾的,见着什
么都往嘴里面塞住。

  杨宗志吃了一大口,转头看过去,见到费幼梅黑红着脸庞,两只娇俏的腮帮
子里,装满了食物,她抿住小嘴一下一下的细嚼,可不像自己囫囵吞枣一般的狼
吞虎咽。杨宗志心头感叹一声,凑过去在她耳边,道:「早叫你不要跟过来了,
现下可不是吃苦了么?」

  费幼梅被他在茸茸的小耳朵后哈了一口气,不由得眼晕媚红的低声道:「人
家才不是……才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人家也能吃苦的呢。」

  她刚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在心头羞笑自己:「可跟了这家伙没几日,便随了
他的性子,说起骗人话来也气不喘,心不跳了呢。」

  杨宗志哈的一声,喝了一口粗茶,抬头打量过去,见到身边那些苗寨人吃过
了饭,大多都到一边的竹楼里面去歇息去了,这些人辛苦劳作半日,自给自足,
倒也过得充实。他转眼见到身边人陆陆续续的出了饭堂,身边只剩下费幼梅,才
轻轻一拉她的小手,与她出了身后的侧门。

  两人沿着方才的来路,一直走到苗寨的深处,来到瀑布垂下的山壁前那排竹
楼下,停了下来,两人探头探脑的沿着长长的竹楼打量,见到里面大多空空无人,
这么一直走到侧壁的一个竹楼旁,费幼梅转眼看过去,见到杨宗志的嘴角边还剩
了一颗饭粒兀自停留在那里,她咬住嘴唇嫣然一笑,便用小手儿拉了拉他的衣袖,
待他注意过来的时候,才娇媚之极的用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杨宗志看的一愣,一时还没意会过来她的意思,费幼梅又噗嗤巧笑一声,便
柔柔的伸出小手去,在他嘴角边轻轻的抹了一抹,杨宗志只感到一只温软的小手
轻抚在自己面颊上,竟是让自己心头柔意密布,低头看下去,见到这娇痴婉转的
小丫头,浑然间与自己在天安城碰到之时,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即便是与在襄州
城初次见面的情形相比,也是大大的不同,杨宗志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这丫
头……这丫头……」

  刚刚想到这里,身后竹楼里一个粗粗的嗓音传来道:「蠢才!蠢才!都是群
废物,我让你们去找中原铁剑卓天凡这样的高手过来,你们……你们却是找了一
群青城派或是蒙家庄这么些不知名的虾兵虾将,当真是废物之极!」

  这粗豪的声音说过了话,昨夜里那个在驿站门口听到的细小声音,惶遽的响
起来道:「楼主息怒!楼主您有所不知,这卓天凡自从成名以来,便舍了铁剑门
的门主不作,而是整日里游历天下,这事南朝之中人人皆知,他的踪迹只怕连手
下的弟子们都不知道,小人们更是无从找起呀。」

  杨宗志乍一听到那粗豪的嗓门,心头泛起一阵怪异的感觉,他微微凑近身子,
凑到小竹楼的侧壁旁,想要探头过去瞧瞧,接着又听到那声音怒生生的说话道:
「找不到卓天凡……那……那便去把武当派啊,少林派这些掌门人叫过来,他们
总该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本门里面的罢,这世上岂会是人人都无所事事,只顾
着游历人间的?」

  细小的声音又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武当派……和少林寺的掌门麽……他们
……他们当惯了大门大派的掌门,现下要他们来作个区区北斗旗的旗主,只怕他
们……只怕他们……」

  那粗豪的嗓音截断道:「只怕他们什么?他们不答应么?笑话了,我们出钱
出人,让他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便是南朝的皇帝来了,也没有这么轻松悠
闲,他们还能有什么图谋?」

  这声音说过了话,那细小的嗓门便再也不敢接话,显然是心头并不认同,但
是不敢辩驳,竹楼内迟滞了一下,杨宗志微微晃眼看进去,只见到一片幕帐随风
撩起,一个娇滴滴,茹诺无比的轻媚女子声音,透过帐幕咯咯娇笑的传来道:
「咯咯,你不知道南朝武林人的规矩,所以说起话来,只会让下面的人难作,哎
……这南朝的江湖中人第一害怕与官府扯上关系,他们大多干的都是掉脑袋的生
计,平时杀个把人,烧个把庄子都是寻常小事,这些事情,当然不愿意让有官家
背景的人知道。这第二么……咯咯,他们更不愿意与异族番邦拉上牵扯,他们这
些人虽然明里对自己的皇帝老儿看不上眼,可骨子里都还是忠君报国的,他们若
是知道了此事牵涉着我们北方的四国,便是砍了他们的脑袋,他们也万不会做的,
咯咯,你如此胡搅蛮缠的,又怎么能成大事。」

  杨宗志睁眼看去,透过轻纱幕帐,隐约看见几个人影在里面说话,只是他陡
然听到这个妙媚好听的声音,竟是惊得浑身一机灵,面色一时大变,差点脱口唤
出来道:「秀……秀凤……」

  那粗豪的声音又接口,气恨道:「我不能成大事,你们……你们便能作成了
么?呸,这世间上最最叫人信不过的,便是你们大宛国的女子,个个口蜜腹剑,
师父让你来总领夜雨十二楼,几次谋事,你又有哪一件作成了的?还不是……还
不是都让南朝人搅的七零八落?」

  费幼梅贴在杨宗志的后背上,两只娇俏的小耳朵尖尖竖立起来,紧紧听着竹
楼内的动静,只是此时,她竟然感到身前的杨宗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仿佛
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般,费幼梅心头柔了一柔,便暗自伸出一只小手去,在他的
身前握了一握,却也不知自己如此,是不是能让他宁息下来。

  秀凤听到这句大声的质疑,仿佛并不放在心头上,而是咯咯娇笑道:「固摄,
你少拿师父来压我,他老人家信得过你,便让你统领了夜雨十二楼,我倒要看看,
你这么冲动好勇,倒是怎么作成大事?」

  杨宗志听到固摄这个名字,心头又是一凛,暗道:「原来是突厥国的大王子
亲自来了!」

  他心头杀机顿现,联想起殒命于凤凰城下的几万弟兄,个个音容笑貌仿佛历
历在目,他忍不住便想破门而入,身下一只小手儿轻柔的握住了他,他恍然低头
看下去,见到费幼梅神色担心的斜视自己,嫣红的嘴角微微嘟起,朝自己摇了摇
小脑袋。

  杨宗志心头霎时清醒过来了,暗道:「我现在破门而入,倒是杀的尽兴,只
不过……便是那秀凤一人,我都没有把握制伏,更不要说还有固摄在一旁,这固
摄是那呼伦山上锦袍老者的大弟子,想来一身本领比起秀凤,只会更好,不会更
差。」

  秀凤继续又俏声道:「再说了,你也少拿我们大宛国的女子撒气,你看看赛
凤那丫头,现在……现在被你逼成了什么样子,你可还不开心快意了么?」

  她方才说话间,即便是固摄如何嘲讽,她也是谈笑化解,只是说到赛凤这里,
却是语气转寒,争锋相对了起来。

  固摄狂叫道:「别跟我提那个疯疯癫癫的疯婆子,我不想听,她……她当年
若不是变心恋上了那个南朝的死小子,此刻早已是我固摄尊贵的王妃,又怎么会
落得现在这样一个收场的?哼哼哼,她现在这个样子,那都是她咎由自取。」

  杨宗志听到这里,心头咚咚的一跳,暗自想起赛凤那一袭白衣,冷清凄婉的
模样来,心头止不住的呼叫道:「赛凤姑娘……她……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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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328章三关之一

  杨宗志运足许久未用的枯木心法,才勉强平息住心头的怒气,这枯木心法乃
是故去的莫难亲传,本是得自五台山显通寺之内,当年显通寺内的僧人研习辟谷
时,无意创下的这一路心法,因此这心法讲究的是宁气屏息,一运起气来,浑身
上下便犹如枯木一般了无生机。

  费幼梅的小手儿兀自紧紧握住他的大手,方才好一阵颤抖通过那大手传了过
来,费幼梅心头柔柔的泛起涟漪,暗道:「他可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对万事
万物都毫不在乎,他心底……心底也是有着为难事的。」

  过了一会,那大手上的颤抖倏地止住,费幼梅幽幽的抬起大脑袋,定眼看去,
只见到杨宗志一脸沉冷如水,面上古井无波,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

  杨宗志想起那赛凤姑娘贵为大宛国的公主,却是抛舍了身份地位,随了自己
一道在凤凰城中出生入死,最后情势逼迫之下,自己才不得已将她留在了凤凰城,
竟没料到,这一分别之后,两人却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念想起自己还好端端
的站在这里,受到皇上器重,封了正一品的护国大将军,而那赛凤公主,却是…
…却是……

  杨宗志的眼眶微微有些潮润,心想:「无论如何,日后也定要再去北方找到
赛凤姑娘,看她一眼,否则于心难安。」

  竹楼内固摄狂笑一阵,笑声紧震落檐角的灰尘,听着尽是厌气充溢,恍如伤
心,又似乎恨铁不成钢,他平息下来道:「秀凤,你也不用再跟我发怒,咱们虽
然话不投机,但是立场总是一致的,师父他老人家说务必在这半年之内给南朝内
部制造些动乱出来,这段时间一过,咱们休养完毕,定会再次挥师南下,直取南
朝的洛都,上一次……上一次我们诱敌深入之计只成功了一小半,那姓杨的小儿
在最后关头,舍了一半的兵马回去,这凤凰城一战,对他们元气的伤害便不够大
……况且,我在凤凰城里曾经听说,那姓杨的小子似乎没死,这事便蹊跷之极,
我们大军将他们几十个人重重围在霍得山上,后来士兵们冲杀上去,乱刀砍死了
他,我还曾亲自去见过他的衣着打扮,而且……而且赛凤也辨识出了他脖子上的
紫玉符信物,说他没死,我是万万不信,哼,这……这定是南朝朝中无人,故意
放出来唬人的风声。」

  费幼梅捏着杨宗志的大手,小耳朵静听里面说话,她听到这里,恍惚的微微
一惊,不由得伸出另外一只小手,轻轻抚到了自己羊脂白玉一般的脖颈上,那里
……此刻正是有一个小小的紫玉符,她转回头来,依稀见到杨宗志皱起眉头,仿
佛想着心事,再透过他看过去,却是见到……见到另一个瘦骷髅一般的细细人影,
悄悄的潜到了竹楼的侧壁。

  固摄又道:「我们今次想方设法先夺了北斗旗的旗主位置,然后号令这旗下
的人马,暗中联络部署,到时候这便是我们隐匿在南朝内部的一颗极为有用的棋
子,哼哼,南朝的那小儿皇帝万万也想象不到,我们上回夺取北郡十三城之战,
全是佯攻,他心想他们不费多少兵卒便从我们手上将十三城抢了回去,自然小看
我们北方四国的大军,到时候战事一起,我们里应外合,一定杀他个措手不及。」

  杨宗志听的恍然大悟,他一直都对北郡十三城之战疑虑重重,心想蛮子铁骑
素来勇猛,怎么与自己交战起来却是如此不济,此刻听了固摄的话,方才暗自明
白,原来去年北方蛮子却是故意败给了自己,露出败像以引诱自己的十五万大军
挥师北进。

  秀凤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固摄,你们大男子要夺取南朝的天下,抢
光他们的财富和美貌女子们,这些我根本便不关心,要不是爹爹一再嘱托我,我
倒是宁愿永远呆在神玉山上,才不愿意跟着你们淌这一滩浑水。」

  固摄嘿嘿的狞笑一声,轻蔑道:「尽是妇人之见,南朝的蛮子们体质又差,
又是愚钝,全是些瘦弱的病夫,他们凭什么占着这么美丽的江山不放,照我说来,
咱们北方四国的壮汉精兵们才应是这天下的主人,咱们抢了他们江山,就让他们
给咱们当奴仆,作差役,咱们便可尽享荣华富贵。」

  杨宗志心头微微怒起,暗哼道:「想得倒美!」

  他刚刚想到这里,身边的费幼梅忽然用柔细的小肩膀轻轻搡了搡他的肩头,
他转眼看过去,见到费幼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张的倪视住自己,左眼一眨一眨
的对自己身后施眼色,杨宗志回过头去,惊奇的发现那瘦骨嶙峋的六姑娘,不知
何时走到了竹楼边,也和自己二人一样,转过耳朵听着里面说话。

  那六姑娘听见里面人说,要让南朝的子民都给他们当奴仆,不由气得咬牙切
齿,她面色微微一怒,杨宗志便发觉过来,赶紧抢几步,悄悄伸手拦住了她。

  六姑娘没有注意到他和费幼梅,忽然被人抓住,霎时便想开口大叫,杨宗志
大手一伸,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她唔的一下,一口气又尽数咽了回去。只是
这六姑娘虽然瘦弱,但是性子倒也强横,她被杨宗志从后抱住,便想扬起双脚来
蹬竹楼的侧壁,费幼梅清影一闪,伸出一指点在她腰间的期门穴上,六姑娘双腿
一软,便好像死蛇一样瘫了下去。……

  杨宗志将六姑娘丢在苗寨外的草地上,一伸手拍醒了她,六姑娘睁了睁眼,
忽然一跳而起,粗声道:「你们……你们都是什么人……」

  她转眼看个仔细,见到原来是今日前来相亲的那两个汉族小子,只是那方才
本是歪眼斜眉的小子,此刻竟是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对面,但见他剑眉星目,面
相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俊逸。

  六姑娘看的一呆,一口气便提不上来,呼的软下口气来,道:「你们……你
们也跟那些人是一伙的?」

  杨宗志摇头道:「六姑娘,那些人是怎么住进你们苗寨的?」

  六姑娘下意识心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口中却是如实的答道:「他们……他们给了我爹爹一大笔银子,说是看这山
清水秀,想要休养一段时间,不让外人去打扰。」

  杨宗志又道:「这些人都是北方四国的蛮子,与我们南朝人之间大大的有仇,
他们呆在这里,却是要谋夺我们的江山。」

  六姑娘自然听到方才固摄的话,她性子硬气,便要跳起骂人道:「放他娘的
臭……唔,本姑娘现在就去召集人手,一定把他们全部都捉起来,一个都不放掉。」

  杨宗志伸手一拉她,道:「六姑娘,他们都不是普通人,别说是三五个壮汉,
便是来了一队驻守兵过来,只怕也奈何不了他们。」

  六姑娘听得一呆,眼睛从深陷进去的眼眶中偷偷的瞥了杨宗志一眼,咬嘴道:
「那……那你们又是什么人?」

  杨宗志笑了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虎头令牌,这令牌金光闪闪,在阳光下看
着甚是耀眼,费幼梅也一道凑近过来,听着他道:「我们两人,都是朝廷的人,
这是皇上颁下来调动天下驻军的兵符,你看仔细了,六姑娘,这些蛮子们不是你
们苗寨人能惹得起的,你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给苗寨闯祸。」

  费幼梅明媚的大眼紧紧盯着那金光闪闪的令牌,心头忽起忽落,暗道:「也
不知……也不知这大骗子这回说的是真是假,他……他果真是那蛮子口中的姓杨
的小子么?」

  六姑娘呆滞的道:「你们都是官府的人?那……那我一会回去告诉阿爹,让
他老人家拿主意。」

  杨宗志朝她笑了一笑,道:「如此最好。」

  便拉起费幼梅一道走了,走了没几步,六姑娘在身后叫起来,道:「喂……
你们……还会回来么?」

  杨宗志回头向她挥了挥手,便自顾与费幼梅走得远了,两人迈过了山脚,费
幼梅忽然从脖子上解下了紫玉符,一展手递到他的面前,娇声道:「还……还给
你。」

  杨宗志奇怪的盯着她看,一时不知她是什么意思,费幼梅又咬着薄薄的唇皮,
委屈的道:「你还是把这个紫玉符,去送给那位赛凤姑娘,这……这本就不是给
我的东西,我……我只是偷偷把它赎了回来,便妄想占为己有,我……我……」

  杨宗志心头苦笑一声,一伸手接过了紫玉符,放在阳光下一看,日头透过它
只让人觉得紫气盈盈,上面兀自还散发着自己熟悉之极的气息,他叹气道:「要
它有何用?」

  便扬起手来,作势欲将它丢进深深的山涧中去。

  费幼梅挥手一阻,紧张的道:「你……你作甚么?」

  杨宗志皱眉道:「这紫玉符事关我少年时代的记忆,我戴了很多年在身边,
但是我现在累了,不想去记起来了,你也不要它,那它还有什么用?」

  费幼梅听说他戴了这小玩意很多年,全然不是自己想象,是那什么赛凤姑娘
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不由瞬时羞红了双颊,小手儿却是紧张的将紫玉符抢了回来,
一边又怯怯的戴在自己玉洁的脖子上,一边羞涩道:「既然你也不要……那我…
…那我便拿着当个玩意好了,免得浪费了这么好好的一块紫玉。」

  杨宗志回过头来,见到她秀美的脸上此刻喜气洋洋,娇魇绽放出耀眼的风情
万种,不由奇怪的道:「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费幼梅咯的一声娇笑,便放开了心神,轻轻拉扯着他出了山谷而去,两人出
山谷,沿着斜斜的山道一路向上,他们二人都不知这北斗旗到底在什么方位,只
得寻找过路人或是村户问路,可这一路上,杨宗志找了好几个路人和村户,只要
开口一问「北斗旗」三个字,那些人要么面色大惊,要么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没有一个人敢给他们指路出来。

  时日过了晌午,未时和申时转眼就过,山中不知岁月,两人不觉走到了一个
长长的山坡之上,由此看上去,只见到漫山遍野的青翠草地,草地都很浅,只是
淹住脚窝,走在上面只觉得软绵绵,如同踏在云雾之中。

  费幼梅常年生活在冰雪覆盖的长白山上,这般青山绿草的勃勃生机风景,她
自是从未见过,再加上此刻她心情愉悦的紧,便是清风吹过脸颊,也让她觉得清
爽舒适的快意无比。

  她转头见杨宗志四处去看,显然是在找身边还有没有路人,又或是找找北斗
旗的方位,她咯咯的娇笑起来,对着杨宗志娇声打趣道:「喂……大骗子,看来
你在外面的声名可差的紧那,你一路问了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敢给你指路的
呢。」

  她说完了话,眼神媚媚的乱眨几下,看着好生小女儿家风情。

  杨宗志苦笑了一声,暗想:「看来北斗旗和齐天派因为多年争斗,对大江两
岸的住户们便刁横的紧,这些住户大多都害怕他们。」

  费幼梅将一只莹白的小手放在弯弯的眉毛上,放眼向山坡上望去,却是眼神
一亮,她咯咯娇笑着转回头,又对着山上伸手一指,媚气的道:「快看,那边好
像有几个人呢,这次嘛……这次不敢有劳你这大骗子出马,还是我来找人问个究
竟好了,咯咯。」

  她说完话了话,便欢快的向山坡上跑去,脚步轻盈,香臀儿左右一扭一摆的
甚有韵味,杨宗志摇头笑了笑,便也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到了山腰,费幼梅奔跑得小脸通红,微微娇喘了几下,才将小手按
住膝盖,垂下小脑袋去,见到面前有一老一少两个人,蹲在草地上全神贯注的给
一只仰躺着的灰兔子包扎伤口,费幼梅轻轻咳嗽一声,娇滴滴的道:「请问两位,
这……这江北的北斗旗到底应该怎么走?」

  她问过了话,对面的二人茫然抬起脑袋,费幼梅展眼看个清楚,只见到左手
间是一个布衣钗裙的小姑娘,打扮的甚是朴素,身上穿的是灰白色的粗布衣服,
头上随意的梳了个斜辫子,只是那辫子下的小脸露出,竟是精致精巧的迷人,大
大的媚眼,尖尖的鼻子,小嘴却是微微抿住,仿佛有些伤心难过之意。

  费幼梅暗赞道:「好精致的小姑娘。」

  这姑娘若不是素面朝天,而是施以粉黛的话,定然会是个绝世的妖姬。费幼
梅心头叹息一声,便又转头望向右边,只见右边蹲着是个老者,两鬓雪白,长长
的白胡子将整个嘴巴都包裹住,便是额下的眉毛也尽数染上了风霜,费幼梅看的
呆呆一愣,茫然间俏声脱口道:「二……二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文第329章三关之二

  费沧静静的抬起头来,对着娇滴滴宛若仙女般的费幼梅看了一眼,白须尽掩
的面上空无表情,只哦一声,平淡的道:「是幼梅儿啊。」

  便又低下头去,对着手下那只奄奄一息的灰兔子大施妙手。

  只是费沧动了一下手,却又重新快速的抬起头来,仔细的看着费幼梅瞄了几
眼,再道:「恭喜你了,幼梅儿。」

  只这一句,却又再度低下头去给灰兔子包扎,仿佛面前的人都不存在了一般。

  「恭……恭喜我了?」

  费幼梅狐疑的对着自己的娇躯和小手儿看了几眼,不觉得自己与过去有任何
分别,正想到这里,她忽然整个俏脸都潮红的愣住,微微偏转小脑袋,几不可查
的斜了身后的杨宗志一眼,暗自心跳的乱想:「坏了,坏了,幼梅儿,怎么……
怎么连只对医道感兴趣,对天下万事都从不动容的二叔,也看出来你的不对劲了
么?」

  那布衣小姑娘忽然小声道:「你们……你们是要去北斗旗么?我一会可以带
你们去,不过……要等到这只小兔子重新活过来后才行。」

  她说完也低下头去,神情专注,表情与那费沧看起来一模一样。

  费幼梅听着这极美的小姑娘,说话时嗓音也是甜甜的腻人,让人听在耳中仿
佛是吃了蜜糖在口中,兀自甜的化不开,她转头与杨宗志对视一眼,却又赶紧绯
红着双颊跳开眼神,拼命掩饰着羞赫,对费沧道:「咦,二叔,这只小兔子怎么
啦?」

  费沧头也不抬的道:「哦,活这只兔子从山坡上滚下来了,被……被这位小
姑娘救了起来,我方才采药路过这里,看到这小姑娘抱着这兔子在怀中痛哭,便
一时好奇,看看我能不能救活这小家伙。」

  费幼梅见那小姑娘皱着眉头,仿佛心疼之极,不由奇怪的道:「小姑娘,这
兔子是你家养的么?」

  那布衣小姑娘只是摇了摇头,俏丽的眼神丝毫也不离开那可怜的兔子身上。

  费幼梅煞是觉得有趣,也一道蹲下娇婉的身躯,伸手摸了摸茸茸的兔毛,咯
咯娇笑道:「二叔,您不是一直最讨厌人家求你胡乱出手治病的么?怎么……怎
么你见了这么只小兔子,却是自告奋勇的下起了手来了?」

  费沧眼睛紧盯自己的双手,漫不经心的道:「救活一只兔子又怎么了,有的
时候救下一个大活人,反而不如救活只小兔子,这人活过来之后,说不得就要去
作坏事,害死你身边的亲人,而这兔子天性温良,却是与人无忧,决不可同日而
语的。」

  杨宗志站在他们身后,斜眼看下去,耳中听着这费沧的说话,心头却是想起
自己在齐天派的大堂内,曾经听说过洪崁离的亲传弟子余抚同,也曾远赴长白山,
诚心拜求这位白发老者费沧给他师父开了一剂夺命丹回来,只是后来事发变故,
恰恰正是因为这一剂夺命丹,引得大弟子刘冲起了谋逆之心,提前对洪崁离师徒
下了手,最后害死了他自己,还落下几条人命。

  杨宗志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这费沧的话虽偏激,但是……也不是全无道
理的。」

  他眼见着费沧医病的手法无比的古怪,寻常要是军中的郎中,碰到刀伤剑伤
或者跌打,必然首先清洗伤口,然后扶正筋骨,敷上特制的草药,着人休息将养
一段时间,伤势便可慢慢痊愈大好。此刻这灰兔子摔得体无完肤,这费沧竟是用
手破开伤口,将伤口拉扯得更大,鲜血四下里涌起,染红了地下的青草,费沧然
后再用了针线一般的细丝,对着里面的经脉乱缝了起来。

  那布衣小姑娘在一旁看的心疼难禁,不时蹙眉叹气,仿佛想要说话,却又不
敢。费沧手法极快,不过一会,便将那小兔子身上的伤口缝合了个遍,他双手在
衣服上沾了沾血迹,接着交互一拍,呵呵笑道:「可以了。」

  这几人一道向下看去,只见那方才还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小兔子,此刻却
是机灵的一跳而起,然后拄着伤腿一瘸一拐的跑了开去。

  费幼梅和那布衣小姑娘都是纯真的少女,同情心也都泛滥的紧,她们此刻见
到那兔子虽说还不是完好如初,却是生机盎然的跑了好几步,不由得一齐拍手娇
笑了起来,费幼梅笑吟吟的赞道:「二叔,你好了不起。」

  费沧抬头冷看了费幼梅一眼,忽然问道:「幼梅儿,你最近……是不是碰到
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费幼梅听得一呆,茫然道:「什……什么事情呀?」

  费沧紧盯着她,又道:「不然,你那心绞痛的宿疾怎么会突然痊愈了的?你
自小身子便是弱,受不得冻,也受不了寒气,二叔跟你爹爹说过好几次,你这是
心绞痛,每月的十五之夜正是寒气最盛的时刻,到了那时,你便会全身乏力,可
惜你爹爹宠爱你太过,就连一点点风险也舍不得让你去冒,二叔提了好几个医治
的法子,都被你爹爹以凶险的紧为理由,给推辞掉了。」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但是我现在看你面色红润,眼眉如玉,这多年来
的心绞痛竟是离奇的自愈了,这事么……倒是奇怪的紧。」

  费幼梅听着费沧的话,不知为何,小脑袋中微微一闪,念想起那个暴雨磅礴
的十五夜晚,自己躲在火堆边听着杨宗志说起莫难与他的故事,听着听着不觉心
头剧痛一阵,接着便眩晕了过去。她暗自旖旎的道:「难不成……是那次造成的
么?」

  费幼梅想到这里,便将媚媚的眼神尽数投射到杨宗志的脸上,那眼神中的万
缕情丝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杨宗志看的心头一跳,慌忙转过头去,对着那布衣
小姑娘道:「姑娘,此刻这兔子已经活过来了,还请姑娘能带我们到北斗旗去看
看。」

  那姑娘甜甜的嗯一声,放开手中的小兔子,让它慢慢的循着草地跑远去,才
转回头来,伸手抚了一下鬓边的长发,轻笑道:「好,请你们跟我来。」

  这姑娘无论说话还是动作神态,一直都是轻柔的酥人,只是她说过话,却是
第一次抬头看见杨宗志,兀自见到个丰神俊朗的英挺少年,斜过脸庞来对着自己
说话,两人对视一眼,一瞬间,那姑娘的脸庞却是不由自主微微的红了一红,赶
紧垂头道:「北斗旗是在前面的乌蒙山上,要……要走过这条山道。」

  她伸手牵起裙角,脚步稍稍匆忙的径直向山坡上走去,将众人便丢在了身后,
费幼梅醒悟过来,慌张的道:「二叔,您……您要是再看见我爹爹,千万不要提
起我病好了这件事,好不好?」

  费沧迟疑的道:「为什么?」

  费幼梅俏脸绯红,咬住唇皮想要去偷看杨宗志,却又不敢,只得撒娇道:
「哎呀二叔,叫你别说,你便不要去说好了,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的,
二叔,我走了呢。」

  她说过了话,见到那小姑娘低着脑袋走的愈发的远,杨宗志也举步跟了上去,
才急忙追上前几步,回头来向费沧挥了挥素白的小手儿,衣袖随着清风漫起,招
展的飘荡了开去。……

  三人顺着山坡一路向上,穿过一道青草铺路的峡谷,耳边渐渐就能听见大江
滚滚的浪涛声,杨宗志抬头见那姑娘俏盈盈的走在前面,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来看过身后一眼,再听到江水拍岸的声音,便心知此刻距离北斗旗已是不远。

  他转过头来,对着身边束手迈着小莲步的费幼梅笑道:「怎么,才认识我没
几日,便也学会说谎骗人了么?」

  费幼梅呀啊的一下娇吟,面色更是红透,暗自扭捏的心想:「若是爹娘知道
我身子已经好了,那我到这中原大地来散散心的借口就算没用了,这样爹爹……
他们定然要让我早些回长白山去呢。」

  只是这样一番小心思,便是在自己心底里想想,也能让她面红耳赤的不敢抬
头,更不要说宣诸于口了。

  费幼梅低垂着小脑袋,不敢答话,只是嘴角却是弯弯的漫起,心头却愈发的
快意无限,身边是绿草蓝天,波涛声顺着徐徐的清风吹来,让她心中恍如静静的
湖水,起了阵阵的涟漪。

  那小姑娘兀自在前领路,一直走到山坡的尽头,才伸手向下一指,轻声道:
「那里……便是北斗旗了。」

  杨宗志和费幼梅顺着她的指尖看下去,见到过了这个山头,脚下的山谷内矗
立了个辉煌的山寨,这山寨依山傍水,气势磅礴,比起先前所见的苗寨不知雄壮
了多少倍,而且山寨内旌旗招展,旌旗顺着江风荡起,隐约能见到旗子上画着一
串符号,好像天空中的北斗七星一样的耀眼。

  杨宗志过去曾经到过对岸的齐天派,那齐天派内依着山道排满了小寨,山泉,
瀑布和彩虹相左,看着让人觉得甚是温馨静谧,恍若回家,此刻再见到北斗旗的
大寨,方才明白这丁晚成和洪崁离虽然是莫逆之交,但是两个人性子却是截然不
同,只从这教内的星罗布局便可窥斑见豹。

  费幼梅眼中只见到一条雄浑的大江斜穿而过,山壁上修满了石道,竹林和长
亭,看起来气势俨然却又富于诗意,她方才跟在二人身后爬山,小脸蛋上便有了
酡红的热晕,看着娇媚天成,她微微伸出小手给自己扇了扇风,恍惚的娇声道:
「这……这便是北斗旗了么?」

  嗓音微微有些甜腻的惆怅,这北斗旗的名字虽然只是江湖中一个赫赫有名的
水寨门派,但是对于费幼梅来说,却又意义不同: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门派,自己
才会有机缘与他相识,也正是在来这门派的路上,自己才会跟在了他的身边,发
生了这么多想也想不到的快乐,心酸和浪漫。

  那姑娘面朝山下,回答道:「嗯,就是这里了。」

  她忽然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杨宗志二人,问道:「你们去北斗旗打算要作
甚么?」

  费幼梅回过神来,咯咯的娇笑着,伸手向身边一指,脆声道:「这家伙……
这家伙要去北斗旗比武作旗主呢。」

  那姑娘想要去仔细看看杨宗志,眼光却又怯懦的发散,她恍然的道:「原来
是这样,怪不得呢,这几日里来,北斗旗里来了数不尽的江湖人物,人人都吵着
说要来比武做旗主,直把这北斗旗吵得鸡犬不宁的,我便是……便是实在忍受不
住了,才偷偷跑到这山坡上来散步的。」

  杨宗志听得一愣,他记得莫难曾经跟自己说起过,说北斗旗的四大长老提出
各自推选一个候选人出来,然后比武做旗主,那依照这般来想,比武的人数最都
也就是四人,怎么会出了这么多江湖人物都要比武的,岂不是乱了规矩,可笑的
很。

  费幼梅可没意会这么些,她听说山下来了不知多少江湖豪杰,转头看看杨宗
志,顿时俏眼发亮,拍着小手咯咯娇笑道:「是么?那你这大骗子要去比武,岂
不是会被全天下的豪杰们打成头破血流的?那倒是……有趣的紧了。」

  杨宗志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见她笑颜如花,说不出的明媚动人,他转头对
着那小姑娘道:「原来姑娘也是北斗旗的人,倒不知……姑娘芳名是什么?」

  那姑娘听得一呆,油然间红了面庞,她不敢抬头去看杨宗志,只是发了下怔,
却是一展手,沿着脚下的山路,向着山下的北斗旗走了下去,脚步匆匆,不一会
便消失在绿竹林的的尽头。

  费幼梅阴沉着小脸,拧着娇俏的小鼻子,咬牙切齿的对着尚且看着那小姑娘
离去背影的杨宗志,气恨道:「喂,大骗子,你……你莫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生
的貌美,便……便又想去骗取人家的心了罢?」

            正文第330章三关之三

  杨宗志回过头来,对着怒生生的费幼梅露齿浅笑道:「又什么……你说我
『又』去骗人家的心,那我还骗过些什么人?」

  费幼梅听得面色一呆,却又通红的涌起羞意,凛冽阳光下,一幅小脸蛋仿佛
红灿灿的水蜜桃一般,潸然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扑上前去嗜咬一口下来,她暗
自扭捏的心想:「哎呀,说破了嘴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她拧着小鼻子,娇蛮的跺着小脚丫,哼声道:「反正我不管,你……你这么
唐突的去问人家美貌小姑娘的姓名,便是失礼之举,人家不告诉你那也是理所应
当的呢。」

  杨宗志哈哈笑道:「我听说北斗旗的丁老旗主生有一儿一女,这儿子嘛我过
去曾经在西蜀见过一次,名字叫作丁继先,这个女儿嘛,我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字
唤作丁娆娆,她的样貌我便一无所知……」

  他的话刚刚说到这里,费幼梅却是眼神一跳,轻声问道:「你是说……方才
离去的那个布衣小姑娘,便是这丁娆娆本人了么?」

  杨宗志摇头道:「我不知道,过去莫难师父和我说起丁娆娆的时候,只是说:
娘的,可怜丁老旗主一生英雄了得,他的女儿生的虽貌美,性子却软弱的很,每
天只是吃斋念佛,救济世人,娘的,和她提起作旗主的事情,她是半句也听不进
去……」

  杨宗志一边学着莫难的口气友说话,一边还一口一个娘的叫骂,这模样和说
话声都像足莫难,费幼梅一见之下,霎时又勾起了自己过去的回忆,记得那夜里
野和尚的凶蛮样子,一条斜斜的刀疤挂面,再听到这娘的二字出口,噗嗤一声却
是娇笑了出来,掩住小嘴道:「哼,果然是野和尚的好徒弟呀,便是说话也和那
和尚一样的粗蛮无礼的。」

  杨宗志叹了口气,对着山下道:「原本我想着比武最多就是三四个人,自然
是顷刻便见胜负,也好早早的回去了,现下不知怎么,山下来了数不尽的江湖汉
子们,这比武么……却是为难的紧了。」

  费幼梅听得眼神发亮,心道:「那岂不正好?」

  她斜眼看到杨宗志对着山下发呆,仿佛当真是为难不过,不由咯咯的娇笑起
来,笑声欢愉,弥荡在山间,她轻轻拉起杨宗志的大手,笑慰道:「好啦,天下
排名第一的大少侠,站在这山坡上发愁也是没有用的呢,不如……不如我们一道
先下去看看情形再说好了。」

  说罢对他娇媚的眨了眨眼。……

  两人顺着山间小路一直向下,不一会便来到个宽阔的广场之上,这广场下面
便是江滩,此刻广场上聚满了人头,涌来挤去甚是热闹,两人还没走到近前,便
听到这些人围聚在北斗旗的大门前,咋咋呼呼的吵个不停。

  费幼梅眼见着众人都垫着脚尖望向大门口,自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二人,
握住杨宗志的小手儿便没松开,而是握得愈发的紧密,仿佛害怕被身边人群将二
人冲散了一般。

  她也学着这些豪杰们的样子,微微踮起脚尖放目向内看去,只见到北斗旗的
门口横了一排手持钢刀的教众,当先一个青衣老者挡在了门前,双手前伸,却是
不放这群豪杰们进去。

  里面人群中一个清脆的声音扎呼呼的传来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既然
北斗旗发下口令,说是在重阳节上让人来比武选旗主,此刻却是派人挡在大门口,
这不是笑话,瞧不起人么?」

  这话音一落,其余成百上千的汉子们一道应声怒道:「是!」

  人人皆是义愤填膺,须眉怒张。那青衣老者高声劝说道:「各位英雄,我们
北斗旗在重阳节甄选旗主这件事情,本没有错,但是……我们可没有说天下人人
都可以来比武的,我们旗内的动议乃是四大长老一人推举一个,再从这四个人中
间选出一位佼佼者,旗内弟兄便奉他的号命……」

  他话还没说完,群雄又怒吼起来道:「这是哪来的破规定,和我们听到的怎
么截然相反,哼,北斗旗这是怠慢天下英雄。」

  那青衣老者一见群情激奋,人群便又如同潮水一般向大门内涌去,他慌忙着
令身边的教众推拒起来。

  那清脆的嗓音在里面又响起来道:「大家稍安勿躁……老人家,你说这是北
斗旗四位当权的长老共同决议,那我来问你,这四位长老眼下可在这里,让他们
出来给天下的英雄们一个交代好了。」

  群豪一听,顿时又止住向前的身子,瞪着那青衣老者看。

  那青衣老者微微一笑,道:「老朽不才,就是这北斗旗内的『执法长老』束
劲,老朽方才说的话,可不就是交代么?」

  那清脆的嗓音又接着道:「束长老,你只是一个人,却说这是四大长老共同
作出的决定,这话说出来叫谁能相信,嗯……这么着吧,你去将其余三位长老都
请出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将话说清楚才对。」

  群豪一听,一齐喝声道:「对!去把其余的三个都叫出来。」

  那青衣老者点一下头,正要举步向后,却是硬生生止住,回过身来,为难的
道:「这眼下蒋长老和魏长老自然是在旗内,但是嘛……但是传功长老莫难却是
去年出山去了,一直到了现在还未回转,他人不在,这叫老朽怎么叫得出来?」

  费幼梅听到这里,回头与杨宗志对视一眼,见到他盯着大门里面仔细的看,
微微皱起眉头,不知正在想些什么。那清脆的嗓音又响起来道:「什么?有一位
长老人不在?这就是了,在下嘛……就是这位什么传功长老选来的人选,还不快
快放了我进去。」

  束劲为难的道:「你说你是莫难选来的人选,那……那可有什么凭信?不然
莫难人不在此,什么话都是听你自己来说,岂不是空口无凭。」

  那脆声哈哈笑起来道:「凭信嘛……对了,我这里有一块白银,正是这位莫
难长老赠予在下的,他在天安城喝的酩酊大醉,赶不了路,便给我这锭白银,对
我嘱托道,一定要在重阳节之前赶到北斗旗,不然就会误了时辰,我这不就是急
急的过来了么」这话音未落,人群中另一个汉子却是举起一个腰带,高声道:
「不对,莫难大师说了,这条腰带才是他的凭信,他将这条腰带赠给在下,正是
叫在下代表他老人家出场,这事才是千真万确。」

  这汉子喊过了话,便又有无数的汉子举着不同的毡帽,鞋袜,头巾甚至是亵
裤在手,纷纷扬言这才是莫难的随身之物,也是他们带来的凭证。

  费幼梅听着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转头看着杨宗志,心花怒放的想:「这大
骗子带来一串佛珠来争旗主,岂料到这里又有无数的人,口口声声也是奉了莫难
师父的号令来的,更是拿出了好多古古怪怪的玩意出来,言辞凿凿,叫人怀疑不
得!咯咯。」

  费幼梅自然是知道只有杨宗志手上的那串佛珠才是真正的凭信,因为莫难在
长白山离去之前,曾经举着佛珠,亲口对她说道,日后谁要拿了这串佛珠在手,
便是他北斗旗的未来旗主,让她有了仇怨,也尽可以去找到这人算账。

  只是眼下这么多人群情激奋的大喊着,那束劲也一时辨别不出真伪来,他直
着双眼讷讷的发呆,那些手持凭信的豪杰们一见,顿时又鼓噪起来,吵得这宽阔
的广场上也是人声鼎沸。

  正在此时,一个纯净的嗓音在大门内响起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这么
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

  大家听到这个女子的媚音,不由得都心头一呆,口中的喊话便止了一止,一
起抬头看去,只见到从大门口冉冉走出一个束发的中年女子,那女子眉宇修长,
肌肤洁白,脸色却又带些坚定之气,杨宗志乍一见到她,心头一个名字忽然跳了
出来——叶若碎!

  这女子的面貌与洪崁离宝塔三楼中,画像里的女子,可谓一模一样,此刻距
离画像时已经多年过去,岁月的年韶芳华拂过,在她的眼眉鬓角边稍稍留下些痕
迹,却也使她更显得多了些成熟女子的风韵。她轻轻走出大门,皱着眉头盯着眼
前人头攒动,转而问束劲,娇声道:「束长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束劲讷讷的道:「夫人,这些汉子们,都说自己是莫难长老派来选旗主的,
属下一时分辨不出真假,所以无计可施。」

  叶若碎娇嗯了一声,又将目光放到场下,低声道:「各位远道而来,能够看
得起我北斗旗的小小门庭,小妇人和先夫正是感激不尽,但是众位各执一词,一
时分辨起来叫人好生为难……」

  她说话时声音虽小,但是语气轻柔带着一丝威严,众人皆是平息听她说话,
竟然没有一人好像方才那般喧嚣出口。

  费幼梅忽然抬头,悄声道:「喂,你觉不觉得,这夫人……这夫人与刚才离
去的那小姑娘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呢。」

  杨宗志嗯的一声,点头回答道:「这位夫人姓叶,乃是已故丁老旗主的结发
原配。」

  方才那人群中的脆音忽然又响起来道:「夫人,既然你们北斗旗也分辨不出
来,那还不如……放了大伙儿一起进去,反正比武选旗主,比的是武功高低,功
夫差些的,自然出不了手,便自会退去的。」

  方才人声喧闹,此刻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这个清脆的嗓音无比突兀的响
起,杨宗志听在耳中,不觉皱眉道:「怎么……怎么又是这个小丫头,当真是哪
里有事哪里便会有她一样!」

  叶若碎摇头笑道:「我们北斗旗虽然只是江湖中一个小小门派,但是也知道
循规蹈矩,若是任由这么多人同时涌将进去,这比武还怎么个比法,旗主还怎么
来选,岂不都成了儿戏一般了么?」

  她话刚刚说到这里,场下忽然又抢出来一群戴着红头巾的汉子们,这些人一
冲上广场,便涌进人群当中,将方才紧紧围住的豪杰们冲击成为两团,当先一个
少年跳出来,对着场下大喝道:「各位英雄听清楚了,各位要到这北斗旗来观礼
或者瞧热闹,自然是相安无事,但是嘛……谁要是想着到这北斗旗里来挑起事端,
趁乱起哄,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面。」

  他话音一落,身边数百个红头巾大汉轰的一声吼,大刀同时砍下,看着好不
气势凛然。

  人群中有人冷笑道:「奇怪了,我们自来北斗旗作事,又……又干你们齐天
派什么事情?」

  杨宗志仔细瞧过去,果然见着这群汉子们都是齐天派的教众打扮,当先那个
少年也正是在登拓山上有过一面之缘,现在出任齐天派掌门的余抚同。

  余抚同面不改色的道:「北斗旗和齐天派分列大江两岸,本是一水相隔,北
斗旗中要是有事,我们齐天派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群豪嗡的一声,小声议论了起来,大家由来听说北斗旗与齐天派虽然一水相
邻,但却是多年喊打喊杀的争斗不断,将这大江两岸也搅的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此刻见到众人围了北斗旗,齐天派却是强行出头,不由俱都是暗暗称奇。

  叶若碎静静的看了场下一眼,忽然淡笑道:「余……余掌门,我们北斗旗出
了些小小事情,倒让余掌门见笑了,不过局面我们还算是维持的住,不敢有劳余
掌门了。」

  余抚同恭敬的转回头,对着叶若碎拜礼道:「夫人,抚同大胆,自作主张的
派人过来帮手,还请夫人切勿见怪,我师……我……我是真心觉得齐天派日后要
与北斗旗和睦相处,所以才作了这些事情,还请夫人万万不要推辞的好。」

  杨宗志看在眼里,心中恍然明白过来,这余抚同这般大张旗鼓的过来,自然
是受了洪崁离的诰命,上次洪崁离伤心悔恨自己一掌击毙了丁晚成,一夜之间头
发尽白,又推掉了掌门大位,将位置传给了余抚同,此刻余抚同这般行事,便不
难理解。

  叶若碎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又抬头道:「既然天下英雄们今日赏脸来此,
我们自然不胜荣幸和欢迎。不过咱们有话说在前面,谁要是想坐上旗主之位,迈
进这北斗旗的大门,便要……便要过三关,否则过不了的话,就请各位自行离去
了罢。」

            正文第334章三关之四

  人群中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方才那手举腰带的汉子高声道:「丁夫人,你说
让我们大伙儿过三关,倒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三关,你尽可以明说出来,大家各凭
本事,过得了就过,过不了也不会死赖在这里,惹得天下英雄的笑话。」

  众人一听,纷纷言是。叶若碎淡淡的一笑,扬声道:「这过三关嘛……倒是
简单的很,想当年……先夫……先夫也曾过了同样的考验……嗯。」

  她说到这里,隐约是想起了当年的情形,脸颊微微的红了一红,只是她稍一
扭捏,顿又止住,再道:「各位既然都有这个信心,那便请各位稍等片刻。」

  她一面说完了话,一面又转头回去,对着身后的束长老小声吩咐了几句,束
长老便领人下去准备了起来。群豪听说当年丁晚成也曾经过这三关,自是以为这
是北斗旗历来的规矩传统,便一齐耐心的等在场下,大家等了好一会,里面还没
人出来,大家又四散的围坐在周围地上,坐了好大一个圈。

  过了好一会,费幼梅拉着杨宗志在最末尾坐下,窈窕的娇躯轻轻若有若无的
斜靠在他的肩头,转头向内看去,见到一群北斗旗的教众出来,摆了个长长的竹
排在桌面上,定眼向那竹排上看去,竟是见到当中是一个大大的铁盆,左首边是
一个方正的木板,而右手边却有一个棋盘。

  叶若碎走到棋盘边,伸手在棋盘上散乱的布下了几道黑白棋子,接着又手指
面前的道:「众人英雄,这过三关便是眼下这三关,第一关嘛便是隔壳取卵……」

  她伸手从大铁盆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花色圆蛋来,轻轻笑道:「这是一枚孵了
八成熟的鹌鹑卵,里面早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鹌鹑形成,不过此刻却不到破壳而
出的时候,这第一道关便是不可用手触摸它,也不可用利器去捅,谁能让这小鹌
鹑提前出了壳,便算过关。」

  众人听得都是一呆,浑然想刻不到这第一关便是如此怪异,不可摸它,也不
可用宝刀宝剑去破壳,难道用声音去喊,这听不懂人话的鹌鹑便能自己钻出来么?

  叶若碎将众人的面色看在眼里,不觉露齿一笑,她本是媚气成熟的女子,这
般嫣然一笑,竟让这明媚的日头仿佛也暗了一暗。众人呼吸一止,叶若碎又笑道:
「还有这第二关,便是这摆数字了。」

  她将左首边那块木板翻转过来,众人定眼看过去,只见到那木板上仿佛棋盘
一样,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线条,这木板看起来陈旧,仿佛多年未用,此刻方新取
来一样,叶若碎道:「我这手里有些数字,从一……二……三,一直排到九,共
是九九八十一枚,每个数字分别九枚,而这木板上也正好是八十一个空格,谁若
是能将这些数字摆在木板上,能使得每一纵,每一横,和每三三之列都是一到九
之数,无一重复,便算过关。」

  众人再听到这里,顿时更傻了眼,这些汉子们血气方刚,倘若是让他们拿起
兵器与人搏命,自是眼也不会眨一下,毫无犹豫,但是让他们去耐下心,摆放些
数字,还要依照这般繁杂的规矩,大多数人心头都在想:「这……这岂不是强人
所难?」

  费幼梅咯咯的一笑,转头望着杨宗志,娇笑道:「这第二关可最适合你了,
你这点苍山排名第九的风大少侠,从小便不断由一数到九,数了这么些年,早已
横竖都背在心里了才对。」

  杨宗志只是对她摇头一笑,并不答话,此刻场下的汉子们俱都心头惴惴,暗
自屏住呼吸细想,费幼梅这轻媚的娇笑声,在头上霎时想起,便让人心头发软的
一愣。

  大家一时不自觉都转头寻望过去,只见到一个粉面桃腮的绝美小姑娘,浑若
无骨的斜靠在一个英挺少年的身后,一边在那少年耳后说话,一边还轻轻捂住殷
红的小嘴咯咯娇笑,眉眼间风情毕露。

  史艾克坐在最前排的人群中,她听到这个娇笑声,只是混不在意的回头斜望
了一眼,便又转而煞有兴致的盯着叶若碎手中看,只是她忽然又大惊的转回了头,
看清楚,那仙子一般的白衣少女身前所依靠的,正是自己这几日万般恼着的,却
又无时不刻不思念牵挂的人儿。

  她的面色一红,却又怒生生的皱起了眉头,顿时将叶若碎手中的玩意丢在了
脑后,而是……阴沉着小脸向杨宗志所坐的最后一排走了过去。

  叶若碎继续道:「最后还有一关,却是一道棋局,嗯,这是个残局,乃是依
据一位老人家留在石头上的刻痕作成的,大家执白,放马进攻黑棋,只要最后能
不兵败,便是过关。」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眉头微微一松,暗自心想:「白旗既然是放手强攻,气
势必不会太差,只要棋艺还过得去的,小心谨慎一些,虽不可言必胜,但是保持
不败却也不难做得到。」

  那方才手持腰带的汉子,第一个跳了出来,高声道:「在下是河洛的张猛,
第一个来闯关,就算是给大伙儿试个路。」

  他起身抱拳向四周作一个揖,接着走到竹排之前,叶若碎柔笑道:「张壮士,
你要先过哪一关?」

  张猛随眼看了一下,心道:「还是破壳取卵稍有把握一些,这关虽然也不易,
但是全仗功力高低,比起其他几关用其脑子来,倒还算是轻车熟路。」

  他伸手向那大铁盆内指了一指,叶若碎咯咯的一笑,抬起洁白的小手,道:
「张壮士请便。」

  张猛紧盯着那铁盆中的小小鹌鹑蛋,心头转了万千个想法,他猛地一咬牙,
将那铁盆忽然转了个方向,盆口朝下扣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喝一声,砰
的一下出拳击在了盆地,众人只听见咣当一响,在这广场头顶散了开去,心头都
赞道:「好强的拳劲。」

  再低头看过去,那铁盆早已凹陷了一块进去,只是不知里面的鹌鹑蛋到底如
何,大家心知这张猛使的是隔山打牛一样的内劲,便是要隔着铁盆将鹌鹑蛋的蛋
壳震碎,蛋壳碎掉,里面的小鹌鹑自然也会破壳而出。只是叶若碎轻轻抬起小手
儿,将那铁盆翻转过来,众人又一道仔细看去,顿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众人看个仔细,那铁盆下的鹌鹑蛋此刻竟是碎作了稀泥一般,料不到这小小
的一条性命,只在这顷刻间便化作了乌有,一时心头都是唏嘘不已。

  杨宗志皱着眉头看那张猛出招,巨大的响声刚一响起,他便隐约听到大门内
仿佛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娇呼,只是他还来不及细想,身边一个气哼哼的清脆嗓
音传来道:「你……你这几日跑到哪里去了,叫我……叫我到处好找!」

  杨宗志转头一看,见到男扮女装的可儿找到了自己的身边,他轻轻笑了一笑,
发现史艾克的眼神却是紧紧的盯在了自己的身后,身后有一个喷香的温暖肌肤细
细的贴在背上,他咳嗽一声,身子向前倾了一倾,便笑道:「可儿,你怎么又来
北斗旗捣乱来了,你这爱惹是生非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够改上一改?」

  史艾克想象不到自己本是委屈心酸来兴师问罪,却是反被杨宗志来了个恶人
告状,她委屈的一瘪小嘴,本不想回他的话,只是小心思里婉转的拧了一下,仍
是不服气的道:「谁说……谁说我这是来捣乱来了?」

  她眼见杨宗志终于离开了身后的小姑娘,闪出那小姑娘粉雕玉镯的小脸蛋来,
却是微微惊了一下,便猛地坐在杨宗志的另一侧,还拉起他的一只胳膊,才小声
道:「我不是说了么,最最讨厌你身边这么多妖艳的女子们缠着,这才不过几日,
你怎么……你怎么又和费伯伯的女儿缠上了?」

  杨宗志听得一呆,霎时想起那日在烟波楼上,她拉着自己与她打赌,赌注便
是索紫儿,口中说的话,就是今日这句,不过自己怎么和费幼梅又走到了一起,
他一时也是解释不清楚,只得摇了摇头,史艾克将他拉拢了些,在他耳边低声道:
「风九……风哥哥,可儿这次来,可是爷爷他老人家让我来的呢。」

  杨宗志哦的一声,狐疑的道:「史老帮主,怎么会任由你这般的胡闹?」

  史艾克破涕为笑,咯的一声得意的道:「你想不到的罢,便是今日来的这些
个英雄豪杰,也大多都是爷爷他邀请过来的呢。」

  杨宗志微微吃惊,下意识想道:「莫非史敬也对这北斗旗有所图谋?」

  但是一念之下,立即又否定道:「不会,史敬统领丐帮教众,手下十万徒子
徒孙,这北斗旗虽也有些规模,但是可入不了他的法眼。」

  史艾克见杨宗志露出吃惊的表情,便又细不可查的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晃眼
看上去,便如同她此刻已经整个都投入了他的怀抱中,才心满意足的道:「谁叫
你那日走的急,爷爷他说召集天下英雄,本有两件事情商议,这第一件嘛……便
是给那姓杨的将军治病,只是这事并不顺利,那姓杨的将军离奇的失了踪,爷爷
派人到处去找,他没找到他的踪影,还有第二件嘛……哎哟!」

  费幼梅本来斜靠在杨宗志的背后,感到自己背后与他肌肤相接之处,隐隐有
些电流般的酥麻感觉蔓延了开来,她心头迷醉之下,不时开心的与杨宗志打趣说
些嘲弄话。

  只是这史艾克一来,杨宗志便稍稍离开了她,她顿时觉得心头好生失落,眼
见着杨宗志被史艾克拉扯得愈发离自己远,而那史艾克却是差点整个人都栽到他
的怀里,费幼梅心头涌起一阵委屈,微微嘟着小嘴凑近身子听他们说话,直听到
史艾克说姓杨的将军,再说他失了踪,费幼梅回想起那日自己跟踪杨宗志来到蔡
家庄,那蔡家庄里面正是驻扎了大批的军队,在联想到第一次月下与杨宗志一道
回费家别院,那杨宗志让给自己坐的马儿,高大不凡,也只有战马……才会有这
样的成色。

  费幼梅心头微微有些恍然大悟,对他前些时日说什么再也没有风漫宇这个人,
再也不存在之类的话,暗自明白过来了一些,只是她心头一恼,便偷偷伸出小手,
在杨宗志的腰上恨恨的掐了一把。杨宗志浑身抽筋似的一挺,史艾克的话便没说
完,被他撞出了怀抱。

  杨宗志回过头来,对着费幼梅瞪了一眼,见她委屈的拧着小嘴,只得摇头叹
气,却又转回头去,等着可儿继续说下去,史艾克凑低过来,脆笑道:「怎么了?
那小妖精生气了么?」

  杨宗志皱起眉头,转开话题道:「那第二件事情到底是什么?」

  史艾克答道:「爷爷说,第二件事情便是与这北斗旗有关的了,他得了手下
人回报,说是有些来历不明的人,要趁了北斗旗此次比武选旗主的机会,作些见
不得光的事情,他让大家伙儿一起想办法,还是武当派青松道长出主意说,既然
有人要借势谋事,我们不如便去捣乱,将这比武选旗主的事情搅的七零八落,虽
然对北斗旗的人不甚恭敬,但是事后只要我们几大门派的掌门人,一道去给北斗
旗的人赔个礼,道个歉,将这事情解释清楚,想来北斗旗的人也不至于不通情理,
他们只要改个时间,另选旗主,便可相安无事。」

  杨宗志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觉得鼻端微微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自己
熟稔之极,乃是面前可儿的秀发中散出来的。杨宗志心头一荡,暗自想起那日在
罗天教总坛的客房中发生的旖旎,他知道这史艾克从小便混迹在群丐当中,因此
不着女装,也不涂脂抹粉,这微微的香气,便是她身体的女子体香,寻常人根本
无法闻到。

  待得听到她口中的话,杨宗志才是大吃一惊,暗道:「怎么固摄他们的事情,
史敬史帮主也察觉了么?」

  他轻轻捏住可儿的小手,低声道:「这旗主我是一定要坐的,不过你爷爷口
中说的凶险倒也不假,可儿,你到时候可要来帮我。」

  史艾克听得精神大振,扬眉道:「风哥哥,你要可儿怎么帮你?」

  杨宗志笑道:「我暂时也没主意,先看看情形才能定夺……」

  他话刚说到这里,场下传来一阵叫喊,几人同时抬眼看去,便见到台上又悻
悻然的走来个汉子,显然是闯关失败。人群中跳起一个粗壮的大汉,大喝道:
「夫人,你……你这到底是在选旗主,还是选秀才,这三关文不文,武不武的,
这样选出来的人,又有什么用?」

  叶若碎咯咯一笑,道:「这位壮士怎么称呼?」

  那大汉偏转头去,道:「俺叫葛大壮,来自陇西,只是个粗人。」

  叶若碎娇笑道:「自古文武不分家,武艺超群固然要紧,但是脑子不灵光的
话,却又怎么领导手下几千的亲信……」

  她说到这里,眼神斜斜的倪了葛大壮一眼,大家听得哈哈大笑,只因这葛大
壮身高臂长,一见便是个浑人,这叶若碎口中说什么脑子不灵光,自然也暗指的
就是他这样的。

  葛大壮面色通红,被大伙儿这般笑话,当真恨不得钻进地缝,叶若碎又道:
「各位英雄,方才上来了十几个人,只有……只有苏北的方壮士闯过了第一关,
其余众人,皆是一关也没过,可惜……这位方壮士摆数字却是失败,那……那还
有谁要来试一试的么?」

  她说过了话,放眼向下看去,眼见着方才还喧闹一片的汉子们,此刻俱都无
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没有人敢站起来应个声,甚至……都没有人敢抬起头来与
自己目光对视。

  叶若碎满意的点点头,正待说话,忽然人群的最末端站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站起来后,朝着身前潇洒的拜了拜礼,高声道:「在下……洛都来的杨宗志,
前来求教!」

            正文第332章三关之五

  众人听得一呆,接着纷纷哄堂大笑起来,有人忍不住笑骂道:「你就是天下
闻名的杨宗志,杨少将军?那我……就是当今的皇上啦!」

  杨宗志置之不理,径直走上了北斗旗的大门前,那众汉子一道转过头来,哄
笑声不由得又小了一小,过去在少林寺中相熟的,一时都脱口唤道:「是……是
风少侠,是风公子来了!」

  声音隐约透出急切和兴奋之意。剩余那些过去并未见过他的江湖豪侠,转而
四处低头去打听他的来历。

  哄笑声虽然止了一止,但是嗡嗡的细微声却是苍蝇一般响起,费幼梅痴痴的
看着他的背影,阳光从后面透射到那背影上,只让人看着心头觉得好一阵激荡,
她喃喃的娇语道:「哼,这大骗子,许是过去骗人太多,现在好不容易说了一句
实话,却是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了呢。」

  余抚同率着手下围在大门前,他一看见杨宗志,眼神便噌的一亮,不觉跳出
来把住他的手臂,亲热笑道:「风兄弟,你果然来了,师父……师父他算准你一
定不会食言的。」

  杨宗志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径自又走到竹排前,叶若碎细细的凝视了他一眼,
静静的问道:「你……你选哪一关?」

  杨宗志耸了一下鼻尖,低头两看下去,轻笑道:「我选摆数字好了。」

  他之所以先选这一个,只因为婉儿聪慧,日来经常缠着他下下棋或者作些小
游戏,其中也曾有过类似的,秦玉婉为人聪明伶俐,而且博学多才,杨宗志每每
与她对垒,自然要打起万般精神,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才不至于惨败给她。

  他随意伸手拿起一个「九」字,将它放在了八十一个纵横圈的中心,然后便
顺着这一路依次摆了下去,堆数这一关开始极其容易,但是愈到最后,愈发困难,
只因开始木板上没有摆子,自然就少了许多限制,直到数字渐渐摆满木板,便要
再多下一颗,就要想上好半晌,只要其中一颗摆错了地方,后面的依次都无法连
接顺利。

  场下的豪杰们焦急万分的盯着他的手上看,虽说只有九九八十一个数,但是
到了七十个以后,杨宗志落数越来越慢,甚至……有时候摆好之后,却又重新推
翻,将先前摆下的尽数都取走,再凝神细思。夏末的暖阳照射在这广场上,场下
便是绝壁,放目下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江,江水浪涛呼啦呼啦的打在岸边,也打
在这些汉子们的心头。

  他们自想:久闻这点苍派的风少侠足智多谋,去过少林寺的,大多都听说了
他自歹人手下救出所有与会群豪的事情,当日里歹人布好了火石炸药,正要点火
的千钧一发之极,便是他率人赶了过去,并将那手持火石的汉子骗得发呆,才给
制伏下来,那日若是稍有不测,少室山头轰隆一声,便少了成百上千的性命,参
与过的人自然心有余悸,便是那些无缘到会的,听在耳中也是心惊胆战,对他的
机智之名更多了些切实的体会。

  此刻一炷香时间晃眼即过,这些汉子们眼见他开始布局很快,到了后来却愈
发慎重,心头也紧锣密鼓的发急。叶若碎细细的凝视面前的杨宗志,只见这眉发
英姿的少年,自从上了竹排之后,便眼也没有抬过一下,而是盯着面前的木板凝
神,这少年年纪不大,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却是好一副面相沉稳之态,比起自
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叶若碎暗暗娇哼了一声,眼珠子四下里转了好一转,待得杨宗志快要收官之
时,叶若碎忽然娇笑一声,低声问道:「小壮士,你……你到底是姓风的还是姓
杨的?」

  杨宗志静静的抬起头来,细细晃眼看了她一下,便又笑着低下头去,将剩余
的数字一一摆上木板,叶若碎定睛看见,面色好不羞恼,她这般引杨宗志说话,
便要是分他的心,叫他继续不下去,没料到这少年竟像是看透了一般,对她半分
也不多理睬。

  杨宗志吁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身后群豪立时站起身子,凑近过来,只见
木板上八十一个方格,每个方格上摆好了一个数字,无论是横着数,竖着数,还
是三三为列,据都是从一到九,无一重复。众人看的心头大喜,一阵欢呼便止不
住的从口中响起,大家交相传话道:「摆出来了!」

  叶若碎转头看着大家发自内心的喜色,沉着脸庞道:「高兴的太早了罢?还
有剩下的两关呢,那好,这位不知是姓风还是姓杨的壮士,你……你下面要选哪
一关?」

  杨宗志转而看着棋盘和铁盆,晃眼看上去,忽然发现那棋盘上的落子隐隐有
些熟悉之感,他皱着眉头瞧个仔细,心头却是微微一转,想起那个风雪飘零的下
午,阴山之上,那白发老道长硬逼着自己与他对弈一次,还说用他全身上下的家
当作个赌注,他心中微微迷茫了一下,抬头忽然问道:「叶夫人,你说……你说
这局残棋乃是刻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倒不知……倒不知这块大石头到底现在在哪
里?」

  叶若碎被问的一愣,闪烁着清亮的眼神道:「唔……这残局……这残局……」

  杨宗志又急问道:「叶夫人过去可见过一位白发的老道长,他留了稀稀疏疏
的胡须,每当说话之时,便会凑起手来抚摸自己的胡须,好像这样……」

  他一边说话,一边就学了那老道长的动作出来。

  叶若碎看的微微失神,惊讶道:「你也认识他老人家?」

  杨宗志摇头道:「我不认识,只不过么……他老人家送了我一件心爱之物,
对我颇有恩德。」

  叶若碎想起他面对这残局便能联想到那老道长的模样,恍然大惊道:「这么
说,这残局你也曾下过?」

  杨宗志点一点头,暗道:「下是下过,不过却是输了,当日那老道长气度胸
襟都博,我本是必败之局,只是他老人家不跟我计较,而是说什么一时不分胜负,
又说什么他年纪大过我,长久下去必定不能取胜。」

  杨宗志细看面前的棋盘,黑棋依然是厚大的守势,而白旗兀自好像锋芒毕露
的针尖,黑棋蛰伏,仿佛被针尖一捅即破,但是后势无穷,白旗看上去锐利,勇
不可挡,却又是危机四顾。

  杨宗志微微叹了口气,他此刻的心境比起一年之前岂止千差万别,一年之前,
他初次领兵作战,并在北郡十三城的大战中,完胜北方四国铁骑。那时候的他少
年得志,虽然并不喜形于色,但是暗地里却也得意非凡,暗想蛮子们不过尔尔,
人家说的多么难以抵挡,自己也还不是手到擒来?

  现下时过境迁,他心头的锐气早已被岁月的锋芒磨平,而且今日又听到固摄
对月秀凤的说话,登时明白去年自己之胜,全是仰仗敌人的佯败,自己第一次上
阵,不知利害不明虚实,一股作气打到了北方四国的凤凰城,才是遭受到人生的
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打击。

  杨宗志又叹一口气,想起去年,自己虽然发现黑棋的后势和后招,在那白发
老道长面前,依然是摆出了一幅强攻的架势,第一颗便落在了黑棋的腹地里。他
恍惚的抬起手,拾起一颗白子,放在手中转玩好半晌,却是伸出手去,啪的一声,
落在了自己的正后方。

  身边围上来的汉子们咦的一声,均在暗想:「怎么会这样走?白旗攻势已成,
怎么不去趁胜追击,而是……而是自点一气?」

  围棋讲究气数,少一气便少了分活下去的胜算,多一气便把握更大,大家看
的煞是不解。

  叶若碎却是眼神异彩连连,她面无表情的盯着杨宗志落下的那颗所谓的废子,
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只是她强行掩饰住,便依着棋路,放下去一颗黑棋。

  杨宗志眯住眼睛,再看下去,忽然觉得心中天地宽广,这废子一落地,顿时
所有的主动权又重新握在了手里,此刻黑棋虽有后势,但是自己巧妙的避讳了过
去,只要不去碰他,黑棋依照过去的发展,尽多只是在周围多圈一些空地,但是
……反观这路白子,后方相连,前有勇兵,随时可以出击,后方此刻也不空虚,
这自落一子,和勇往直前竟是有着云泥之别。

  杨宗志在心头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去年那白发老道长在阴山上找到
我,要与我对弈一局,分明……分明是要点醒我,让我先顾好后方,退兵回去,
切忌不可胡乱出兵,只是……只是自己当时愚钝,又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尽是半点也未察觉出来的。」

  杨宗志的心头好生懊恼沮丧,皱起眉头面色难看之极,群雄在一边看见,心
头都在暗自道:「莫不是支持不下去了么?」

  大家自想,以他的人品武功,在这群汉子里定可算作佼佼,他要是都难以为
继,自己这些人还是早些回去了的好,免得……丢人现眼。

  再转头看过去,却又见杨宗志落子飞快,一步快过一步,只四五手棋子后,
叶若碎忽然推掉棋盘道:「这局棋……你……你赢了!」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一时都还没恍惚过来,史艾克却是率先鼓起掌来,她对
杨宗志的信心从来就足,而且她一路在少林寺和西蜀罗天教内,都曾亲眼目睹,
杨宗志数次化危难于无形,只手翻天的情形,自然对他出场毫不担心。她见到叶
若碎投子认输,便比自己上场赢了这局还要开心,不觉在身边喜笑颜开了起来。

  她微微平息了一会,转头看过去,见到费幼梅只是嘴角噙着微笑,对着杨宗
志的背影痴痴的看,却一点好像自己这般的喜形于色的模样都没有,只是这丫头
微束着小脸,便多了不少冷艳之感,浑不若方才躲在杨宗志身后肆意娇笑时候的
娇痴。

  史艾克撇了撇小嘴,忽然回身问道:「怎么,你不为他高兴么?」

  费幼梅嫣红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并不转头作答,史艾克见她无论是冷艳的
模样,还是方才娇羞欲滴的样子,都是天仙般的娇丽无匹,一点也不像自己,整
日穿着男装,梳着男子才有的发髻……

  史艾克忽然心头好生妒忌,咬住细细的牙齿,放低声音道:「喂,费家丫头,
你知不知道,我……我风哥哥,他身边从来都不缺美丽出众的女子,光是我看见
过,便有不下……嗯……」

  她掰起手指头数了好一会,才煞有其事的道:「嗯,不下六七个。」

  费幼梅淡淡的笑道:「那又怎么?」

  史艾克低着脑袋,凑到她耳边道:「我要是你,长得这个……嗯,这个模样,
便不会缠着风哥哥了,我便去找一个对我一心一意的人来,将我当成了宝。」

  费幼梅咯的一笑,转回头来,静看史艾克一会,史艾克被她看的心慌,胡乱
的道:「你……你这么看着我作甚么?我……我可是为了你好呢。」

  费幼梅闪着媚媚的大眼睛,娇笑道:「你莫不也是那缠着他的六七个之一?」

  史艾克一时面红耳赤,双手乱抖,装作羞怒的道:「我……我才没有,我只
是……我只是当他是我的兄弟一般,我才不会好像你们这些娇羞女儿家一样,百
无一用。」

  身边欢叫声一过,顿时又齐声声止住,大家眼见杨宗志连闯两关,确实如同
传说的一般,极有能耐,大家对他的信心不觉又足了不少,再看到他走到那铁盆
之前,大家赶紧止住欢叫,而是伸手捏住脖子,仔细的盯着他看。

  史艾克的眼神四处乱躲,终是禁受不住费幼梅那大有深意的娇俏眼光,转头
嘟嘴道:「我……我去看看他第三关又怎么过,才不和你这么多废话了。」

  她蹑手蹑脚的来到杨宗志的身后,见到杨宗志捏着下巴,对着那铁盆发呆,
费幼梅在身后看着史艾克那拼命掩饰的羞愠模样,不觉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

  杨宗志听见,转头对着费幼梅细看一眼,见到明媚阳光下,这少女一笑起来,
直叫天地失色,仿佛这身边大江,山峰,竹林和青草组成的长长画卷的灵气,俱
是蕴含在她那小巧媚气的脸蛋之上。

  杨宗志看的一呆,心头却是微微一动,大笑道:「有了!」

            正文第333章情义之一

  费幼梅见杨宗志转头对自己细看一眼,那眼神火辣辣的好生烫人,费幼梅方
才一直轻媚无波的小脸,顿时印红的发烧,仿佛被日头照射的太久,这朵来自雪
山的冰莲花也快要融化了一般。再见到杨宗志与自己对视之后,顿时兴奋的大笑
道:「有了!」

  「有……了?」

  费幼梅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这个常年呆在雪山上的冰玉仙子,来到中原便
也好像受到温暖气候的感染一样,时常会被杨宗志逗得咯咯娇笑,她微微眯住俏
盈盈的眼神,聚目向杨宗志的大手上看去,见到杨宗志双手一抱,将大铁盆合在
了手心。再看他装模作样的吸气凝神一会,却是砰的一声,让那大铁盆在竹排上
旋转了起来。

  铁盆转的飞快,盆中小小的鹌鹑蛋便依着盆壁四处乱滚,发出叮叮的脆响,
场下的汉子们浑然摸不着头脑,到底杨宗志转动铁盆,又怎么能让里面的小鹌鹑
自己跑出来,大家仔细的盯着那旋转不止的鹌鹑蛋,呼吸顿时也都停住,眼不敢
眨,害怕错失了这难得的机会。

  费幼梅却是微微愣住小脸,这旋转的铁盆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又还想
不起来,待见到杨宗志等了一阵,双手合在一起,又运力在那竹排上砰砰的一击,
费幼梅才是心头猛跳,暗自忍不住笑话道:「这大骗子……在谷场里打了一上午
的谷子,看来倒真没白费!」

  杨宗志此刻用的手法,与那苗寨老者传授给他们二人,怎么打石桩的手法却
是一模一样,只见那鹌鹑蛋沿着铁盆转了一会,蛋壳上便有了丝丝的裂痕,杨宗
志这一掌击打下去,便如同石桩击在石碾上,谷穗便会自然脱落。

  众人只听见唧的一声轻叫,帮那鹌鹑蛋竟然腾空飞起,蛋壳在空中碎裂,一
只活脱脱的小鹌鹑便脱颖而出。叶若碎看到杨宗志满怀信心的大笑说「有了」心
头便有些砰砰的打鼓,她眼见这少年闯下两关,已经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而且…
…而且这少年闯关的手法……

  再看到杨宗志后来转动铁盆,叶若碎竟是对着他的模样痴痴的发呆,那眼神
缠缠绵绵,仿佛又有羞愠,又有回味不尽的深意,直到这小鹌鹑冲天而出,叶若
碎眼睛一迷,竟是想也不想,便伸出一只细嫩的小手抢夺了过去。

  杨宗志看的一楞,浑然想不到这叶夫人会偷偷下手,眼下他成功在即,自是
伸手用力的一阻,小鹌鹑飞在空中,两人却在它身下快速的交手,群雄看的更是
兴奋,多数人只是听了风漫宇在江湖上的大名,看过他出手的,倒是少之又少,
此刻这叶若碎一掌击来,掌风凛冽,眼见出手不凡,杨宗志却是避重就轻,封堵
的妙到毫巅。

  可是苦了那只刚刚脱壳的小鹌鹑,叶若碎伸手去夺,杨宗志自然不让她得手,
但是又腾不出身来将它救下来,两人掌风扫过,那小鹌鹑便悲鸣一声,又飞上了
半空。

  两人出手都很快,大家看的眼花缭乱,渐渐的都有些看不太真切,大家一时
间只恍惚觉得,这面前的二人不像是在生死相拼,倒是好像情侣夫妻间比武喂招
一般,一招一式都贴合的紧。

  叶若碎打的兴起,浑然忘记了四周的处境,竟是步步紧逼,细腰又扭又转,
看着像是比武,更不如说是在轻舞,杨宗志为了那即将到手的鹌鹑,却又不敢下
狠手伤害了叶若碎,只得依了她的招数封避,众人眼睛一花,只听见唧的又一声
响,再看清楚时,却见到叶若碎此刻竟是双手抱胸,被杨宗志紧紧的拉向了身后,
大门口冲出一个人影,人还没到,娇气的嗓音却是惶急的大喊道:「别……别伤
了它!」

  大家看到叶若碎此刻被杨宗志止住,姿势暧昧的半靠在杨宗志的身前,再听
到大门内的这句娇喊,顿时心想:「担什么心呢?风公子既然要取得北斗旗的旗
主之位,便不会伤了这位已故旗主夫人。」

  只是大家抬眼看过去,却见到一个布衣素裙的小姑娘,颤着小手慌里慌张的
跑了出来。

  大家看个仔细,不觉暗自低叹:好一个民家的丽质女子。这小姑娘虽然打扮
普通,姿色却是非凡,晃眼瞧上去,只觉得是这清丽的叶夫人年轻之时,大家心
头暗自都有些恍然。

  杨宗志伸手推开叶若碎,见她酥胸一起一伏,仿佛气恨的无法平息,只得低
头歉然道:「失礼了。」

  再转头看过去,见到那山坡上偷偷跑了的小姑娘,现下径直跑到了自己的面
前,只见她一张鲜活的小脸上此刻清泪盈盈,眉头弯弯的皱起,仿佛心疼的紧,
杨宗志朝她露齿一笑,伸出右手摊开,那右手上唧的一声传来,看仔细了,才发
现是那小鹌鹑,此刻仿佛是受到了惊吓,呆头呆脑的立在那里。

  杨宗志笑道:「丁姑娘,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小家伙?」

  丁娆娆看的大喜,慌忙从他手心中接过小鹌鹑,放在自己的小手掌里轻轻抚
弄一番,才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清泪,抬头瞥了杨宗志一眼,垂头羞涩道:「你…
…你没伤了它,我可多谢你了。」

  身后一阵热切的欢呼声传来,顿时将这细细的呢喃轻语掩盖了下去。……

  杨宗志紧闭着双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忽然……他的耳朵里传来一阵酥酥
的痒意,他兀自没有清醒过来,便下意识的用手挠了一挠,只是那酥痒稍稍止住,
却又是颤巍巍的传来,弄得整个脖子里仿佛都痒痒的难当。

  杨宗志身子一抖,便幽幽的醒转了过来,抬头一看,窗外已经天色发黑,再
低头看去,见到自己睡着的大床边此刻正有一个明媚的佳人,眼神妩媚,仿佛亮
了烛光,此刻正伸手用她的蚕丝衣角在自己的耳朵里作怪。费幼梅一见杨宗志醒
来,顿时欢愉的娇笑道:「喂,怎么睡了这么久的,人家早早便醒过来了,你却
还是昏睡不醒。」

  杨宗志眨了一眨眼睛,渐渐适应周遭的细微光线,才稍稍起身,迷茫的道:
「什么时辰了?」

  费幼梅咬住嘴唇道:「都酉时了呢,你这大骗子一进了人家北斗旗的寨子里,
首先便跟别人说要找个地方睡觉,真真是失礼的紧了,哼,还睡了这么久。」

  杨宗志笑道:「昨夜我们都没睡觉,坚持到晌午后,我早就困的不行,再说
了……你不是也到丁姑娘的闺房里去休息去了么?」

  窗外黄昏灯晚,这静室内便依依的不透光线,费幼梅呆在这黝黑的客房内,
心头忽然有些砰砰的打鼓,她暗自垂下小脑袋,旖旎的娇声道:「我……我可睡
不着!」

  她方才在丁娆娆的闺房里睡了一会,便就醒来,梦里尽是杨宗志独自一人走
了,自己死命的到处寻找,却是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她情急不过,便翻身爬起
来,又偷偷的来找他,直到看见他好像孩童一般斜扭着身子,在这客房内睡得毫
无形象,心头才算是宁定了下来,却又煞是有趣的盯着他的睡相来看。

  念想起那日在老船家的小船上,她也曾这般盯着杨宗志的睡相看,只不过…
…那夜傍晚杨宗志本是与她单独呆在狭小的船舱内,为了避免她面嫩尴尬,所以
装睡,此刻杨宗志一夜未眠,一睡之下,早已人事不省。费幼梅盯着他看了好几
个时辰,才心甜如蜜的唤他起床。

  杨宗志斜看她这般娇羞欲滴的艳丽模样,轻轻闻着一股扑鼻而来的女儿家媚
香,心头暗自涌起暧昧,他慌忙转头道:「嗯,好饿了,不如……不如我们出去
找些吃的来。」

  费幼梅噗哧一声娇笑了出来,忍不住打趣道:「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
人家北斗旗里早就用过晚饭了,哪里……哪里还能等到你这懒家伙大驾起床,再
来用饭,只怕大家早也饿死了!」

  杨宗志听得一呆,他方才随口说饿了,现下竟然真的觉得饿得紧,肚子里咕
噜噜的乱叫,费幼梅听在耳中,不觉好笑的道:「罢了,我看那丁姑娘在自己的
院子里种下了好些蔬果,不如……不如我们去她那里讨些吃的来。」

  杨宗志点头道:「也好。」

  便起床和她一起走出了客房,出门一看,外面天色擦黑,此刻这客房外静谧
的很,外间恍惚着有些人声喧哗的传来,听在耳中却又觉得遥远的紧,这里竟是
树藤阴影,花间丛林相趣。

  两人沿着小道穿过树藤,来到一个田园一般的小院子边,杨宗志抬头看过去,
只见这小院子里种满了瓜果,瓜果藤下却又挤满了各式的小动物,兔子,野鸡,
鱼鸟,应有尽有。

  两人小心翼翼的穿过瓜果林,又要注意着不能踩到地上乱跑的小动物,好不
容易才来到一个朴素的小木屋前,费幼梅轻声唤道:「丁姐姐,你在里面么?」

  里面传来一个嘤的媚声,小木屋的房门从内而开,丁娆娆静静的道:「在的,
费家妹妹,你来了么?」

  她衣着朴素,只在腰间扎了一道花色围裙,看着多了这么一番点缀,便又显
露出不同的风情来。

  丁娆娆出门一看,见到费幼梅身后跟着的杨宗志,她自来少见生人,更少见
男子,她还没说话,便又晕红了脸庞,垂头不敢再看,费幼梅咯咯娇笑道:「可
不光是我一个人来了呢,这个大骗子说他肚子饿的紧,我带他到丁姐姐这里来混
吃来了。」

  丁娆娆哦的一声,赶紧大开房门,俏声道:「快……快请进来罢。」

  她让这二人进屋,才慌张的道:「你们先等等,我这便去准备些吃的来。」

  费幼梅眼神一转,伸手将她拉住,笑道:「不劳烦姐姐了,我们本来就空手
而来,还要姐姐你去操劳,更是过意不去,就让我去准备好了。」

  她咯咯一笑,便轻快着脚步跑了出去。

  木屋内便只剩下杨宗志和丁娆娆两个人,丁娆娆一时只觉得手足无措,根本
连是站是坐都想不起来,杨宗志抬头自顾看了一番,才发觉这小木屋内也如同这
丁娆娆一般,布置的甚是朴素,甚至简陋,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大名鼎鼎
的北斗旗丁老旗主的女儿,却是居住在这么一间简陋的小房之内。

  杨宗志转头看了看,房内点了一盏昏黄的煤灯,火心很小,灯光便照不远,
他随意在身边一个竹凳上坐下,笑道:「丁姑娘,外面那些瓜果都是你自己亲手
种下的么?」

  丁娆娆呆了一呆,茫然的点头道:「是。」

  杨宗志又道:「还有那些小动物,也是你从外面拾了回来,放在自己家的小
院子里养下的罢?」

  丁娆娆不敢抬头,便又点头道:「是!」

  杨宗志心道:「好一个菩萨心肠的女子。」

  他转头见丁娆娆垂手而立,仿佛自己见了皇上一般拘谨,不由得笑道:「嗯,
我是客人,现在大剌剌的坐在这里,你这主人,怎么还好端端的站着,这不是显
得我这客人失礼的很么?」

  丁娆娆心头一跳,慌张的娇声道:「对了,我……我去给公子泡一壶茶来。」

  她慌手慌脚的跑进里屋,不一会,又举了个青瓷茶壶出来,给杨宗志面前的
茶杯里倒了一杯,杨宗志低头一看,茶色甚纯,带些藏青色,便举起来就着饮了
一口,却是皱眉道:「好苦!」

  丁娆娆轻笑一声,小声的道:「这是苦茶,也是我自己种在院子里的。」

  杨宗志心道:「希望你种在院子里的瓜果蔬菜,还有美食,不要都是这样的
苦味,不然的话……」

  正想到这里,忽然房门外娇滴滴的一声喊,费幼梅疾速的端了几个菜盘,轻
扭着小蛇腰跑了进来。

  她两手上端满了菜盘,轻轻放在杨宗志面前的桌上,才是娇唤一声,将两只
小手举起来,捏住自己茸茸的小耳垂,仿佛被烫得很了。杨宗志定眼向下看去,
第一道:「嗯,这是一道……一道烩菜,里面有南瓜,冬菇和莴苣叶子。」

  这烩菜虽是清淡,但是色觉不差,看着甚有味道。

  他又转头看向第二盘,面色便有些微微的发愣,因为:「这……这也是一道
烩菜,里面有玉米粒和苦菜叶子。」

  杨宗志微微叹了口气,赶紧看向那第三盘,一看之下,他忍不住露出了一脸
苦相,这……这还是一盘烩菜,里面俱都是落叶菜和生番。

  费幼梅端上自己亲手作好的烩菜后,便将眼神紧张的投向了杨宗志,小心思
里却是想起那日自己追出天安城,在那不知名的小店里找到他,他对着自己所做
的烩菜暗自吞咽口水的好笑模样。

  只是她看了好几眼,见到杨宗志脸色越来越差,甚至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她心头一时发急,讷讷的傻问道:「怎么了?不……不喜欢么?」

  杨宗志心头郁郁的想道:「怎么一点肉也没有?」

  他想起这小院子里养满了小动物,若是能捉来一只,洗剥干净了炒上一盘,
那会是何等的美味。当然他也心知这些小动物都是丁娆娆的心头之宝,看她对待
那小鹌鹑时,小心翼翼的模样,便明白这心怀慈悲的小姑娘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这
侩子手。

  杨宗志哈的一声,强笑道:「还……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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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334章情义之二

  三人将就的用过了饭,杨宗志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不动,丁娆娆却是吃
的津津有味。费幼梅愣着双眸,紧张的问道:「怎么了?不……不好吃?」

  杨宗志就着依稀的烛光看过去,见到她明媚的眼神内尽是期盼和殷切,仿佛
又有些惴惴不安,只得伸手抹了抹嘴,强笑道:「嗯,还不错,噎住了,我想先
喝一喝茶。」

  他方说到这里,眼神便又愣住,果然转头看见一旁的丁娆娆立时竖起茶壶,
给他倒了满满的一大杯苦茶,杨宗志的心头和嘴角都在发苦,抬起茶杯盯着藏青
色的茶水,这茶水之苦,胜过自己过去喝过何淼儿给自己熬制的草药,但是……
自己话已说出口,杨宗志在心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气骂道:「看你以后还
胡说不胡说?」

  他闭住进气,将茶杯端上来一饮而尽,喝过之后,舌头在嘴里微微囫囵,兀
自还觉得苦意不消,丁娆娆看的眼神一亮,第一次露出轻笑道:「公子,这苦茶
虽苦,但是功效却是不凡,既能消炎去火,又能化咳止痰,真是很好的东西呢。」

  费幼梅在身边看的一呆,讷讷的娇声道:「丁姐姐,你笑起来可好看的紧,
明眸皓齿的,我若是个男子,便希望每日里都看到你这样的笑容。」

  丁娆娆听得一愣,即刻意识家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收起了动人的笑颜,红彤
彤的小嘴微微抿住,小手一伸,更是将小嘴都捂在了后面,叫人半分也看不多去。
杨宗志吐出一口气,强笑道:「吃饱了,我想出去走走,便不打扰你们了。」

  费幼梅赶紧放下筷子,娇声站起来道:「我陪你去!」

  她话一说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暧昧,但是联想起自己下午自己翻来覆去作
的那个噩梦,杨宗志离去的背影兀自看着还是那么清晰,她虽然羞涩的浑身发颤,
但是仍然挺起腰翘,毫不退缩。

  丁娆娆沉吟了一下,忍不住道:「这北斗旗里种满了参天的大树,树间盘根
错杂,外人第一次来便容易迷路,不如……不如我陪你们出去走走,免得你们迷
了方向。」

  杨宗志的目的只是要避开这顿饭和这一壶苦茶,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特别要去
的地方,他听着这两位娇媚的佳人,没有人质疑自己逃掉的本意,心头便在暗呼
阿弥陀佛,便带了她们二人出了这雅致的小院子。

  出门走走,外面果然尽是大树,树冠亭亭如盖,遮住的月头,山中的幽幽夜
色,总是伴随着轻微的雾气,这般放眼望过去,只觉得这雅致的庄园之内,不免
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杨宗志走了一会,低头见自己身边一左一右的伴着两个艳色的佳人,可是她
们二人此刻竟是悄无声息,都低头走路,双眼望着脚尖,仿佛想着自己心事,想
的痴痴发呆。

  费幼梅心想:「不知……这大骗子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烩菜炒得不好吃,不然
……他本来饿得紧了,却是吃了小小的几口,便推说不想吃了。」

  她想起自己原本打算趁着娘亲跟上来之际,偷偷向她老人家取点经,可是今
日心情激荡之下,竟是提前露了一手,却也露了馅。

  她心头有些惴惴不安,想起那日里杨宗志对那苗寨的老者夸耀她心灵手巧,
她暗自甜蜜之时,也更加战战兢兢,她深知自己从小便少作家务,可万万当不起
这心灵手巧四个字的,今夜杨宗志的表现,只让她对自己更加不自信。

  费幼梅的小心思如同天边的浮云一样,浑然落不了地,正在这时,她感到身
前一只温暖的大手,悄悄伸了出来,似乎放在自己的小手上,轻轻按住的抚了一
下,她顿时如同触电一般的心儿乱跳,暗自幽红了面颊,首先……却是去斜眼偷
看一旁的丁娆娆。

  费幼梅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只见到丁娆娆也是低垂着小脑袋,对自己这边的
动静恍如未闻,费幼梅抿了抿有些缺水的嘴唇,夜色下,猛地发现那丁娆娆的面
颊也如同自己一般着火的通红,而且她身子微微颤抖,平坦的脖子处好像咕的一
声,咽下了一口口水,费幼梅狐疑的将视线转下她身下,只见到她两只小手束住,
合在小腰前,那小手之上,此刻……也按着一只如同自己手上一般的大手。

  费幼梅娇艳的小脸由通红瞬时转为雪白,正待用力甩开自己小手上的那只坏
手,忽然身前的杨宗志停了下来,将她们两人都拉到了身后,两人暗自诧异间,
顺着他的肩头望出去,只见到……面前是一颗磅礴的大树,树底下黑乎乎的一片,
只是这条小道若要继续走下去,便要穿过树荫,仔细看看,才发现那树荫下,背
对自己,好像站了一个人。

  费幼梅差些惊呼出声,却又捂嘴止住,仔细看上去,那人背影魁梧,看着好
像巨塔一般。再过一会,那人位置的里面传来一阵呼呼的气声,听着好像是人的
喘息,又好像是内劲划破气流的声音。

  三人都有些惊疑,便放低脚步声走近一些,才看清楚,原来那大树过去便是
个花园,四周皆种植了半人高的长青草,此时这长青草中,正有一个白衣少年在
练功,那白衣少年练习的是掌劲,但见他立掌如刀,手掌在手腕上肆意旋转,带
起一阵强劲的气流,四周长青草的绿叶子,挨着近些的便收不住这股气劲,纷纷
被他吸引了过去,叶子在空中仿佛不着力一般,旋转扭曲的划过一道弧线,那少
年轻轻嗨的一声,掌心向外一吐,那些绿叶子便好像天女散花一般的四散开。

  杨宗志三人站在矮树的树荫下,头顶便是树叶,将三人罩在里面,丁娆娆看
个仔细,忽然娇躯动了一动,便又没有说话,那白衣少年练过了掌法,得意的笑
了一笑,正待转身回去,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嗓音,柔笑道:「先儿,这
么夜了,你怎的一个人呆在这里?」

  那白衣少年听到这个声音,半转过身看过去,杨宗志看到他的侧面,顿时想
起这少年正是北斗旗的少旗主,丁继先。

  遥想起上次在罗天教遇到他,他还是一幅青衣书生的打扮,带了珠宝去筠儿
的闺房小桥边讨好筠儿,却没料到被筠儿几句话,便打发了回去,此刻再一见到,
却又觉得他好像哪里有些不同。

  丁继先转回头来,轻声笑道:「娘,你来了!」

  叶若碎自杨宗志所站对面的树荫走出来,亲热的走到丁继先面前,伸手掏出
随身的丝帕,将他额头的汗水均匀的抹去,才心疼的道:「怎么?又在偷偷的练
功了么?」

  丁继先扬眉笑道:「娘啊,眼见旗内比武的日子就要到了,我自然再也懈怠
不得,不然可对不起娘亲对我的期望。」

  他说到这里,眼神恍惚的转了几下,又轻笑道:「娘,我最近新练了一门功
夫,我耍给你看看好么,瞧瞧能不能入了娘的法眼。」

  叶若碎慈祥的点了点头,便稍稍站了开去,只见丁继先又将方才所使的掌法
又运了出来,他掌风一动,半尺内的绿叶便跟着左右晃动,他正待吸气,将这些
绿叶都吸了过来,好像方才一般天女散花的打出去,叶若碎忽然惊声道:「先儿,
你……你这掌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丁继先被叶若碎问的一呆,手上的掌风便退了回去,他不好意思的笑道:
「娘,前几个月,我从西蜀刚刚回来,你老人家大骂了我一顿,我那时心里有些
暗自不服气,便……便跑到后山的竹林里发泄了一顿,在那里……在那里却是碰
到了一位高人老前辈?」

  叶若碎的眼神微微闪烁,又紧问道:「那是……是位什么样的高人?」

  丁继先摇头道:「我也没见过那位高人的样子,只是他说话时,便好像在我
耳边一样,他躲在竹林里,问了一些我的事情,又问了一些旗内的情形,也好像
娘亲一样大骂了我一顿……」

  叶若碎听到这里,面色一沉,大声道:「他……他骂你了,他为何骂你?」

  丁继先腼腆的笑道:「其实……其实也不能叫作骂,娘啊,自从爹爹前几年
去世之后,孩儿便再也没人管教,这老前辈虽然话说的严厉,但是……但是孩儿
好像觉得爹爹又回到自己身边了一样,孩儿听了他的话,却是一点气也生不出来,
只是好生激动,那老前辈见到孩儿的样子,便叹气的说到,只要孩儿做一个有志
向的人,他便……他便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传授给孩儿,娘啊,你说……这老前辈
是不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叶若碎呆滞的沉吟了一会,恍惚的道:「嗯,是……是个大好人。」

  丁继先继续道:「后来我便每天夜里依照那老前辈的吩咐,子时去竹林学他
的功夫,这路掌法,便是那老前辈亲口所传,我心想,眼下四大长老为了立旗主
的位置,明争暗斗,孩儿学了这路功夫,便能让他们的计谋得逞不了。」

  叶若碎听了这话,只是感动的手抚他的额头,轻唤道:「好……好孩子。」

  杨宗志躲在暗处,眼角微微潮润,念想起在洛都时,娘亲也好像眼前这叶若
碎一般,对待自己万般慈爱,口中话虽说的严厉,但是眼神中,也不时流露出叶
若碎这样的慈祥之意。他拧住鼻头,转头又向暗影下的那黑影看过去,见到那人
似乎是手扶树干,竟也是一动不动。

  丁继先又震声咬牙道:「娘亲,待孩儿坐上了北斗旗的旗主宝座,第一件事
情,便是去对岸找那个姓洪的老魔头算账,他一掌打死了爹爹,孩儿也用这一路
掌法,定要帮爹爹报了这个血海深仇。」

  叶若碎听得面色拧住,皱起眉头细思了半晌,才柔和的道:「先儿,娘亲给
你说一个故事,你听了这故事之后,再来决定该怎么去作……唔,在十九年之前,
这江南岸的景村里,有一户大家族,那大家族里生了个姿色不凡的女儿,远近闻
名,四处的乡亲们听说之后,都纷纷找了媒婆上门提亲,想要把这女儿娶回家去。」

  叶若碎眼神柔柔的发散,显是想起了往事,她的嘴角微微牵动,又继续道:
「只是这家族的女儿生性清高的很,看不起附近求亲来的人家,眼见她爹爹看着
堆积如同山高的聘礼,乐得合不拢嘴,她心烦离乱之下,有一天便独自跑到江边
去发泄痛苦,便在那里……她碰到了两个人。」

  丁继先听得入神,轩眉道:「哦?什么样的两个人?」

  叶若碎低婉的道:「那日她来到江边,天色已经昏沉沉的发暗,她独自站在
滩头,吹着江风,心里乱如麻,正在这时,身后有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来,道:」
姑娘,你切莫寻短见!『那姑娘转头看过去,见到个魁梧的小伙子,一脸神色紧
张的盯着自己看,那姑娘心想,我又不是当真寻短见,你这人大惊小怪。只是她
转念一想,当真还不如去死了的好,若是嫁给这么些碌碌的俗人,这一辈子,可
就生不如死。「

  叶若碎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那小伙子想不到他无心之语,反而催发了姑
娘寻死之心,姑娘凄婉之下,便想投江,那小伙子看的大惊,伸手来救,只是那
姑娘自幼习了些武艺,那小伙子手忙脚乱的,反倒被那姑娘打了一掌,打落了江
水之中。」

  丁继先听得哈哈一笑,讥讽道:「好个蠢人。」

  叶若碎皱眉道:「先儿,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你怎么可以骂人?」

  丁继先听见娘亲口中甚是不悦,赶紧束下面色道:「是,我错了。」

  叶若碎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冥想道:「后来……那小伙子爬上江滩,浑身
上下湿了个透,姑娘眼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寻死的心倒也淡了,只是浑然没有
半点主意,便蹲在江边呜呜的哭咽了起来。」

  她闭住秀目,轻柔的道:「那小伙子虽然身手不错,但是为人却滞讷,他在
一旁急的想要跳脚,却也找不出半句安慰话来,只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个
幽幽的叹息,有个苍老的声音笑着说话道:」年轻人,你这么毛手毛脚的,怎么
不去问问人家,为何要到这里来寻死呢?『那小伙子一听,顿时来了主意,便依
着那老人家的话问了一遍,姑娘转头看过去,见到个白胡子的老道长,浑身上下
穿的破破烂烂的,尽是油渍,她心里看不起这老人家,便回话道:「我自寻死,
干人家何事?』那小伙子一听,立时又没了主意,便将求救的眼神望向那老道长,
那老道长哈哈笑道:」可怜世人,参不透前程,避不开凶吉。『他装模作样的捏
指算了一下,笑道:「小姑娘是要……逃亲,是不是?』」

            正文第335章情义之三

  杨宗志听得心头一跳,他一边听着叶若碎叙说旧事,一边心底里却是闪现出
那个白发老道长的模样打扮,心道:「这……这老道长莫非真是个神人不成,不
然他怎么对天下事都看的这么透彻。」

  回想起八年前在点苍山脚下,婉儿正是因为受到这老道长的几句点拨,才会
静下心来在派内等了这些年,不然以婉儿这丫头的聪明伶俐,若不是这白发老道
长一口算出点苍剑派内的隐秘事,她定不会对他言听计从。

  今日在北斗旗大门外过那三关,其中斗棋这一关便是那老道长当年留下的残
局,杨宗志一年之后,方才猛然悔悟到他去年捉住自己斗棋的目的,杨宗志念想
至此,不禁心头又是悔恨,又是唏嘘不已。

  叶若碎低婉的叹气道:「那姑娘一听,顿时呆呆的愣住,她由来听说过这世
上有些通仙之人,可以掐指算出古往今来,大到山河朝代的变迁,小至凡人家的
柴米油盐,她骤然得见,只是半信半疑,恍惚的问道:」你……你是听谁说的?
『那老道长哈哈大笑道:「你只说贫道说的对也不对,再做计较。』那姑娘心想:
先听听你怎么说,若是个假的半仙,看我不一顿好打。此刻她被这浑浑噩噩的小
伙子一打岔,再碰上个神神秘秘的老道士,一时竟也忘记了自己的心事,将注意
力都转移到这人的身份上去了。」

  丁继先轻声问道:「娘,您说,这老道长会不会就是教孩儿这路掌法的神人,
他既然通晓世事,当然也会知道此时我北斗旗中遭遇劫难,我们丁家自己创下的
门派,到了最后却是自己作不了主,他便又来点化孩儿来了。」

  叶若碎咯咯的一笑,娇声道间:「先儿,你听为娘的把话说完,再做判断…
…嗯,那姑娘发话道:」嗯,你说的不错,我出来……正是……正是逃亲来的。
『那小伙子在一边听得大惊,不觉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老道长又哈哈大笑的回答
道:「小姑娘,你这为难事,本是天下最最容易解决的问题,没想到你意志如此
薄弱,却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寻死,当真可怜可叹呀。』那姑娘一听,发怒道:」
让我嫁给那些昏庸不堪的俗人,还……还不如让我投了大江来的痛快,你不知我
心中的苦闷,才会笑的这般轻易。『老道长又叹息道:「好,我若说出一个办法
来,你依此去作,定可解了你的燃眉之急。』那姑娘听得心头好生犹豫,便开口
问道:」是什么法子?『那老道长沉吟了半晌,才道:「法子倒是不难,却要看
看你有没有悟性……』他说到这里,便伸出食指,往身下坐着的大石头上画起线
来,姑娘和小伙子凑过去看清楚,不觉心中都是大惊,因为……因为那大石头百
年屹立于江滩之上,本是经过江水反复冲击而成,江水这么多年潮起潮落,都无
法使这大石头碎裂毁掉,只是磨平了它的棱角,这显然是一块顽石,而……而那
老道长此刻仿佛切豆腐一般,轻松淡定划在上面,指痕深入几寸,内力倒是好生
的惊人。」

  费幼梅静静的站立在杨宗志的右手旁,耳中听着花园里叶若碎说些陈年故事,
心头却是忽起忽落,她偷偷的瞥了一眼身边的杨宗志,只见他皱着眉头,仿佛对
这故事入了神,目光呆呆滞滞,浑没有半分平素骗起人来的嬉笑俏皮模样。费幼
梅的心下却是一柔,暗想:「这刻的他,或许……或许才是真正的他也说不定,
幼梅儿呀,你若是这故事中的小姑娘,爹娘万一也逼着你,去嫁给你不情愿嫁的
闲人,你可也会去投江,不要性命么?」

  她清楚的记得,几个月前在襄州城外的古庙中与杨宗志见了一面,心头便一
直都不宁静,整日里失魂落魄,大失往日清冷从容的心境,后来在天安城里再见
到杨宗志,却又失望无比的发现他……他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大骗子,骗尽世人,
便连自己和爹娘,也骗在里面,她心知爹娘一贯的为人,并不注重相貌仪表,最
是看重一个人的人品内心,因此才会对战战兢兢的柳顺意师兄那般的满意。

  后来她不死心的跟在杨宗志的身后,眼见他一路来与自己似近实远,却又对
他更是看不懂了些,直到……直到今日里她得知杨宗志的身份,才算微微有些恍
然,费幼梅心头柔柔的泛起涟漪,小心思里转来转去,全是杨宗志一会笑嘻嘻,
一会沉着脸的对待自己,她心中忽然明白过来道:「为何今日会发了这么个噩梦,
梦到……梦到他决然的独自走了,全是因为……全是因为今日无意中知道了他的
身份。」

  杨宗志的鼎鼎大名她过去并未注意过,只是从史敬那么一大帮江湖汉子口中
得知过一次,这么一个朝廷中风头正劲的武将,却是得到江湖豪杰们的交口称赞,
费幼梅却忽然觉得他这身份距离自己有些远,还不若……不若他当真是个江湖里
的少年,一旦有朝一日他身份一变,回了朝,坐上了大官,背转过身去,哪里还
会记得……有一个傻呆呆的小丫头会日思夜想的痴念着他,又哪里……还会记得
远在天边的雪山之上,正有一朵即将香消玉殒的枯萎雪莲,犹自殷切的盼望着他。

  费幼梅的心儿紧了一紧,黑暗中哆哆嗦嗦的伸出小手去,轻轻捉住了杨宗志
的大手,那大手入手冰凉,恍如她此刻的心情。

  叶若碎咳嗽一声,接着道:「过了一会,那老道长在石头上刻下一个棋盘,
才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黑白的棋子,在棋盘上摆落了起来,姑娘和小伙子一道看
去,见到原来是个残局,便问道:」这是……这是什么意思?『老道长笑呵呵的
道:「你过得了贫道的这关,才有机缘听到贫道的主意,你若是过不了,那可对
不住,天机便不可泄露。』那姑娘自小也精通琴棋书画,听了老道长这么一说,
便不服气的道:」怕了你么?『她抬起手来举起白棋,左右举棋不定,小伙子在
一旁看的不忍,便低声恳求道:「老人家,您是仙人,点化世人岂不是美事么,
怎么还要出些难题出来。』老道长只是闭着眼睛歇息,捏着自己少少的几缕白胡
子,并不作答,那姑娘仔细看过去,这……这白棋分明无解,乃是必死的废棋,
不觉怒气的心想:」左也是死,右也是死,我不如胡乱下几步,点掉自己的气眼,
看他又能把我怎么样。『「丁继先惊讶的道:」娘啊,您时常教我下棋,一直都
告诉孩儿,气乃是棋局中的关键所在,她点掉自己的气眼,岂不是……岂不是求
死之举么?「

  叶若碎咯咯娇笑道:「先儿,那姑娘此举本是意气用事,她年方豆蔻,对着
凡尘锦绣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只是此刻被爹娘逼得紧了,反而生了厌世之心,没
想到老道长看了一步,竟是讶异的叫了声:」孺子可教。『再走几步,老道长不
怒反喜,哈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的很。』那姑娘和小伙子才一道转向棋盘
看去,见到这残局竟然棋势大变,方才还是黑棋必胜,被那姑娘这么胡搅蛮缠一
番,此刻……却已是白棋的天下了。」

  费幼梅握住杨宗志的大手,只觉得两人的手心间渐渐透出温暖,这暖意熏得
自己的心头迷醉,鼻子中闻到他男子的气味,费幼梅更是难以自拔,恍惚的想起
今日杨宗志一番比棋,说不得也是他胡搅蛮缠的下法,搅得叶若碎也只得投子认
输。她暗暗咯的一笑,便将整个小脑袋也依靠在杨宗志的侧面,秀丽的脸颊紧紧
的贴在上面,顿觉心头安定了些,却浑然忘记了另一边还有位千娇百媚的少女环
伺在旁。

  叶若碎道:「那姑娘胜了棋局才恍惚的意识过来,原来这棋局乃是考验人心,
人若是不抱着必死之心,定然不会这样大违常理的下法,若是中规中矩,却是…
…却是必败无疑。」

  她说到这里,幽幽的叹了口气,丁继先听见,不觉接口道:「娘啊,那……
那后来这老道长,又出了个什么主意给姑娘呢?」

  叶若碎笑道:「那老道长让姑娘附耳过去,在她耳边说了三个难题,说到…
…姑娘若是回家之后,便将这三个难题悬挂在外,言明若有人能闯过这三道难题,
便倾心相嫁,万无推辞,若闯不过来,便不合自己心目中的才气人品,便是拿再
多聘礼,找再多媒婆,也是无济于事。那姑娘回家之后,果然一一照办,不过两
三月之间,前来应题的人不下四五百,却是没有一个能够顺利过关,人家没闯过
三关,便没脸继续提及下聘的事情,这样一来,这姑娘倒也耳根清净的过了大半
年,咯咯。」

  「三道难题?」

  杨宗志听到这里,心中有些恍然大悟,为何先前叶若碎会提出这么一个同样
的提议来,显然是她想让今日闻讯赶来的江湖豪杰们知难而退,便故技重施了一
次。他想到这里,才猛地发现右手中柔柔的极是滑腻,微微偏转过头去,竟然见
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塞了一只葱翠的羊脂小手进来,那小手的主人颤颤巍巍躲
在自己的胳膊后,浑身上下抖个不停,这娇躯上的战栗顺着整个胳膊也传到了自
己的身上。

  杨宗志暗自叹了口气,想要放脱掉那小手,只是那小手握的紧,若不是甩开
去,并不能自行脱落,他轻轻的抬了一下手,手肘霎时碰到一团鼓蓬蓬的腻肉之
上,这腻肉酥软而又极具弹性,手肘在上面轻轻划过,带起一阵缠人的香艳手感。
杨宗志心头一跳,便不敢多动,耳中仿佛还能身下微微有个娇软的嘤咛之声响起,
他闻着身边两股宜娇宜媚的如兰麝香,心头竟是不觉泛起了犹豫。

  这花园一侧便是参天巨树,遮蔽住头顶的月色,叶若碎与丁继先母子在花园
里叙话,不觉已是月上中梢,月光轻轻洒洒的垂落屋角岩壁,将这静谧的庄园内
都点缀了一层银白。叶若碎说到这里,却是安静了好一会,眼神如同水波,闪闪
烁烁的思忖,过了一阵,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道:「这里便要说到先前那小
伙子了,那小伙子回到自己住地,对那寻死的姑娘,竟是念念不忘,后来……后
来他不敢亲自上门去见那姑娘,害怕被那姑娘好像对其他人一样的轰了出来,便
……便拜托自己的一位知己好友前去景村提亲,这事说起来,便已是半年之后了。」

  丁继先怅然的道:「这小伙子好糊涂呀。」

  叶若碎凄婉的一笑,接口道:「那好友拿了小伙子的信物,上门一见,却看
到门口高挂三道难题,那好友由来都是个自负之人,自是不放在心上,便对那三
道难题仔细的瞧了瞧,这一瞧才是大吃一惊,他暗想自己通晓甚多,可这三道难
题依然还是解决不了,就这么着,他又转回头去,回到家中苦思了整整一夜,到
了第二日清晨,他又来到景村,此时却是想好了主意,连破前面的两道。」

  叶若碎叹息道:「姑娘呆在家里,听下人说外面来了个青年,将自己留下的
难题破了两道,她心中有些好奇,便想启门出去见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前半年以来,那些上门来的人,就算能破掉一个,也是少之又少,她心想这人倒
是有些真本事也说不定。那姑娘偷偷躲在门口看了几眼,阳光斜洒而下,她见到
外面一个少年,正皱着眉头盯着最后的棋盘发呆,这少年想一会,又走开些,背
着手看着远远的天边,过一会又转回头对着棋盘,那姑娘……那姑娘乍一看见,
不知为何,心头砰砰的跳的飞快,面红耳赤的却是不敢多看一眼。」

  丁继先嗯的一声,点头道:「那姑娘对这少年生了情意了,娘亲,孩儿一见
……一见罗天教的西门小姐,便……便和姑娘也是一般的反应,痴痴呆呆的话也
说不利索。」

  费幼梅心头却是猛地浮现那日襄州城的情景,自己在月下看见了他,见到他
那心事重重的背影,心儿岂不也是跳的飞快,怎么平息也平息不了。

  左手边的丁娆娆却是呀的一声,差点娇唤了出来,她心头惶恐的暗道:「心
跳飞快,面红耳赤的不敢……不敢多看一眼……」

  想起自己在山坡上见到身边人,其时自己的反应,竟是……竟是与那姑娘一
般无二,再听到自己的弟弟笃定十足的分析,丁娆娆只觉得浑身如同被雷电击中,
心中婉婉约约的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不敢转头去看,只是脚下的小步子,却是稍
稍的挪开了些。……

  喝的烂醉,实在是写不出好东西,趁着酒醒,写到了四点,等我回去给大家
补上!

            正文第336章情义之四

  夏夜的天空有朗朗的星辰,星光照耀之下,将这山麓花园的一角照的分外透
彻,却也带些朦朦胧胧的诗意,叶若碎的眼角泛起一阵涟漪的柔光,她说到此处
便是语气也轻媚婉约的细了下来,显然这段往事一直弥留心底,挥抹不去。她沉
静了一会,待得丁继先说过了话,才柔声道:「嗯,先儿,当年那姑娘的年纪,
也与你一般大小,正是……正是情窦初开的花信韶华,那些年来,前去他们家庄
园里来提亲的江边人家,便是数上一天也一夜,也是数不尽,却没想到……她见
了那小伙子的好友一面之下,竟是对他暗暗生了情愫。」

  叶若碎低低的咳嗽一声,声音越发媚的能滴出水来,轻笑道:「那时她躲在
大门的内侧,眼见那少年呆呆的面对棋盘,一会又唉声叹气的走开,反反复复十
几遍,显然是那老道长留下的迷局,他根本破解不了,不知为何……不知为何,
那姑娘心底里却是暗暗着急了起来,半年前,老道长临走之时留下了三道谜题,
那姑娘依照老道长的吩咐,过足了半年快活时日,可是现下……她心头却又暗自
有些悔恨,暗想这留下的三道谜题如此之难,真真是天下少有人破解的了……」

  丁继先哈的一笑,大声调笑道:「这姑娘只怕不是因为留下的三道题太难,
而是……而是因为那少年也破不了,才会这般发急。」

  叶若碎咯的一声,娇笑道:「先儿,你果真长大了,懂得揣摩人心了呀……
不错,这姑娘实在如同你所说这般,只是那个时侯,她心里暗自不敢承认,她便
这样不吃不喝,等在大门的内侧,眼见时日飞快,不觉已是从清晨到了黄昏,那
少年虽然苦无主意,但是性子却倒坚定,他翻来覆去的思索,竟是一日未曾进食
也不觉得,那姑娘看在眼里,不觉心底里好生心疼,便暗暗吩咐了下人,准备了
些精致的美食出去,想要招待那位少年,下人们端了食盘,正在这时……那少年
大喊了一声,道:」这……这怎么可能!『这姑娘听见,不觉奇怪的看了一眼,
见那少年对着棋盘好像中魔了一般,用手胡乱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她心头更是难
以平静,便挥手屏退了下人,而是……而是自己端了食盒走了出去。「

  丁娆娆柔柔的心想:「这往事娘亲说起来,语气又是惆怅,又是辛酸,难道
……这是娘亲与爹爹相识的经历不成?」

  待得听到叶若碎说姑娘亲自走出去,给那少年送些吃喝,丁娆娆脸色一红,
又战战兢兢的心想:「这姑娘……好大……好大的胆子呢。这么出去相见,若是
我……我便作不到。」

  叶若碎继续道:「姑娘走出干门外,随手将食盒摆放在棋盘之上,那少年苦
思棋局,竟是毫无察觉,姑娘静静的站在对面,这才有机会对那少年仔细的查看,
这一看却是不好,她……她心头跳的更快,脸色也越来越红,好像天边的晚霞一
样,她见到少年低垂着头,不时恼恨的用手抓头,将本来甚是得体的衣着打扮搅
的乱糟糟,姑娘才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少年恍如大梦初醒,抬起头来呆呆
的看了一眼,却也……却也看清楚了姑娘的容貌,竟然也是一时愣住了。夕阳下,
他们……他们两人互相痴看着对方,都觉得此时是从未有过的心动浪漫时刻……」

  丁继先哈哈笑了一声,接口道:「娘亲,原来你是要与我说个浪漫的传说,
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情自然也是懂得。」

  他摇头晃脑的接着道:「嗯……自此以后,这姑娘便与少年结成了秦晋之好,
两人本就对彼此各自产生了好感,这般旖旎的时刻下相识相知,再经过这第三关
棋局的撮合,姑娘只需要点出自己破掉棋局的关键落子,少年看见自然大喜若狂,
却也成功的将姑娘娶回了家中,是不是这样?……」

  他说到这里,眉头忽然轩动一下,又恍惚的道:「不——对……不对呀,这
……这少年本是那小伙子的好友,他这次来……他这次来可是为了替那小伙子求
亲的啊。」

  叶若碎眉目痛苦的皱了一皱,怅然的问道:「先儿,这十几年来咱们北斗旗
与对岸的齐天派关系如何?」

  丁继先捏紧拳头,仇恨的道:「娘亲,怎么又说到江北姓洪的那伙人去了,
孩儿……孩儿今日听说外面来了很多汉子想要谋夺我旗主的位置,却是……却是
齐天派的人来强行出头,呸,这些年来最想我们北斗旗大乱的,便是这些江北匪
人,他们今日来做作一番,假惺惺的讨什么好?」

  叶若碎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先儿,你可知道这么多年,为何齐天派的人
如此仇恨我们北斗旗?」

  丁继先嗯的一声,回答道:「我们两派本来就离的近,相互之间隔岸可见,
这大江之上霸主永远只会有一个,不是北斗旗便是齐天派,他们不断挑事,显然
是想将咱们北斗旗压制下去。」

  叶若碎摇头道:「二十年前,齐天派的洪崁离和你爹爹本是相交莫逆的好友,
他们虽然在大江两岸分别创下了各自的门派,却是从未起过冲突,更是好像兄弟
一般的互相扶持,这些事情,你爹爹从未和你们提起过的……」

  丁继先啊的一声惊呼,狐疑的道:「娘亲,过去真是这样?那……那为何爹
爹从来不跟孩儿说起?」

  叶若碎抬头看了一下幽幽的月色,摇头道:「你爹爹不提这件事,是因为…
…是因为他一直觉得愧对齐天派的洪崁离,哎,情……情与义,总难两全……」

  丁继先听到这里,忽然惊声道:「哎呀……爹爹……难道爹爹便是那小伙子
的好友,而……而那木讷的小伙子便是那姓洪的匹夫,姑娘……姑娘便是娘亲你,
对……对不对?」

  他话说到这里,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叶若碎轻轻点头道:「先儿,你今日练的这套掌法,叫作铁掌功,乃是……
乃是洪崁离的生平得意绝技,当年娘亲在大江边上见过一次,而三年前你爹爹…
…也是死在这套掌法之下的。」

  丁继先猛地抬起双手来,放置在眼前,恐惧的盯着自己的手掌看,指尖颤抖,
竟是看不真切,他颤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难道……难道传我这套掌法
的是……是那姓……姓洪的?」

  叶若碎闭上秀目道:「这铁掌功只有洪崁离与他的三个弟子会使,你说那人
声音苍老,那……那自然便是洪崁离了,不会是他的徒儿。先儿,你现在知道了
事情原委,还能……还能一掌打死洪崁离,为你爹爹报仇么?」

  丁继先呸的一声,双手交互用力的一拍,悔恨道:「这套掌法……这套掌法
孩儿再也不会多用一次了,娘亲,虽然爹爹对不起那姓洪的,但是他打死爹爹,
这事情孩儿也决计不会放过……」

  叶若碎皱着眉头道:「先儿,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就有自己的主意,娘亲…
…也管不了你更多,你爹爹多年以来一直都不快乐,便是因为这十九年的往事所
致,先儿,娘亲今日前来找你,主要有一些事情要嘱托一下你。」

  丁继先沉息道:「娘,您有什么话只管但说无妨。」

  叶若碎嗯的一声,再道:「这些年来,咱们北斗旗壮大的虽然不快,但是在
江南也算独霸一方,你爹爹因为心有旁骛,所以并没指望称王称霸,作个逐鹿的
豪阀,因此下面的几位长老心里一直颇有些微词,只不过你爹爹在世的时候,他
们摄于你爹爹的威仪,只敢放在心底,却不敢流露出来,但是你爹爹现在辞世了,
他们为何迟迟的不肯立你为新的旗主,你想过这个道理没有?」

  丁继先捏紧双拳,咬牙切齿的道:「这帮老家伙,孩儿若是坐上了旗主的位
置,第一个……便是要找他们算算总账。」

  叶若碎皱眉不悦的道:「先儿,成大事之人,怎么可以一味的睚眦必报,当
要懂得恩威并用,才能笼络人心,你杀光了旗内的精英,这旗主当得岂不是有名
无实,况且……人家也不都是花架子,等着你刀剑加身的。」

  丁继先放缓面庞道:「是,孩儿错了。」

  叶若碎再沉吟的道:「咱们旗内四大长老,只有莫难和尚最是忠心耿耿,他
当年拳脚功夫折服于你爹爹手下,对你爹爹衷心钦佩,实乃发自肺腑,可惜……
可惜这趟他却是耽搁在外面,没有回来。」

  费幼梅听到这里,恍惚的抬头斜斜的瞥了杨宗志一眼,见到他抿住嘴唇,面
色坚毅,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依靠在杨宗志的肩头,这般二人亲密的时
刻,这般大胆暧昧的姿势,她过去从未有过,她一时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发甜,
却又酡醉不已,暗自想:「他……他定是想起那凶和尚呢。」

  叶若碎道:「嗯……其余几个长老,束劲胆子最小,也最好笼络,娘亲这回
半是吓唬,半是引诱,让他推了你去作旗主候选人,实在已是他的极限,若让他
再对你有什么助力,只怕难以做到。」

  她说到这里,幽幽的叹了口气,再道:「其余的魏啖和蒋征两位长老,这二
人最是难以把握,而且他们推举的人虚虚实实,到了此刻还没露面,先儿你便要
当心着些。」

  杨宗志听到这里,眉头跳了一跳,暗自想起在那苗寨内听到固摄与秀凤的谈
话,心底将这魏啖和蒋征的名字记了下来。丁继先豪气的道:「娘啊,咱们自己
的门派,怕这么多作甚么,管他来的是些什么人,孩儿一定竭尽全力,定然不叫
旗主的位置旁落了。」

  叶若碎皱起眉头,担忧的叹气道:「其实先儿,你有志气娘亲自然高兴,但
是你切记不可妄自尊大,现下你……你最最应该提防的,还是……还是今日来这
姓风的少年……」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小声接着道:「今日娘亲在外面摆下的过三关,便
是……便是你爹爹当年在叶家庄门前遇到的那三关,先儿,你想想,你爹爹是个
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来若不是你爹爹不想向外扩张,为人低调了些,北斗旗怎
么会只缩在这江南岸,并不南进岭南,北往中原,你爹爹一直说这辈子只要有了
咱们娘俩和你姐姐,他便心满意足,什么武林霸主,与少林武当齐名,他想也不
想……可是依你爹爹的英雄了得,当年过那三关依然是回家苦思了整整一夜,而
且第三关棋局还是娘亲用眼神提示了一番,才安然闯过,可今日来这少年,神神
秘秘的,竟是想也不想的便过了所有三关,这少年……这少年好生了得的呀,娘
亲最后忍不住偷偷试了一下他的身手,可是他毫不费力,便将娘亲的全力抢攻逼
退回去,只有这人……才是你最大的劲敌!」

            正文第337章情义之五

  叶若碎这话说到最后,已经是轻轻的不可听见,花园中传来一阵渐行渐远的
细碎脚步声,眼见着他们母子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转身回房去了,杨宗志站在浓
密的长青草外,幽幽的叹了口气,心头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杂陈。

  那日在登拓山的齐天派总坛上,他与秦玉婉一道曾经听洪崁离亲口所述叶,
丁,洪三人之间二十年的恩怨纠葛,当时他循着洪崁离话中的漏洞,推算出丁晚
成当年如此作法,定是有一些难言的苦衷和原因,只是洪崁离为人生性如同他的
掌法一样,乃是至阳至刚而无转圜,所谓至刚则易折,洪崁离气恨之下,却是多
次错失了丁晚成向他解释的机会,致使后来铸成大错,一掌将丁晚成击毙在大江
之上,这番往事也是横亘在齐天派与北斗旗之间的一道刺。

  今夜在这花园之中,再听到叶若碎亲口诉说的过往,杨宗志才暗自印证了自
己的猜想,当日他劝说洪崁离的时候,其实内心并不笃定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
丁晚成有些表现不太寻常,现下看来,却都尽成现实。

  费幼梅斜斜的倚靠在他的肩头,转眼望去,见到他目光清亮,眼眸一张一阖
之间,眼神便有些闪烁不止,费幼梅的心头一痴,将自己喷香的小脑袋尽数又贴
紧在他脸颊边,心中暗自柔柔的道:「叶夫人一生至情至性,依着自己的性子选
了夫婿,虽然事后丁老旗主早亡,但是……今夜听到叶夫人口中甜甜的回忆,便
知道她对于自己过去的选择不但没有半点后悔,甚至……甚至还自豪的紧,这叶
夫人倒也让人好生羡慕……」

  费幼梅想到这里,嫣红的小嘴不觉微微抿住,又偷偷的抬头仰望杨宗志,她
本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这般斜倚在杨宗志的肩头,便要暗自踮起脚尖,她回想
起自己一路以来与杨宗志发生的种种,不由得也是甜上心头,暗自羞笑自己道:
「幼梅儿呀,你……你也会是叶夫人这样的幸福女子的呢。」

  花园中一时好生静谧,蚊虫孩蟋蟀之声不时唧唧的想起,浑洒的月光透下,
不觉让人心生旖旎,隐约仿佛想起了童年往事一般,费幼梅但觉自己一生之中,
从未有过一个时刻,能让自己的心儿如同泡在蜜中,又好像柔柔的平复下来,心
头的安定让自己的胆子也大了不少,她微微将脚尖踮得更是高了一些,这样一来
她香喷喷的小脑袋便与杨宗志靠在了一起,她瞥见杨宗志仿佛想的出神,暗地里,
却嘤咛一声,几不可查的转了一下小脸,朝着杨宗志的脸颊上偷偷的印下了一个
嫣红潮润的花瓣唇印。

  身侧传来呀的一声娇呼,费幼梅做贼心虚的晕红双颊,急急的转头看去,正
好对上了一幅同样红透,却也心虚无比的眼神,费幼梅的心头猛地一跳,这才记
忆起自己与大骗子可是被丁娆娆带路过来的,那姑娘一直默默的站在一旁,与两
人之间离了一些距离,并不说话举动,自己便不觉忽略了她,现下她眼神怯怯的
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爆发出截然不同的神采来。

  费幼梅只是一瞥,便赶紧垂下了羞赫的小脸,她今日身穿的是一身洁白的素
裙,若是此刻孤身站立在月光之下,其他人远远的瞧见,只会以为看见了月下的
嫦娥仙子嫡落人间,清婉而又魅人,只不过今日她又经过精心的装扮,高高的发
髻挽起,粉脸俏红,杏眼桃腮,嘴角反射月光发出亮晶晶的柔光,才让人意识到
这是个食人间烟火的绝世妖娆。

  相比起费幼梅这幅动人的打扮,丁娆娆的装束却是素淡的多,甚至……她小
脸上分毫不擦抹胭脂,至顺的长发斜着盘下,垂落在只盈一握的细腰边,宽大的
布衣,若不是在细腰上束了一道腰俏,远看上去定然发现不了这美貌的面容下,
也有一幅河柳般的窈窕身材。

  丁娆娆的心儿砰砰乱跳,她方才听了丁继先的分析,便一直不能平心定气,
她心想:「便是年幼的弟弟都一眼道出娘亲过去的不寻常,那……那这么一番表
现定是太过明显了……」

  联想起自己遇见杨宗志之后,大异寻常的羞怯模样,丁娆娆只以为自己心底
的秘密也被天下人都发现了一样,所以暗自向一旁躲了一躲。

  只是她和杨宗志等人一道隐身在长青草外,耳中听着娘亲柔意弥漫的口述,
不觉也是心头如醉,她今年虽然已经年方十八,但是自小以来,她便胆小的怕见
生人,因为过去一件突发事情的缘故,更是将自己的芳心深锁起来,今夜她透过
自己心头的重重枷锁,隐约第一次得见了自己的内心,并不好像自己过去多年认
定一样,心如止水,丁娆娆的内心不由得更是慌乱一片。

  直到叶若碎等人暗自离去,不知何时丁娆娆才是清醒过来,她的娇躯颤抖了
一下,忍不住又回头去偷看杨宗志,依稀月色下竟是见到杨宗志半垂着脑袋,眉
头微微皱起,而……而在他身后,却是有个俏丽无匹的小姑娘,偷偷的凑起脚尖,
嫣红的耀眼双唇在他面庞上啄了一口,那小姑娘眼神迷离,便是眼角边都散发出
耀人的深情款款。

  丁娆娆猛地伸出一只小手,捂住了自己即将惊呼出口的小嘴,她忽然觉得自
己与费幼梅之间,仿佛架起了一面镜子,那镜子中反射出来的影像,便是内心那
个躁动的自己,正在此时,一声止不住的娇唤还是从她玉洁的手指中穿透了出来。

  杨宗志被这声娇呼唤醒,目中微微一清,抬头皱眉看过去,正见到一个目瞪
口呆的丁娆娆,一双明媚的大大眼神尽是倪视住自己的脸侧,杨宗志回头瞥了一
眼,瞧见费幼梅正羞得手足无措的躲在自己手臂旁,他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的脸
颊上有些发凉,伸手抹了一抹,手指间残留着女儿家唇角上的胭脂,还有淡淡的
余香顺着鼻息传进来。

  杨宗志的面色红了一红,便想脱开身边柔若无骨的费幼梅,暗自觉得此刻这
般静谧的对站着,气氛好生暧昧,他低低的咳嗽一声,就要说话,身前的丁娆娆
忽然垂下小脸,悄声道:「夜……了,公子……公子与费妹妹请早些歇息了吧,
我……我告辞了!」

  丁娆娆说完了话,眼神再也不敢看向杨宗志,只垂下小脑袋,迈着细碎的脚
步慌乱的跑出了长青草丛中,杨宗志的眼神随着她款款轻摆的步子,看着丁娆娆
离身而去,才回过头来瞪着费幼梅,费幼梅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是死死的低垂
着小脸,嘴角却含着浅浅的羞笑,留了一个娇媚的发顶给他,发顶上不时传来诱
人的媚香,让人心头不自觉软了一软。

  杨宗志叹了口气,正待说话,忽然草丛外传来一个惊恐的娇呼,正在两人身
后不远处,费幼梅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不觉一时也忘了自己的羞怯,抬头与杨
宗志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有询问之意。

  他们二人一道走出草丛,见到一个颤抖的背影,布衣短裙,正是方才匆忙离
去的丁娆娆,只是此刻她身前正站立着一个魁梧的高大身影,挡住了她离去的方
向。

  杨宗志的眉头皱了一皱,抢前两步,走到丁娆娆的身侧,丁娆娆听到身后传
来的脚步声,才颤抖着娇躯,猛地又躲到了杨宗志的背后,只是那娇躯上的颤抖
怎么也止不住,随着杨宗志的后背传了过来,杨宗志奇怪的抬头看过去,月色下
见到的却是个白发的老头。

  杨宗志看个仔细,恍惚的笑道:「原来……原来是洪老前辈。」

  洪崁离佝偻着腰身,一时不觉让人意识到他又苍老了许多,他强笑道:「风
……风贤侄,你果然来了。」

  洪崁离又朝杨宗志身后瞥了几下,再道:「风贤侄,上次你在登拓山上救了
我们齐天派上下,老朽一直都记下心底,你临走之时说过要来争作这北斗旗的旗
主,老朽便知道你定然不会食言。」

  洪崁离一边与杨宗志说话,一边眼神却是偷偷的瞥向他的身后,只是丁娆娆
的躲得紧,整个娇躯都躲避在杨宗志宽大的身后,他便看不到一点衣角,他们两
人说了一句话,费幼梅急冲冲的跑了过来,她方才听见丁娆娆的惊呼,只以为丁
娆娆遭遇了危险,现下一看月下杨宗志正与人亲密的说着话,那人身材魁梧,隐
约好像就是方才躲在树下的那个背影。

  费幼梅怜惜的握了一下丁娆娆的小手,轻声问道:「丁姐姐,你……你没事
罢?」

  洪崁离转头看见,一个好像画中仙子一般的小姑娘跑了出来,他眼神微微恍
惚一下,又扬声道:「丁……丁侄女,你还在恨我是不是,我……我当年一掌错
手打死了你爹爹,你自然恨不得拔了我的皮,吃了我的肉,你……你不用怕,你
若是心头实在忌恨的紧,我站在这里动也不动,你只管来取我的性命就是。」

  丁娆娆躲在杨宗志的身后,一点也不敢露头出来,她拼命摇着螓首,不觉哽
咽出声,杨宗志听见,皱眉劝慰道:「洪老前辈,你这又是何必,我方才听见叶
夫人与她的公子对话,显然你一直在教导丁继先武功,你既然已经有了悔悟之心,
现在再来拿你的性命,倒也于事无补,是不是?」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身后将丁娆娆牵了出来,话说到最后,这「是不是」三
个字,便是问的丁娆娆。

  丁娆娆死命的闭住眼睛,不敢抬头去瞧洪崁离,洪崁离低头看见她的模样,
暗自心道:「哎,看来要取得丁家人的原谅,却又谈何容易。」

  他一时只觉得心灰意懒,更是愧疚不已,便柔声叹气道:「丁侄女,我这样
叫你,你定然不喜欢,但是……但是丁大哥当年与我相交如同手足,是我……是
我误会了他,只以为他将你娘亲生生抢了过去,却不知道原来你娘亲与他才是真
正的情投意合,而你娘亲对我……对我却是从来没有半点意思,我自己痴人说梦,
还累得别人家破人亡,我真该死。」

  他说话时,拿起自己的右手在自己的脸上啪的打了一掌,这一掌乃是倾力注
下,脆脆的一响,打的他半边脸庞也红肿了起来。

  丁娆娆听见这个声音,呀啊一声娇呼出来,猛地抬起头来想要伸手去阻止,
只是小手儿伸到半空,却又硬生生的止住,忽然又转回头去,将这个小脸都埋在
杨宗志的怀中,嘤嘤的哭咽了起来。洪崁离更是悲从心起,失神的对着丁娆娆娇
媚的背身看了好一阵,隐约从她的背身上看到了十九年前叶若碎的模样,他幽幽
的叹了口气,忽然弯腰下去,对着杨宗志作了个大礼。

  杨宗志微微一惊,伸手想要劝阻,只是洪崁离勉力之下,却没阻住,杨宗志
惊道:「洪老前辈,你……你这是作甚么?」

  洪崁离抬起身来,一张老脸已是残泪纵横,他哽咽道:「风贤侄,照说你对
我齐天派有救命大恩,而且老朽若不是经过你的点化,现在还是浑浑噩噩的如同
一头蛮牛,不知道理和好歹,老朽亏欠你甚多,却无以为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咬牙道:「但是老朽过去见识过你的人品武功,知
道你实在是人中龙凤,后来……你在中原少林寺里面的事迹,老朽也听抚同断断
续续的说了一些,老朽听了一点也不惊讶,知道这些扬名天下的事情对你来说,
更是实属平常。老朽知道……老朽知道……」

  洪崁离的话断断续续的说到这里,竟是犹豫不决的止住,说不下去,杨宗志
暗想:洪老前辈是个生性耿直的人,决不会这么婆婆妈妈的说话,到底是什么事
情,让他也觉得无比为难的。他皱眉道:「洪老前辈,您有什么话,只管直说就
行了,不必……不必拐弯抹角。」

  洪崁离宁定一下,与杨宗志对视一眼,猛地道:「老朽知道,你受了莫难的
委托,要争下这旗主的位置,你若是下定决心作一件事情,只怕这天下间能够难
住你的确实不多,可怜丁大哥被我这浑人害死,留下孤儿寡母的,这些日子以来,
我想尽各种办法,也找不到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我只想……我只想请你高抬贵
手,高抬贵手将丁大哥的心血留下来,留给我那可怜的侄儿罢!」

  杨宗志听得一呆,便是偷偷躲在杨宗志怀中痛哭的丁娆娆也暗自止住了清脆
的啼音,他心道:「莫难临死前千叮咛,万嘱托,让我定要抢下这旗主的位置,
好给他长脸,一定不可丢了他的脸面,自己怎么可以又负所托。」

  只是联想起叶若碎临走之前对丁继先的谆谆告诫,让他小心自己,杨宗志转
念又道:「这洪老前辈身世如此可怜可叹,他放下面子如此卑躬的恳求自己,自
己又怎么能断然拒绝的了?」

  他犹犹豫豫间,费幼梅却是恍惚听得清楚,她本来目光死死的盯着躲在杨宗
志怀中,哭得凄切无比的丁娆娆,直到此时才是慌神过来,盯着杨宗志的俊脸仔
细的看,她向来知道取得北斗旗的旗主宝位是莫难临死的心愿,所以杨宗志才会
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她更知道杨宗志乃是朝中的大将军,本来不将这区区旗主
位置放在眼底,正是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才会来到这里,现下事情如此演
变,她才切身感受到杨宗志心头的为难与犹豫。

  洪崁离眼神急急的盯着杨宗志看,见到皱起眉头,沉吟着不答话,他讪讪的
道:「风贤侄,老朽知道这是……这是老朽的不情之请,原本……原本……」

  他话正说到这里,杨宗志忽然抬起头来,呼出一口气,拧声道:「洪老前辈,
我……我答应你。」

            正文第338章慈悲之一

  洪崁离恩谢的拜别之后,杨宗志与费幼梅才送了丁娆娆回到她的小院中,丁
娆娆自从洪崁离说出想要杨宗志推让旗主大位后,便不再失声婉泣,而是……躲
在他怀里偷偷的听他们说话,直到洪崁离得了杨宗志的亲口保证,感激涕零的离
去之后,她才暗自从他怀中逃了出来,杨宗志低头看见,月色下只见她本是个清
婉的佳人,性子清淡而无欲无求,只是这般痛哭之后,从她那兀自挂在双颊上的
残余泪痕,才恍惚觉得她恢复了些少女应有的喜怒哀乐,却又更是动人。

  三人默不作声的回到小院,丁娆娆倚住木门,凭栏而望,呆呆的看着面前的
金童玉女,仿佛欲言又止了一番,杨宗志笑道:「姑娘早些休息,我们也回去歇
下了。」

  费幼梅在一旁听得俏脸绯红,偷偷捏住自己的衣角,暗自绯迷的道:「什么
……什么叫我们……我们也回去歇下了,谁要……谁要与你这大骗子一道歇下了!」

  丁娆娆却是没注意到这么多,她呆呆的看着杨宗志唇齿边的轻笑,恍惚着心
头跳了几下,忍不住娇声低语道:「公子,你说,当年……当年我爹娘与……与
洪……洪……他们之间究竟谁对谁错?」

  杨宗志的眉头皱了一皱,他回思起过往十九年来大江两岸的恩恩怨怨,一时
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讷讷的道:「这事情……究竟谁对谁错,确实无解,
洪老前辈对丁老前辈推心置腹,将自己的终生大事都交托到丁老前辈的手中,可
惜……可惜丁老前辈却与叶夫人之间互相生了情愫,他一直心头内疚,想要弥补,
可洪老前辈性子刚烈,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丁娆娆又静静的问道:「那读……情之一事,是不是害人的祸首?」

  费幼梅在一旁听得蹙起细细的眉头,暗自不赞同的道:「才……才不会呢,
若不是……若不是天下有着情之一字,自己……自己又怎么会认得了他,还留下
了这么多美好的遐思与余味,丁姐姐看来是有些谈虎色变。」

  杨宗志笑着摇头道:「古人说,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圣人不得已
而用之。但是兵器用在不同人的手里,却又产生截然相反的作用,这情字也是同
理,有人留下了情真意切,回味无穷,还有人却是恨意密布心胸,这同样的事情,
到了不同人的手中,才会生出不一样的效果。」

  费幼梅听他引说老子《道德经》里的语句,不由频频点着小脑袋,暗自羞笑
道:「这大骗子果然是好口才呀,哼,这番样子去骗骗小姑娘,倒也不知道会被
他骗到多少的痴心女子回来。」

  她念想起那日在天安城的蔡家庄门前,陡然见到了四个截然不同,却又异常
娇美的女子,神情紧张的跟在他身后,这样的优秀女子,便是走遍天下也难以碰
到几个,却没想到让她一次看到了四个之多,费幼梅只觉得心头又柔又酸,浑然
飘飘忽忽的难定。

  丁娆娆若有所思的点着螓首,娇媚的脸庞渐渐宁止下来,她斜睨杨宗志的侧
面,见他说过了话,抬头来正好看向自己,两人目光一番对视,丁娆娆面颊通红
的垂下头去,再轻声道:「公子,你……你说的真好,娆娆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
是要劝慰我放下心底对……对他的仇恨,可是我心底里只有恐惧和害怕,却从来
没有对他生过半点的仇恨。」

  杨宗志和费幼梅都是一呆,两人对看一眼,杨宗志道:「丁姑娘,你害怕些
什么?」

  丁娆娆幽幽的叹了口气,整个娇躯斜斜的依靠在门栏上,眼角微微漫住,低
声道:「我过去不知道爹娘与他的恩怨,那年,我三岁的时候,爹娘带着我和弟
弟在江上游玩,便是在那里……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洪……洪老人家,他
那个时候看着可没有现在这么老态龙钟,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刻,只不过他一见到
我们家人,便是怒火万丈的追了过来,我们本是悠闲的出游,身边没有带着旗里
面的属下,那洪老人家却是带着大批的齐天派教众,他们追上我们的筏子,便在
大江之上,大家……大家动手打了起来。」

  费幼梅轻轻呀的一声娇唤,忍不住娇声问道:「丁姐姐,那你们可怎么逃出
来的?」

  丁娆娆垂着螓首,摇了摇头,又道:「那日本是清晨,我记得清清楚楚,本
来我们一家人有说有笑,可是那些齐天派的人划着竹船冲上来,舞着刀剑乱砍一
气,爹爹和娘亲拼命的抵抗,开始爹爹还是手下留情,只是后来……见到我与弟
弟也遭遇到危险,爹爹才是怒气上涌,便……便挥手杀了好些个齐天派的教众们。」

  她说到这里,恍惚是记忆起了幼年的事情,眉头深深的皱在了一起,表情也
愈发的痛苦,杨宗志与费幼梅瞧在眼里,心头忍不住都暗道:「她那时不过是三
岁的幼小年纪,见到这般你死我活的场面,确实是有些残忍。」

  丁娆娆闭住星眸,凝住细细的嗓音,痛苦的道:「那些……那些不知名的大
叔们,一个个……一个个染满鲜血的倒了下去,还有好多,都倒在了我的脚边上,
红色染满了江水,我……我当时好生害怕,只希望这世上再也不要有任何的纷争,
也不要有一丝的打斗,我浑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在心底里默默念着菩萨,后
来……爹爹自己也受了重伤,浴满鲜血才将我们一家人救了回去,我……我每次
事后想起这件事情,便吓得睡不着觉,更是吃不下饭,胆子……胆子也越来越小。」

  她说到这里,嗓音也是越来越小,仿佛引发了当年的恐惧。

  杨宗志叹了口气,暗道:「看来她也与我小时候一样,我十岁那年,昏死在
定州城的沙场之上,而且还失了自己的记忆,说不得便是看到了兵伐交加的杀戮
场面,被吓的不轻。」

  费幼梅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到丁娆娆的时候,她对着一只受伤的野兔清泪盈
盈,费幼梅怜惜的娇声道:「丁姐姐,原来……原来你总是这么菩萨心肠,便是
因为小时候的这件事情,你想积善行德,便将自己封锁起来,自己幻想在自己的
美好世界里,那里……便没了杀戮纷争,对不对?」

  丁娆娆忙乱的摇着小脑袋,咬住自己薄薄的清丽嘴角,俏声道:「不是的,
这世上……这世上果然有因果循环的报应的,你们看今日这洪老人家,他不是便
得了报应了么,他过去凶恶跋扈的紧,指挥着属下追上我们的竹筏又砍又杀,他
后来还……还杀了我爹爹,我们虽然没去追讨回来,可是他现在自己不是内疚自
责的欲死么?」

  杨宗志忽然道:「丁姑娘,这世上有没有因果报应我是不知道,但是我却知
道,若是人不为,则便失去了自己应有的机会,将什么事情都寄托在菩萨或是飘
渺的世事因果当中,岂是为人之道。」

  丁娆娆一听,更是将小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一般,显然对他的说法毫不认同,
费幼梅眼见丁娆娆这般痛苦的神色,不觉伸出小手拉了杨宗志的衣袖一下,但是
杨宗志装作不理,继续道:「就比如这次,有人到你们北斗旗中来夺旗主的位置,
这位置本是你爹爹为了你们姐弟留下的,但是现在我们这些人也来抢夺,我们当
中有人是为了名利而来,有人是为了……为了权势和美色而来,还有人是怀着更
加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们北斗旗的人现在都还蒙在鼓里,此刻你们再是恳求菩萨,
阿弥陀佛,又岂能救下一派之众,千万人的身家性命?」

  费幼梅本拼命的摇着杨宗志的衣袖,暗自让他别再刺激丁娆娆了,只是杨宗
志这番话一说出来,她也想起那日里在苗寨中,偷偷听到的说话,不觉小手儿微
微的僵住,杨宗志说过了话,才宁息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说的便是这
个道理。」

  他兀自转过头去,便迈步出了丁娆娆的小院子,费幼梅想要对丁娆娆再说几
句宽慰的话儿,只是见杨宗志回头走的急,便也忍不住悄悄的跟了上去,只留下
丁娆娆抬起小脸来,对着他们二人离去的夜色细细的品味,痴痴的发呆。……

  夜色下,费幼梅与杨宗志一道走出了丁娆娆的小院子,出门一看,天色已经
大晚,身边尽是浓密的树荫,两人迈步穿过,才恍惚察觉到一阵潮潮的凉意扑面
而来。

  北斗旗坐落在江边,江水到了夜间便会退潮般的止息,水声扑岸,带着宁静
的波涛声,两人耳中听着这远远传来的江水声,漫步在北斗旗幽静的后院中,一
时都是默然不语。

  费幼梅垂着小脑袋跟着走了一会,才发觉两人走的不是来时路,而是穿过了
后院的小巷,快要走出北斗旗的前院大门,她忽然抬起小脑袋,低声道:「喂…
…大骗子,你真的要放弃掉这北斗旗的旗主位置么?」

  杨宗志转过头来,静静的凝视了她一会,见到这轻媚如同玉莲花一般的小丫
头,此刻眼神瞬也不瞬的紧盯着自己,仿佛那旗主的位置,她比自己还要心急一
样。杨宗志露齿轻笑了一声,打趣道:「嗯,小小北斗旗的旗主宝位,我可也不
放在眼里。」

  费幼梅幽幽的叹了口气,娇滴滴的垂头道:「我知道你身份特殊,定是瞧不
起些江湖上的虚头名号,所以……所以你才会说这次回去之后,天下间便再也没
有风漫宇这一号人,是不是?」

  费幼梅这话说起来,清婉而又带着丝丝委屈之意,杨宗志听在耳中,不觉微
微愣住,浑然间想起方才月色下,她偷偷的在自己面颊上印下了一个红红的唇印,
他咳嗽一声,笑着道:「你戴在脖子里的那个紫玉符,便是我小时候的唯一回忆,
我又哪里有些什么特殊了,我十岁之前的事情,全部都忘记了,醒来的时候便是
爹爹救下了我,爹爹让我作个兵将,我便去作个兵将,爹爹若让我作个水贼,我
自然也是去作个水贼的。」

  费幼梅咦的一声,惊讶的抬起小脑袋来,见到身边的杨宗志笑的好生灿烂,
只是嘴角间稍带一些索然的意味,她心头柔了一柔,忍不住伸出素洁的小手抚摸
了一下自己脖间的小小玉符,自己却是首先红了媚眼,低声道:「原来……原来
你的身世比起方才那丁姐姐更要可怜的,我……我一直都错怪了你……」

  杨宗志听着这娇痴小丫头真情毕露,不觉微微皱起眉头,他这一路来与费幼
梅朝夕相处,初时只觉得她为人高傲无比,却又难缠,愈到了后来,才发现她心
底里的柔软和善良,只是他想起那日婉儿在自己耳边酸溜溜的说话,才恍惚着咳
嗽一声,赶紧转开话题笑道:「这么夜了,你不去睡觉,还……还跟着我作甚么?」

  费幼梅呀的一声回过神来,她方才听到杨宗志在小院子里说什么我们一道回
去歇息了,虽然她立时便在心底里驳斥了这一句话,只是跟了他出来之后,依然
神思不属的紧跟在他身后,不觉……不觉将那句话当了真,此刻杨宗志取笑她一
番,她嫩嫩的红了脸庞,却也挂不住面子,咬牙娇嗔道:「那……那你这么晚了
还偷偷的跑出来作甚么?」

  杨宗志将面庞凑近她火烧一般的艳丽小脸,鼻中闻着她得天独厚的轻媚体香,
嗤的一声笑出来道:「我去找找叶夫人,让她给我安排个单独的雅间出来,不然
这般回去睡觉,指不准什么时候,便有个小丫头偷偷的跑到我客房的小床边装神
弄鬼,我要不是个大男子,恐怕迟早也要被吓死过去,整天好像丁姑娘一样念着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

  费幼梅娇羞无限的颤抖着身躯,回想起今日自己睡下之后,一时害怕他凭空
消失了一般,便偷偷跑到他的睡房里,却也静静的看着他的睡态好几个时辰,这
般大胆的行为自己过去压根连想也不曾想过,现在被杨宗志拿出来调笑一阵,费
幼梅羞涩到了极处,茫然的跺着小蛮足,既想要与他再多争论一番,又羞得无地
自容,她娇声嗯嗯的哼了好几声,才忍不住伸出小拳头捶了杨宗志的肩头几下,
娇媚如水的道:「大骗子……大骗子!你……你……你气死我呢!」

  她这般激荡的说起恼人话来,嗓音又娇又媚,如同银铃一般尖尖的响起,传
到了灯火通明的大门口,门口正好走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些听见,面露惊喜之色,
忍不住开口高声呼唤道:「幼梅儿……是你在那边么?」

            正文第339章慈悲之二

  费幼梅懊恼的跟着爹娘走进深处的阁楼中,斜身靠坐在临窗的竹栏边,对着
窗下痴痴的发呆,这北斗旗费清过去来过几次,与旗中的丁晚成和几大旗主都有
些故人交情,他们今日早晨酒醒,发现女儿与那风漫宇竟然一道失去了踪影,不
由着急的在小驿站里找了个底朝天,后来……董秋云想起昨夜里女儿与自己赏月,
半羞半怯说出的心事,才恍惚过来他们两人定是已经赶去了北斗旗中。

  董秋云与费清说起了自己的判断,费清眼见妻子说的笃定,只得依了她的话,
也与柳顺意一道快马赶了过来,他们今日在驿站内找了好些个时辰,再赶到北斗
旗而来,时日已经非常晚了,在北斗旗的大门外亮出身份,再打听了一下女儿的
情况,门口的汉子们都说不知道,董秋云便问道有没有一个姓风的少年来过,今
日杨宗志在北斗旗大门口连破三关,自是给北斗旗的教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虽
然口中称呼自己杨宗志,但是一道来的数千豪杰里,很多都认出他过去的江湖身
份。

  费清等人随着门口的汉子们找进来,还没走几步,便听到自己女儿那娇滴滴
宛如珠落玉盘的脆音,杨宗志抬眼看到费清等人跟来,这才仿佛寻到了救星,便
轻声告辞进去了。

  费清等人被安排到了北斗旗最里面竹林旁的小阁楼中,这里本是招待贵宾高
朋住下,比起外间便更加幽静,水瀑伴着翠竹,景色倒是悦目极了,此刻小阁楼
上点起了温馨的红红灯火,灯光一闪一闪的照射在费幼梅明媚的眼眸里,那眼眸
的秋水仿佛起了一阵波澜,她回想起方才杨宗志离去的时候,便连转回头来偷瞥
自己一眼,也是没有,费幼梅心头不禁好生失望,还有委屈,下意识便嘟起了嫣
红的小嘴,璀璨的眼眸中也起了更深的波浪。

  身边传来嗤的一声娇笑,董秋云斜着娇躯坐在女儿的身侧,转头见费清与柳
顺意忙着收拾妥当,都奇怪的凝视着这里,今日他们舟车劳顿一天,脸上都有些
疲惫之色,董秋云低声询问道:「我的幼梅儿,谁又把你给得罪了,看你这气鼓
鼓的俏模样,竟也这么可爱,谁又能狠的下这个心呢?」

  费幼梅兀自还没回过神来,分顺着娘亲口中的话语,咬牙切齿的娇声道:
「还能有谁,还不……还不是他!」

  她说到这里,才恍惚着惊了一惊,转过头来怯怯的垂着小脑袋,不依的撒娇
道:「娘啊,你……你在说什么呀?」

  董秋云咯的一声娇笑,伸出一只小手来,在女儿娇婉欲滴的俏脸上羞了一羞,
才笑道:「幼梅儿呀,你瞧瞧你这又受气又委屈的小媳妇样子,娘亲与你在长白
山上生活了这么些年,你自小便不能动气,一动气就会头晕,现在这个样子,娘
亲可少见的很。」

  费幼梅被董秋云说的面红耳赤,她偷偷的转过小脑袋,见到爹爹与柳师兄果
然也傻呆呆的看着自己这里,显然是被自己这幅小模样吓了一跳,费幼梅赶紧束
住小脸,低声清淡的道:「人家……人家才没有呢。」

  她想起二叔也在这大江附近,千万可别要被爹爹碰到二叔,不然……自己的
小小谎言便会被当面揭穿,那自己……也会心不甘情不愿的被爹爹带回长白山去。

  费清快走几步过来,一脸担心的道:「幼梅儿,你……你没什么事吧,你现
在的脸庞,可……可红的紧。」

  费幼梅呀的一声娇唤,暗道:「红……红的厉害么?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
热,那……那我方才对着那大骗子的时候,岂不也是这般模样,怪不得……怪不
得他一瞧见我,便说些浑话来取笑人家呢。」

  董秋云咯咯的娇笑一阵,挥手向费清和柳顺意一指,娇声道:「我们女儿家
之间有些贴己话要说,怎么……你们还要站在这里偷听不成?」

  费清呵呵一笑,慈祥道:「好了,好了,幼梅儿,你可千万记住不能太激动
了,爹爹只要你没事就一切都好。」

  他说完话便拉着欲言又止的柳顺意一道出了小阁楼。

  董秋云回过头来,幽静灯光下,依稀见到自己女儿媚着眼眸,红着腮边,正
垂头想着心事,对着费清等人离去恍若毫无察觉,董秋云才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笑道:「幼梅儿,只不过分开了一小会,你便想得这么厉害么?」

  费幼梅恍惚过来,面色更是红的可以滴出血来,仿佛嫩嫩的大苹果上,让人
一掐就能掐出汁水,她娇媚无依的道:「娘啊,你怎么……你怎么也和那大骗子
一样,说话取笑人家呢?」

  「大骗子?」

  董秋云狐疑的倪视了女儿侧面一眼,俏声紧问道:「他骗过你了?他骗了你
……些什么?」

  这几日来,自己女儿与杨宗志日夜相处,他们都没有跟在身侧,董秋云陡然
听到费幼梅这亲昵无比的呼唤,不觉心头有些惊讶,害怕涉世未深的女儿着了人
家的道。

  费幼梅嘟起嫣红的小嘴,得意的道:「这大骗子他骗尽世人,我这么跟着他,
就是想要把他拆穿出来……」

  她说到这里,嘴角更是弥荡起一阵娇羞,恨恨的甜蜜道:「哼,他……他骗
人家的可就多了,他……一会子骗人家说去喝酒了,其实……是站在雨下面淋了
个透心凉,他……他又骗人家说他是谁是谁,其实……他连真实的姓名也没告诉
人家,还有……他明明知道好多事情,比如说烈女寻夫啊,许愿精灵啊,却都说
是自己瞎编乱造的,他可坏的紧。」

  董秋云越听越是心惊不止,她看到费幼梅说起这番话来,眼神娇俏的半眯住,
仿佛心头沉醉不已,不由得暗自道:「这少年好厉害的手段!幼梅儿对自己说要
拆穿他,其实……其实何尝不是给面嫩的自己找了个好借口出来,只怕她越是将
他看的透透的,便……便愈发的离不开他,这一颗小小女儿家心思,也全都被人
栓走,魂魄都不留下了。」

  董秋云着急的道:「幼梅儿,那……那他有没有骗过你,让你……让你和他
做下一些失礼的事情出来?」

  费幼梅还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回忆中,听了董秋云的问话,不觉呆了一呆,迷
茫的傻问道:「什么……什么叫失礼的事情?」

  董秋云咳嗽一声,幽幽的红着面容,咬牙道:「失礼的事情,便是……便是
一些明媒正娶的夫妻间才会有着的亲密事……」

  她话刚说到这里,便见到灯光下女儿的眼神蓦然变得黯淡涣散,董秋云心头
砰砰的乱跳,颤声道:「那……那他真的这样骗过你啦?」

  费幼梅幽幽的叹了口气,过了好半晌,才低声委屈的道:「他……他才不愿
意与人家亲密些,人家……人家已经尽量作的好些了,表现的乖乖的,什么都听
他的话,可他……他就是一点也不喜欢。」

  费幼梅这番话越说越是难过,直说到最后,已经泫然欲滴了起来。

  董秋云暗自吁了一口气,再见到女儿两行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又不
滴落下来的可怜模样,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哦的一声,脆声气骂道:
「这姓风的小子难道是个瞎子不成,我的幼梅儿这么甜美的清纯小姑娘,对他又
这么好,他怎么还能视而不见?」

  费幼梅再叹气一声,仿佛少小年纪起了甚多感慨,这十七年来她独自呆在长
白山上,所见所闻,自觉也不如这短短的十来日一半的多,她胡乱的伸手抹了抹
自己眼角快要滴出的滚滚泪珠儿,只在脸颊旁留下了一串不明显的湿痕,方才蹙
眉凝声道:「或许……或许真是人家还作的不够好,也说不定,娘……娘亲,现
在反正没什么事情,不如……不如你来教人家作几道你拿手的小菜,好不好?」

  「做菜?」

  董秋云更是大吃一惊,她闪烁着眼神,恍惚着道:「幼梅儿,你自幼身子便
不好,爹娘从未要你做过什么家务,你现在学做菜作甚么?」

  费幼梅晕红着双颊,不依的道:「哎呀,娘亲,你就教给我就好了,作甚么
问这么多的呢!」……

  翌日清晨,天空明净如洗,蔚蓝的晴天仿佛被刷子刷过的蓝布,平整的挂在
半空,不带一丝云朵,窗外树枝上停留着一群报喜鸟,躲在树杈里叽叽喳喳的欢
叫,杨宗志被这鸟叫声唤醒,转头一看,那昨夜傍晚守候在床边的小丫头却不见
身影,他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起身梳洗了一番,将衣襟和背囊都捆扎起来,便想
告辞而去。

  昨夜里他答应洪崁离将这旗主的位置拱手让给丁继先,自想再留在北斗旗已
经没有意义,只是他方才捆好背囊,忽然又想起那日在苗寨中听到固摄与秀凤的
对话,他心头不知为何跳了一跳,那日他对秀凤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回想在几
个月前在西蜀的荒山中,他与秀凤生死相拼了一场,两人打过之后,互相靠坐在
枯树的树干之下,他离去之前更是发下狠话道:「下次再见,你我便是死敌,不
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嘴角微微奚落的撇了一撇,暗自沉吟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这天下间,若有一个姑娘,能够让他回想起来百般的痛苦无奈,却又对自己
生出不尽的恼恨之意,便……只有这灵动百媚的月秀凤一人,杨宗志也不知自己
到底是怎么了,每次回思起在凤凰城中的经历,就会联想起这变化无端的娇媚姑
娘,也会……记忆起插在她鬓角的那朵残败的白色野花。

  杨宗志猛地摇了摇头,对自己说道:「何必……再要去管她的事?」

  只是这话刚刚遮过心头,心底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道:「固摄你岂能放过,
再说,他们谋夺的是我南朝江山,难道你也不去看一看,便放手走了么?」

  他心中一时正在矛盾的交战,忽然自己住的客房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撞击
了开来,门外娇影一闪,跑进来个烟波皓洁的小丫头,费幼梅急急的跑进房中,
俏丽的眼神四顾里乱溜一阵,才发现独自站在屋角的杨宗志,她暗自吁了一口香
气,疾步扭着细腰跑过来,对着他道:「喂,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是……是
起晚了么?」

  杨宗志转眼看过去,见到面前这小丫头今日却又是另一番别样的风情,但见
她斜梳着发髻,发尾弯弯的垂在面颊旁,映衬着小脸更是洁白,这么晃眼一看,
只觉得这小丫头素洁动人的紧,再仔细一看,杨宗志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费幼梅被笑的一呆,茫然的道:「怎么了,你……你笑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脸庞却猛地羞晕的通红,只因杨宗志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的
抚上了她左边娇俏的脸蛋上,还抬起几根手指头,在那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抹了好
几抹。费幼梅呀的娇躯乱颤,却又极其甜蜜的半眯住秀眸,躲也不躲,甚至……
还偷偷踮起脚尖来,将自己的小脸几不可查的往他的大手上凑了一凑。

  杨宗志眼中尽是柔意,这小丫头自来对她的容貌肤色自恃甚高,而且平日里
打扮也得体的,宛若小家碧玉一般,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只是诚心诚恳的叹服,
这回里,她那素洁的左脸上,却是微微带了一小团黑灰在上面,看着仿佛昨夜烧
久了炭火,炭火烤的小脸上红黑了一小团,看着却又多了些生动的灵气。

  杨宗志伸手抹了一抹,那团炭黑便附在自己的手指尖上,费幼梅低头恍惚着
看见,顿时呀的一声娇吟了出来,更是不敢抬头见人,暗自想……暗自想着昨夜
里的羞人事。她不敢抬头去见杨宗志,便转眼四下里乱看,却又……依稀瞧清楚
杨宗志身后小桌上放置的背囊和包裹,费幼梅眼眸中的风情秋水立时清了一清,
急切的抬起小脑袋来,喷着幽香四溢的齿香,颤声道:「你……你这是要走了么?」

            正文第340章慈悲之三

  杨宗志垂头看下去,见到面前费幼梅的娇丽眼神急怯怯的迎了上来,那杏眼
的眼眶里尽是怡人的珠泪滚动,她的鼻息渐渐浓重,可是红唇却是紧紧咬住,生
怕自己发出一丝丢脸至极的哭音出来。

  杨宗志近近的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素雅香味,心头却是软了一软,这
俏丽的小丫头若还是好像最初对自己那般清高自傲,他倒也去的无后顾之忧,但
是现下她摆出一幅任君采撷的楚楚可怜模样,杨宗志却是犹豫泛上心头。

  客房外霎时传来一阵高高的呼喊声,两人一道听在耳中,杨宗志回过头来,
静问道:「怎么,比武选旗主,这就开始了么?」

  费幼梅微微嘟起红嫩嫩的小嘴,给他来了个闭口不答,杨宗志垂头看见,却
是轻笑了出来,笑道:「你愿不愿意,陪我一道去外面看看热闹,咱们来了北斗
旗,总是一种缘分,不看个事情究竟就这么走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费幼梅听得小脸呆住,瞬时又放开了娇魇上的所有媚光,她忙不迭的点着小
脑袋,眉开眼笑的欢声雀跃道:「愿……愿意呢!」

  杨宗志将背囊丢在身后的床上,然后朝费幼梅咧嘴笑了一笑,拉起她的一只
小手儿,两人一道出了客房的大门。出门一看,外面阳光明媚,日头透过参天大
树照射下来,发出一束一束的七彩光芒,身边一人多高的长青草沐浴在日头下,
看着更是生机勃发。北斗旗中的所有人此刻都集中到了广场之上,今日本是他们
大喜的日子,这幽静的后院,便成了空空的清静之地。

  费幼梅方才还是委屈的想堕开泪珠,此刻却又绽放出好像这日光一般的灿烂
甜笑,跟在杨宗志的身后,脚下的小莲步也细碎的轻盈,她走了几步,忽然咯咯
娇笑道:「喂,大骗子,我应当叫你风……风大哥,还是应当叫你杨大哥?」

  杨宗志回过头来,脸上尽是懒洋洋的笑意,他摇头失笑道:「你一路叫我大
骗子,不是叫得顺口的紧,现在何必又要改口?」

  费幼梅悄悄紧了一紧自己被他轻握住的小手儿,走近他的身边,斜倚在他的
手臂上,甜甜的媚笑道:「这大骗子只是我私下里这么叫出来的,若是……若是
当着人前,你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少年英侠,我还是这么叫你的话,岂不是坏了你
的威名?」

  杨宗志哈哈大笑起来,打趣道:「好个贴心的幼梅儿,你这么为了我着想,
那我可要多谢你啦?」

  费幼梅听得俏脸通红,这声幼梅儿自己从小便听爹娘唤了无数遍,爹娘宠溺
自己,万事都对自己不愿违拗,所以自己听得多了,反而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这三个字此刻乍一从杨宗志的口中蹦出来,费幼梅才是觉得浑身上下舒
适甜腻的难以自矜,她轻轻羞涩的扭了扭自己柔软的小腰肢,摆着小丰臀不依的
道:「谁让你……谁允许你叫人家幼梅儿啦?」

  这语气和昨夜里她当着董秋云撒娇的时候一般无二,此刻心情激荡之下,对
着杨宗志便透了出来,却又没有半分的不自然,只让人觉得她分外娇痴可爱。

  杨宗志看的哈哈大笑,便唔的一声,故作沉吟道:「原来……原来你是不许
的么,那好……那我还是叫你费姑娘,免得失了礼。」

  他今晨想起秀凤的事情,不觉心头堵得慌,此刻放开心怀与娇痴的费幼梅调
笑一阵,才觉得恢复了昔日的神采。

  「失礼?」

  想起昨夜娘亲偷偷来问自己,这大骗子有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失礼的事情,
费幼梅的眸子有些失神的绯迷,她心头赶紧呸呸的娇吟几下,晕红着桃腮,跺着
脚下的小蛮足道:「也不许你……不许你叫人家费姑娘!」

  杨宗志摇头失笑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让,那可要叫你什么才好?莫不是
……莫不是要让我叫你,嗯,叫你小梅,梅儿什么的?」

  杨宗志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荒唐,不由得更是哈哈大笑。

  费幼梅听他说的越发不堪,这小梅什么的名字,听着就好像是个山野里小丫
头的俗名,她拼命抑制住笑意,抬起自己素洁如同玉石一般的小脸庞来,半眯住
秀眸,轻轻柔声道:「杨……杨大哥,其实你叫我什么小名,我……我都愿意的
呢,只要你……只要你不舍弃我独自……」

  她话刚说到这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轰天的叫好声,她奇怪的转头看过去,
才发现两人方才一边说话,一边朝外走,不知不觉间,便已经穿过了后院的花园,
来到了前厅之上。

  走过前厅,外面围聚了无数的豪杰汉子,身边人便多了起来,杨宗志更是不
能再好像刚才那般牵着她的小手,与她肆无忌惮的调笑着说话,费幼梅心头隐隐
有股失落涌起,暗想这条看起来颇长的小路怎么会……这么短的呢,自己只感觉
走了没几步,便……便将这小路走到了尽头,不知……以后还能不能与他走过一
段更长的道路,那样的日子,才是自己衷心期盼的憧憬。

  两人本来一直牵着的手儿,不经意的偷偷放了开去,他们抬头看仔细,见到
身前大门口的广场外,此刻围了数不清的汉子们,显然昨日过三关之后,那些被
淘汰的江湖人物也都没有离去,而是一直等在这里,等着今日的比武大会。

  杨宗志一旦决定了不再去争做旗主,便不想凑到人堆里面去,况且……他方
才答应费幼梅一道出来看看热闹,心头委实也是暗自松一口气,好像为自己犹豫
着该不该马上离去,找了个很好的理由。此刻他与费幼梅在外围站定下来,眼角
就不经意的朝四周扫去,只是扫了几下,杨宗志又在心头痛骂自己道:「杨宗志,
怎么,你难道还想见到那个心如蛇蝎的女子么?」

  这么一想,他便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史艾克贼头贼脑的溜到他的身边,抬头向他打量过去,见到他仿佛想着心事,
想的正自出神,而且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她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呀的一声轻
叫起来,将杨宗志唤醒,才笑道:「风哥哥,你莫不是被这小妖精给迷了魂魄了,
不然怎么变得呆头呆脑的了?」

  她说话间,眼神便斜睨了一下身边的费幼梅,这费幼梅此刻看起来艳光十足,
仿佛过去那个略带些青涩的小姑娘,此时被什么事情激发了心底的柔情,看起来
便多了许多女儿家的柔媚之意,这也是……史艾克最最缺少的气质。

  费幼梅听得小眉头一皱,只是她现下满腹心思都拴在杨宗志的身上,一时害
怕他独自走了,一会又害怕他厌烦自己的微薄的厨艺,心底便有些忽起忽落的着
不了地,对着史艾克挑衅一般的愠气话,也不多放在心上。

  杨宗志自责之余,抬起头来,见到红唇白齿的可儿凑到了自己面前,昨日分
别之后,她便依照自己的吩咐去探听史敬等人的下落,现下她主动找了过来,显
然是有了结果。杨宗志嗯的一声,强笑道:「可儿,你爷爷他们呢,到了没有?」

  史艾克咯咯的娇笑几声,道:「风哥哥,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等到我爷爷
来了才能说的,怎么……怎么不告诉我?」

  杨宗志叹息道:「几个月前,你和少林的慧敦禅师还有武当的天风师兄一起,
曾经去了一次西蜀,这件事情你还记得不记得?」

  史艾克眯住眼睛,细思了一下,面色却是幽幽的红了一红,暗自……却是想
起了在西蜀罗天教的总坛内,自己被这不解风情的家伙非礼了一次,她咬住细碎
的牙齿,颤巍巍的道:「记……记得的。」

  杨宗志又道:「你们去的时候,本是押了一个下人,到罗天教兴师问罪去的,
对不对?」

  身前人群中一阵恍惚的叫喝声传来,显然里面比武选旗主起了变化,史艾克
生平最爱热闹,只是现下杨宗志站在面前,她便也丝毫不回头偷望一下,而是轻
轻的点了点小脑袋。

  杨宗志笑道:「事后证明那少林寺里的火石炸药与罗天教没有半分关系,甚
至……歹人们还在西蜀放了一把大火,要将筠儿活活烧死了,这些事情,都是些
别有用心的人暗中策划,其目的……便是要使得中原大乱。」

  史艾克微微一惊,轻轻哦了一声,他们几个人凑在一处说话,身前喊声震天,
这小小的哦声便听着不明显,史艾克正待问清楚,忽然杨宗志的身后传来一个柔
美的嗓音,怯怯道:「这都是真的么?」

  史艾克下意识抬头看去,见到个钗发横梳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几
人的身后来,竖起一对小耳朵,偷偷听他们几人说话,史艾克心头暗自警惕,便
对那小姑娘多了些留意,她打量一番,见小姑娘长长的直发垂下,身上穿的却是
翠绿色的琉纾月衣,这小姑娘气质天成,这么一番打扮却又并不显山露水,但若
是仔细查看,却也发现她黛眉晕唇,都有些修琢的痕迹。

  费幼梅本静静的听着这二人说话,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才恍惚的看过
去,却又……却又见到了另一番风情的丁娆娆,她过去见过的丁娆娆总是素面朝
天,衣着更是毫不华丽,发髻也是随意的挽着,今日许是北斗旗的大日子,所以
这平常看起来甚为素淡的丁姐姐,今日也着了盛装出来,更是稍稍修饰眉毛,布
了淡妆,看着和过去多了一些气质上的差别。

  杨宗志只是回头瞟了一眼,看清楚是丁娆娆来了,露齿笑了一笑,继续回头
又道:「那天夜里我们跟着熊百平去查抄了一户人家,可儿你还记得的罢?」

  史艾克回到方才的话题当中,小眉头微微一跳,不觉恨意的咬牙道:「杨秀!
……」

  杨宗志摇了摇头,心想:「那姑娘可不叫什么杨秀……」

  他想到这里,忽然心头一动,暗道:「杨秀……杨秀……」

  这秀凤姑娘本名姓月,乃是大宛国月氏王族的大公主,她为什么潜伏到西蜀
里去,还要化名叫作杨——秀?

  杨宗志心头跳了好几下,才勉力平息道:「不错,就是这些人,他们才是这
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今日这北斗旗里的比武,只怕也和他们脱不开关系。」

  史艾克见杨宗志说的慎重,便不敢再与他笑闹,而是肃穆道:「风哥哥,不
瞒你说,我爷爷他们此刻也快到江南来了,说不定已经到了乌蒙山的脚下哩。」

  杨宗志想了好一会,才吁气道:「那可儿,劳烦你去通知你爷爷一声,就说
……就说这乌蒙山后有一个僻静的苗寨,那些人说不定就隐藏在那个苗寨里面,
那苗寨的老寨主生了一个精瘦的女儿,名字叫六姑娘,只要找到她,便能发现那
些人的踪迹。」

  史艾克听得面色一喜,欢声道:「风哥哥,那……那我们快快赶去,把那些
作乱的家伙们都抓了过来。」

  她本来就爱惹事,现下听到可以找出幕后之人,自是心头激动不已,一伸手
便拉了杨宗志的大手要和他一道离去。

  杨宗志顿了一顿,摇头道:「可儿,我就不去了,我想……我想留在北斗旗
看看比武的事情。」

  史艾克听得一呆,暗自想起他便是今日四个长老推举的比武者之一,自然是
不会跟了自己离去的,她不知道昨夜杨宗志已经决定退出比武,只当他是为了这
个原因,史艾克不甘不愿的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对着杨宗志嘟嘴道:「那风
哥哥,你……你要保证就在这北斗旗里等着我,我和爷爷去苗寨之后,便飞快的
来找你,你……你可不能好像过去那样,总是自己偷偷的跑了。」

  杨宗志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并未搭话,史艾克被他笑的面色一红,只以为
他这是答应了,才心满意足的离了北斗旗而去,费幼梅在一旁轻轻摇着螓首,委
屈的道:「哼,你小乞丐又上了大骗子的大当了,他……他是骗你的呢!」

  身前一个男子的嗓音高高的传出来道:「下面比武正式开始,第一阵,是在
束劲长老推举的丁继先,与魏啖长老推举的谭观道之间进行。」……

  慈悲之一重发了一下,大家可以再去看看!

  昨晚编辑文章,把文章给编辑错了,实在是累,脑子都是浆糊。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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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341章慈悲之四

  杨宗志与费幼梅,丁娆娆站在远远的石台之上,放眼望去,身下是宽宽的比
武场,此刻千百号群雄早已围聚的水泄不通,比武场的尽头立了旌旗,江风吹过,
黑色的旌旗迎风招展,显出上面威风凛凛的北斗七星来。

  旌旗下摆设了焚香坛,分别有一排人坐在了坛下,先前那男子的雄浑声音刚
落,两道边各走出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左首那个清瘦,身着白衣短袍,看着英气
勃发,右首那个矮小黑瘦,身上穿的更是黑色的长衫,仔细看过去,正是那丁继
先和谭观道二人。

  杨宗志和费幼梅看清楚谭观道,不由得对视一眼,心头都想起那日在苗寨中
偷听到的说话,这谭观道此来,显然是受了固摄与秀凤的引诱,他来的目的,第
一是为了所谓的罗兰心经,第二……却是为了叶若碎和丁娆娆这对并蒂母女花。

  费幼梅心头怜惜的想着:「丁姐姐当真好生可怜,她爹爹过世了,孤儿寡母
的再没有人来照顾,外人便打起他们门派的主意,甚至……甚至连她这女儿家的
身子,都算计在内。」

  到了此时,她隐约有些意会到为何杨宗志甘愿放了北斗旗的旗主位置不坐,
外人来坐了这北斗旗的旗主,定然与丁娆娆或是叶若碎攀上了交情,一来二往的,
日久对着如许美人,倒也难免生情,而丁姐姐这人显然志不在衷情,而是……而
是偷偷紧缩心扉,沉浸在她自己的幻想世界中,难以自拔。

  费幼梅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回头瞥了丁娆娆一眼,见到今日盛装而出的她,
果然对着场上比武的场面毫不关心,她轻媚的束着小手,便是俏丽的眼角,也一
丝都没有落在场下,而是……而是悄悄飞起瞟了身边一下,费幼梅狐疑的随着她
的目光望上去,正好对住杨宗志若有所思的侧面,那侧面线条俊朗至极,即便是
自己随眼看见,也忍不住偷偷的砰砰心动,费幼梅呀的一声,恍惚着回过神来,
对丁娆娆那做贼一般的神态,便多了些留意。

  杨宗志汇聚目光,看着丁继候先与谭观道并肩走上了比武场,他们来到旌旗
下面,却不分开,而是……从身边随从手中接过了三支香,对着北斗大旗遥相拜
了一拜,然后将手中的香插好在焚炉上面。

  旗下面坐了几个人,一字排开,当中那高髻女子,一脸肃穆,正是叶若碎,
她的眼神慈祥的扫荡在丁继先的脸庞上,嘴角微微带些满意的笑意。身边坐了三
个老者,其中右首那个是昨日见过的束劲,其余两个脸生的紧。

  待得丁继先与谭观道行过大礼,其中一个老者站起来呵呵笑道:「比武开始
罢!」

  围观的群豪心情霎时紧张起来,众人急切的搓着手,忍不住轰的一声叫起了
好。这比武场坐落在高高的广场上面,广场之下便是滚滚的大江,江水此刻正是
湍急的时分,浪涛一起,远远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呼吼,灿烂的日头闪过,众人只
觉得眼睛一花,这场下的二人便比斗在了一起。

  大家仔细看上去,喝斥声下,两个当今天下名号在外的少年纠缠在一起,一
个通体白色好似白龙印日,另一个却是黑衣黑发黑脸庞,当真旗帜鲜明,谭观道
本是青城派斗玄道长的得意弟子,他短剑在手,剑法尽走空灵一脉,杨宗志看的
分明,所用正是青城派赫赫威名的伏魔剑法。

  这伏魔剑法与杨宗志有些渊源,远算起来,一年前在点苍山下的伏虎镖局里
面,杨宗志便见识过了这套剑法,当日里夜雨十二楼派了六七个人去伏虎镖局抢
夺紫玉符,其中有一个矮小的汉子,手中使得正是这路剑法,现下这紫玉符早已
戴在了费幼梅雪白的脖子上,而那汉子,也更是早已浮尸在了点苍山下,世事流
云已经面目全非。

  杨宗志眼神微一迷茫,心思便远远的飘了开去,身后一个敦厚的嗓音,轻轻
的传来道:「师妹,你怎么躲在这个角落里面,师父和师娘他们到处好找?」

  杨宗志晃过神来,与费幼梅,丁娆娆一同转过头看去,见到不知何时,一个
沉稳的少年走到了他们身后,清澈的眼神,却是瞬也不瞬的罩住了娇媚的费幼梅。

  他们三人本对场下的比武结果并不在意,听了身后这声音,倒是奇怪的看了
一会,费幼梅的脸庞幽幽的一红,咬住薄薄唇皮,垂头娇声道:「是……是柳师
兄。」

  柳顺意欲言又止的一番,再转头扫了几眼,笑道:「风兄弟也在这里。」

  杨宗志点了点头,只是一笑,并不作答,柳顺意迈前一步,与他们一道站在
石台上,眼睛望向了场下的比斗。他看的清楚,不觉轻轻笑道:「果然谭师弟也
来谋这北斗旗的旗主了,风兄弟,你可要小心一些,这谭师弟的伏魔剑法尽得斗
玄道长的真传,怕是……怕是已经有了八九分的火候。」

  杨宗志轻轻嗯的一声,也将目光放向了场下,费幼梅在一旁忍不住娇滴滴的
道:「他……他不会去作这北斗旗的旗主了……」

  柳顺意奇怪的回过头来,问道:「为……为什么?风兄弟,这谭师弟的武功
虽然出众,但是想来你倒不至于会怕了他。」

  费幼梅娇哼一声,媚气道:「他……他才不是怕了这臭黑炭,他只不过……
只不过……」

  费幼梅只不过了几下,却也觉得这事情复杂而又匪夷所思,一时可就说不清
楚。柳顺意听出师妹口中对杨宗志隐含维护之意,不禁眉头苦苦的皱在了一起,
他柔情的回过头来,仔细的对着师妹瞥了几下,才恍惚的察觉到师妹现下里,却
是自己从未留意到过的娇媚女儿家情态,那羞怯的眼神,晕红的双颊,和偷偷在
身下绞缠的翠白手指,都是自己未曾见识过的万般风情。

  柳顺意只觉得仿佛被人从口中猛灌了一大杯苦酒,好生酸涩难忍,便是嘴角
也抽搐般的牵了起来,他的性格如同谦谦君子,却又隐忍,这般难受之下,倒能
强行忍住,而是将目光重新关注在比武场下,场下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丁继先手
持一把小小的令旗当作兵器,迎着谭观道划空而来的短剑,倒也并不立时处于下
风。

  柳顺意苦笑道:「这丁少旗主毕竟年幼一些,江湖经验也是不足,他使得震
旗功虽然不差,但是在老道的谭师弟面前,恐怕难以讨到什么好。」

  几人顺着他的话意看过去,果然见到丁继先渐渐的有些相形见绌,他的身材
比谭观道高一大截,但是谭观道脚下的步伐更为灵活,而且不与他缠斗,手中短
剑如同羚羊挂角,出其不意的便会刺得丁继先手忙脚乱。

  丁继先今日所使得正是丁晚成亲传的震旗功,这震旗功本是一门硬功夫,讲
究的是气势压人,硬拼之下,让对手胆战心惊,可是谭观道显然早有准备,处处
避其锋芒,仗着脚下步伐的灵活,不时偷袭丁继先,丁继先又是个气盛的少年,
今日一战乃是名声之战,只可胜不可败,所以一上来便倾注全力,这么比斗一会,
气力便有些不济,大家耳中都可听见他隐隐传来的呼吸声,又重又急。

  场下大多数人都是北斗旗的旗众,大家多年来跟着丁晚成在江南创下一番天
地,人心思古,自然都希望丁继先能够获胜,只是大家看了好一阵,眼尖的都能
发现丁继先的面色越发赤红,手上的力道却是越来越弱,旗功带些散乱。

  丁娆娆无助的瞥了娘亲一眼,见到娘亲平日里沉稳的秀脸上此刻也是凝重一
片,她虽然不懂得分出武功高低,但是察言观色之后,倒也知晓了弟弟的危机,
丁娆娆心头一急,两只小手便下意识的握住了身边杨宗志的手臂,手指曲住,纤
细的指尖便透力出来。

  杨宗志被丁娆娆拿住手臂,不觉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到她脸色有些惶急,杨
宗志笑道:「丁姑娘,你也紧张了么?」

  丁娆娆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忍不住偷偷松开了自己的小手,抿嘴嘴唇,
面色却是晕红了一片,杨宗志又道:「别担心,还有后招的。」

  丁娆娆低低的嗯了一声,声音小的隐约只有自己能够听见,她眼见杨宗志这
般劝慰自己,心头蓦地觉得好生甜蜜,顿时也心下安定了许多,她不敢答话,更
不敢抬头去看杨宗志,只得将目光又对准了比武的场下。

  这么一看下去,丁娆娆又呀的一下娇唤了出来,此刻场下风云一变,丁继先
的气势愈发羸弱,而谭观道摇身一变,成了主导局势之人,谭观道察觉出丁继先
的后力不继,便不再隐忍躲避,而是招招抢攻,场中高下立辨,便是丁娆娆这从
不小不习武功,也对比武打斗半分都不关心的娇女子,也能看出不对来。

  丁娆娆面色一紧,忍不住又抬起头去,将无助的目光投射到杨宗志的脸上,
方才杨宗志安慰过她,她自也对杨宗志的话信足十分,丁娆娆不明白自己为何会
对他这般有信心,她心头下意识的想:「也许……也许是自己躲在大门后,看到
他从容的闯过那三关的豪气模样,再加上……再加上一向眼光甚高的娘亲,口中
也对他推崇备至的缘故罢。」

  现下杨宗志话音刚落,但是弟弟眼见着更加不济,丁娆娆的眼神便不由自主
的射向了杨宗志,杨宗志感觉着两道清丽黝亮的眸子对着自己眨了几下,不由得
又低下头来,露齿笑道:「别担心。」

  丁娆娆暗自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儿平复了些,只是忽然之间,她猛地意识
到自己方才的无意之举,面色更是火烧般的红透,心房急剧的颤了一颤,便是整
个娇躯也浑然间酥软了起来。

  费幼梅刚才惊觉到丁姐姐的失态后,姣丽的眼角便会不时的偷瞄到她身上,
现下丁娆娆无助,惶恐,平息和战栗羞怯等各种美少女模样,都尽入费幼梅的眼
底,费幼梅轻轻瘪住小嘴,仿佛望见了一道铜镜,那上面的所有神色,何尝不是
一一出现在自己过去淡定了十七年的俏脸上,她心头一阵激荡,在身下牵住的两
只小手,便偷偷的捏住了杨宗志的衣角。

  柳顺意回头叹息道:「风兄弟,只怕再过不了五招,丁继先便要败在谭观道
的剑下,你看,是不是这样?」

  杨宗志摇头一笑,并不作答,场下只听见一声怒吼,谭观道手中的轻虹宝剑
光彩大作,大家耳闻叮的一声,宝剑便将丁继先手中的令旗磕飞了出去。谭观道
趁势发难,抢先一步冲击上去,剑尖斜斜的向下一指,便罩住了丁继先的面门。

  场下围观的群豪嗡的一声,心里都惋惜的想:「看来丁家人要失了自己门派
的宝座了。」

  丁继先倒是倔强的紧,他虽然被谭观道一剑刺来,他脚下步伐紊乱,便躲避
不开,只得伸出两只手去,托出住即将压下的剑柄。

  谭观道黑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微微一运气,剑柄上力道传来,丁继先
的腰也被慢慢压弯,大家眼中看的都是不忍,倒也对着硬骨头的少年充满了好感,
大家怜惜的看过去,只见到丁继先脸色苍白,满脸都是滚滚汗水,却又咬牙坚持
着一声不吭,谭观道运力多一分,他的腰便会弯一截,闪烁着光芒的剑尖,也距
离丁继先的眼眉近一寸。

  大家自然想:「这么苦撑下去,总是有个尽头,不如……不如尽早的开口认
输,免得丢了面子跪在地上,还要失了性命!」

  丁娆娆本来羞涩的要命,待得见到这番场面,却是直了秀丽的双眸,目瞪口
呆的说不出话,隐约觉得此刻的弟弟,身上或许有了些爹爹的英雄气概,但是…
…但是……她看的心头大痛,忍不住便牵起杨宗志的胳膊,大大的媚眼求饶般的
向他看去。

  杨宗志凝视眼眸,看到那剑尖距离丁继先的鼻尖愈发的近,谭观道显然不想
一剑下去戳破他的双眼,而是猫捉耗子般的一分一分向下运力,也许心底里还盼
望着他开口求个饶,好在北斗旗群豪面前,叫他颜面扫地。

  丁继先力道将尽,眼神也越来越迷糊,恍惚看见一道带着森森寒气的剑尖刺
到了眼前,他躲避不开,只能运足全力去抵挡,这是这么抵挡不吝于螳臂挡车,
他的双手颤抖着,却也丝毫不能阻止短剑迎面而来。

  身边嗡的一声,有些心软的旗众便要开口替他求情,丁继先想起昨夜里娘亲
对自己的万千嘱咐,忍不住啊的一声狂叫,右手却是在手心里柔柔的一转,他右
手离开剑柄,剑尖压下的速度便会更快,他来不及细想,右手的掌心一股凛冽的
掌风涌出,无意识的向前猛地击去。

  谭观道想不到丁继先到了此刻还有这般杀招,这掌气力道十足,带着呼啸之
声,他还无法运足内力抵挡,便只听到磕嗤一声胸骨碎裂的声音传来,接着整个
人便仿佛纸鸢一样的远远飞了出去,只有那柄轻虹宝剑失去一道一般,彩虹一样
斜斜坠落下来。……

  现在修改都很慎重,害怕又一个疏忽就搞错了,晕!

            正文第342章慈悲之五

  丁继先出其不意的一掌将谭观道打飞出去,这掌法飘忽不定,而且掌劲威力
十足,很多人甚至还没看清楚出手,便只能见到远远跌落下来,如同一堆软泥的
谭观道。

  所有人一齐愣住,默然间做不出声,接着又是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响起来,
大家今日所见,北斗旗内的故人自然希望丁继先获胜,便是那些被史敬邀约过来
观拳的豪杰们,也为丁继先百折不挠的劲头所感染,对他多了些期待,丁继先急
剧的喘着粗气,慢慢将方才已经半弯下的腰肢挺立起来,耳听着千百人对他鼓掌
叫好,他的胸中下意识生起一股得意自豪的锐气,同时……也有疑虑,他茫然抬
起自己的右手,放在眼前仔细的看,神色复杂。

  柳顺意料不到事出变迁,他仔细朝场下看了好一会,才微微回过头来,钦佩
的瞄了杨宗志一眼,心想:「怪不得我方才说谭师弟必胜,他总是笑着不答话,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丁少旗主藏着杀招,一直隐忍着等待谭师弟自大松懈的时
候,才会一举发出来,风兄弟……果然是个人才。」

  费幼梅与丁娆娆却是看的清楚分明,这丁继先方才无意使出的那掌法,正是
昨夜里她们偷偷看到,丁继先随着洪崁离私下练习的铁掌功,初始丁继先并不知
道这掌法是何人所传,直到昨夜后他听了叶若碎的口述,才明白过来洪崁离是基
于负疚的心理,将生平得意的绝技私授给了他,丁继先更是立下誓言,以后再也
不会将这铁掌功用出来。可是方才性命堪忧的情势下,他脑子无暇思虑,只是下
意识的便使了出来,解了自己的围。

  费幼梅概叹的横过晶莹小脸,幽幽的吸气道:「丁姐姐,看来……看来世事
果真是有因果报应的呢,你弟弟发誓说再也不用这套掌法,可是……可是正是洪
老前辈的掌法,刚才救了他一命,不然的话,此刻他怎么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丁娆娆茫然的点了点柔顺长劳发下的小脸,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为何杨宗志
一直叫她不用过于担心,只因他们昨夜见识到丁继先身具大江两派的武功路数所
长,明眼人只会防着他气劲凛然的震旗功,却丝毫也想不到他还会使出这般阴柔
的掌力,丁娆娆的唇角嗡动了一下,想要抬起头来对杨宗志说话,却又不敢,方
才弟弟生命垂危的时候,她敢于放下心底的羞怯,将清丽眼神肆无忌惮的漫射到
杨宗志的俊脸上,只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安慰,但是现在平复下来,事后想想,
只是这么一想,便能让自己面红耳赤的抬不起头,更别说还能直视他的眼神,那
更是要了自己的小命,根本无法做得到的。

  杨宗志叹气道:「谭观道也是当世名家,过了这一关,只怕……只怕丁继先
便难有什么阻碍了。」

  今日比武的一共会是四个人,杨宗志他自己不参与,那剩下的只会还有一个
对手,当今天下的英杰少年,除了谭观道外,也许只有少林的慧敦禅师和武当的
天丰等人可以稳稳的战胜的丁继先,但是这些人要么出身名门,要么又受到派里
师父长辈们的器重,自然不会前来挑战一个小小的旗主之位。

  杨宗志这话里的意思,费幼梅和丁娆娆都听得隐约可懂,可是柳顺意却不明
白,为何比武即将开始,杨宗志还会好端端的站在极远的石台上,气息宁定,淡
淡的说着毫不着边际的话。

  柳顺意想起适才清丽的师妹与自己争论时说道:「他……他不会去作这北斗
旗的旗主了……」

  柳顺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强笑道:「我这次来到中原的时候,沿途听说
中原武林的不少好事者,给当今天下排了所谓十大少侠,里面首当其冲的,便是
风兄弟你。」

  他话说到这里,比武场下已经收拾干净,先前那个粗豪的嗓音又响起来道:
「下一场,是蒋征长老推举的古色,和莫难长老推举的风漫宇之间进行。」

  话音刚落,场下便传来一阵轰天的叫好声,这里面的围观群豪中,有很多过
去都在少林寺中见识过杨宗志的身手,对他乃是发自内心的衷心佩服,而且他这
半年来如同彗星般崛起,一时盛名在外,整个天下都不做二人想,心怀憧憬的少
年人,又有哪个不想如他这般快意江湖,作下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得了天下
各大门派掌门的一致推许。

  远处的掌声愈发浓烈,大家双目放光,只等杨宗志徐徐登场,站在外围的忍
不住都踮起脚尖,脑袋左摇右晃的期盼,虽说这古色之名大家从来也没听说过,
但是风漫宇的赫赫威名如雷贯耳,很多人滞留在北斗旗里不离去,等的便是今日
这场盛会,等的也正是看看风漫宇的出手。

  那老者的话音落下,大家翘首期盼了好一阵,才见到身下人群中不急不慢的
走进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的头上戴了布巾,浑身上下被厚厚的衣
服包裹,今日本是初秋,秋老虎的余热不散,天气还是很潮润,但是这年轻人的
打扮,看着便显得异常突兀。

  那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目不斜视的走到旌旗下,背手而立,大家看的清
楚,绝不会是盛传人品英俊潇洒的风漫宇登场,大家的叫喝声不由顿了一顿,相
互间左顾右盼,等着风漫宇姗姗来迟。

  柳顺意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比武场,这里站得远,那里人的面目神态便看不
清楚,只能瞧个大概,他看了一会,见到群豪显然都在等着身边人,才转回头去,
依稀听见杨宗志口中喃喃的奚笑道:「风漫宇早已不在了……」

  柳顺意惊疑的哦了一声,一时不知他口中自言自语到底是何意思,费幼梅却
是心头一酸,她幽幽的抚摸着自己脖颈间那小小的玉符,玉符上带着自己的余温
和麝香,便是自己的小心思,也仿佛被吸进了小小玉符当中,再也拔不出来。

  主事人等了半晌,只见到一个人上台来比武,他又抬高嗓音,大叫道:「风
漫宇……风漫宇在不在?」

  台下轰的一声,不时有些汉子们扯起嗓子传话道:「风少侠……风少侠可来
了没有?」

  丁继先休息片刻,顿觉浑身上下劲力充足,他想起昨夜娘亲对自己警醒道:
「先儿,你可千万小心这个人,只有他……才是你最大的隐患!」

  他转眼看过去,见到那古色打扮怪异,貌不出众,甚至这人的名字,过去也
从未听说过,显然不是什么传世高手,丁继先的眉头跳动几下,暗想:「天助我
也!现下那姓风的不到,只要我……只要我战胜了这姓古的小子,那旗主的位置
不就坐定了么?」

  丁继先抬起手来,大叫道:「蒋叔叔,看来那姓风的是自己害怕,偷偷的跑
了,我们何必又要在这里等他?」

  蒋征一脸花白胡子,看着老态龙钟,他见丁继先说过了话,场下的群豪却是
不答应起来,不时叫到让自己再多等等,毕竟昨日这场上的群豪,大多都见过风
漫宇亲来,而且……更是毫不费力的破掉了叶若碎设下的三关,现在比武还没开
始,便说他害怕的跑了,可有些说不过去。

  蒋征的眼神向场下扫荡一番,便将眼眸转到了叶若碎坐着的首位上,只见叶
若碎沉着小脸,不作任何表示,蒋征咳嗽一声,扬起手来止住下面豪杰们的乱叫,
呵呵笑道:「大家静一静,咱们北斗旗有言在先,今日重阳佳节比武选旗主,可
是过期便就不等候了,这姓风的少年既然不将我们北斗旗的小小旗主位置放在眼
里,咱们也不必这般低三下四的求着人,对么?」

  丁继先高声道:「对,咱们何必要这么等着别人,他既然不来,便说明他自
己放弃了而已。」

  场下群豪有些不答应的,正要说话,只是转念四处看看,确实没有见到风漫
宇那挺拔的身影出现,现在人家北斗旗不想再等,他们外人自然也不好更多说什
么,只能心头充满遗憾。

  只有费幼梅与丁娆娆知道杨宗志是为了什么原因,所以退出了比武,费幼梅
斜眼看着杨宗志嘴角一抹落寞的浅笑,心头微微一痛,暗自柔柔的想:「我……
我今日当真不该叫他过来这里,还不如……还不如我陪着他到处去走一走,看一
看,散散心,也省的呆在这里被人以为他真是害了怕呢。」

  丁娆娆心情同样激荡,她大着胆子,微微转过螓首来,盛装之下的娇躯和小
脸都有些颤抖,她嘴角牵动,低声道:「谢……谢谢你!」

  杨宗志笑嘻嘻的道:「谢我作甚么?若不是洪老前辈劝说,我才不会放过将
你弟弟打成肿猪头,一饮一啄,这也都是因果报应罢?」

  丁娆娆的脸色俏红,就算是眼角也漫住了红红的晕波,看着好生娇俏无匹,
她听着杨宗志拿自己心底里的那套因果说辞来笑话自己,自是不敢去和他争辩,
何况小心思里却也酸酸柔柔的,如同泡在蜜里,更是说不出一句多的话来,只觉
得心里过去十多年来的坚冰,渐渐的融化了个尽。

  费幼梅斜眼将丁娆娆的神态看的清清楚楚,她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咯咯的
娇痴道:「丁姐姐,你可要小心了哩,这家伙……这家伙最会骗人,你多仔细些,
别着了他的道。」

  柳顺意在一旁叹气的想:「师妹……师妹这般容光艳丽的轻笑,过去……过
去从未见过,看来师妹果真恋上了……恋上了这家世武功样样出众的风兄弟。」

  他前几日见到费幼梅几次跟着杨宗志偷偷跑了,心头便有些不详的征兆,现
下只是一眼,便即得到证实,内心里也愈发的凄苦。

  丁娆娆不敢搭话,只得低低的嗯了一声,也不知她这一声嗯是代表认同费幼
梅的俏皮话,还是……还是代表些别的什么。蒋征眼见场下群豪再无异议,便咳
嗽一声,高声道:「既然有人没到,那我们不再等下去了,比武开始罢。」

  众人一听,心头都在叹气,他们的想法自是与丁继先一模一样,便是既然丁
继先胜了头一仗,下面这个人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那么丁继先连胜两场便
指日可待,想来这旗主的宝位自然还是归还给了丁家人。

  丁继先眉头一扬,顿时整个人的精气都为之一振,他方才险胜谭观道,虽说
谭观道是因为后来有些托大,一时不慎着了他的偷袭,但是经此一战,他的自信
心却被激发了出来,自从爹爹死后,他一直沉沦于聚香园这等烟花柳巷之地,叶
若碎被派里的事物羁绊,更是无法分身他顾,这样一来,丁继先更如同冲天的候
鸟,无人敢管,在这江南岸愈发飞扬跋扈,后来派中的长老们看过眼,推举旗主
人选时,没有一人推举这本该坐上宝位的少旗主,丁继先又有些自暴自弃,觉得
受了众人的轻视。

  今日一战,他吐气扬眉,胸膛也听得高高的,眼角微微斜射向那姓古的小子,
嘿嘿笑了几声,话也不招呼,便一掌拍了出去,大家看的清楚,这一掌正是方才
将谭观道拍飞的那一招,丁继先的手掌在自己的身前扭扭转转几下,蕴集掌力,
待得片刻他再轻喝一声,掌心向外一吐,一股飓风般的掌力便将那古色笼罩在了
掌劲之中。

  站得近些的,忍不住都开始向后退步,免得被掌风伤到,古色毫不作势,直
到那掌风欺到身边,才是轻轻转了一下身子,大家只觉得眼睛一花,再看清楚时,
丁继先这必中的一击,竟然登时落了空,丁继先啊的一声,整个身子便斜斜的向
前栽倒了过去。

  杨宗志咦的一声,远远看上去,便觉得这古色的身法隐约有些相识,只是一
下子还想不过来,丁继先大羞转怒,方才他大意之下,没料到这其貌不扬的小子
倒也有些真本领,此刻他收拾心态,暗想:几招看来不能打败他。便依着洪崁离
传授给他的招式,一招一招的抢攻了过去。

            正文第343章针锋之一

  费幼梅轻呸一声,摇着小脑袋啐道:「什么永世不再使用的誓言,全是……
全是放……放……」

  方才丁继先临死之前,下意识将洪崁离所授的掌法施出来,还可以说他是为
求保命,无意无奈之举,但是现下他志得意满,便是想也不多想,将洪崁离所授
的铁掌功一一施展出来,将对手笼罩在了掌劲之下,费幼梅看的不忿,偏偏说到
放屁二字时,才是俏脸微红,住口说不下去。

  丁娆娆心想:「此刻弟弟身具两派所长,在这大江沿岸便可算作少有敌手。」

  她心头微微一安,便将目光怯怯的偷瞄杨宗志,见到他皱起眉头,对着场下
聚目而视,嘴角微微牵动,就算面容也带些狰狞。

  杨宗志看着场下的两人蹿高伏低,一时神思迷惘:「这古色的轻功身法好生
怪异,脚下步子微动,身子不动,丁继先便连他的衣角也摸不到半分。」

  想到这里,杨宗志脑中一闪,顿时想起那日托大的扎西哈多在少林寺内留下
了一串步法脚印,他留下这串脚印的目的也有两个,第一个是震慑人心,第二个
却是要以这身法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大家的注意力都留在少室山上,便不会察觉
到有人在后山布下的火石炸药,到时候山头轰隆一声巨响,这步法脚印也会随着
山上数千豪杰的性命一样,灰飞烟灭。

  此刻他再比较扎西哈多与古色的身份,心头猛地恍然大悟,暗道:「不好!
古色!古色!……固摄,好个胆大包天的蛮子!」

  杨宗志面色一变,费幼梅和丁娆娆俱都看的分明,费幼梅今日见他出门之后,
脸色便一直是淡淡的,带些懒洋洋的笑意,仿佛对着比武选旗主的事情,分毫也
不放在心上,即便是刚才丁继先在人前嘲讽他胆小怕死,他也眉头都没皱上一分,
此刻他却是面色大变,费幼梅心头有些惊奇,便轻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
不对劲么,杨……杨大哥!」

  杨宗志心想:「我将固摄与或秀凤的事情,透露给可儿他们,便是不想亲手
去解决恩怨,只盼史敬他们擒下其中的几个,追本溯源,找到事情的真相,却没
想到这些人胆子这么大,竟然明目张胆的来北斗旗抢坐旗主。」

  他叹息一声,心中一个怪异的想法蹿出来道:「你……你当真是不想亲手解
决么?还是……还是不想见到那个人?」

  费幼梅见自己问了一句话,杨宗志仿佛充耳不闻,只是他脸色微微拧住,眼
神中看着复杂的紧,这幅模样比起自己看多了他笑嘻嘻骗人的场面,又或是对待
洪崁离柔情怜惜的样子,毫不相同。

  费幼梅心头一紧,忍不住抓住他的一只大手,娇声道:「怎么了,我问你话,
你怎么不回答?」

  手上一暖,杨宗志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自己身边那神情紧张,却又含羞带
怯的如花仙子,那大眼中弥荡起似海一般的深情,将身边照的暖融融的舒服,杨
宗志心底一柔,强笑道:「没……没事。」

  柳顺意幽幽的叹息了几声,只将眼光投注到比武场上,却是丝毫也不敢回头
多看一眼,只觉得自己若是多看一分,只怕自己的心也会碎裂一回,他眼神散漫
的看着场下,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得又轻轻的咳嗽了一下。

  费幼梅俏眸一呆,浑然间才察觉到自己情急之下,竟是在人前握住了他的大
手,现下被柳师兄都看在了眼底,而且柳师兄还咳嗽了几下,提示自己,费幼梅
呀啊一声,俏脸羞得媚红一片,眼眶中荡起秋水依依,暗自觉得自己也是好不知
羞的。

  丁娆娆目不斜视,神色清淡的看着场下的比武,弟弟从洪老人家那里学来的
掌法果然凑效,他一味抢攻,将对手逼迫得左右摇晃。群豪对这场比武的胜负,
早在心底里都下了评语,此刻场上形势如此发展,一点也不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大家心里只是有些遗憾,为何……为何风少侠会爽约不至,他千载难逢的比武场
面,便看不见了。

  固摄只是躲避,并不还手,丁继先一时气势之盛,显然是想速战速决,他先
前与谭观道生死相搏,已是耗费了很大精力,虽然经过一阵调息,气力恢复了些,
但是连战两场,毕竟是比不过一个新出手的人。因此丁继先的打算便是快速取胜,
免得夜长梦多。

  如此过了半盏茶功夫,丁继先的掌法顿了一顿,隐约的呼吸声更是急促,固
摄忽然怪怪的笑了一下,然后举起自己的右手,伸出一根指头向天,众人看不明
白他这怪异的姿势,只有杨宗志心头一震,想起了冥王教中那个金刀老者,甚至
在点苍山脚下卓天凡的倾世一击,事先……都是汇聚内力,将身边万事万物的灵
气都吸到掌心中,如此一击下去,便会地动山摇。

  杨宗志大叫一声:「不好!」

  想也不多想,便跳下了高高的石台,身边几人俱都惊讶出声,只见他运转点
苍剑派轻功,几个步子便向那比武场纵跃了过去,身法快捷如同大鸟。

  柳顺意叹服的心想:「今日才算长了见识,没料到这世上有人的轻功竟然奇
妙如斯,脚不沾地,几下里身法一换,便纵出去几十尺远。」

  他脑中如电般飞快思忖,却又见到身边的两个美貌小姑娘也一同跳下了高高
的石台。

  丁娆娆不会武功,只是凭着一股勇气跳跃下去,她方一落地,便哎哟一声,
跌倒在了土石地上,费幼梅奔跑几步,听到这个声音,才回头看了一眼,伸手将
丁娆娆扶了起来,两人一道跑向了人群。

  丁继先好生奇怪,这怪人一时凝立不动,伸出右手斜指向天,指尖立起,口
中念念有词,丁继先奚笑道:「念咒么,此刻倒也晚了!」

  他鼓足余力,便想一掌毕其功于一役,向固摄歪歪扭扭的拍了过去。

  群雄心头都有些怪怪的发愣,有些见识的,忍不住开始微微色变,杨宗志人
还没到,声音却是传来道:「退开去!」

  大家还没明白过来,固摄猛地双眼一睁,一道精光射向丁继先,丁继先只感
到头皮发麻,浑身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感觉自己恍惚变成了一只矮脚蚂蚁,面
对巨象颇显不自量力。固摄大喝一声,右手朝下猛地一挥,大家只听见轰隆一声
巨响,接着大力传来,站得远些只听到呼呼风声吹响自己的衣襟,站得近些的,
便会受到这股飓风侵袭,胸口或是脸颊一痛,恍若遭了锤击。

  无数人顿时呼爹喊娘,忙不迭的向后退去,身前光影一闪,却又立即恢复平
静,大家惊魂未定间,恍惚着转头向上看去,只见到……两个人临渊而立,站在
了台上,而那……丁继先却是被人抱在了怀中,不知生死的倒在了台边。

  杨宗志飞纵而来,到底还是迟来了一步,待得他意识到固摄这是要痛下杀手
时,已经赶不到面前,他大喝道:「退开去。」

  众人被固摄气势所逼,已经呆若木鸡,只有……只有一个嘶哑的嗓音叫起来
道:「莫要伤他!」

  杨宗志低头看下去,见到一个身影快速的射向场上,将噤若寒蝉的丁继先抱
在怀中,背转过身去,替他挨了这雷鸣般的一击。

  杨宗志心头一沉,暗自回想起在凤凰城战场之上,莫难和尚正是如同此刻一
般,将重伤的自己抱在怀中,却用他的背身,将射来的箭雨都挡在了身外,因此
也一命换一命,救下了自己。杨宗志转过头去,看清楚来人,正是躲在人群中苍
老的洪崁离。

  余抚同大叫道:「师父。」

  慌手慌脚的跑上了比武场,他放眼看下去,只见到师父将丁继先死死的抱在
怀中,自己背上的衣服已经尽数被划破,露出里面黝黑的伤口,将洪崁离的身子
转过来,只见到他口鼻喷血,染满了苍老的面颊,显然已经身受重伤。

  余抚同心头大痛,哭泣道:「师父,您……您这又是何苦呢?」

  他今日与师父混杂在人群中,便是悄悄维护起北斗旗的比武大赛,若是有人
敢上来捣乱,他们一声令下,便有数不尽的齐天派手下上前肃清秩序。眼下师父
为了救丁继先一命,自己却是伤重如此,余抚同只急得手足无措,却又没有半分
主意。

  费幼梅与丁娆娆迈着小步子急急跑上台来,展着眉目看下去,果然见到洪崁
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丁继先妈呀一声,幽幽的醒转过来,浑身上下还是颤
抖不已,方才那一击,他自认命不久矣,早就吓破了胆。

  丁娆娆的眼泪浸湿面颊,对杨宗志心疼的道:「公子,你……你快救救他老
人家。」

  杨宗志皱着眉头看下去,见到这般情形,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费幼梅蹲下
身子,怜惜的在洪崁离口鼻处摸了几下,才站起身子哭泣道:「这里有大夫没有?」

  费清从高高的主客位走下来,看着气若游丝的洪崁离,皱眉道:「幼梅儿,
没有用的了。」

  费幼梅眉头一闪,又高声娇喊道:「二叔……二叔,你在不在下面,我知道
你一定在的,你快出来。」

  过了一会,人群中分开,走出个雪白大胡子老汉,摇头叹气道:「幼梅儿,
你果然总给二叔找些麻烦事。」

  费清面色一呆,茫然道:「怎么二弟也来了么?」

  费幼梅却是容色窒住,她方才心急之下,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小心事,所以高
声唤出了费沧,但是费沧当真露面出来,与爹爹会了面,费幼梅才幽幽的想起自
己的事情,顿时又急又怕。

  费沧走上前来,对着洪崁离垂死的模样看了好一会,才轻轻摇了摇头,丁娆
娆看的芳容一凄,眼泪又止不住的垂落下来,叶若碎忽然呆问道:「怎么样,没
……没救了么?」

  丁继先痴痴呆呆的坐在洪崁离的身边,神色不定,他方才死里逃生,看清楚
时,才发现原来是素来的仇敌洪崁离所救,虽然他昨夜里听到了洪崁离与爹娘结
怨的经历,但是爹爹被洪崁离所杀,这是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实,所以洪崁离传自
己铁掌功,他可半点也不领情,现下洪崁离一头黑发早已斑白,不复当年之勇,
垂死之前,眼神迷离的睁开一条线,那丝线逐渐清晰,转向了娘亲的面容上,又
转到自己的身上,嘴角嗡动,仿佛想要说话,丁继先浑身轻轻颤抖着,适才豪气
云集胸中,此刻竟是一丁半点也不剩下。

  余抚同失声痛哭道:「师父,您老人家还有什么话要说?」

  洪崁离吃力的竖立一根手指头,漫漫的指向身前,余抚同止住哭泣,凑上耳
朵听了几下,又道:「若碎……大哥……你们……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叶若碎幽叹一声,迈着碎步走过来,洪崁离迷离的眼神看过去,只觉得恍惚
着回到了十九年前,在大江边上,自己碰到了一个寻死的女子,叶若碎柔声道:
「洪二哥,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你……你打死了晚成,其实……其实他
一点也不怪你。」

  洪崁离手指蓦然失去力道,慢悠悠的垂落下去,余抚同低头瞧见,不觉放声
大哭,费沧冷冷的道:「哭些什么,没用的废物……」

  他说完了话,抬起手来,手中握了一根银针,走到洪崁离躺着的躯体旁,手
举起来,快如闪电的将银针刺入了洪崁离的咽喉。

  洪崁离本已行将咽气,被费沧一针刺下去,整个身子又好像回魂一般弹了一
下,众人一道看见,不觉都咦了一声,余抚同当年曾前往长白山求取恢复师父功
力的夺命丹,因此费沧他自然认得,也知道这是江湖最最著名的医仙,余抚同一
见费沧出手,登时心头恢复了几丝希望。

  费沧将银针留在洪崁离的咽喉上,然后举起自己的右掌,猛地一下锤击在洪
崁离的胸口上,众人俱都大惊失色,也不知道这费沧到底是在害人还是在救人,
如此锤击几下,洪崁离忽然大咳一声,口中吐出几口浓黑的淤血,众人也暗自吁
了一口气,看到洪崁离逐渐恢复了呼吸,慢慢平顺,眼见着倒是真的回魂过来。

  大家对费沧独特的医术充满了佩服,丁继先直到此刻才清醒过来,方才他傻
瞪着费沧一拳又一拳的打在洪崁离的胸口,洪崁离当真好像死人一样,半点动静
也没传来,丁继先只觉得那一锤一锤的,仿佛都击打在自己的胸口上,他适才用
洪崁离亲传的铁掌功应敌,还不感觉有什么,直到此刻,他才想起正是这个血海
仇人,每日半夜午时都会呆在小竹林里,敦促自己习武,好像爹爹在世一样,口
中谆谆教诲自己做人行事的道理。

  丁继先胸口一酸,对着洪崁离躺着的地方,磕了几个突突的响头,然后走回
到叶若碎的身边,垂下头去,再也不敢说话了。

  洪崁离获救,众人才又将目光都放回到比武场上,固摄一掌击倒两人,便负
手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场上人来人往,直到此刻他才感到有个少年嚯的转过头
来,目光仇恨的逼视住自己,固摄心头跳了一跳,隐约觉得这少年飘洒,有些熟
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杨宗志咬着牙齿,冷笑道:「好久不见了,咱们新仇旧恨,是不是也该清算
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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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344章针锋之二

  固摄与杨宗志曾经近距离见过一面,当日夜里杨宗志与赛凤在凤凰城内被人
团团围住,为首的便是身着锦袍的固摄,只不过那夜天色昏暗,身边燃烧着星星
点点的火把,杨宗志更是一副突厥普通士兵的打扮,而固摄却是围聚在众人当中,
因此两人对彼此的容貌都记得不清楚。

  此时二人面对面的站在不足三十丈的比武场上,目光对视,才仔细打量对方
的模样,固摄看过去,只见到个英眉挺拔的少年站在对面,这少年一身蓝色戎装,
便更显得英姿飒爽,衣襟随风扬起,看起来飘洒的紧,杨宗志方一站定,四周围
住的群豪发出一阵漫天的喝彩声,大家方才被固摄一掌所震慑,站得近些的更是
被他掌风所伤,心头都有些惊惧,甚至深深厌恶,现下杨宗志如约登场,他们才
感到一股泄恨般的希望涌起。

  杨宗志也晃眼看过去,见到这固摄今日显然是藏头露尾,浑身上下用团团的
锦袍包住,头上戴了怪异的帽子,只是露出脸庞来,脸庞甚是黝黑,眸子精光闪
闪,鼻梁稍挺,全然是一幅北方蛮子的奇怪面相。

  固摄仔细盯着杨宗志看,忽然瞳孔一阵剧烈收缩,仿佛是想到什么,开口道:
「你……你……你果真还没死?」

  场下人吁的一声,有人忍不住大叫道:「风少侠怎么会死,臭小子,你莫不
是害怕了么?」

  杨宗志哈哈大笑,悲愤的道渐:「承你的情,我在你老家九死一生,总算是
保住了这条小命,今日必定好好报答。」

  固摄听了这话,心中再无疑虑,咬住牙齿狂叫道:「好好,你没死的正好,
我正悔恨自己不能亲手活剥了你,今日你倒是送上门来啦。」

  蒋征在一旁狐疑的道:「这……这少年可是来比武选旗主的?」

  叶若碎点头道:「是,他正是那姓风的少年。」

  蒋征高声道:「他既然已经爽约迟到,怎么还能上台,这武不比也罢。」

  场下群豪方才见到固摄石破天惊的一击,当真是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眼下杨宗志赶到,正好快慰人生,岂能容忍比武半途而止,张猛高呼道:「怎么
不能比,重阳节已经过了么?」

  身边一群汉子大叫道:「没过的罢。」

  张猛又叫道:「这算哪门子的迟到,岂不正好有效。」

  蒋征犹豫的看了半晌,目光偷偷的瞄向固摄,固摄沉着脸,朝他斜视一眼,
目光微微一点,蒋征回头对叶若碎道:「夫人,你看……」

  叶若碎今日出场以来,便沉寂的坐在旌旗下的高堂,既不说话,也不作势,
虽然丁继先在场下卖命般的连比两场,叶若碎也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再无更
多表示,让人看起来便更多些难测的意味。

  蒋征的眼神请示般的投向叶若碎,叶若碎才轻笑道:「蒋长老拿主意就好了。」

  蒋征点一点头,回身道:「既然这样,那最后一场比武正式开始!」

  蒋征话音一落,整个场下顿时宁静一片,大家方才见识过固摄的武功,怪异
而又威力无穷,虽然大家自来对风漫宇其人充满信心,但是今日这固摄,比起多
月前在少林寺中出场的扎西哈多,显然技高一筹,多数江湖汉子认识风漫宇,都
是从那场暴风骤雨般的比武开始,现下大家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透一下,眼
光却是瞬也不瞬的盯住了比武场。

  杨宗志与固摄临渊而立,两人都自负手,并不摆开任何起手的架势,杨宗志
心知这固摄乃是呼伦山冥王教金刀老者的大弟子,这金刀老者一共有三个徒弟,
最小的那个便是巨人木罗科,只不过这个徒弟被金刀老者一掌打死在了冥王教的
大殿当中,第二个弟子便是那棕发的扎西哈多,扎西哈多有勇气,却少谋略,上
次在少林寺战胜他,杨宗志实在是拜了出其不意所赐,扎西哈多吹捧自己的轻功
步法,本是他们事先定好的策略,想以此引诱南朝豪杰,没料到正好坠入杨宗志
的蛊中,他点苍师门的轻功绝世,自是凭借这个获胜,当时若是站下来两人一五
一十的比斗,可就无法胜的这么轻易。

  固摄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就是这个南朝小子,抢走了……抢走了自己口头
许下的未婚妻,也就是这个南朝小子,带兵打到了极北的凤凰城中,杀了自己手
下兵将无数,固摄拼命忍耐自己的心绪,眉头一动,忽然道:「喂,姓杨的小子,
你知道……你知道赛凤她现在怎么样了么?」

  杨宗志的面色本来平静,听了固摄这句话,微微波动一下,宁息吸气道:
「你想说什么?」

  固摄眼神死死的盯住杨宗志的眼角,便是连一点微微的颤抖也不放过,他见
到杨宗志仿若动容,不觉狞笑道:「哈哈,她……她这个贱人现在过的很惨,这
一切……都是因为你!」

  杨宗志明知道他这是在引发自己动怒,让自己无法镇定下来,但是心头仍然
还是跳了一跳,赛凤那轻衣素眉的乖乖模样跳出心头,恍惚正对自己轻嗔薄怒道:
「喂,你……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么?」

  杨宗志胸口一痛,双拳紧紧握住,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场下费幼梅娇婉的嗓
音传来道:「大骗子,你……你可千万莫要着了他的道,他是……他是在骗你呢!」

  杨宗志心头一亮,暗自道:「焉知他们不是胡说八道?」

  固摄狰狞道:「怎么,你不相信么?」

  杨宗志笑道:「赛凤姑娘我日后定会再去见她,这不劳你来操心,不过我倒
是有件事情,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固摄愣住道:「你要说什么?」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你知道木罗科是怎么死的?」

  固摄握紧双拳道:「还不是被你害死的?」

  杨宗志嗤的一声大笑起来,道:「哦,是你师父这么告诉你的么?那我若是
告诉你木罗科是被你师父一手捏死的,你信是不信?」

  固摄大怒冷笑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杨宗志道:「那日夜里,在呼伦山的山顶上,只有我,赛凤姑娘,木罗科和
你师父,还有……还有一位我们南朝过去的老将军,你师父将自己套在金殿的屋
顶上装神弄鬼,被我一手拆穿了下来,木罗科亲眼所见,原来你师父根本就不是
什么神人,只是跟我们一样,两只胳膊四只眼睛,平凡之极,你师父……嘿嘿,
你师父自然容不下他。」

  冥王教的金刀老者乃是北方四国的信仰所在,北方四国的人都认定这金刀老
者乃是神人下凡,指点他们攻城略地,抢下南朝的江山和财富,杨宗志如此一说,
固摄自然盛怒,他气骂道:「臭小子,你休要侮辱我师父。」

  杨宗志眼见固摄浑身气的轻颤,岂能放过这难觅的良机,他轻叱一声,一式
「甩豹尾」闪电般踢了出去,固摄凝神过来,杨宗志这一腿已经踢到了面前,他
运转脚下的步法,身子如同一道青烟般避开了过去,杨宗志这一招原是虚招,他
暗自对金刀老者的刀法忌惮的紧,那日在呼伦山上见过一次,差点让他对自己信
心尽失,此刻面对的虽然是金刀老者的徒弟,但是他也丝毫不敢大意,而是运起
云龙九转的身法,围聚着固摄,更是不敢卖出任何破绽。

  两人都很谨慎,杀招和冒险抢进的招数不敢出来,脚下的步法却又飞快,大
家只觉得眼睛乱花花的一片,无论怎么睁大双眼,也看不太清楚,甚至……还有
些头晕的紧。两道光影在地上往往一沾便会分开,别说分出胜负,便是他们两人
有没有真正的交上手,大家也看不出来。

  两人对垒了一会,都对彼此有了些熟悉,固摄是力大势沉,而杨宗志却是举
重若轻,脚法更加灵活,两人都大着胆子对击一下,却又不敢用上全力,而是留
下三分余力,因此众人只能听见雷鸣般的一响,接着两人都倒飞着回到了台边。

  固摄转身一看,身边有一个兵器架,上面立着一把厚厚的单背刀,他随手取
下来,在自己脖子边挥舞几下,再抢攻了过来,杨宗志见他取下单背刀,更是不
敢轻敌大意,可他身边没有兵器架,只有……竖着立起的几面旌旗,他随手扯下
一面,以旗头作为枪尖,运起自己得意的枪法刺将过去。

  两人都运转兵器,单背刀势大,以稳为主,而枪法轻灵,出其不意,却以灵
动居上,两人再斗得半晌,依然还是旗鼓相当的局面,费幼梅死死的捏紧自己的
小拳头,妙曼的双眸直直的盯在场上,杨宗志每次占上风,又或者每次被动的还
手,她都会心情忽起忽落的随波而动,场下的气氛逐渐热烈了起来,这数千的豪
杰何曾见过这般激烈好看的比斗场面,大家暗自觉得不虚此行,却又更对场上的
人佩服多几分。

  费幼梅看了好一会,忽然听到自己耳边有个小小的细碎声音在默默念诵道: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小女子……保佑……」

  声音忽高忽低的传来,费幼梅忍不住转过头去,见到丁娆娆却是毫不看向比
武场,而是……紧紧的闭住了自己秀丽的双眸,两只小手微微合十,口中轻轻念
诵有声,费幼梅噗嗤一声娇笑道:「丁姐姐,你……你在念些什么,是不是……
是不是在你那个虚无的世界里,给那大骗子祈福?」

  丁娆娆面色幽红了一片,却是毫不动摇,也不回答费幼梅的问话,场上大喝
一气,杨宗志与固摄已经斗到了关键处,两人经过这般尽半个时辰的试探,也都
无余力再多坚持,固摄大吼一声,强行催动刀势,刀尖向上一举,口中呼哧呼哧
的轻叫,杨宗志眉头一跳,心道:「就是这里了!」

  金刀老者曾经在金殿中也使用过这一招,当时杨宗志逃命之际,也曾回头瞥
了一眼,正是这一招,让杨宗志信心大失,此刻他再看到同一式施出来,他分毫
也不敢犹豫,而是手中旗杆向前一挥,身子随着旗杆,化作一道青烟向那刀尖冲
击了过去。

  众人心头砰砰乱跳,固摄催动内力引发刀势,四周的空气和灰尘都会被吸附
到他的周围,甚至远处的旌旗和大家的衣角也会随着这股吸力呼呼的扇动,杨宗
志这时不是想着如何脱开吸力,却是……腾身冲进了漩涡的中心,大家心头都在
暗暗打鼓,却也对他誓死的勇气佩服的五体投地。

  金刀老者的这一招,曾将傅多坡斩杀于刀下,后来杨宗志回到滇南之后,遇
到了铁剑卓天凡,当时他应对卓天凡相似的一招,也是冲击进去,他知道一旦等
待对方聚力成功,必杀的一招挥击下来,天下万物都不能幸免,因此便要抢攻,
只不过卓天凡的功力比杨宗志当时高了许多,他还没冲到漩涡的中心,便被卓天
凡一招握住了手心。

  固摄虽然强力催发内力,但是他的功力比起卓天凡这等绝顶高手还是差了不
少,因此杨宗志虽也感到劲风割面,但是整个身子还是飘飘斜斜的冲了进去,里
面仿佛空气稀薄,让人呼吸困难,杨宗志勉强深吸一口气,手中枪尖不多等待,
朝前一点,运转出擒月枪法的第三式,枪尖遥遥的一指,朝固摄的身后刺将过去。

  固摄一刀正要砍下,却没料到杨宗志已经冲了进来,旗杆比单背刀更长,杨
宗志仗着这些许的优势,枪尖首先刺到了固摄的身后,固摄不得闪避,拼死承受
了他的一击,手中的单背刀依然还是挥击了下去。

  杨宗志手中的若是银枪,又或者是一根长矛,此刻刺到固摄的身后,固摄又
没身穿盔甲,自是能将他刺了个对穿,但是杨宗志现下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根旗杆,
这旗杆并无尖头,只是钝钝的无法着力,因此他这一枪刺得精准,附力上去,旗
杆难以承受这般大力,便磕嗤一声从中间短了开去,固摄吐了一口鲜血出来,面
色狰狞可怕的转过头来,一刀便要向下砍去,杨宗志手中拿着半截短杆,心头大
叫道:「坏了!」

  固摄这一刀再砍下来,只怕不但是首当其冲的杨宗志,便是他身后远远的那
些江湖汉子们,也大多不能幸免于难,杨宗志只感到浑身上下内力充盈,胸口仿
佛有一口气透不出去,他来不及细想,口中大吼一声,猛地甩开手中的旗杆,便
迎着那刀影冲了进去。……

  对不起,晚了,姗姗来迟,天气很冷,码字码着码着手就动不了了。

            正文第345章针锋之三

  费清原想走回到高高的主客台去,他斜眼看着忙碌的费沧正医治洪崁离,而
自己的女儿却是娇躯轻颤,对着台上比武的场面看的目不转睛。

  费清走回到女儿身后,笑道:「幼梅儿,你什么时候对江湖比武这么感兴趣
了?」

  费幼梅唔的一声,既不转回小脑袋,也不作答,费清才轻轻皱起眉头,也一
道看上去,这一看之下,他才是微微吃了一惊,这台上的两个少年比武,这两个
少年的年岁都不大,看上去不过都是二十出头,但是他们比武的场面和气势,却
宛若两个当今天下的绝顶高手争斗,一招一式俱都妙到毫巅,费清久闯江湖,看
过的比武场景何止万千,但是这两个少年的招式,他竟然愣是没有看出门道来。

  费清凝着眉头细思了片刻,恍惚轻叫道:「好功夫。」

  又道:「他们一个动如脱兔,一个稳如磐石,当真是武功练到两个极致之后
的结果。」

  柳顺意在身后接话道:「师父,风兄弟在少林寺中曾经凭借一手卓绝的轻功,
闯出了第一少侠的名号,但是这姓古的居然面对他毫不处于下风,这姓古的又有
什么来历?」

  费清摇头道:「这姓古的招离式非常怪异,刀法凛冽,也许是什么隐士高人
的弟子,现下武林中还有谁,用刀能用到这个程度的么?」

  费幼梅静静的看着场上的一举一动,她自心想:「杨大哥原来这么有本事,
我只以为他名气在外,没料到他却是有名有实,而且他身份尊崇,日后前途更会
不可限量。」

  一般女子若是属意某个男子,必定希望他前途似锦,越高越好,但是费幼梅
的心思却又不同,他只希望杨宗志是一个平凡人,甚至……只是那苗寨中一个普
通的打石桩的辛苦人,这样自己跟在了他的身边,他才不会好像过去那样对自己
若离若即,他现下身份越高,身边优秀的女子越多,费幼梅便会越少自信。

  待得杨宗志一枪刺到固摄的背上,费清拍手啧啧赞道:「好枪法……」

  丁继先默默站在叶若碎的身旁,看着这场上二人快如闪电的过招,心头才暗
叫侥幸,他深知方才对手并未将自己瞧在眼里,因此才会躲避着让自己出了好多
招,若是对手一上来便亮出真本事,自己只怕三招,也接不下来。

  杨宗志一抢刺中,费幼梅正待鼓着小手娇呼,哪知事出变故,那旗杆竟然从
中折断,虽然固摄被旗杆刺了一下,口吐鲜血,但是固摄回过头来,聚势已成,
山呼海啸般的一刀却斜斜的砍了下来。

  费幼梅呀的一声娇呼出口,便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费清定眼看过去,
见到杨宗志在刀势阻止下,浑身上下须眉鼓胀,竟然化作一道闪电,朝那刀口冲
了过去,即使以费清这般眼力,也看不清楚杨宗志此刻的身法,只觉得快的异常,
转瞬间便到了固摄面前,固摄惊天的一刀还未砍下,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的面
颊与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虎口一痛,单背刀拿捏不住,仰天向上脱手而出。

  场上局势稍纵即逝,场下千百豪杰竟然没有一人看清楚事情经过,待得视线
清晰下来之后,才看到方才不断催势的二人,此刻竟然一个也不见了,再看仔细
时,才发现他们居然都倒在了比武场上。

  众人交头接耳的嗡了一声,互相问对方到底是谁获胜了,有人道是风漫宇一
拳击在了古色的胸口,自己受力反震退了回去,还有人说是两人互相对了一拳,
势均力敌之下,双双受了重伤。

  费幼梅捂住小脸不敢再看,两只小耳朵却是高高的竖起仔细聆听身边的动静,
她只听见场上猛地寂静下来,好像漫天飞雪之夜,站在长白山高高的山头之上,
雪花落在树枝之上,细细无声,再过一下,接着又是猛烈的惊呼声传了出来,各
色方言和高低不一的声音一齐响起,说着的话,费幼梅却是一点也听不进去。

  费幼梅颤抖着小手放眼看去,只见到一柄单背刀迎风飞起,在空中反射刺眼
的阳光,然后化了一道长长的弧线落下了地,落在地面,锋利的刀刃插入土石地
板中,单背刀犹自吟的一声,左右震颤。

  顺着单背刀看过去,两个少年躺在了落刀之处的两侧,两人一个横躺,一个
却是侧卧,费幼梅呼吸一紧,艳丽的瞳孔也收缩到了一起,她跺着小蛮足,忍不
住开口娇唤道:「杨大哥……杨大哥……」

  许是听到费幼梅这轻媚可人的呼唤声,杨宗志恍惚着幽幽醒来,他摇晃了一
下脑袋,只觉得头皮嗡嗡的乱响,整个脑袋好像就要裂开一般,兀自生疼无比,
他趴在地面上,闭着眼睛吸了好几口气,才咬着牙齿半跪着立起身子,场下众人
一见,立时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大家对二人方才比武究竟谁胜了众说不
一,现下看见杨宗志率先站立起来,显然他才是真正的胜者。

  杨宗志跪在地上,只觉得面前视线摇摇晃晃的,身边的阳光,石台,旌旗,
单背刀,甚至是台上的群豪和夹杂在其间那素洁媚裙,面色惶急的费幼梅,竟然
都看不清楚,他右手扶住脑袋,使劲的甩了几甩,才多醒几分,转头看去,固摄
魁梧的身材横躺在地板之上,双目紧闭,脸色发青,两股鲜红的鼻血却是咕咕的
向外冒出。

  杨宗志嘿的一声,吃力的扶起身子,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右手向下一扶,厚
厚的单背刀柄落入手中,他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按,锵的一声将单背刀拔出地面,
随手挥过去,刀气凛然,带着闪烁不止的锐利之意。

  杨宗志想起随着自己出征北郡的十五万大军,除了留给呼铁和倩儿的八万大
军,其余众人尽数湮没于凤凰城中,任泊安大哥等,一张一张鲜活的面容,此刻
仍旧印在脑海,清晰无比,所有的罪魁祸首,都是这突厥的大王子固摄,突厥国
乃是北方四国的首脑,大王子在军中掌握实权,此人不除,南朝便永无宁日,况
且前几日他曾在苗寨之中耳听这固摄口中厥词不断,说什么要将南朝百姓当作奴
隶一样的打骂驱使,又说这南朝的江山财宝都是他们所有。

  杨宗志在口中默念几声,呀的一声举起手中的单背刀,场下几个呵斥声同时
传来,有男有女,杨宗志转头看过去,见到方才主持比武的蒋征面色惶遽的怒瞪
自己,口中大叫道:「岂可杀人?」

  杨宗志嘿嘿一笑,回答道:「你阻的了么?」

  再转向另一面,杨宗志胸口猛地一痛,那边人群中,走出一个青衣束发的少
女,这少女发髻高挽,轻眉远黛,瑶鼻小嘴,宛如画中仙子,身后万千豪杰映衬
下,显得如此姿色出众。

  她今日梳着双丫发髻,面前长长的刘海垂下,遮住了洁白的额头,却遮不住
浓密的睫毛,和扑簌簌璀璨生姿的秀眸,多日不见,这少女容色看着甚为清减,
但是青色衣裙下起伏跌宕的胸脯,柔细的腰肢和高挑的身段却是不减,那高高竖
起的双丫髻的侧鬓边,还斜插着一朵白色的不知名野花。

  杨宗志的眼神迷离了片刻,恍惚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秀凤走出人群,眼神静
看自己,启唇轻叫道:「莫要杀他?」

  「莫要杀他?」

  杨宗志哈哈大笑起来,道:「岂有这么轻易的事情?」

  他大笑一阵,笑声转悲,拧着俊面回头哼道:「你有本事,便上来要了我的
命,不然……你可挡不住我!」

  秀凤面色宁静无比,既不欢喜,也不难过,看着素淡的如同山巅的白雪,费
幼梅凝定双眸看过去,俏丽的眼神也不禁微微的痴迷,这女子的气质长相,当真
是艳煞群芳,即便是在长白山素有艳名的自己看见,也觉得既是羡艳,又是悱恻。
此刻场上群豪,北斗旗和齐天派的人加起来何止上千,却无一人落入这女子的法
眼,这女子只是睁着痴痴的眼眸,细细的凝视台上的杨宗志,甚至他们两人的目
光在空中绞缠,又是旖旎,又有复杂无比的味道。

  费幼梅只感到自己的呼吸好像也停止了一般,娇躯冰冷,恍惚着看上去,又
看看身边。秀凤轻轻的摇着小脑袋,闭目细声道:「你……你别逼我!」

  杨宗志哈哈大笑,快意道:「我逼你了又怎样?」

  他运转内力,手中单背刀吟的一声轻响,他再调转刀柄,刀尖朝下便要斜刺
下去,只是他刀柄乍一转过来,忽然浑身打了个大大的冷战,一股熟悉的寒气又
从心底冒出,这寒气从丹田处升起,迅速的便占据了自己的五脏六腑,杨宗志的
牙齿咯咯的打了一架,视线又变得越来越迷糊,他咬紧牙关,努力的双手握住刀
把,可是那寒气来的快极,猛地向头上一冲,他只听见呀的一声娇唤,想转头过
去看时,已是身子一歪,斜斜的又倒了下去。……

  身边万千军士围聚在一起,杨宗志着急的大喊:「快走,快撤出凤凰城去!」

  军士们齐声大叫,「是!」

  一时尘土飞扬,千军万马奔向南城门,最前的军士差不多就要出城而去,却
又在城门下硬生生的止住,杨宗志大怒道:「怎么还不快走,难道要将性命留在
这里么?」

  那些军士只是不断催马,却不答话,杨宗志越过先遣,扬眉看去,只见到…
…城门下烟雾缭绕,睁眼看清楚,才发现……那里碎步走来一个青衣长裙的女子,
女子缠绕在烟雾里,容色看不清楚,依稀瞧见仿佛羽化的仙子,杨宗志面色一恸,
心头砰砰的打鼓,那姑娘容貌虽看不见,但是……但是旖旎的鬓角边,岂不正插
着一朵白色的野花。

  身后的战马狂叫一声,此刻数万人性命系于自己一声,自己若是喊道:「杀
出去!」

  这数万兄弟的性命转瞬便可获救,但是……但是战马无眼,便要碾着秀凤柔
软的娇躯,将她践踏成为肉泥。若是自己不发号施令,这紧跟自己而来的数万弟
兄便……

  杨宗志只觉得自己忧心如焚,既想救人,又不想害了秀凤,茫然间面色数变,
忽然咬牙大叫道:「杀……杀……杀出去!」

  他只觉得身子一震,悠悠然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呆呆的抬头一看,眼前却
是个白胡子拂面的老头子,正是那衣衫潦倒的费沧,费沧一见杨宗志醒来,才面
无表情的道:「二叔不是说了多少遍么,这小子一点事也没有,你怎么总是不信
呢,幼梅儿?」

  杨宗志转头一看,自己原来躺在北斗旗旗内的客房当中,床边此刻正有一个
小脑袋,脸上带着忧急而又羞怯的表情,痴痴的看着自己,杨宗志微微一愣,呼
气道:「我怎么在这里?」

  费幼梅眼见杨宗志面色如常,才轻轻露齿咯咯一笑,无限欢愉的道:「你…
…你睡了可有整整一天了哩,杨……杨大哥!」

  杨宗志愣住道:「这么久了……那……」

  他说到这里,想起自己梦中所见,不由得心头一黯,欲言又止。

  费幼梅凑近小脑袋,喷出淡淡的女儿家清香,轻笑道:「你别想这么多了,
那个人……那个人已经被人救走了……」

  她说了两句,面色透红的朝一旁的费沧瞥了几下,费沧双眼望着屋顶,没好
气的道:「我先出去了。」

  说完快步而出。

  费幼梅才在费沧留下的矮凳上坐下,素手在身后微微的一转,转出一个瓷盘
来,露齿娇羞道:「杨大哥,我熬了些稀粥,你……你要现在趁热喝了么?」

  杨宗志唔的一声,轻轻抬起身子,转眼向窗外看去,见到此刻竟然已是天色
昏暗,回想起比武之时,还是清晨,自己本想将固摄一刀斩杀,可是就在落刀之
极,那附骨寒气却又无巧不巧的涌了上来,上次这寒气发作,还是第一次见到忽
日列的时候,当日这寒气发作起来,自己险些被吐蕃大军生擒活捉,自那以后,
这寒气便好像失踪了一样,再也不见踪影,没料到今日这寒气发作的好生不是时
候。

  杨宗志心头遗憾的叹了口气,忽然察觉到嘴边微微一热,展眼看下去,才发
觉一只小小的汤勺喂到了自己的嘴边,汤勺里是热气腾腾的稀粥,握着汤勺的那
只玉洁小手,却又带些微微的颤抖。

  杨宗志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星光般灿烂的希冀秀眸,此刻窗外黑尽,但是客
房中燃上了一展昏暗的火烛,火烛在远方嗤的一声脆响,火光便跳了一跳,杨宗
志看着面前秋水伊人,闻着她身上散出的几缕幽香,轻轻转了转头,强笑道:
「我……我还不饿。」

  费幼梅的眼神不由露出一丝失望的暗淡,轻轻垂下了螓首,杨宗志看见,心
头也觉发软,又道:「谢谢你……给我熬粥。」

  费幼梅不敢抬头让他看见自己眼角的珠泪,轻声宁息道:「谢我……作甚么?」

  杨宗志听着这娇滴滴的赌气撒娇说话,恍惚着心想:「好个楚楚可怜的小丫
头。」

  只是转念,却又想道:「我一身情债,已是纠缠不清,怎可……怎可再将这
纯洁的小丫头拖了进来?」

  与他倾心相交的女子里面,有的是当今天子的亲生妹妹,还有的却又是西蜀
逆贼的宝贝女儿,更有甚者的是,就连北方四国的小公主赛凤姑娘,也对他情真
意切,更是为了他反了自己的父王。

  杨宗志每每回思,便会头大无比,这些女子之间的身份地位如此特殊,而且
敌对,他不知该如何安处她们,才能做到面面俱到,不怠慢了其中某一个。此刻
费幼梅低头垂眉的坐在自己面前,两只小手儿可怜巴巴的捧着热腾腾的瓷盘,呼
吸渐渐急促,甚至……仔细一些,都可以听见她呼吸时,鼻子嗡嗡的,好像堵住。

  杨宗志想起她孤身一路跟着自己来到江南,初时自己只以为她对自己和莫难
心怀仇恨,所以想方设法的要搅乱旗主之争,直到后来,这小丫头对待自己的态
度越来越软,更是偷偷为自己作下了许多事情,杨宗志知道,此刻自己只要低下
头去,哄劝着她说上几句讨饶贴己话,说不得就会让她转悲为喜,但是……

  杨宗志的心肠硬了一硬,转身从床上站了起来,静静的道:「费姑娘,你心
肠好,放过了我和莫难大师对你的得罪,我自然……感谢不尽,夜了,我想出去
走走……」

  他说完了话,便掀开房门而去。

  房门咿呀一声,开了却又闭上,客房内无比宁静,费幼梅垂头坐在床边,娇
躯恍若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过了不知几许,她忽然小嘴吟的一声轻茹,一
滴晶莹的泪珠坠落在瓷盘之上,发出叮的一声脆鸣

            正文第346章针锋之四

  初秋之夜,天色已经带有一些湿湿的凉意,杨宗志漫无目的的走在幽静的花
园之中,抬头一看,天空中一轮皓月当头,常言说明月千里寄相思,此刻自己心
头,想的又是何人?他手抚额头,额头上还有一个大包,今日他眼见情势危急,
想也不想便用自己的脑门撞上了固摄的面庞,撞得固摄鼻血横流,自己的额头此
刻仍旧隐隐作痛。

  杨宗志叹了口气,走到一处月下可见的石凳上坐下,心想:「今日杀不了固
摄,日后不知还要留下多少隐患,明日一早,自己便会启程回洛都,皇上见到自
己,更不知还有多少诘难,杨宗志啊杨宗志,你岂可还在这里儿女私情。」

  石凳冰凉,人坐在上面便会感到凉意从腹下涌起,杨宗志又懊恼的心道:
「这秀凤在自己身上种下寒气,初期自己并不在意,今日这么一发作,才是误人
误事,叫人好不着恼,下次若是再能见到她……定要……定要!」

  他方自想到这里,忽然身后一个静幽幽的清婉嗓音传来道:「喂,你今日没
事的罢?」

  杨宗志听在耳里,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却又立时浑身僵住,着急的转头看
过去,见到……梦中那青衣长裙的素淡仙子,此刻竟然真的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杨宗志的面色一僵,眨眼看仔细,即要发怒,却又硬生生的忍住,心头止不
住的想:「她……她来作甚么?」

  秀凤走近过来,低下小脑袋对上他的面孔,眼眸狡黠的左右乱转,轻笑道:
「哼,这么横眉冷对的作甚么?谁……谁得罪了你么?」

  秀凤嫣然一笑,神情仿佛是友最最亲昵的情侣之间打情骂俏,但是杨宗志心
头却是冷汗直冒,秀凤笑的越发轻松快意,他的心头便越发没底,这天下间唯有
一个女子,他一点也猜测不透,便是面前这笑魇如花的素淡女子,这女子一时间
会好像娇蛮的小丫头一般,牵着自己的大手漫步在危机四伏的凤凰城中,还有余
暇去摘下路边的野花,让杨宗志给她亲手戴上。只是她面容一转,却又是凤舞池
的传人之一,更是大宛国的尊崇公主,处心积虑的设下各种阴谋布局,只为了谋
夺南朝的大好河山。

  现下秀凤摆出一副娇痴茹诺的俏模样,宛若杨宗志第一次见她之时的情形,
却也引起了杨宗志被她所骗的气恨,杨宗志嘴角牵动,便想破口大骂,但是转念
想:「骂她又有何用,徒逞口舌之快而已。」

  便又吸气忍住。

  秀凤伸出一只葱白的手指头,在自己平滑的脸颊上点了几点,嫩肉软软,一
点之下便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她又轻轻展颜娇声道:「嗯,你此刻定是在心头
大骂我的吧,一来骂,这女子好不要性命的么,上次说过了再见便是死敌,她怎
么敢……她怎么敢自己跑来送死?再又骂,这丫头到底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可
万万不能上了她的当!」

  杨宗志眉头跳动,心想:「好个聪明的丫头!」

  这秀凤口中所说,正是他此刻心中所想,身边环境幽静,圆月当空照下,身
边的树林草丛里,不时传来蟋蟀唧唧的叫声,此情此景,若是被有心人看见,只
觉得这男才女貌的二人,脑袋凑在一起,正是一对神仙眷侣,倚作一处好不轻怜
蜜意,羡煞旁人,哪知这二人却是勾心斗角,句句珠玑,字字针锋相对。

  杨宗志嗅着秀凤身上若有若无的清淡女儿香,忽然轻笑道:「猜的倒是不错。」

  秀凤的眼前一亮,杨宗志初见她时,眼神震惊,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恨意,
此刻转瞬之下,他便将所有的这一切都藏在了深邃的眸子后,再也看不到一丝一
毫,只让人觉得他温柔的笑着说话,看上去好不亲切。

  秀凤噗嗤一声,娇笑道:「人都说南朝的杨少将军机智百变,秀凤过去只见
你勇猛无比的样子,今日一见,才是算是名副其实。」

  她神色甚是欢愉,仿佛心中毫无芥蒂般,又咯咯娇笑道:「不过你笑的这么
勉强,心里定然还在怪我,怪我阻了你去杀固摄,是也不是?」

  杨宗志眯住眼睛,更是让人看不透他眸中的神采,他笑道:「这可不敢,我
自己头晕腿软栽倒在地,这罪过怎么敢怪到秀凤姑娘的身上。」

  秀凤伸手掩住小嘴,噗嗤一笑抑制不住的欢笑道:「还说你聪明机灵的紧,
不过这么一会,便又变笨了么?」

  杨宗志收住笑容道:「怎么了?」

  秀凤闭口不答,却是娇躯一转将杨宗志座下的石凳抢过去一半,然后整个肉
绵绵的娇躯斜靠在他的背上,也如他一般抬头看着月色,此刻情形,相比起几个
月前他们在西蜀决裂时候,两人打斗之后,一同坐在黑压压的树梢之下,靠着说
话,何其相似。

  秀凤娇软的身躯坐下,便显得香臀儿挺翘,细腰柔软,顶在身后好生旖旎春
光,杨宗志却是眼观鼻,口观心,如坐针毡动也不敢多动。秀凤轻叹着道:「我
留在你身体里的寒气,你当真是一点感应也没有的么?」

  她说到这里,脸色幽幽的红了一片,轻轻转过头去,不让杨宗志看见,接着
又道:「这寒气乃是我自小以来多年修炼的纯阴真气,它随了我这么多年,与我
的……与我的脾气秉性也是暗自相通的呢,所以只要我一催动,它也会生了感应,
而且它只要到我身边,我……我便会提前知道。」

  杨宗志听着耳边轻言解语,浑身却是冷冷的僵住,他回想过往,猛道:「那
……那前几日我在苗寨里偷听到你们说话,你……若是能够感应,岂不是早就已
经觉察我来了?」

  秀凤静静的嗯了一声,杨宗志又抢道:「怪不得我今日要杀固摄,这寒气早
不早迟不迟的,便会发作,既然你已知我来,怎么会不劝阻固摄,而任其亲自出
手,是……是觉得他甚有把握将我杀掉的是吧?」

  杨宗志说到这里,心头一动,再道:「不对,今日你若要助固摄,只需要在
我们比拼的时候催发寒气,我便万难抵挡,你偏偏要在我杀固摄的时候才动手,
你……说不得你是想借我的手,将固摄打伤,却又不取他的性命才对,唔……那
天在苗寨里,你拼命的说起赛凤的事情,说不定就是想让我心头怒起,不辨真相
的破门而入,与固摄拼个你死我活,你……你才好坐收渔翁之利,是不是这样?」

  杨宗志越说越是心惊,到了此刻才知自己过去实在是小看了这温柔似水的秀
凤,秀凤咯的一笑,越听却是愈发满意,止不住回头露出梦幻般的娇魇,娇气道:
「你果然不是个粗莽的武将,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杨宗志哼的一声,见到她顾左右而言其他,便不想再与她搭话,秀凤孤坐了
一会,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我真的是在拿赛凤那傻丫头来激你的么
……」

  杨宗志紧闭嘴唇,暗自想:「任你再口生莲花,也休想我再与你说一个字。」

  秀凤叹息道:「喂,你想不想知道,赛凤她现在究竟怎么样?」

  杨宗志将双眼也闭住,仿佛石佛一般,入定过去,秀凤愠怒道:「好个没良
心的郎君,人家为了你众叛亲离,差点就这么死了几回,你却如此无动于衷。」

  杨宗志眉头一跳,忍不住开口道:「赛……赛凤姑娘到底现在怎么样?」

  这秀凤若是说些其他什么,他自问都不会开口说话,但是秀凤此刻却是说起
了赛凤,而且口中说的凄凉的紧,杨宗志对赛凤实在负疚的多,还是忍不住搭了
话。

  秀凤气鼓鼓的道:「你当真还记得赛凤那痴情的傻丫头么,她为你发了疯,
怎么也没听说你去看看她,又或者找她?」

  杨宗志心头一沉,恍惚的道:「疯……疯了?」

  那日他曾在苗寨中听到固摄与秀凤说起赛凤疯了的事情,当时他心头难过,
却又怀着一丝希望,只希望这是他们胡说八道,此刻在秀凤的嘴中证实了一切,
杨宗志只觉得心乱如麻,回想起在望月城中,赛凤白衣翻飞,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被自己无赖的抱进怀里,那娇羞怯懦的艳丽模样。

  秀凤回头瞥了他一眼,见到他眼神傻呆呆的望着地面,眼角微微闪动,月色
照下,恍若起了雾气,秀凤心头一软,幽幽的道:「赛凤最开始听了你在凤凰城
中战死的消息,真的急的发疯,后来……她去偷偷的将你的尸身抢回来,然后将
面目全非的尸身掩埋了,自己在那墓穴旁接了草庐,便这么守在草庐中,不吃不
喝,过了不到半个月,我和爹爹再去看她时,她已经行迹憔悴,便是我和爹爹,
她也认不出来了。」

  杨宗志胸口蓦地剧痛,赶紧转过头去,任由两行泪水滑过面颊,他不敢发出
声息,只得咬紧自己的嘴唇,将嘴唇咬得青紫一片。秀凤虽然看不见杨宗志的模
样,但是他们二人背靠背的坐在石凳上,自他宽厚的背身上传来的战栗,她依然
清晰可见,秀凤心头更是柔软的发酸,再甜腻道:「你莫这么伤心,后来……后
来我在少林寺中见过你之后,便……便快马的回了凤凰城,将你没死的消息都告
诉给了赛凤,那丫头听了之后起初还不相信,后来我赌咒发誓绝不骗她,她才是
信了我的话,你人没死,她留在草庐里将养一段日子,倒是神智渐渐恢复了过来,
可是固摄逼她成亲一直逼的紧,她发疯之后,固摄曾经多次去看她,见到她那般
疯疯癫癫的模样,才对此事绝口不提,赛凤那丫头心想,若要绝了固摄的妄念,
只有……只有继续这么装疯卖傻下去,才是稳妥。」

  秀凤说到这里,一直清淡的语气忽而转为急切,转头碰了碰杨宗志的肩头,
娇声道:「喂,赛凤如此对你,你愿不愿意去凤凰城中,将她救了出来,让她可
以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

  杨宗志听得胸口一热,接口道:「我自然愿意!」

  只是话刚一出口,却又心头惊醒,这背后的秀凤姑娘自己从来猜测不透,前
次她欺骗皇上,让自己领了十五万大军前去凤凰城,全是为了消耗南朝的军力,
以便北方四国轻松南进,此刻她这么一番说话,焉知她不是故技重施,又一次骗
自己入蛊。

  杨宗志这么一想,眼神便警惕的望向秀凤,皱眉道:「你究竟说的是真是假,
还是……还是别有什么目的,不然你岂会这么好心?」

  秀凤咯咯的笑的花枝乱颤,一身酥骨媚肉波浪般随着背后相接处传来,她白
了杨宗志一眼,娇滴滴的嗔道:「你便对我这么不放心的么?不错,我确实有一
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杨宗志冷笑一声,暗道:「果然如此!」

  他放缓面容,悄悄站立起来,离开秀凤那媚惑十足的娇躯,皱眉道:「你想
让我为你做什么事?」

  秀凤毫不以为意,抬起艳丽无双的娇魇,娇痴的嗔着如花的眉宇,想了一会,
才娇声道:「我想……我想让你陪我在这江南游玩十天,十天之后,你要去哪里
都行,要怎么对我也行,只是……只是这十天里,你只能对着我一个人,更不能
分心去想什么家国世仇,身份有别之类的无谓事情,好不好?」

  杨宗志低头看下去,只见轻柔月色下,这艳绝寰宇的小丫头仰面看着自己,
眼神中尽是期盼和柔媚的脉脉含情,此时的秀凤,不似凤凰城中那百变无端的大
公主,也不似少林寺中凄婉伤怯的北郡杨思思,更不似西蜀大山中那个与自己决
裂后失声痛哭的凤舞池杨秀,如此的她,照在幽月之下,看着竟是如此真实。杨
宗志耳中听到她婉约快意的说话,脱口惊道:「什么?」

  他只觉得心头砰砰乱跳,一时竟不知自己是悲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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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347章针锋之五

  杨宗志自想:「她若是拿了赛凤的事情作为要挟,让自己作些违背意愿的错
事,又或者……让自己与她同谋,贻害南朝的社稷子民,岂不是小瞧了自己,赛
凤固然楚楚可怜,自己想方设法也要去救她出来,但是若为了佳人罔顾爹娘多年
的教诲,有负皇上的信任和重托,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答应。」

  但是秀凤的话儿一出来,竟然是让他陪着在这江南水乡畅游十日,佳人同行,
撑舟摇伞,避雨于湖波大江,好不诗情画意,杨宗志心头微微一动,却又赶紧提
醒自己道:「这秀凤精明无比,怎么会如此好心的让你陪着游玩,说不得……说
不得这十日内她们是有了什么安排布置,不想让你去打扰到他们的进展罢了。」

  联想到多月以来,他们夜雨十二楼布下几重迷局,都被自己无巧不巧的破解
了开去,无论是点苍山伏虎镖局,还是齐天派的左师叔刘冲,再到西蜀罗天教,
一直到今日的北斗旗,夜雨十二楼可谓无处不在,机关算尽。

  杨宗志低下头去,见到秀凤微微躲避自己的眼神,眼角荡起一阵迷人的秋水,
腮边更是偷偷的印红了一片,看着好生明媚照人,杨宗志狐疑的道:「你为何要
这么做?」

  秀凤别着螓首,头上精心梳理的双丫髻轻轻闪动,显然内心激动,她的嗓音
本是柔和甜美,此刻竟是带些少见的颤抖,羞怯道:「我……我只是想过上几日
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不动机心,也不必去猜测对方在想些什么,你自然听说过
了,再过一些时日,固摄他们便会蓄势发兵了,到了那个时侯,我们沙场为敌,
再想见面,又或者说上几句话,恐怕也是难上加难,说不定……说不定到时候,
我还会死在你的手里,所以我……所以我……」

  杨宗志心底一柔,苍天注定斗,两人一生下来便是不死不休的对手,此时缘
分之下却能坐在这幽静的院落里说说话,已经非常难得了。回想起二人相识相交
的一幕一幕,宛若皮影戏一般流过心田,杨宗志叹气道:「这……这又何必?」

  秀凤闭住眼眸,忘情的道:「我不是赛凤,她……她为了自己心中所想,就
可以抛弃一切,甚至……甚至自己的爹爹,姐姐和国家,我从小被爹爹送到凤舞
池去学艺,却也更加知道父母恩情的重要,你自少年时期被你爹爹所养,所以…
…这些年来你处处都在学你爹爹,说话,行事,做决断,无一不用你爹爹的标准
来衡量,岂不正和我一样?」

  杨宗志苦笑道:「你倒是懂我。」

  秀凤忽然站起身来,与他面对而视,柔柔的道:「我只要有这十日时间,便
能放下更多事情,你一直迟疑不敢答应,莫非……莫非是怕了我是妖魔鬼怪么?」

  杨宗志笑道:「好,只望你说到做到,到时让我带着赛凤离开凤凰城。」

  他心下想:「秀凤难测,时而天真无邪,时而精明透顶,与其猜测不透,不
如虚与委蛇,秀凤呆在自己身边,自己便可对她多了些了解,对他们的布局和阴
谋也多了些把握。」

  秀凤一听,顿时放开娇魇,眼神中灼射出别样的神采来,杨宗志嘿嘿笑道:
「不过你和我呆在一起,便要忍受我的坏脾气,我若是发起气,你便只能乖乖的
听我的话。」

  秀凤呸了一声,皱起小鼻子,在鼻翕上露出个俏皮无比的褶皱,看着却又摇
曳生姿,她娇羞的啐道:「想的倒美,我的性子也不算好,你若是……你若是对
我发火,我便和你对着干,看看到时候谁怕了谁?」

  秀凤如此针锋相对,杨宗志忽然心头一跳,暗自心想:「她与我这般相处十
日,究竟……究竟是一场貌合神离的斗智游戏,还是会演变成其他别的什么样子?」

  秀凤咯咯娇笑道:「怎么了,面色这么僵硬,这就开始怕了么?」

  她轻轻舒缓娇臂,香臀儿向左一摆,无限慵懒的伸了个惬意十足的懒腰,小
腰细细,模样娇俏纯真,看着放开心绪,当真好似不怀一点机心的小丫头,秀凤
白了杨宗志一眼,咯咯娇笑道:「人家才会不像你这家伙这么没礼貌,喂,……
天色还早,不如……不如你陪我在这四处走走,好不好?」

  杨宗志抬头一看,头顶月上中梢,此刻只怕已是接近午时的时分,怎么还会
天色尚早,北斗旗内今日历经大变故,此刻竟是如此静谧萧条,岂不是怪异的紧。

  秀凤背着小手儿在前面踱了几步,脚下莲步依依,月色轻盈的透下,在地面
上留着一个半圆的倒影,看着好像凌波踏步的仙子,她走了几步,又蓦然回首,
背着小手娇笑催促道:「喂,你……你怎么还不过来?」

  杨宗志哈哈一笑,便也放开心神,随着她一路走了过去。他眼见着秀凤今日
总是欢愉温馨的甜笑不已,再也不复过去一见自己,便蹙眉幽幽躲闪的模样,杨
宗志心头一荡,暗道:「我是男儿,怎还不如这个女子一般敢于放开心怀。」

  他生性是个潇洒不依常理,不拘小节的脾气,虽说多年跟在刻板的爹爹身后,
但是这是天性,半分不由自主,他虽想处处模仿爹爹,但是每每遇到重大事情,
作起决断来,总还是会依着自己的性子,今夜他被秀凤所激,听她说什么:「我
只要有这十日,便能放下更多事情……」

  杨宗志心知秀凤这里说的是,她只要有这十日的功夫,便能将与自己相交的
过往统统放下,抛在脑后,所以杨宗志才会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他心想:「我分明是不服气,却又怕谁知道?」

  秦玉婉曾经对他说过,人欲所取,必因心中有着喜欢,忧虑和恐惧,婉儿还
说到,她自小一点也看不懂自己,只是因为她不能做到冷眼旁观。

  杨宗志一边看着身前笑的山花灿烂,不时走几步便会轻盈转身,朝自己嫣然
一笑的秀凤,心头却是砰砰跳动,他暗想:「我也半点都看不懂这秀凤姑娘,难
道……难道也是因为我作不到冷眼旁观?」

  杨宗志嘿嘿轻笑,又豪气的想:「杨宗志啊杨宗志,你怕这么多作甚么?秀
凤一个女子,都敢放下心怀邀你共度十日,你若总是这般畏首畏尾,没得便让人
瞧不起你。」

  他心念斗转,便放下自己的重重心事,全心全意的看着面前轻舞如同美丽蝴
蝶的秀凤,此刻的她,看上去更像是第一次在凤凰城的孤楼中救下的小姑娘,也
许……这才是她隐藏在心底的本性。

  秀凤双手飘转,如握梅花,脚尖微微踮起,玉洁小手儿一挥,整个娇躯便好
像花灯一样旋转不息,她身材本是高挑轻媚,比起何淼儿也一点不差,更为难能
可贵的是,她身材虽高,却不细长,而又丰腴满是酥媚,这一点杨宗志深有体会,
当日在西蜀决裂之斗,杨宗志曾经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秀凤的胸脯之上,那胸
脯上山峦迭起,柔软而又肥腻,杨宗志心头激荡之下,才会被秀凤所趁,将她的
纯阴真气逼入了杨宗志体内。

  杨宗志看的哈哈大笑,秀凤之舞,与自己过去见到筠儿的剑舞,又或者颜飞
花的荷花谪仙全然不同,筠儿的舞艺倚仗的是她纯真的本心,筠儿年幼失母,在
罗天教中被西门松呵护长大,第一次出远门便碰到了杨宗志,因此她心地洁净,
为杨宗志作舞尽是想要讨好于他,筠儿并不精通舞技,只是凭借自己满腔的爱意,
所以一起一伏尽皆发自内心。

  而颜飞花作为洛都三绝之一,却是出身勾栏妓寨,她所作之舞,目的性极强,
都是为了讨好恩客们,虽然她不同于一般的卖笑女子,但是处身其间,自然也沾
染上了各种习气,所以颜飞花之舞充满了暧昧的艳色,一颦一笑俱都吸引男子们
沉沦其中。

  面前的秀凤也踽踽轻舞了开去,只见她一时挽起双手,看着仿佛雪山上的白
莲花,一时又垂眉细思,恍若思春的大家闺秀,面对流水潺潺淌过,概叹韶华易
逝,檀郎不再。身边凉风习习,吹响了巨树的枝叶,也吹起秀凤的发髻衣袖,杨
宗志注目看见,只觉得心头一时宁静之极,秀凤舞蹈中的快乐和旖旎随风吹来,
卷起他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个弧度。

  秀凤转头轻倪过去,见到杨宗志抱着手臂,面色却是沉醉而又欣赏之色,秀
凤咯咯的娇笑,两只高举的小手一转,脚下步子配合,划过一道清影来到他的身
前,站定娇躯,轻笑道:「好……好不好看?」

  杨宗志收起嘴角的轻笑,沉着脸庞道:「还可以罢。」

  说完便不理她,而是转过层层的树樟叠影,走了开去,秀凤一呆,转眼看着
杨宗志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下面,跺脚道:「喂,你说说清楚,怎么……怎么不好
看啦?」

  杨宗志快速走出树樟,没走几步,差点撞上一个黑影,他猛地站立收步,皱
眉向下看去,见到面前一个香喷喷的小脑袋撞在胸口上,退后一些看看,才发现
是神思不属的费幼梅,这小丫头今日显然有过精心的装扮,此刻柔顺的直发垂落
双肩,肩头上却是覆了一层披纱,方才在客房之中,杨宗志没心思多看,此刻心
境平复下来,才是发现这细微的差异。

  费幼梅轻轻咦的一声,抬头看仔细,才发现杨宗志一脸柔意的静视自己,费
幼梅脸色晕红着,眼露喜色,娇吟着正待说话,他们二人身后一个银铃般的咯咯
脆笑声传来,秀凤羞愠的好听嗓音响起道:「喂,你等等我,你答应我了,这些
日子都陪着我,怎么……怎么想要反悔么?」

  费幼梅听见这个极致仙乐的飘渺声音,又斜过杨宗志的肩头看过去,才见到
一个青衣长裙的妙媚女子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费幼梅看清楚这女子正是今日比武
场下阻止他杀人的那个少女,脸色不由得一黯,身子下捧着的两只小手,却是畏
畏缩缩的藏到了身后,遮掩住道:「没……没事的了,我……我随便出来走走。」

  杨宗志嗯的一声,正不知该如何回话,秀凤却是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走到
杨宗志身后,对着俏丽无比的费幼梅煞有意味的瞟了几眼,又凑在杨宗志耳边娇
声道:「你可要记住答应我什么事情。」

  杨宗志回想她方才说道:「这几日里,你只能陪着我一个人……」

  便点了点头,秀凤似笑非笑的嗲着嗓音道:「宗……宗郎,咱们再去前面的
江边走一走,吹吹江风,好不好?」

  说完还将一只小手优雅的抱在了杨宗志的胳膊上,小脑袋斜靠,状若亲密的
紧。

  费幼梅低垂着小脑袋,心头仿佛被大锤猛击几下,脸色苍白到了失色的程度,
便是整个娇躯都颤成一片,掩在身后的小手儿一抖,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叮咚一声
跌落地上,带起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杨宗志垂头看下去,见到原来是方才在客
房中见到过的瓷盘,只是那瓷盘里盛满了稀粥,洒落地面,兀自还冒着热气。

  杨宗志叹息一声,正想说话,树下黑影中迅疾蹿出一个身影,人还没到,声
音却是传来道:「风兄弟,原来你躲在这里,北斗旗里的人到处找你不到。」

  杨宗志哦的一声,抬头看着柳顺意走近过来,便问道:「有什么事?」

  柳顺意摇头道:「你晕倒之后,北斗旗的人便开了香堂议事,一直到夜里才
到处找你,想来是旗主的事情有了结论,我无意中路过香堂见到,便也到处找你
……找你来了。」

  杨宗志心想:「既然决定硬下心肠,索性不如装作看不见。」

  便点一点头,应了一声,拉着秀凤的小手出门而去。月下幽静的花园中,月
色已经渐渐掩入乌云后面,露不出头脸,柳顺意叹息着看着面前的师妹,她一直
低垂小脸,面向土石地,娇躯如同狂风中的垂柳,战栗个不停。

  柳顺意叹了口气,走近一步,轻声温柔道:「师……师妹,你……你难过伤
心了么?」

            正文第348章婚宴之一

  杨宗志与秀凤穿林而出,来到北斗旗的前厅,他转头一看,秀凤兀自还保持
着方才面对费幼梅时的姿势,一只小手斜斜的挎在自己的胳膊上,整个娇躯都斜
倚上来,身边秋风一吹,吹乱她的秀发飘到自己的面颊上,痒痒的带些暖意,而
秀凤却是微微缩了缩小身子,躲避的更紧。

  杨宗志嘿嘿一笑,轻轻甩开她道:「好了,现下没人了,你何须作这幅样子
出来。」

  秀凤也不愠气,抬头对他展颜一笑,咯咯道:「方才那位费姑娘对你可不错
呀,可惜……却是遇到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秀凤面色恬静,说到最后才是隐约想起了什么心事,小嘴弯弯的翘起,却是
生起气来。

  杨宗志道:「你我只是十天之交,十天过后,谁也管不到谁,这些和你又有
什么干系?」

  秀凤面色一呆,心头婉婉转转的默念道:「十天……十天……」

  过去这么十九年来,不知有多少个十天眨眼即过,无论在极南的神玉山上,
还是在极北的大宛国中,自己也从来没觉得十日飞逝之快,现下十天之期刚刚开
头,她却已经在感叹韶华的易逝,媚荡的眼角微微沉了一沉。

  秀凤神态尽收杨宗志眼底,他心头也自感叹,只是面色却是毫不动容,默问
道:「我要去北斗旗将事情交代清楚,你跟不跟我?」

  秀凤咯的一声放缓娇魇,仰起痴痴的双眸,娇笑道:「有十日总比……总比
什么都没有的强,你这十天里就算是作甚么,我也都要跟着,你可别想将我甩开
了!」

  她娇滴滴的话语一落,便又将他的胳膊抱进怀中,高耸的胸脯儿还轻轻向里
顶了一顶,心中顿又觉得踏实,杨宗志笑道:「好,都随便你。」

  秀凤又娇声道:「喂,今夜兴……今夜可不算数,十日之期总要从明日才算
起始,今夜……今夜就当演练啦。」

  两人依偎在一起,顺着北斗旗前厅的阡陌小路走出去,沿途不见任何人影,
杨宗志心底暗暗称奇,今夜北斗旗内幽静的可怕,倒不像是旗主之位尘埃落定的
样子。

  来到大门旁的议事堂,早有弟子等候在这里,见到杨宗志前来,只默默鞠躬,
然后引了二人进去,杨宗志和秀凤进去一看,议事堂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看
真切些,才发现叶若碎为首,所有北斗旗内重要的人物原来都聚齐了,围聚一桌。

  身前人多,秀凤自然不好意思再挽着杨宗志,而是轻轻松开了小手儿,只是
左手微微向前,牵住了他的衣角,杨宗志走进去作礼道:「让大家久等了。」

  叶若碎沉着秀脸,只是轻轻颔首,既不起身相迎,也无任何表情,杨宗志的
眉头皱了一皱,座前站起来一个老者,哈哈大笑的迎过来道:「风少侠,说到失
礼实在是我们北斗旗的人失礼在先,你比武获胜,本是名副其实的旗主,但是…
…但是我们自然也要商量一下,看看这旗主之位到底应该怎么公告天下,才算合
适,所以……所以耽误了不少时刻,哈哈。」

  杨宗志转头看过去,见到这老者年方五十出头,正当健年,说话时中气十足,
倒无老态,他隐约记得这人叫作魏啖,是北斗旗下四大长老中的武事长老,掌管
的乃是北斗旗下弟子对外争抢地盘的江湖活动,杨宗志笑道:「不碍事,我也刚
刚才醒,正好大家都在这里,我有些话想说……」

  魏啖挥手道:「不着急……不着急……少侠既然刚醒,想来倒是饿了,我们
这里正好备下了美酒一桌,少侠还是先用过了酒水,再来说话。」

  魏啖如此一说,杨宗志倒真觉得有些饿了,他方才忍住没有喝费幼梅带来的
稀粥,但是一日一夜未曾进食,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魏啖的提议倒是合了他的
心意,魏啖牵引着杨宗志与秀凤在酒桌旁坐下,举起一杯醇酒道:「少侠辛苦了,
请饮了这杯,预祝少侠登上我北斗旗旗主的大位。」

  杨宗志接过水酒,转头四顾看去,见到一桌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自己的面颊
上,其间各人神色又不相同,叶若碎表情平淡,甚至是全无表情,眼角微微向自
己手上瞥了一下,便转回了头去,而丁继先的双眸却是急切的看着自己,看了自
己两眼后,恍惚着注意到自己身边娇媚的秀凤,眼神便被深深的吸了过去,再也
转不过来半分。

  杨宗志咳嗽一下,转回头来,却是对上了一对复杂之极的秀眸,丁娆娆坐在
叶若碎的右侧,两只明媚的大眼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看,见到杨宗志眼光扫过来,
那两只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便轻轻的眨了两下,杨宗志一呆,丁娆娆又多眨两下,
素洁的双颊却是通红了起来。

  魏啖见杨宗志尽顾着到处去看,大声咳嗽一声,便要开口,他身边的另一个
老者抢先发了话,道:「风少侠,请。」

  杨宗志转回头去,见到原来是主持比武大典的蒋征向自己敬酒,杨宗志端起
美酒放在唇边,正待饮下,却又放下酒杯,笑道:「还是不急,这位秀凤姑娘与
我一道同来,她……她今日见我晕倒之后,心中实在是忧急万分,也没进过食,
待我也来敬她一杯。」

  他说完话,将手中的酒杯一转,凑到秀凤圆润晶莹的玉唇边,朝她咧嘴一笑,
秀凤似笑非笑的倪视杨宗志,眼神中仿佛在说:「喂,你转的什么鬼心思?」

  魏啖慌忙咳嗽道:「风少侠,你要敬酒,尽管在桌上取上一杯不就好了,何
必要……何必要……」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斟了一杯水酒,递到了杨宗志的面前,杨宗志哈哈笑道:
「也对。」

  便将这杯水酒持在手中,然后两个酒杯在空中叮的一碰,酒水在杯中起了轻
微荡漾。

  杨宗志叹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双手向自己和秀凤的红唇一凑,两人一同将杯中美酒饮了下去,再低头去看,
面前的秀凤饮过醇酒,娇魇愈发的红彤彤,看着如同牡丹花开,香气扑鼻而来,
艳丽不可方物。……

  费幼梅盘腿坐在小阁楼的窗栏边,旖旎的眼神垂视窗下的黑夜,眼角湿润一
片,即便秀丽的眼眸中,也好似烟波荡漾,朦胧而又无限飘渺。

  身后红烛边一道清幽的叹息声传来,董秋云心疼无比的道:「幼梅儿,你怎
的了,回来之后便一直不说话,只是坐在那边发呆。」

  费幼梅吟的一声娇吟,却不敢回头,也不敢搭话,董秋云走到窗栏边,盯着
费幼梅长发斜披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柔声道:「幼梅儿,你跟为娘说说,可是
……可是他又欺负你了么?」

  费幼梅心想:「他……他若是还愿意欺负我,那才当真好了。」

  这番念头一起,她呼吸顿时急促,泣的一声又堕下了几滴珠泪,她不敢哭出
声来,只得将小脑袋都埋在两只手臂里,拼命忍住自己的呼吸,害怕发出不争气
的娇吟。

  董秋云斜眼看去,见到女儿双肩轻轻耸动,虽然没有一点声息传来,可是自
这身后看过去,只觉得女儿好生楚楚可怜,肩头愈发显得瘦弱,董秋云红着眼眶
道:「幼梅儿啊,你自小身子骨就不好,有什么委屈的话,尽管对为娘的说,可
……可千万不要自己憋在心里面,不然可就要将你憋坏了呀。」

  费幼梅再也忍耐不住,长泣一声「娘啊」转回小脑袋来,死命的扑进董秋云
的怀中,凄凄婉婉的哭了个够,今日她只觉得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伤心委屈,过
去杨宗志骗骗她,不高兴了还会斥她几句,她虽然面子上过不去,但是心头也不
若今日这般对她不理不睬的难过,费幼梅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让他这般
的讨厌自己,甚至……甚至连开口骂自己,也都不屑于去作。

  董秋云心疼的抚摸费幼梅的柔发,也跟着她一块掉了好些泪珠儿,待得她哭
声小了一些,才气恨的道:「幼梅儿,你倒是说说,他是不是又骗你什么了?」

  费幼梅轻轻抬起螓首,娇面上湿痕斑驳,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哽咽的道:
「娘啊,我今日……是不是很丑?」

  董秋云低头一看,女儿本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将自己年轻时候的所有优
点都完好的承接了下来,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起自己十七岁时分更加出众,此
刻她虽然新哭不久,但是柔柔的眼角媚波,挺翘的小鼻子还一抽一抽的耸动,甜
甜的嘴角,噙着几滴晶莹,看着更是娇气十足,平增几许濡喏之色,哪有半分可
以和个「丑」字搭上关系?

  董秋云噗嗤娇笑道:「我的女儿呀,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可爱的姑娘,便是为
娘的看见了,也会砰砰心动的哩。」

  费幼梅又携手顺了顺自己乌黑浓密的长发,再脆声道:「那是……那是今日
这发式难看的紧了?」

  董秋云顺着费幼梅洁白的小手儿看下去,才见到她今日罕见的将一头长发都
放了下来,费家人生在长白山,长白山素来盛产人参与何首乌,费幼梅小时候身
子弱,把她当作心头宝贝的费清更是毫不吝啬珍品,将些人参与何首乌当作草药
一般的捣烂,给她进补,因此费幼梅的一头秀发倒也得天独厚,她此刻将浓密的
长发盘下来,才显得娇脸更小,点绛朱唇,映衬的天衣无缝。

  董秋云叹息道:「若论发质,幼梅儿你这绸缎一般的秀发天下罕有,再加上
你皮肤白皙,黑白分明,长发垂放下来,倒更是凸显你的特点,怎么会难看?」

  费幼梅再伸手扶了扶肩头的流苏披肩,上面挂了些彩色的饰物,不甘的娇声
道:「那就是这披肩不入眼的咯?」

  董秋云皱眉道:「怎么了?可是他……他嫌弃你了么?不然幼梅儿你怎么总
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个不停?」

  费幼梅嗯的娇吟一声,秀眸转过来对视火烛,火烛璀璀发光,印照的她小脸
愈发通红,眼神也更加旖旎的发亮,她想了一会,才黯然的道:「许是……许是
上次我厨艺太差,今日又跑去献宝,把他给……把他给逼走了哩。」

  董秋云幽幽的叹息道:「幼梅儿,为娘的说几句话,你可别不爱听,那姓风
的男子眼睛太深,莫看他面对常人彬彬有礼,对你爹爹也执礼甚恭,但是他一皱
起眉头,或者眯住眼角,便是为娘的也对他看得不透,更别说你年纪轻轻的,少
不更事。嗯……他长得确实是少有的好看,而且名声在外,武功头脑无一不好,
娘看江湖上一些前辈高人见了他,都发自内心的亲切,这样的男子,作作朋友当
然是好,但是……但是要倾心相交么,你对他了解太少,而他这么聪明,对你这
傻丫头一看即透,这样你便难有好日子过呀。」

  费幼梅细细品味娘亲的话,芳心婉婉转转的起伏,忽然秀眸一亮,娇痴的道:
「对了,了解太少……了解太少,娘啊,我正是因为对他了解的太少,所以才会
这般把握不住他,我自己想嘛,日后跟他熟稔之后,他自然会将他过去的往事都
说给我听,他现在不愿意告诉我,有好几次都是说了个开头便不再多说下去,可
我……可我自己不会去找他打听的么?哎……我……我真是个笨丫头。」

  董秋云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幼梅儿,你……你当真是铁了心的么,怎么为
娘说话的意思你都听不懂……」

  她话刚说到这里,忽然面前的费幼梅突的站立起来,然后展着小手儿跑到小
阁楼的铜镜面前,对着铜镜抹了抹自己缤纷的面颊,又伸出纤手打整了一番发式,
才转头娇笑道:「谢谢娘啊,我现在……我现在就去找他问个清楚呢!」

  话还没说完,娇媚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阁楼的拐角,董秋云一时不由目瞪口呆。
……

  「咚……」

  杨宗志将面前的两个酒杯放置在桌面上,嘴角还有一丝残酒滴下,这酒水乃
是秘酿的醇酒,酒香四溢,唇齿间仿佛都带了些干邑之气,杨宗志哈哈一笑,面
前的魏啖更是哈哈大笑的放肆,他笑声一过,脸色转下来,变得阴沉无比,喝道:
「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杨宗志眼神一亮,接口道:「哦?酒香味醇,我怎么笑不出来?」

  魏啖面上涌起得意之色,狞笑道:「你以为……这旗主你当真是坐定了么…
…」

  他话音还没落下,门口响起一个威武的喝斥声道:「站住,没有命令,这里
谁都不准进去?」

  费幼梅娇滴滴的嗓音嗫嚅的传来道:「对不住,我想……我想找一下……找
一下杨大哥,他在里面的是吧?」

  魏啖听得心头一凛,转眼看下去,见到杨宗志的眉毛也是皱起,嘴角抿住,
仿佛大出意料,魏啖眼珠子一转,便又扬声道:「他在里面,你们让这位姑娘进
来罢!」……

            正文第349章婚宴之二

  身材娇挺的费幼梅随着魁梧巨汉般的属下走进议事堂,入内一看,里面灯火
笼罩,众人坐了一桌显然正在喝酒,费幼梅方才心情激荡之下,想也没多想的就
跑来找杨宗志,真要见到了杨宗志,却又羞怯的害起怕来,议事堂内人多,各自
转过头盯着这里,费幼梅脚下步子微微一窒,顿觉有些手足无措。

  身后砰的一声闷响,大门被那属下紧紧闭上,费幼梅霎时感到十几道目光扫
射过来,圆圆的脸蛋幽幽的透红一片,只得勉强咳嗽一声强自镇定。杨宗志皱着
眉头斜看过去,见到此刻的费幼梅依然长发披肩,容颜颇为清丽素洁,只不过本
来垂在肩头上那件流苏披风,现下已经被她取下,披肩不在,便会露出费幼梅翠
白的脖颈,灯光照射过去,脖颈间紫气莹然,众人都觉得被那紫气一闪,不禁晃
花了眼,身边的秀凤咦了一声,牵住杨宗志衣角的那只小手,轻轻抖了一抖。

  费幼梅羞赫的捏着小手,朝杨宗志坐着的方向走了几步,她急切着过来找杨
宗志,不过是想和他说说心里话,也偷偷打听一些他的隐秘事情,以便拉近两人
的距离,浑然没有想过杨宗志此刻在作甚么,他身边还有些什么样的人,这时堂
上人众,费幼梅便一句话也不敢问,而是想躲到杨宗志的背后去。她迈了几步,
便看清楚杨宗志身边端坐的秀凤,秀凤端坐如柳,表面看去极度优雅媚淡,恍若
素女,但是身下一只小手儿却是紧紧的握住杨宗志的衣角。

  费幼梅走几步,便低头看清楚那只葱翠的小手,她心头跳了一跳,却又不敢
抬头去看实,费幼梅心底里也是奇怪,前次史艾克那刁钻古怪的小丫头来刁难于
她,用言语挤兑她,她只是淡淡三两句,便将史艾克顶了回去,还让史艾克兀自
气的不轻,可为何遇到这位眉目如画的姑娘之后,费幼梅的心头会跳的这么快,
也让她大失一贯的心境。

  叶若碎忽然说话道:「你们既然已经得了手,怎么还不给我们解药?」

  蒋征与魏啖一道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互相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得意道:
「妙极!妙极!」

  蒋征哼哼道:「夫人莫慌,政待我们将那小子收拾了,再做打算。」

  他说完话便转过身来,对杨宗志恶狠狠的道:「小子,你……你来的好不是
时候,咱们二人安排得天衣无缝的计划,偏偏被你这小子给搅乱了,你说说,你
是该死不该死?」

  费幼梅呀的嘤咛一声,从杨宗志身后抢前几步,小手儿一挥,将他遮在身后,
媚瞪双眸,娇声道:「你们……你们要作甚么?」

  魏啖哈哈大笑道:「作甚么?这小子喝下了我们特意准备的软经散,现在已
经好像软脚蟹一样了,只怕你轻轻的碰他一碰,他便坐不住,倒在地上了,你说
说我们还能作甚么?」

  费幼梅惶恐的转回头来,眼神急切的盯着杨宗志看,见他面上依然微微笑意,
嘴角轻撇,仿佛并不在意,但是费幼梅却是知道,他这副样子,恐怕八成是在骗
人,他中了人家的软经散,一身功夫使不出来,便又要骗人上当的了。

  费幼梅猛地转回头去,惊慌失色道:「你们……你们想要对他怎样?」

  蒋征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想做我们的旗主,呸,这真是大大的不应该。」

  费幼梅抢着辩解道:「他……其实他不想作甚么旗主的……」

  魏啖嘿嘿冷笑道:「不想作旗主……那他为什么偏偏又要上阵,他不上场,
便是今日那姓古的小子送死,现在他自己寻死,可怪不得我们。」

  魏啖说完话,从身后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青色钢刀,刀口在灯光下刷刷的一
挥,带起一股凛冽的杀机。

  桌上人都自一呆,费幼梅回头盯着杨宗志,见他对着自己秀脸边的耳垂仿佛
想着心事,想的痴痴发呆,费幼梅咬一咬细碎的玉齿,回身颤喏道:「你们……
别杀他,只要你们放过了他,让我……让我为你们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魏啖眼神一亮,嘿嘿森笑道:「当真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费幼梅拧住细眉,面上却是无比坚定的神色,她拢身挡在杨宗志的身前,杨
宗志见不到她的面容,只能从后看到一个细腰丰臀儿的俏美人,耳中听到她略带
委屈的哭音道:「嗯,作甚么事情都可以。」

  蒋征皱眉道:「魏老三,你想作甚么?这丫头的爹爹来头不小,咱们快快作
了正事要紧,切莫节外生枝。」

  魏啖哈哈大笑问道:「蒋二哥,你说,咱们北斗旗的丁大小姐,美是不美?」

  蒋征下意识回头瞥了一边脸色苍白,娇躯轻颤的丁娆娆一眼,见到这般情况
下,她那小脸依然妖姬般动人,不觉点头道:「自然是美!」

  魏啖又伸手一指,道:「那这位费家的大小姐呢?比起咱们丁大小姐怎么样?」

  蒋征暗暗比较,左瞧瞧右看看,一时当真是无法分出轩轾来,左边的女子轻
媚,右边的女子明艳,左边的女子恍若荷花般纯净,右边的女子却又是盛开的海
棠,艳丽春情,蒋征摇头道:「我分不出高低来。」

  魏啖哈哈大笑,从杨宗志方才饮过的酒壶里斟了一杯醇酒,捧起道:「费姑
娘,你将这杯酒喝下去,我便饶了你这位情郎,你若是不想喝,也全由得你,不
过么……」

  他说话间嘿嘿狞笑一声,另一只手在蝉翼刀锋上叮的一弹,发出一阵战栗的
脆响。

  费幼梅心头一紧,浑然间没有半点主意,她心头凄婉的唤了几声:「杨大哥
……杨大哥……」

  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里又甜又苦,她看着魏啖色迷迷的可恶眼神,在自己浑
身上下仔细打量,禁不住便有些心底发毛,费幼梅暗暗盘算,若论身手,自己定
然不是对面两位老者的对手,况且人家堂外还驻有好些个身材魁梧的属下,自己
若是力拼,必定不敌,更遑论要将杨宗志救出去,说不定反而要害了他,费幼梅
心底一狠,抬起头来娇声道:「你们说话算数?」

  魏啖不置可否的哈哈一笑,费幼梅痴痴心想:「杨大哥……幼梅儿为你作甚
么事情,都是……都是心甘情愿的呢。」

  她毫不迟疑,从魏啖手上接过那杯醇酒,抬起头来一饮而尽。费幼梅本不擅
酒,这醇酒酿造时日不短,方一入喉,便化作一团熊熊的烈火冲进肺腑,费幼梅
羊脂白雪般的肌肤顿时变成印霞,即便是脖颈上都仿佛染了红晕,浑身一软,咚
的一声,坐在了杨宗志的大腿上。

  魏啖心满意足的朝蒋征道:「蒋二哥,咱们终于大功告成啦!」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我原本心里一直在想,旗主宝位只有一个,而我
们却有两个人,这到时候该怎么行功论处当真为难,现在我想通了,旗主我不要
坐,我只要……我只要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唔……还要加上那一个!有了
这三个貌美如花的娇娃,我便知足了,旗主给你!」

  蒋征为难的道:「魏二弟,你开始不是只要丁大小姐么?其余的……其余的,
这个姓费的丫头家里财大势大,一旦她爹爹要是得知你霸占了人家的女儿,只怕
到时候……到时候,咱们还是不留后患的强。」

  魏啖依依不舍的盯着如花似玉的费幼梅看,见到她碰上自己的眼神,便轻轻
转过头去,一脸都是嫌恶的模样,魏啖咬牙道:「不行,这丫头一脸素淡好像高
傲的紧,看来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我老魏实在是割舍不下。」

  费幼梅耳听着一旁的魏啖越说越是露骨,不由羞怒得面红耳赤,她方才饮过
了醇酒,小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那醇酒入肚,浑身上下都酥麻的发软,想来是
那药性已经发作了。她吃力的想要斜撑身子,才惊觉到身下竟然不是一张凳子,
而是……而是一条结实的大腿,费幼梅微微偏转过头,顿时瞧见了大腿的主人,
一时更加羞涩的无地自容,她直到此刻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姿势暧昧的坐在了杨
宗志的腿上,软软的娇躯更是半倚半靠斜在他的怀中,与其说是娇羞无力,更不
如说是半推半就的投怀送抱。

  费幼梅的心底柔腻的发酸,既觉得好生满足,又觉得缺憾多多,此刻自己虽
然倒在杨宗志的怀里,可是……可是他只不过因为中了软经散不能动,才会不推
开自己,或许……或许两人若都好好无事的话,自己便不敢这般大着胆子缩进他
的怀里,而他……而他更不会这么暧昧的搂着自己。

  费幼梅一时只觉得软经散在体内发作的厉害,即使的小手指也无法动弹一下,
柔软似绵的浮凸娇躯,却是不经意整个的倚进了杨宗志的胸怀中。

  蒋征面对旗主宝位的诱惑,心中左右摇摆的好生不定,他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一阵,才咬牙道:「罢了,那就这样,咱们这窝囊的少旗主眼见风少侠得了旗主
大位,自然心头不服气的紧,他暗中与夫人商议一番,约了风少侠过来密谈,两
边谈不拢后,便动起了手,风少侠的武功好,但是中了他们的暗算,最后两败俱
伤,便是丁小姐,也重伤不起,至于这位……至于这位费姑娘么,则是不知去向,
对了,还有这位不知名的小姑娘,恐怕也没人会多注意,你看怎么样,魏三弟?」

  魏啖哈哈大笑起来,道:「蒋二哥果然好主意,这安排实在是妙,咱们就照
着这样来办,首先嘛……」

  他眼神又溜到费幼梅鼓囊囊的胸脯上,又瞥了一旁淡坐着似笑非笑的秀凤一
眼,但觉眼神立时便这小脸和媚惑的身材所吸引,半分也无法放下,他咳嗽一声,
又道:「首先嘛,这位姓风的小子和少旗主,叶夫人一个都不能留下,不然怎么
才算两败俱伤?」

  丁继先吼叫道:「姓魏的,你……你敢杀我?」

  蒋征奚落道:「现在才来耍你的少旗主威风,岂不晚了一些?」

  费幼梅惶急的娇软道:「你们……你们怎么说话了不算数?你们说好了放过
他的呢。」

  她说话声音一急,更是引得自己清泪盈盈,俱都坠在杨宗志的手边,入手微
微发凉。

  魏啖笑嘻嘻的道:「小美人啊,你无论是哭还是笑起来,模样都是这么的好
看,莫哭……莫哭……老魏被你哭得心都酥了一截啊。」

  酒桌边一声轻呼响起,丁娆娆咚的一声踢倒坐凳,抢先几步,也跑到杨宗志
的面前,将他挡在了身后,婉求道:「我求求你们,你们别要杀他,旗主你们自
己去作,只是放过他和我娘亲弟弟,好不好?」

  蒋征冷哼道:「大小姐,我们看你从小不识武功,又不会饮酒,所以才没有
对你下药,你可别不识抬举,难道要我拿绳子将你绑住了么?」

  丁娆娆心头绝望无比,仿佛小时候在大江上遇见洪崁离的那次,一家老小被
人围攻,差点丢了性命在江水上,此刻自己一家还有杨宗志被人捉住,她却半分
主意也没有,暗自急得面色惨白,心头阿弥陀佛的念个不停。

  杨宗志坐在丁娆娆身后,耳中隐约可以听见她的念诵,不由叹息道:「丁姑
娘,你说世事因果报应,可这老魏和老蒋坏事做绝,怎么却没有报应加身?」

  丁娆娆听得一呆,惶遽的小心思迷茫一片,魏啖吹口气到蝉翼刀锋上,嘿嘿
狞笑道:「好小子,你倒是艳福不浅,现下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守在你身边,
可惜呀……你却是无福消受,待会你到了森罗地狱,见了阎王爷再说你的因果报
应去罢!」

  魏啖说完话,举步作势欲走过来,杨宗志又笑道:「我过去与丁姑娘说,因
果报应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是……事在人为的道理我一直都还是懂得。」

  杨宗志眨着眼睛轻笑道:「我刚才喝酒之后,一不小心,将嘴角的残酒甩了
几滴到你们的酒杯里,你们后来事成,举杯庆祝之时,倒是一口不剩的都喝了下
去,眼下里,咱们应该是半斤八两的情况才是。」

  魏啖和蒋征听得面色大惊,忙不迭的运气内查,两人运气起来,顿时发觉自
己浑身酸软,别说调息杀人,更是走远几步都是极难,蒋征冷汗长流的愤恨骂道:
「臭小子……你竟然使诈!」

  费幼梅一听,却是止不住的发出一声欢愉的娇吟,她方才哀伤难禁,险些为
了杨宗志,入了魏啖的魔手,此刻想想依然后怕无比,她娇躯无力的斜靠在杨宗
志的怀中,杨宗志说话时,声音嗡嗡的透过胸腔传入耳中,费幼梅一时只觉得这
声音好听极了,饮酒之后,小身子也愈发的软,愈发的媚热。

  杨宗志轻笑着道:「眼下我们大家虽然半斤八两,但是却有一个例外,嗯,
丁姑娘,这堂里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动,其余人都喝了软经散,只怕没有几个
时辰都动弹不得,你若再不拿起那把刀将这老魏和老蒋拿下了,待得他们功力恢
复,又或者叫来随从,咱们依然难逃厄运……」

  杨宗志话刚说到这里,却是点醒了魏啖,他浑身上下酸软,可是口尚能言,
他眼珠子一转,忙不迭的放开嗓音大叫道:「来——人……」

  喊了半句不到,魏啖只感觉胸口一寒,顿时全是冷冰冰的岔了气,再也叫不
出一个字来。

  魏啖恐惧的转回了头,勉力低头看去,见到自己的胸口上歪歪斜斜的插着一
把明晃晃的钢刀,刀口极薄,如同蝉翼,正是自己方才取出的那把,刀口入胸五
寸,自己的鲜血正顺着刀尖汩汩的向外直冒,魏啖赫的吸口浊气,抬头看去,只
见到面前一个扑簌簌颤抖如同筛糠的轻媚姑娘,娇魇失色,目瞪口呆,一只燃满
鲜血的小手儿,受电一般的从刀柄处仓惶脱了开去。

            正文第350章婚宴之三

  蒋征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被此时诡异的情形吓的面色如土,魏啖倒下,一刀
刺死他的却是平日里看着最最慈悲胆小的丁娆娆,蒋征两眼发直,喃喃的求饶道:
「别……别杀我,我不叫人,我不叫人了……」

  丁娆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不敢低头去看地上兀自睁眼的魏啖,而是捂紧
了自己的小脸,轻叫道:「我不想杀人的,我不想杀他的。」

  费幼梅斜着眼眸看过去,此时丁娆娆一人站在堂中,显得只影单薄,可怜的
紧。

  杨宗志叹了口气,回身怒瞪秀凤,喝道:「都是你们作的好事!」

  秀凤咯的一笑,风情万种,却不与他争辩,杨宗志一把扶起费幼梅,搀扶着
她走到丁娆娆的身后,拍拍她的肩头,柔声道:「丁姑娘,别哭了,这老魏要杀
你全家,还要霸占着你们几个女子,委实可恨的紧,再说了,他要害你,最后被
你所杀,岂不正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么?」

  丁娆娆心下凄婉,又是害怕又是难过,哭了几声,忽然又全身窒住,慌张的
回头惊道:「咦,你……你怎么又能站起来了,你……你不是喝了软经散了么?」

  杨宗志左手扶着软绵绵的费幼梅,握在她细细的小腰上,呵呵笑道:「这老
魏和老蒋推举的谭观道和固摄,本就可疑的紧,可笑他们还自作聪明,自以为计
划未曾败落,他们不来惹我倒还罢了,既然他们急于露出狐狸的尾巴,我何不顺
水推舟配合他们一程。」

  丁娆娆嗔目结舌的看着笑嘻看嘻的杨宗志,一时只觉得他这张满带笑意的俊
脸说不得的亲切可人,却又暗自愠怒,她今日惶急杀人,有一些是为了娘亲和弟
弟,其中更多……却是为了这个骗人的坏蛋,却没想到他反而没事人一样,在一
旁撺掇着自己破了心境。

  杨宗志又浅笑道:「你也不必恼,骗你的可不止我一个,是不是这样,叶夫
人?」

  他一边说话,一边转回了头,目视沉静端坐的叶若碎一眼,哈哈笑道:「叶
夫人,你昨夜里教导令郎说要千万提防着老魏和老蒋两人,我不相信你这么轻易
的就着了他们的道,老魏和老蒋阴谋不深,你若是有心拆穿的话,怎会没有机会,
你却是一直暗暗坐在这里动也不动,嘿嘿,我想的不错的话,只怕你早已识破了
他们的诡计,守在这里好坐收渔翁之利……嗯,我无意中抢了这个百无一用的旗
主位置,老魏和老蒋自是恨不得杀了我才后快,而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呢?你恐
怕会想最好是借了老魏和老蒋的手,将我处死在这议事堂里,然后你再振臂一呼,
当面将他二人戳穿,一来肃清了内贼,二来嘛……嘿嘿,令郎便可以轻松自在的
子承父业,岂不是美事一桩?」

  叶若碎静静凝听杨宗志说话,直到最后,才是娇魇变色,脸蛋上青白一片,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常言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是抢了人家的
父业,所以你要杀我,我也怪不得你,不过我本就无心旗主之位,现在就将这位
置还给你们丁家,咱们之间便再无瓜葛。」

  杨宗志哈哈笑一阵,笑声到了最后蓦地转冷,丁娆娆浑身打了个寒战,仓促
的转过小脑袋看向娘亲,见到娘亲的面色,顿时什么都心知肚明,丁娆娆心底一
抖,结结巴巴的颤声道:「娘啊,公子他……公子他真的是不想我们北斗旗的位
置呢,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杨宗志转过头去,凑近秀凤似笑非笑的小脸蛋,皱眉问道:「咱们走罢,你
不会是真的酸软无力了吧?」

  秀凤噗嗤一声娇笑起来,羡艳的看着杨宗志怀中的费幼梅,吐着口齿香气娇
媚道:「我不管,你方才灌我一杯软经散,我现在当真没有一丝力道了,我……
我也要你这么扶着,好宗郎!」

  杨宗志气道:「你这小狐狸,若要让你上当,只怕难于登天,我可不会管你,
自己先走了。」

  秀凤羞怒的接口道:「你……你说谁是小狐狸?」

  话音一落,便见杨宗志将费幼梅向怀中一搂,推开议事堂的大门扬长而去,
秀凤赶紧站起来,追着他的身影碎步跑了出去,房中一冷,只留下空寂的烛火和
簌簌发抖跪坐的丁娆娆。……

  杨宗志搀着费幼梅来到他们居住的小阁楼下,低头看着费幼梅含羞带怯的不
敢抬头对视自己,心底却是一叹,暗道:「傻姑娘……这堂中人人都没喝下软经
散,偏偏是你这局外人抢着喝了下去。」

  回想到方才费幼梅为了自己,甘愿喝下魏啖的醇酒,更是将她的小命都交到
了蒋魏二人的手中,对待自己可谓情深义重,再看一眼,今夜费幼梅饮了醇酒,
便愈发显得脸蛋通红,就连耳垂上都染上了一抹秀媚,眼眸清丽,带着浓浓的迷
离之色,樱桃小嘴中不时发出一声颤巍巍的细小娇吟。

  杨宗志心头一醉,抱着她的左手却是松了一松,害怕自己将她箍的紧了,让
她透不过气来,两人稍稍离了一些,杨宗志才感到胸腔上一对圆滚滚的腻肉顶在
上面,随着自己一起一伏的走路,便会在自己身上研磨不已,此时天气不冷,费
幼梅更是衣着单薄,那腻肉上的两颗坚挺透过几层薄纱清晰的显现在自己身上,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对圆圆的好像西瓜一般的肉峰来。

  杨宗志咳嗽一声,止住自己心头的旖旎,低声问道:「你今夜来找我是作甚
么事?」

  费幼梅本就浑身酥软,此刻被杨宗志搂在怀里,更是心甜如蜜,芳心忽起忽
落的着不了地,她嗅着杨宗志身上的淡淡男子味道,一时竟不知此刻到底是真是
假,到底是自己的梦幻还是现实,虽然梦里面被他这般的抱过无数次,可惜每当
醒来心底便会更加的失落,费幼梅如梦如幻的娇声问道:「杨大哥,你……你讨
厌我了么?」

  杨宗志皱眉道:「我怎么会讨厌你?」

  费幼梅委屈的腻声道:「那你……那你怎么会一见了我就躲得远远的,还…
…还不愿意将你的事情都告诉我,这不是讨厌我还是什么?」

  费幼梅委屈话说的泫然欲滴,她本是个纯纯的小美人,此刻被自己半抱进怀
中,肌肤和素发的淡淡清香便止不住的涌进鼻端,杨宗志强笑道:「你干什么要
去了解我的事情,我只不过是个大骗子而已,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了解的多了,
只怕就会愈发的厌恶我。」

  费幼梅娇声道:「我怎么会?」

  她一边柔柔的说话,一边用右手轻轻的在杨宗志胸口衣襟上画着圈,抿住小
红嘴,柔柔的道:「我呀,从小就是个死心眼的笨丫头,你虽然伙同恶和尚来长
白山将我折磨的羞愤欲死,但是后来……我也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才会治好心绞痛
的宿疾么?这也都是一饮一啄,全是天定呢。」

  杨宗志听她回忆往事,历历在目,不禁笑道:「我可不敢贪这个功。」

  费幼梅抢道:「可惜……你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将我看了个透,知
道的一清二楚,而我却……而我却……」

  她今日听娘亲说起两人的状况,浑然间才觉得两人之间倒是不公平之极,自
己将整颗小心思都化作绕指柔,缠在他的身上,而他却半点也不同自己分享。

  杨宗志嗯的一声,叹息道:「若是还有机缘,咱们再能碰到的话,我闲暇下
来便将我过去的那些丑事都告诉你,只望你听到之后,不要笑话我就好了。」

  费幼梅乖乖的点了点头,却又浑身都愣住,急切道:「为什么要等到下次见
面,你……你要走了么?」

  杨宗志皱眉道:「北斗旗的事情已了,我虽然没有完成莫难大师的遗愿,但
是我扪心自问,只有这么处理才是最合理,将北斗旗的旗主宝位还给丁家,我才
没有牵挂了。」

  费幼梅幽幽的道:「那你……果真没有牵挂了么……」

  身前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道:「幼……幼梅儿,是你回来了吗?」

  费幼梅听得浑身一颤,勉力转头看过去,见到董秋云束手站在小阁楼前,眼
睛担忧的看着自己,柳师兄却是站在娘亲身后,垂头不看这边,杨宗志笑道:
「董夫人,是费姑娘回来了。」

  董秋云跑近过来,皱眉的看着二人斜倚的姿势,惊讶道:「幼梅儿,你……
你这是怎么了?」

  费幼梅心底又急又忧,哭音道:「我没事的。」

  董秋云一听,更是放不下心来,急忙伸手来扶费幼梅,一边问道:「怎么会
弄成这个样子,可是……老毛病发作了么?」

  费幼梅不敢搭话,眼见着娘亲将自己扶开那温暖的怀抱,她惶急的抢问道:
「你……你要去哪里?是要回洛都么?」

  杨宗志点了点头,想起与秀凤的约定,又茫然的摇了摇头,费幼梅看的大急,
油然间堕下几滴珠泪,杨宗志道:「夜了,费姑娘早些休息,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话径直转身走了出去,费幼梅傻呆呆的看着他走远,只觉得芳心一凄,
小嘴张了几张,却没说出一个字,身边人影一闪,却是跟了出去。

  杨宗志走不远几步,身后急切的声音传来道:「风兄弟,请……请留步。」

  杨宗志奇怪的回过身来,看到柳顺意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赶了上来,杨宗
志笑道:「柳师兄,有什么事?」

  柳顺意喘息几口,平息下来道:「风兄弟,你果真要这么走了?」

  杨宗志点了点头,一时还没会意过来,柳顺意又道:「你知道么,昨夜里,
师妹她跟着师娘学习做菜,作了……作了整整一宿,她一点也没有睡,今日一早,
便就这么去找你去了。」

  杨宗志回思片刻,忽然想起今日清晨,费幼梅闯进自己的客房内,那时她素
淡的脸蛋上,还留着一抹锅底黑灰,看着俏生生却又滑稽,杨宗志恍然大悟道:
「是这样……」

  柳顺意接口又道:「风兄弟,今日你晕倒之后,师妹一直守在你的床边,后
来……她偷偷去熬了稀粥给你,你却一口也没喝,却是叫她打翻在地,她……她
对你实在是非同一般,这些……你都清楚的么?」

  杨宗志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竟不知该如何应处,柳
顺意痛苦的拧着眉毛道:「她为了你,甚至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你不知道师妹
她从小身子便弱,这么下去,不知过多久,她便会晕厥过去,我这作师兄的看在
眼里,也只能干着急,风兄弟,你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杨宗志心道:「无动于衷?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只不过……」

  便道:「柳师兄,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不过……不过……」

  他方说到这里,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急急的传来道:「风哥哥,……风哥哥,
你走了没有?」

  两人一道转身过去看着,见到史艾克领了史敬等一干人等,急匆匆的朝这边
跑了过来,史艾克见到杨宗志好端端的站在树下,不觉喜笑颜开,轻轻迈着小步
子跑进,娇笑道:「算……算你罢,总算这次没有自己偷偷溜了,不然……可儿
就真要生气了的。」

  杨宗志看见一大堆人走近身边,刚才与柳顺意的话题自然不好再说,便问道:
「怎么样,你们此行结果如何?」

  史艾克一抹小脸,轻笑道:「捉是捉住了几个贼人,可惜……给他们的首脑
跑掉了,不过总算不虚此行。」

  杨宗志笑了一笑,暗想固摄来北斗旗争坐旗主,而秀凤却是好端端的跟在了
自己身边,他们想要捉住这两人自然不可能。史艾克又脆声道:「风哥哥,你北
斗旗的事情都办完了么?要是你没事的话,不如……不如跟着我去江湖上闯荡一
圈,好不好?」

  杨宗志低头看去,见到矮小的史艾克一身男装,但是璀璨如同星辰的双眸却
是罩定了自己,眼神中尽是希冀与期盼之色传来,杨宗志正要拒绝,人群中的青
松道长却是笑呵呵的道:「风贤侄,再过几日便是小徒天丰的成婚大殿,你要是
闲暇无事,不如跟着老道士们一起去武当山玩玩,天丰若是见到你,指不定会有
多高兴的。」

  史艾克一听,顿时眼神发亮,雀跃的道:「好呀好呀,就去武当山,风哥哥,
我们一起去看看天丰师兄成亲的样子,那多好玩,唔……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
过别人成亲的样子呢。」

  杨宗志寻思:「时日过的这么快,一转眼天丰师兄就要成亲了。」

  想起天丰成婚的对象便是峨眉剑派温婉的岳师姐,他不由心底里也暗自祝福,
便笑道:「天丰师兄成婚,我自然要去观礼的……」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回身过去看看,见到浓密树影下,有个窈窕的身影站在
下面,静静的等在一旁。

  杨宗志心底一柔,看那树影下的娇躯,上身乃是青衣,便被黑影团团拢住,
看不真切,但是下身却是淡色的长裙,长裙及地,裙摆带着几缕褶皱扑洒开来,
杨宗志回头再笑道:「不过嘛……你们自己先去,我过一两日,再随后赶来。」

            正文第351章婚宴之四

  清晨,耀眼的阳光从山头斜射下来,此时正当一年夏秋转季之时,空气中还
蕴藏着丝丝的寒气,但是日光照下,大江面上却又生机勃勃的一片,无数舟子船
家已经早起,或歇在江边织网修船,或划得稍稍远些,撒网捕鱼,两岸人生在江
边,长在江边,这大江可谓就是他们一辈子的衣食父母。

  江水中心悄无声息的划过一条不起眼的扁舟,扁舟很窄,船尾有个船家掌舵,
船身是个矮小的斗篷,前面垂下个素布篷帘,遮住了斗篷内的光景,船家轻轻哟
呵一声,扁舟快速的划过水面,留下一排荡漾开去的涟漪。

  过一会,斗篷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从里面矮身钻出来个青衣素裙的绝色
小姑娘,她咯咯欢笑着来到船头,然后蹲下了小身子,香臀儿微微向后怒突起,
面前伸出一只洁白如同翠玉的小手,舀了一捧江水到了手心。左手从怀中取出一
个象牙梳子,将一头双丫髻的娇俏发式打散了开,掬水到秀发之上,梳子轻轻一
理,这柔顺的长发便换做了个斜梳的歪髻。

  配合上她那娇媚天成的脸蛋,杏眼桃腮,嘴边轻轻挂着的淡淡笑意,只让人
以为桃仙狐仙降临世间,杨宗志走出斗篷,也看到这诗画一般的风景,身处大江
之上,两岸青山绿草,身前的船头边蹲了个妖娆的佳人,整个背影印入水墨画当
中,才是个最最恰当的点缀。

  杨宗志被这景色吸引,不由自主的走几步向前,秀凤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才
停下了打理秀发的姿势,轻轻转过了头来,杨宗志心头赞道:「好个百变多端的
俏佳人!」

  一时只看见秀凤发髻斜下,遮住了一侧的耳朵,瞧起来便凸显慵懒不尽之色,
昨日里那娇痴婉转的小姑娘蓦地消失不见。

  秀凤等着杨宗志走到自己身家后,才站起身子,将象牙梳子收入怀中,转而
看向江边,那里有忙碌的船户们,为了生计辛苦奔波。秀凤闻着早间清新的湿气,
幽幽的俏声道:「喂,你……你对那个费家的丫头,倒是也好的紧呢。」

  杨宗志一听,心头一乐,暗想:「你……莫不是吃醋了么?」

  转而又提醒自己,这姑娘狡黠的紧,往往一说一作都有目的,现下她处处紧
逼,处处占据着主动,自己还是小心一点为妙。便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

  秀凤微微嘟起嫣红的小嘴,娇蛮的道:「哼,你若不是将她看重的很,怎么
会……怎么会把紫玉符也交给了她……」

  杨宗志恍然大悟,原来她口中虽说皆是因为昨夜里在费幼梅的脖颈上,看到
了紫气莹然的紫玉符了,这紫玉符是凤舞池的当家信物,这些杨宗志过去在北郡
的时候,听洛素允曾经说起过,不过这宝贝对她们凤舞池万分重要,对自己来说
……却是飘渺无影的紧了。

  杨宗志漫漫的叹了口气,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秀凤恼恨的撇嘴道:
「笑什么笑?你莫不是忘记了,过去曾经答应别人,将这紫玉符送到神玉山去的
事情了么?」

  杨宗志面色一呆,霍然想起过去确实是答应过洛素允,将这紫玉符交到神玉
山凤舞池,完璧归赵,只不过当时自己的话说的很是灵活,说道:「若是寻回过
去的记忆,自当原物奉还。」

  此刻杨宗志早已放弃了对自己十岁之前往事的追查,而且更是将紫玉符送给
了费幼梅,再要原物奉还,当真是难以办到。

  杨宗志转过头来,眼见着秀凤俏生生的愠气小模样,但见她本是杏眼桃腮,
此刻小脸蛋上抹上一些晕红,腮帮子可爱的鼓起,眼神羞恼的转向另一边,对自
己仿佛瞧不见,杨宗志轻笑道:「你作甚么这么生气?」

  秀凤倏地一下转回小脸,两道晶莹的眼神直视杨宗志,皱起小鼻头,气鼓鼓
的道:「你说说……你对我……对我师姐她做过些什么?」

  「师姐?」

  杨宗志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漫声问道:「是洛素允,洛姑娘么?」

  秀凤撇着粉嘟嘟的小嘴,委屈道:「还装聋作哑的呢,我可都听说了,一个
多月前,我回了一次凤舞池,方一回到神玉山下,就听镇山的师妹们说,我们凤
舞池出了大事了。」

  杨宗志哦的一声,只觉得秀凤如此模样,看着着实可爱俏丽,却也更增亲切,
不觉应合着逗她道:「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秀凤哪里不曾瞧见杨宗志这般笑嘻嘻的模样,知道他这是不正经的逗弄自己,
可是心头气还未平,便又娇声道:「还能是什么大事,我们凤舞池每二十年出山
两位传人,在江湖上历练修心,作为下任掌门人的候选,去年秋天,师父把洛师
姐和我派出了神玉山,便是要考察我们二人呢。」

  杨宗志笑嘻嘻的作揖道:「失敬了,感情现下面前站着的大仙子,原来是神
玉山上的掌教大人,小可好生汗颜。」

  秀凤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撇着小嘴道:「你知道的,我的身份是这样,所
以……所以这掌门人的位置,我根本就不想做,也不能作,如此这唯一的位置十
有八九都是归了洛师姐的,况且师父本来就对她青睐有加,属意的紧,看在眼中
好像宝贝一样,这位置更是逃不出她的手心去……」

  秀凤说到这里,妩媚的烟波微微横过来,羞愠的瞪了杨宗志一眼,咬牙道:
「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今年春天,洛师姐却是提前返回了神玉山,她见了师父
话也不敢多说,一见面便跪在地上磕头,师父和师姐妹们都大吃一惊,七嘴八舌
的在一旁左右盘问,她最后才忍不住羞怯,抬头答道说:」师父,我对不起你,
我……我不要作凤舞池的掌门人,我要去嫁人!『「杨宗志大吃一惊,想不到秀
凤小嘴中吐出的竟然是这样一段话,看着她此刻又羞又怒的俏丽样子,杨宗志自
然明白她引出这段话不是没有源头的,他回思片刻,猛然想起那夜在点苍山下的
伏虎镖局里,洛素允追踪着紫玉符而来,曾经与他在伏虎镖局中会了一面,杨宗
志隐约记得那夜自己大失常态的轻薄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更是挑逗她道:」
素允你乖乖的等着我,我定要娶了你过门,让你这美妙仙子被我这臭小子射落凡
间。「

  回想起洛素允离去之时又羞又喜的模样,还有她那吞吞吐吐的一句:「我要
先回去和师父说清楚,她老人家点头后,才能来……才能来……」

  杨宗志一时嗔目结舌,喉头赫赫两声,却说不出话来,暗道:「难道……洛
姑娘她将我的一句戏言当了真不成?」

  杨宗志怀中此刻还藏有一块方巾,素洁的方巾放得时日久了,已经有些黄黄
的发暗,但是那方巾却是洛素允临走留下,并沾满了她浮香旖旎的清泪在其上。

  秀凤见杨宗志垂头深思,下意识伸出一只手在他自己怀里摸了一摸,接着渭
然叹起气来,秀凤凑近香喷喷的小脸到他面前,咬着细碎的玉齿娇声道:「宗郎
……那情挑洛师姐,坏了她二十年修为的大恶人,果真是你这坏蛋么?」

  杨宗志低头一看,秀凤此时虽面带羞愠,但是小脸娇红,高耸的胸脯儿怒生
生的顶在自己身前,不由得心头一荡,笑问道:「怎么……你没听洛姑娘说起那
人是谁么?」

  秀凤小嘴微张,喷着诱人的唇香,委屈的娇媚道:「师姐才不是个不通心思
的人呢,她只哭着说自己要下山去嫁人,至于要嫁的谁,她却是咬紧牙关,只字
不提,她……她这是在维护那大恶人哩!师姐心知若是将那大恶人的名字都说出
来了,师父定然不会放过他,说不定……便会下山去将那大恶人捉回来,逼他当
面悔亲,这样一来,师姐的如意算盘岂不是都落了空。」

  杨宗志心头暗自吁了一口气,轻笑道:「那你怎么却说是我,你师姐明明也
什么都没说,怎么会扯到了我的头上?」

  秀凤娇躯又凑近一下,娇哼道:「你别忙着推脱,师父见洛师姐这般铁了心,
自然恼羞成怒,她把师姐关在后山里,让她面壁思过,一关便是好几个月,起初
师父面冷心慈,想着过几个月的清淡日子,洛师姐的心思就会淡了,也绝了她的
妄想,过不久师父去见师姐,问她道:」素允呀,你现在可悔悟了么?『师姐拼
命摇头道:「师父,徒儿虽对不起你,但是早答应了别人要嫁给他,你就算关徒
儿一辈子,徒儿也死志不渝。』师父听得大怒,喝道:」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你
对他这么死心塌地的。我关了你这么久,怎么……也不见他来找你,他不会是害
怕了罢?『师姐回话道:「他不会的。』师父赌气的道:」你就这么有信心?那
好,若是那个人敢来我们神玉山,当着我的面向你求亲,作到我两个条件,我便
真的将你许配给他,不然的话,他面都不敢露一下,哼哼,你趁早还是死了这条
心才是。『「秀凤轻轻吁了一口气,面色有些旖旎的羡艳,杨宗志叹息道:」好
个心坚似铁的姑娘。「

  秀凤将小脸都抵到他的面前,娇笑吟吟的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矢口否
认的么,宗郎?」

  她咯的一声,接着道:「我回山之后,听说了这个事情,心中也好生同情洛
师姐,便趁了夜色偷偷的去看她,那夜里我走到后山的草庐边,还没开口唤她,
便听到她在里面轻轻的吟诗,她念得是:」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
江水为之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和,乃敢于君绝。『「杨宗志的眉头一跳,
正要说话,秀凤又似笑非笑的道:」她念了这首词之后,坐到茅庐里叹气了好久,
最后终于轻轻的自言自语起来了,我正好走到草庐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声音道:
「宗……宗志呀,素允等你来,等的心儿都疼了,你莫不是忘了我么,哎……还
是说,还是说我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等着你了……哎。』宗郎啊,师姐那时候说
话的声音可真温柔呀,我听在心里面,也不禁想要落下泪珠儿来哩,不过我突然
想起她开口唤的那个名字……宗志呀!宗志呀!我……我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好
生气恼,便门也不推,转身向回走,我一路下山一路就在骂你,骂到后来浑身上
下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我才想到你还不知在哪里逍遥快活呢,我这么一想,便运
起了浑身的纯阴真气,咯咯……宗郎,你可有着感应的么?吟……」

  秀凤这段话初始说的缠绵悱恻,仿佛洛素允就在面前,对着杨宗志低低的茹
唤不已,再说到后面却又是娇媚的竖起小眉毛,愠气的发起雌威来,直到最后说
到用纯阴真气捉弄他的时候,才是眉开眼笑的咯咯娇笑起来,仿佛这口气终于出
了出来,只是她笑声刚起,却又吟的一声蓦然止住,两只明媚的大眼睛更是惶遽
的睁大了开,因为面前的杨宗志忽然面色一沉,将她微微凑起的小腰肢向怀中死
命一搂,接着低下脑袋,一张大嘴用力的吻在了秀凤甜腻的樱唇之上。

  秀凤的眼神睁大,接着泛起失神的迷离之色,又缓缓的阖上眼帘,妩媚的脸
蛋却是印红一片,娇躯哆哆嗦嗦的蜷在杨宗志的怀抱里,竟已不知今昔是何年。

  杨宗志含住秀凤温软的嘴唇,噙在口中舔舐吸吮,秀凤战战兢兢的不敢多动,
便是生涩的微微躲避,身下的小拳头探出来,在他胸口上无力的捶打两下,却又
悄悄的放下来,环抱在了他的腰间。

  杨宗志将秀凤的殷桃小嘴含嗜了一遍,便也不再满足,却是大舌头猛地一伸,
蛮力的顶开了秀凤的小嘴,侵入了她的唇齿中,秀凤又吟的一声,眼帘失神的张
开,涣散几下后又无力的闭了紧去。

  杨宗志将秀凤抱在怀里,只觉得这丫头娇躯似火,浑身幽香四溢,此刻正当
清晨,站在船头做着这等羞人事,杨宗志嘿嘿一笑,更是大力的破开秀凤紧闭的
玉齿,伸进去捉住个颤巍巍的香舌,呼的一下卷了出来。

  秀凤生涩之极的被他亲吻个够,窈窕的娇躯软绵绵的无法着力,秀凤心头茹
唤道:「宗郎……你这坏蛋,你放开我。」

  可是此刻她别说反抗,便是抬起小手指头,也是甚难。秀凤小香舌不由自主
的被杨宗志吸了出来,唇齿间濡喏的津液暗香浮动的漫出嘴角,滴落在他的嘴中,
杨宗志啧啧的品了几口,嘿嘿笑道:「好甜!」

  秀凤紧闭双眼,心头却是熏醉不已,这般与人亲昵的香吻,过去漫说是期盼,
便是随意想想也是奢望,她自幼在极南的神玉山长大,神玉山的门人从小受到的
训斥便是不可嫁人,而且有资格继承掌门之位的,更是不得与男子多多亲近,秀
凤虽然别有目的,但是多年来这根深蒂固的信念也一直影响着她,因此这十日之
约,她暗想就是两人携手郊游,说说话便心满意足,浑然没有想到过一男一女之
间,还有这等让人羞怯欲死,却又沉醉难返的暧昧事端。

  两人紧贴在一起,吻得无比香艳,却又含着一丝凄美之意,十日之短,匆匆
即过,因此这两人都是全情投入这香吻当中,直到二人一口气都要尽了,才是呀
的一声放开了对方。

  秀凤娇喘细细的弯下腰肢道:「坏蛋呀……你……你怎么敢如此对我?」

  杨宗志品着嘴角幽香的丝液,嘿嘿冷笑道:「小丫头,你知不知道,那日你
运起那股寒气的时候,我正在吐蕃沙场上与人拼命,对手是吐蕃国的大王子忽日
列,此人素来都有勇猛之名,我一枪眼见就要取他性命的时候,这寒气早不早,
迟不迟的便发作了,我大叫一声跌下马来,差点就这样作了忽日列的阶下囚,你
自己说说……我该不该罚你?」

  秀凤听得一呆,待得他说到什么阶下囚的话,才是咯的一声娇笑了出来,神
情又是得意,又是妩媚,吐着娇痴的香味,道:「你呀……你活该!」

            正文第352章婚宴之五

  杨宗志斜靠着坐在扁舟的竹子斗篷上,抬头望着苍茫的天际,一路来,天空
都放晴朗,到了今日,江风一起,却是漫起了浓浓的云墨,天色便显得昏暗,分
毫看不出清晨的明媚之色。

  身下懒洋洋的蜷缩着个娇媚的玉体,小脑袋乖乖的顶在自己怀中,妖媚的细
腰一扭,仿佛青蛇一般将整个身子都缩在自己的腿上。杨宗志低头看了几眼,秀
凤酣睡正香,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梦中兀自还轻轻的皱了皱小鼻子,一头瀑布
般的长发垂下,流过他的手心,带着顺滑的温暖,杨宗志的眼神中才微微透露出
一丝缠绵不舍之意,在心头渭然叹息道:「时日飞梭如电,不知不觉的……五日
功夫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路东行而来,从北斗旗赶船到武当山脚下,若是急赶的话,一日一夜便
可抵达,但是他暗自吩咐了船家尽量摇的慢一些,说自己并不赶路,主要是欣赏
两岸的江景。可即便是如此,到了第六日的早晨,武当山的山麓仍然拨开江边盘
索的云雾,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杨宗志抬头看着厚厚的云层,心想:「她说的洛姑娘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看她言辞凿凿的,气愠无比的模样,确实半分也不像作假,但是……」

  联想到这百变的姑娘过往的种种劣迹,杨宗志仍然不敢信足十分。

  这一路以来,杨宗志战战兢兢的应付着刁钻古怪的秀凤,时而要陪她去爬山,
时而要伴着她去捕鱼捉虾,倒也其乐融融,心底里更是有些欣喜莫名而不自知,
想起那日早晨,自己又耍了个心眼,捉住这轻媚的佳人狠狠的亲吻了个够,由此
以来,却也赖皮的抢回了一直失去的主动,秀凤的心思剔透,怪主意更是层出不
穷,杨宗志唯有霸道的占有了她娇艳欲滴的香唇儿,将她扣在怀中狠狠的搓揉抚
弄,让她又羞又急,拿自己半点法子也没有,才觉得心下畅快的发泄。

  可两人的亲密程度仅仅如此革,杨宗志偶尔想要更进一步,秀凤便会躲躲闪
闪的哀声婉求于他,只说她自己身为凤舞池的门人,切忌不可失了处子之身。杨
宗志倒也不强迫她,便会轻轻的放手,只是一路来,一股邪邪的欲火,也逐渐淤
积在心头不得泻出。

  杨宗志收回自己散漫的视线,转而又去看身下恬睡的小佳娃,忽然觉得心底
一悲,十日之约转眼过半,对于自己……却又能留下些什么?十日之后分手,自
己回到洛都继续作自己的护国大将军,朝堂赫赫威凛,而她……也会回到极北的
凤凰城,作她高高在上的大宛国大公主,两人一生中再也不会存在任何交集,若
还能相遇,八成……只会是沙场上兵戎相见。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嘴角微微牵动,这时候身下的秀凤忽然诘的娇笑一声,
慵懒的伸腰道:「宗郎,你……你在想些什么?」

  杨宗志晃眼看清楚,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轻媚的双眸,杏眼中起了淡淡
的雾气,透射出依依不舍的如海深情,杨宗志缓过面庞,强笑道:「装睡么?还
不起来?」

  秀凤不依的摇了摇小娇躯,却是依偎的更紧,将自己一身酥骨媚肉都挤入他
的怀内,直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嵌入他的身体,再也抽拔不出,才是满意,她轻轻
吐着如兰香气道:「不嘛,人家睡在你怀里好舒服的哩。」

  杨宗志抬起头颅,静视前方漫漫水道,低声道:「武当山……快到了罢。」

  秀凤幽幽的一惊,茫然间转过小脑袋,迷离的接口道:「这就……这就到了
么?」

  两人心下都是怅然一片,回首过去,这五日五夜的水路上,留下了两人数不
尽的欢声笑语,也留下了无尽的暧昧相拥,情深甜吻。

  杨宗志不想被这悲戚的天色和气氛所引,只好强自立起身子,笑道:「我们
一起去看看,到底两人成亲的时候,会是……会是一幅什么模样。」

  秀凤心思聪颖,听他语气便知他的打算,也顺着他甜笑道:「我也好想知道
呢。」

  两人找了个渡头下船,辞别了连日辛苦的船家,互相牵着手,顺着武当山下
的石阶一路向上而去。

  武当山地处中原腹地,气候温暖适宜,上山尽是索道,山道旁挂了满满的铁
索,不然的话,山道石阶甚为狭窄,胆子小一些的,恐怕上不了几步,便会头晕
目眩,栽倒山下去。

  杨宗志与秀凤刚刚走上索道,便看见前面披红挂彩,红红的喜庆灯笼和大大
的喜字挂的到处皆是。此刻索道上也热闹一片,武当派是当今江湖上领导群雄的
龙首之一,与少林,丐帮齐名,武当派的掌教弟子,便是日后掌教派主的当然之
选,天丰成亲,消息一经传出,远近的大小门派早就备下了丰硕的厚礼,选派最
为杰出的弟子门人呈送过来。

  杨宗志与秀凤二人两手空空如也,相互携手而行,其余派中门人看见,不觉
都在心头嘀咕,「这二人好大的架子呀!」

  这两人郎才女貌,看着恍若神仙伴侣,登在石阶之上,走几步,便又转头对
视轻笑,众人看在眼底,不觉又是羡艳,又是嫉妒。

  一路穿行来到山门口的解剑石下,所有其他门派的弟子们,到了这里为了表
示对武当派,对三清老祖的尊重,都会自发解下腰间携带的兵器,杨宗志走几步,
就有武当玄教子弟迎上来作礼道:「请英雄解下配剑。」

  杨宗志与秀凤相视一笑,回头道:「我们都没有兵器,如何解下?」

  那子弟顺着他的腰边看了一圈,确实没有看到任何兵器,只是……只是那柄
玉笛看着甚为可疑,江湖上有些传人用软鞭作兵甲,也有人用笛子作为比武的趁
手兵器,以附庸风雅,那子弟迟疑着不敢放他们进去。

  这时大门内一个清脆的嗓音急唤道:「风哥哥,这里……我在这里。」

  杨宗志与秀凤抬眼看去,见到史艾克倚门翘盼着,眼光着急的四下里乱巡,
直到见了杨宗志才面绽喜色,高声叫了起来。

  史艾克一见那武当子弟拦在他的身前,几个小步子蹿了出来,拍着那弟子的
肩头,脆声轻叫道:「喂,你知道这是什么人么?他呀……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
风漫宇,也是……也是我的风哥哥。」

  史艾克这几日来都等在解剑石下,左等右等都不见杨宗志人影,不觉也和这
些守门的弟子们混得私熟,她转头介绍杨宗志时,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便会
漫住眼角,那弟子听见原来这男子便是得了师父和大师兄一致推崇的点苍山风老
九,不由得肃然起敬,恭敬行礼道:「原来是风师兄,小道失礼了。」

  杨宗志哈哈一笑,却也毫不在意,史艾克欢喜万分的想要去牵他的手,忽然
惊觉他的右手早已好端端的牵在了另外一只素洁小手的手心里,史艾克回眉瞪过
去,见到个轻媚如烟的俏佳人站在一旁,娇艳如花的小脸上似笑非笑的恬静无比,
身材高挑,与杨宗志站在一起,看着好生匹配,却又是自己过去从未见过。

  史艾克顿时不满的撅了小嘴,嘟囔道:「怎么……怎么又换了个妖艳的狐狸
精了,风哥哥,你……你还真是……你……」

  杨宗志不以为意的笑道:「可儿,我们去看看天丰师兄,见识一下新郎官到
底是个什么样子。」

  说完哈哈大笑,引着秀凤便登门而入。

  史艾克狐疑的盯着秀凤摇曳不止的背影看了好半晌,恍惚觉得自己过去在哪
里见过这妖精一般的俏丽女子,却又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恍惚间才发现杨宗志两人早就走的远了,史艾克高叫道:「风哥哥,你走这么急
作甚么,你……你等等可儿呀。」……

  来到大院子中,里面人来人往,几乎将这本来十足宽敞的院子,挤了个水泄
不通,杨宗志和秀凤踽踽的凑前几步,不由咂舌道:「好生热闹。」

  沿途有些过去识得他的江湖汉子,见到他走进来,都会崇敬的对他一笑,亲
热抱拳道:「风公子!」

  杨宗志只得四处点头,面色也笑的发僵。秀凤掩住小嘴看过去,见到他这么
点头虫一般的不由自主,忍不住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凑近他的脖子打趣道:
「风公子,你的名气倒也不小呀,日后你若是成亲之时,在这江湖上广发告帖,
想着来的人,恐怕只会比今日多,不会比今日少的呢。」

  杨宗志被秀凤热热的香气喷在自己的脖颈间,不禁心头面色皆是一荡,暗想:
「我成亲之时……我成亲之时,可会有身边的这朵解语娇花在场……」

  只是这么一想,便又赶紧在心头止住,回过身来,趁着身边人多看不见,暗
地里一只大手攀了过去,环住秀凤只盈一握的小细腰,恶狠狠的道:「你再多逗
逗我试试,可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么?」

  秀凤羞得面红耳赤,轻轻扭捏着摆动小蛮腰,却是半点也无法脱开他的大手,
装作羞愠的道:「哎呀,你还不快快放开我,这么多人,这……这成何体统呀。」

  她面上虽作的羞赫气恼,可是嗅着他身上的男子之气,不觉仍然还是心甜如
蜜,便是浑身上下也仿佛酥软了一截,半分着不了力。

  「体统?」

  杨宗志嘿嘿一笑,奚道:「我可不知道什么体统,我只知道这里主人家成亲,
却有只小狐狸将话题引到了我的身上,大火烧身,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秀凤面颊酡红的沉醉,闻言只是咯咯媚笑,油然间伸出一只小手来,在他的
肩头无力的捶了几下,便又无助的放下来,娇魇却是斜斜的倚靠了上去。

  史艾克在身后追的急,院中人多,不时蹿出一伙子江湖豪侠挡在身前,史艾
克着急的小手乱挥,拨开几群汉子,便见到……身前不远处风哥哥与那女子亲昵
的倚作一处,风哥哥不时还要应付身边的豪侠们,可是私底下一只大手,却是稳
稳的搂住了那妖媚女子的纤腰,史艾克眼眶一红,愠怒的轻骂道:「呸……狐狸
精。」

  只是脚下小步子却催的更是疾速。

  杨宗志与人打着招呼,吃力的想要走进院中的三清观,忽然院内锣鼓当的一
声响,所有方才还在说笑谈天的豪杰们全都止息住,转头向内看去,大家不再拥
挤,都好生生的站住,人群便慢慢疏散了开,杨宗志无意识的抬起眼睛,顺着人
丛的缝隙看进去,无巧不巧的看见……一个落寂的窈窕白衣仙子站在远远的彼端,
在她身边,爹娘和她的师兄不断与人打着招呼,可是她独自站在人群之中,却是
不与任何人说话,也不四顾乱看,而是低着头垂眉,仿佛处身荒芜的旷野之中,
看着寂寥的紧。

  杨宗志心下一柔,一股乱乱的气息蹿上心头,脚步微微止住,这时人群前一
个豪迈的嗓音大叫起来道:「九弟……九弟,我听说你来了,你在哪里?」

  这声音透着无比的急切亲热,正是天丰的嗓子。

  杨宗志抬头看去,越过众人的头顶,见到一身吉服的天丰快步从三清观中跑
了出来,面色惶急,四下里胡乱寻找,杨宗志哈哈大笑,心底涌起喜色,用手拉
着秀凤,一道穿过人群迎了过去。

  天丰晃眼看到杨宗志挤了过来,不觉开怀大笑道:「好九弟,果然是你来了。」

  多时不见,天丰本就敦厚的样貌更是多了几分成熟,此刻他大喜之日近在眉
睫,人便平增几许意气风发,看着快慰的紧。

  杨宗志笑着作揖道:「恭喜天丰师兄,贺喜天丰师兄,抱得美人归。」

  天丰哈哈大笑,把住他的手臂道:「九弟呀,你也来笑话我了?为兄的成亲
之时,你还能来看看,为兄真是高兴的紧那。」

  他说完话便转头去对着秀凤道:「秦师妹,你一向可……」

  他晃眼看见杨宗志身边跟了个轻媚的佳人,下意识便以为是一直随着他的秦
玉婉,也跟着他一道来,直到说话时,才注意到这姑娘也是个绝色妖娆,似笑非
笑的对着杨宗志巧笑,但是却与柔情智慧出众的秦玉婉没有半分相同之色。

  天丰羞赫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道:「对不住,我看错了人,这位姑娘怎
么称呼?」

  秀凤摆出大家闺秀的模样,俏盈盈的还礼道:「小女子姓月,名叫秀凤。」

  天丰笑道:「原来是月姑娘。」

  他转回头对杨宗志道:「九弟,这里人多,太吵杂,你跟着我进来,咱们好
久不见,总要好好的说说话才是。」

  杨宗志笑着打趣道:「你不去陪伴佳人,拉着我这个臭小子作甚么,不是怠
慢了佳人么?」

  秀凤在一旁听得噗嗤一声,掩嘴娇笑了起来。

  天丰装作生气的道:「臭小子,你既然来了我武当派,那是进来也得进来,
不想进来也得进来了。」

  说完顺势就是一拉,杨宗志拗不过他,只得被他半拉半拽的拖进三清观,直
接走入了武当派的后院。

  身后脆音响起道:「喂,风哥哥,你慢着点,怎么……又不见人影了呢?你
再不出来,我……我又要作些坏事,败你的名声啦!」……

  后院内,柯若红笑嘻嘻的与一众师姐们打趣说话,这几日乃是大师姐的喜庆
之日,多数峨嵋派的弟子也都闻讯赶到了武当派中,一来是为观礼,二来也是…
…最最诚挚的祝福岳师姐,岳静在峨嵋派多年为徒,她的性子温婉而不骄横,面
对师妹们更是和煦如同春风,因此所有峨嵋派的弟子们对她乃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也俱都真心祝福。

  身后嗯哼一声喝斥,一众笑的花枝乱颤的女弟子们,全都倏地住了口,回头
去看看,见到……梅师叔那不苟言笑的面上此刻板的更紧,柯若红与众位师姐一
道吐吐小舌头,却也不敢再多放肆,柯若红转头看过去,只见到……岳师姐一个
人呆若木鸡的站在院子旁的围墙下,抬头仰望着沉郁的苍天,仿佛在喃喃的自言
自语,对身后的莺歌燕舞置若罔闻。

  柯若红幽幽的叹了口气,回想起从洛都赶到湖州的这些日子来,岳师姐仿佛
换了个人一般,不但没有任何新婚的欣喜羞涩,反而……变成了个行尸走肉,她
此刻虽然大红的吉服在身,看着甚为娴熟文静,可却是今早众多师姐妹们强行给
她穿戴上去的,她一句话也不说,一个表情也没有,目光呆滞的任由大家给她穿
上,然后笑嘻嘻的对她点评了个够。

  眼见她的吉时之期渐渐临近,岳师姐的眉头也越锁越深,昨夜里……柯若红
还不小心看到她躲在院子角落的槐树之下偷偷的抹眼泪,只是自己走过去之后,
岳师姐才强作镇定,对自己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笑容却又是凄婉的紧。

  柯若红心知:「岳师姐常年都生活在西蜀的峨眉山上,现在乍一要嫁人,只
怕……只怕才会如此不习惯的罢。」

  想想若是自己,日后要是也出阁嫁人,嫁给……嫁给那个痛打自己丰臀儿的
坏家伙的话,这平日里亲密无比的师姐们便天涯相隔,难以见面,甚至……甚至
父亲哥哥也不常来往,那么自己,也会……也会好像岳师姐这般偷偷的躲在树下
流泪的罢。

  柯若红想到这里,心头没来由的一颤,小心肝上又酥又麻,仿佛爬过了几千
条小虫子,小脸蛋上却是泛起了绯红的异彩,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岳师姐的身后,
恍惚听见一个声音小小的,断断续续的入耳道:「……我好……难过……无奈的
要命,可又能……你说……该怎么办呢?」

  柯若红咯的一笑,凑上前去,抱住岳静娇笑道:「岳师姐,你这是在念咒么?
念得是三清老祖的三清虚无境,三宝极乐界,是不是?」

  岳静急切的转回头来,被她吓了一跳,面色隐隐发白,皱眉道:「若红师妹,
你……你又在胡闹了,好没来由。」

  柯若红闪过眉头,咯咯娇笑道:「岳师姐呀,你日后若是想我们师姐妹了,
也可以回峨眉山来看看的呢,不过嘛……你那个时侯回来,可就算作……算作回
娘家了,咯咯,咯咯!」

  岳静面色惨白的道:「若红师妹,你今日若是想要和我开开玩笑,我真是没
有兴致的,我……我想独自呆一会,想想心事,你别扰我。」

  柯若红嘟起小小的红嘴唇,意兴阑珊的道:「岳师姐,我这是在开解你呢,
罢了,你不想见到我这个捣蛋鬼,我就不在你眼前碍你的眼。」

  她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的瞥着岳静,暗想若是过往,她定会转忧为喜,唤过
自己来说说亲密话,可是今日……岳静又呆呆的站在围墙下,对自己亦步亦趋走
开的脚步声,仿佛一点也没听见。

  柯若红好不委屈的向内院的大门走去,走几步,又踢飞几个面前碍眼的小石
子,她轻轻来到大门口的院门边,忽然听见外间两个豪迈的男子声音哈哈大笑着
说起话,声音由小到大而来,柯若红心头猛地咚咚乱跳,娇躯轻颤着想要走到大
门口去,只是脚下小步子颤巍巍,半晌也迈不出一下来。

  柯若红鼓起勇气,期期艾艾的摇曳到院门边,就见到……那心中的魔鬼笑哈
哈的从外面走入,在他身边,还跟着武当派的师兄和……一个妖艳垂首的女子,
柯若红只觉得从背身起了一阵惊慌的战栗,转瞬间便传到自己那丰硕的肉臀之上,
那肉臀儿上被他曾经打过的地方,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轻颤,她眉头一抖,目不
转睛的斜看前方,小嘴中不可抑止的发出一串低低的娇吟,身后一股酥软涌起,
不经意间,却是一屁股……跌坐在了院门内的土石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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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353章齐聚之一

  柯若红木讷讷的呆坐在冰凉的土石地上,耳中恍惚听到外面男子们高谈的声
音由小及大,声音来到门前,天丰敦厚的嗓音槅门入耳道:「九弟,你好不容易
来一趟武当,不如……就在我们这里多住一段日子,小兄日日陪你游山玩水,前
次小兄总说太过遗憾,不能随你一道去闯荡江湖,都是……都是家师安排了这门
亲事,小兄耽搁着一直走不开身。」

  杨宗志笑哈哈的回道:「那怎么敢?」

  柯若红骤一听到这低沉的说话语气,不由得伸出一只小手死命的捂住了自己
的小嘴,她过去与杨宗志相识相交,只觉得他恍如大哥哥一般的亲切可依,直到
在洛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尤其被他怒打了一次肉臀儿,却又感到一种隐隐的
害怕透出,她说不清内心的想法,只是捂紧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息。

  杨宗志笑着继续道:「天丰师兄,你还是多抽抽时间多陪陪嫂夫人,我本来
就是个闲云野鹤一样的过客,让我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我反而不习惯。」

  两人一路说话,一边途经这别院走进内院深处,柯若红听着他们的谈笑声渐
渐小去,直至几不可闻,一时竟觉得自己的魂魄也被抽离了娇躯之外,云游体外,
浑身上下冰冷冷的一片,再伸手触摸土石地面,却也不觉的那么凉了。……

  大院子外咣当一声锣鼓响,群豪们静默下来四处仰望,不一会……便见到大
红吉服的天丰急匆匆的迈步而出,群豪中多数人都羡艳的看着这当代的骄子,心
想着自己何时也能这般容光。这大院子中挤满的豪侠南来北往,有一些江湖中的
顶尖门派,还有更多的却是巨鲨帮,长乐门等偏远小派,他们这一生里能够见到
一次天丰或者青松道长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更别说能够与他面对小酌,那更是
想也不敢想的自豪事情。

  天丰疾步而出,却又快速的像拉了杨宗志两人进了三清观,却没留下只字片
语,群豪心头都有些失望,再听清楚门外武当弟子大声告示,原来是召集大伙一
起去享用斋饭。不一会,这宽敞的大院子内流水价的摆起了素席,武当派乃是三
清子弟,平时里都是素食为主,这些豪侠们都是吃肉喝酒管了的人,这清汤白水
吃在口中不觉甚为寡淡。

  史艾克在人群中穿梭了几个来回,竟再也找不到杨宗志的身影,她心头好生
愠怒,却又不甘心,她咬着细碎的一排玉齿,小嘴粉嘟嘟的翘起来,但又无可奈
何,猛然间……她竟然发现了那白色长裙的小丫头,也神色冷淡的混坐在人群豪
侠之中。

  史艾克眼神一亮,却又弯弯的皱起小眉毛,走到那小丫头的身边坐下,没好
气的脆声道:「费家的丫头,你怎么……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费幼梅呆滞的坐在席上,席上摆满虽是素斋,但是江湖豪侠们见面,可不管
吃的好坏,只要意气相投,便能谈笑风生,只有她……一个人静静的垂首坐着,
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又仿佛……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的出神。费幼梅听到身边
这个熟悉的清脆嗓音说话,无神的秀眸瞥过来,哦的一下,娇声道:「我……我
不想来的,只不过……只不过柳师兄对爹爹说,武当门人娶亲,一辈子也见不到
几次,劝说着爹娘他们一起来了,我……我没地方去,只能也跟来了。」

  董秋云咯的笑道:「幼梅儿呀,你别想着你那些虚无的事情了,能过来散散
心,忘记掉过去的一些不愉快,也对你的身子大有好处,你说是不是这样,史小
姐。」

  史艾克面色奇怪的一红,被人称作……史小姐,这是自己破天荒的第一次,
她一时还不适应这个称谓,只得轻轻咳嗽着,羞赫的道:「夫人你还是叫我……
叫我可儿,或者史丫头好了,这史小姐听起来软绵绵的,好像百无一用的千金闺
秀,我可当不来。」

  董秋云咯咯的娇笑几声,但觉这小丫头毫不虚伪做作,却是真性情的可爱,
不觉应口道:「好,我叫你可儿。」

  史艾克又凑低小脑袋,对着费幼梅晶莹剔透的小耳垂,狐疑的道:「你果真
……只是来散散心的么?你不是……不是想来这里见见他?」

  「他……」

  费幼梅稍稍抬高螓首,迷茫的道:「哪个他?」

  一提到杨宗志,史艾克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无情无义的哥哥,说好了陪
自己一道在武当山玩玩转转,一起见识一下天丰师兄成亲的大场面,可一转眼,
他便走的连人影也看不见了,还留下……还留下一个妖里妖气的狐狸精伴在左右,
史艾克编贝般的玉齿咬得吱吱作响,恨声道:「还能……还能是哪个他?还不就
是我那讨厌的风哥哥。」

  费幼梅低声娇吟一下,方才还涣散无神的秀眸顿时靓丽的透出灼灼神采来,
仔细一看,里面有惊喜,又有慌张,还有……还有一丝莫名看不懂的神色,费幼
梅尽量压低嗓音,媚媚的娇问道:「他……他……他也来了么?我……我怎么一
点也没有看到?」

  她努力的平抑住自己急促的呼吸,试图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的顺滑,但
是话从喉头生硬的挤出来,依然颤抖一片。

  史艾克竟是毫无察觉,愠恼的点着小脑袋道:「岂不是么,不但自己来了,
还……还带来一个妖精一样的妩媚女子,哼,看他们走在一起好生亲密的模样,
我便……我便……」

  史艾克说到这里,登时觉得有些说不下去,嗓子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呼
吸也煞为困难。

  费幼梅落落大方的端坐在素席之上,院子中人人眉开眼笑,不时有人大声嘈
杂的邀约喊话,她却觉得自己身边无比冷清,一颗小心思,都遥遥的飞到了那北
斗旗后山的长土坡上,在那里……有一个眉角荡漾无边喜意的小姑娘,亲密的来
着身后的男子,顺着长土坡一路欢快的跑了下去。

  直到听见史艾克带来的消息,费幼梅才猛地的回过魂来,她急切的抬起晕红
的小脑袋,四处左顾右盼的张望着,素席之上早已坐满了上千的群豪,这么顺着
看出去,只能见到无数张面红耳赤的笑脸,和飘荡在武当山头上的豪迈笑声。

  费幼梅顿时再也坐不下去,而是急切的站了小身子,身侧的董秋云咦了一下
回过头来,惊问道:「幼梅儿,你要去哪里?」

  费幼梅咬住嫣红的薄薄嘴唇,颤声道:「娘啊,我……我不舒服,想到处去
走走。」

  董秋云担忧的道:「是老毛病又发作了?不如……让为娘的陪你一起到处看
看,武当山的云海与松槐。」

  费幼梅拼命摇着小脑袋,倔强的道:「娘啊,你……你就让我一个人去走走
好了,我……我没事的,你们……你们谁都不许跟来,好不好?」

  董秋云听得一窒,幼梅儿此刻脸色好像充血般的通红,即便素白的小耳垂,
都染满了熏烟,可不正是宿疾发作之征兆,董秋云不愿答应,身后的柳顺意咳嗽
道:「师娘,你不如……不如就让师妹一个人去转转好了,她……不会有事的。」

  董秋云奇怪的回过头来,看着素来稳重的弟子,见他微微躲避自己的目光,
不敢与自己对视,董秋云为人慈爱,对费幼梅看若心头的宝贝疙瘩,更是不欲首
肯,她着急的转过头来,笑道:「幼梅儿呀,不如这样……」

  话刚说到这里,面色却是猛地僵住,方才还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儿,甚至是坐
在女儿身边的史艾克,此刻竟然都已不知了去向。……

  大院外开了流水席招待武林群豪,素席一直从午时开到了申时,不断还有人
上山来拜,坐席聚会自来讲究的是人多热闹,气氛一起来,不论吃的是清淡的斋
菜,还是山珍海味,吃在口中也都觉得一样口味,自然也没人感到不妥。

  内间的别院里,也开起了素席,只是这里不像殿外,人山人海的喧嚣吵闹说
话,这里只有女子们的咯咯娇笑声和互相的打趣娇语,听着幽静中恍如银铃入耳,
分外动人,这一代峨嵋派的女弟子,以岳静为首,大多是十五岁到二十出头的小
姑娘,这些女子们正当天真烂漫的年纪,遇到这样的幸事自然人人开心喜庆,忘
记了烦忧。

  梅淑芸不苟言笑的坐在小席上,吃了几口素斋,喝了口酥茶,便不再举筷,
而是看着手下的弟子们咯咯咯咯的掩嘴娇笑不息,个个面露喜色,只不过……只
不过岳静这孩子痴痴呆呆的将筷子含在口中,却是有些神色失常,梅淑芸低低的
暗叹一声,心想:「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有什么事情都放在心底里,从来不愿
意说出来,也不知掌门师姐给她安排的这桩亲事,到底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想起男女之间的亲事,梅淑芸又记忆起自己在少林寺见到秦玉婉,可怜的婉
儿躲在自己怀中幽幽的哭泣道:「娘,你这些年为什么都不回来?你知道爹爹一
直想念你的很么?」

  梅淑芸暗哼一声,心头切齿道:「那个人……那个人真会想我的么?他当年
做下那样的事情,还被我全看到了,想让我……想让我这就么放过了他,岂有这
么容易。」

  梅淑芸素来刚烈难驯,脾气烈的好像一团火,这是这么一想起当年之事,便
觉得义愤难平,正在这时,席上一个女子娇声问道:「咦……若红师妹,你……
你是怎么了,躲在这里发什么呆,你从方才进来之后,便一句话也不说的,现在
又一筷子也不动,好像这几日要成亲是你了不成?」

  那女子的话音一落,一众女弟子都咯咯的掩嘴窃笑了起来,大家自来说话随
便些,互相间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是乐事,柯若红呀的一声回过神来,眼角
怯怯的瞥着席上的众位师姐们,面色更是幽幽的透红一片,仿佛做贼心虚,另一
个女弟子咯咯笑道:「哟……这武当山上很热的么,怎么若红师妹的小脸好像着
火了一样,甚至……甚至额头上都流出香汗了哩。」

  柯若红紧张的伸出两只小手,在自己光洁的额头上抹了一抹,再看看小手,
小手洁白光滑,哪里有半点汗渍,顿时醒悟过来自己着了师姐们的大当,柯若红
不依的扭着小腰道:「青青师姐,方师姐,你们……你们骗我。」

  一众女弟子咯咯调笑不已,只觉得这若红师妹实在是天真可爱的紧,柯若红
看着众人堂上开怀娇笑,只有……只有岳静师姐一个人,呆若木鸡的含着竹筷想
心事,不由得一个怪异的想法跳出心头,思忖:「哎,这么些师姐们陪在身边,
也不能让岳师姐开心起来,此事倒真是难办的紧。不如……不如……我去请那个
大魔鬼过来,他自来最多鬼主意,人又生得巧舌如簧,说不定……他过来了,便
可以让岳师姐转忧为喜,也大有可能。」

  只是这么个想法一涌出,柯若红立时呸呸的暗啐自己道:「好……好不知羞
的么?到底是……你想要见到那个大魔鬼,还是……还是真的在为岳师姐考虑的
么?」

  梅淑芸咳嗽一声,道:「吃饱了就早些去休息了罢,明日……明日是静儿的
大喜之日,大家明日还有的忙碌,不要高兴的过了头。」

  一众女弟子们娇声应道:「是。」

  柯若红听着梅师叔说话,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岳师姐娇躯颤的一抖,她这才下
定决心,斜倚过小身子,悄声道:「岳师姐,你知道……你知道我方才在院门口
碰见了谁哩?」

  岳静低垂着小脑袋,半晌也不作答,柯若红倒是心急起来,兀自又道:「岳
师姐,我方才碰见……碰见杨宗志那个小鬼哩,我们一道吃过了饭,便……便偷
偷去找他,你说好不好?」

  柯若红话音刚落,便察觉岳师姐娇躯上筛糠一般的发起抖来,一瞬间,岳静
一直咬在小嘴里的竹筷跌落在脚下,她也没注意到,待得听到柯若红最后那诱惑
十足的建议,岳静更是小手儿一抖,手边的一个青花瓷碗咣当一声,摔倒了地面
上,碎作了粉砾。……

  杨宗志哈的一声放下酒杯,外间开了大席,这里神武堂却是三五个人的小席,
席上坐着的都是自己熟识之人,天丰并不饮酒,转而给杨宗志又斟一杯,哈哈笑
道:「九弟啊,愚兄我一直还怕你不知道消息,特意让门下的弟子拜了请帖送到
滇南去,没料到……你果然是来了。」

  杨宗志笑道:「我今年春天出山带罪修业,与师父约定的是一年之期,这一
年里要做下五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情,才可回山,作不好的话,师父可不会放我进
门,我自己也没脸回去。」

  慧敦豪声道:「九弟,你在少林寺大败蛮子扎西哈多,又挫败歹人炸掉少室
山的阴谋,在西蜀罗天教里,也是你一力折了凤舞池人物挑拨离间的计谋,你这
一路,实在对武林造福多多,这都是我们亲眼所见,况且……我听师父他老人家
说,在江北的北斗旗里,也是你出手抢下了旗主之位,再识破旗下两位长老谋逆
之举,将旗主之位还给了丁家的少旗主,别说是回得了点苍山,贫道却觉得你早
应该扬眉吐气的回去了。」

  天丰身着礼服,哈哈大笑的点了点头,神色甚为嘉许,杨宗志忍不住回头瞥
了身边乖乖如同温柔小妻子的秀凤一下,但见她神色如常,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
淡淡笑容,对自己轻轻撅嘴一笑,看着容色轻媚,却又端庄秀丽。杨宗志心头好
笑的道:「不但这些,还有伏虎镖局和齐天派,这些阴谋无一不和身边这朵解语
娇花有关,他们北方蛮子在南朝江湖上试图掀起腥风血雨,搅的天下大乱,才好
趁乱取胜……」

  只是如此一想,杨宗志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说来说去,两人之间的身份永
远是无法解开的谜题,就好像他们之中横亘了一道大山,此刻十日内温馨甜蜜愈
多,十日之后的痛苦无奈也会愈盛。

  独坐这幽幽的小院子里,院中栽满了凋零的槐树,槐树本是追忆之花,凭吊
昔日,忆及旧人,往往借物相思,睹物思人,院子的高墙之外,便会不时传来阵
阵欢笑呼喝之声,远远的听上去,让人直觉悠远难禁,心底里便会多了些伤感。

  杨宗志深深叹了口气,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酒入愁肠,化作丝丝冰凉
的苦味,身边一只小手儿抢先着凑过来,端起酒壶给他又满满的斟了一杯酒水,
杨宗志转头望过去,便对上了一道清丽无匹的妩媚眼神,这眼神中容色复杂,恍
惚与自己暗暗相通。

  杨宗志想咧嘴轻笑,却觉得开口困难,只得继续举杯饮酒,正在这时,高墙
外隐隐约约的传来喊声道:「滇南……点苍剑派秦东堂秦掌门……驾到!」

  杨宗志呆了一呆,听仔细些,不由脱口道:「难道是我……我师父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猛地站起身子,杯中的酒水不觉顺着手指缝隙洒落下来。

            正文第354章齐聚之二

  杨宗志跑出三清观外一看,天色已经渐渐转黑,今日天阴沉沉的,山头上到
了午后便开始风起云涌,在内院深处陪伴天丰和慧敦禅师等人喝酒说话,不觉已
是时日飞过,料来这第六日……也快要步入黄昏。

  杨宗志此刻没心思想着十日之约,而是驻足四处查看,见到大院门外鱼贯走
入一帮男子,其中有老有少,当先一个……面色威严,双目精光闪闪,额下的胡
须却是一半黑,一半白,岂不正是师父东堂公。

  杨宗志大喜过望,快步穿过席边的人群,迎到了大门口,一见面便拜下身子,
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嗫嚅唤道:「师父……师父……」

  秦东堂陪着一干人等说话,来到武当山的正厅,还没走两步,便见到一个人
影拜倒自己面前,耳中听着他亲切而又略带哽咽的呼唤,秦东堂大吃一惊,定眼
向下看去,见到个蓝衫戎装的少年,此刻这少年面朝黄土,脸庞却看不到,只能
见到这少年身高挺翘,端地好人才,秦东堂回味这少年的声音,不觉动容的猛拉
他一把,止息道:「是……是小九儿么?」

  他一把拉起身前的少年,便见到俊脸上挂了一串泪水的杨宗志,秦东堂开颜
的哈哈大笑,手指上力道透出,捏住他沉稳的肩头,高声笑道:「真是小九儿,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便再要也说不出别的话来,直觉心头快慰无比,当浮
三大杯。杨宗志再见到师父那威怒却又亲切的面容,心头也是激动无比,这次回
到洛都,爹娘都已过世,这世上唯一还有的长辈亲人,便是这六岁之后抚养自己
长大的师父,杨宗志的性子虽坚强,连逢遭遇到如此多的事故和波折,却也百折
不挠,但是……只有在师父的面前,他不需要掩饰自己的心情和脆弱,便会真情
毕露。

  此刻睹物思人,不觉想起远在天国的爹娘,杨宗志更是激荡难禁,身边山呼
海啸般的汉子们嘈杂喝声,听在耳中也如同蚊蝇一样小声哼哼,秦东堂油然湿了
眼角,嘴上却是哈哈大笑道:「好九儿,你……你没给师父丢脸,你的事情,师
父全都知道了,你总算对得起我们点苍剑派四个大字。」

  身边吵杂的呼喝声也被秦东堂这震颤之语盖住,千百汉子们一时止住说笑高
谈,而是……转头瞧着这大门口站着的一群褐色怪衣打扮的人,有些见识的,忍
不住对一边窃窃私语道:「是……是滇南领导群伦的秦老英雄到了。」

  还有人道:「那少年便是他平生最得意的弟子,点苍山的风老九。」

  身边静下来了,杨宗志才立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虽然面对师父他不需要掩
饰性情,但是这千百人面前的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好像小孩子那般又哭又笑的胡
闹,他却是做不出来,杨宗志羞赫的回望几眼,这里人多,他视线便看不实,只
能看到自己身后不远处,一个轻烟般妙媚的姑娘,对着自己的脸颊上眨了眨亮若
星辰的秀眸,轻轻吐了吐嫣红的小舌头,怪异的一阵巧笑。

  杨宗志一呆,转而去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还有几滴冰凉的泪水挂在上面,
杨宗志不好意思的抹了开去,转头看着师父身后,又亲热叫道:「大师兄,五师
兄,还有……七师兄,八师兄,你们……你们也来了。」

  邓先笛,费决,沈阙为和张松生束手恭敬的站在秦东堂身后,邓先笛哈哈笑
道:「九弟,咱们兄弟好久不见,你这一向可好么?」

  杨宗志羞赫的点了点头,小声应道:「好!」

  他方才一时情难自禁,此刻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可笑失态的紧,身边凑过
来武当派的知客子弟们,牵引着他们来到素席之上,秦东堂大手拉着杨宗志,笑
道:「小九儿,你跟师父过来,师父有好多话要对你说说。」

  杨宗志点一点头,正要举步跟上去,却又……却又转头回去看秀凤,只见她
微微躲避在人群中,一双清丽的眼眸瞬也不瞬的倪视着自己,嘴角噙着温柔甜蜜
的笑意,并没有跟上来,杨宗志想要叫她,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师父大力的拉扯
到了素席边。

  秀凤静静的站在人群中,眼神好生的旖旎妩媚,杨宗志方才在身前真性情毕
露,她不但没有一丝调笑之心,反而……还心底柔柔的想要陪他堕下几滴开心却
酸楚的清泪,她在少林寺碰面后,便暗中调查,对杨宗志的身世一清二楚,也知
道秦东堂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想起亲人……秀凤便想到了远在大漠的父王和妹
妹,秀凤自幼长在温暖潮湿的神玉山上,少与家人见面,自然也可以深切体会到
家人亲情的温馨甜蜜,乃是人世间不可多得的感情,无论有什么原因……也……
也不能丢弃掉。

  秀凤幽幽的叹了口气,天色更加黯淡,不远处已经有武当派的弟子们燃起了
火把,她不是索紫儿那般娇痴无依的女子,而因为身份经历特殊,她更加懂得人
情冷暖,迎奉人心,此刻若是索紫儿在场,定是想也不想的便会跟上前去,挤入
杨宗志的怀里,听着他与师父师兄们说话,咯咯的娇笑不止。

  但是秀凤却只会遥遥的站在远处,孤寂的静看着杨宗志被老怀大慰的秦东堂
拉在身边,一边与他饮酒一边笑哈哈的问话,一如那日夜里她静静的等在树荫之
下,看着杨宗志送酥软无力的费幼梅回去。点苍剑派的来人自成一桌,大多都围
在杨宗志的身边,渐渐的,杨宗志被掩在人群当中,便是秀凤也看不真切了。

  秀凤的脸色微微一黯,一直挂在嘴角的似笑非笑的娇美表情,蓦地悄然逝去,
火把反射在她的眸子里,透射出依依不舍,却又伤感不已,万般无奈的神色,正
在这时……她看到一个身着红火衣裙,精致的好像布娃娃一般的小姑娘,神情娇
怯的踽踽走到杨宗志的身后,小姑娘的眼神闪烁了好一会,才一咬细碎的玉齿,
悄悄伸出一只小手去,在杨宗志身后的衣襟上拉了一拉。

  杨宗志茫然的回过头去,身边的师父和师兄们都转过脸来,凝视那精美的小
姑娘,秀凤猛地脸色大变。……

  秦东堂喝一口酒,哈哈大笑的喷着酒气道:「小九儿,你在外面作的事情,
师父和你几个师兄们大都听说过了,小九儿,你这次出山修业,总算是对得起师
父的这张老脸。」

  邓先笛给师父斟酒,接口道:「九弟,你可算是把这任性妄为的脾气好好改
了一改,前几天,武当派青松真人亲自派人送来拜帖,说是首座弟子成亲,指名
道姓的让你去观礼,师父得了这拜帖,心想你在江湖上流浪,不知听没听到消息,
赶不赶得及,又不好驳了武当派掌教尊人的脸子,所以……就带着大伙儿一起来
了。」

  杨宗志嗯的点了点头,他素来知道师父为人极好面子,特别是点苍剑派在江
湖上的赫赫威名,以及武林中绝顶高手对他的看法意见,师父得知武当派送来请
帖,怎么……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方才在内堂里喝酒,天丰说起到,怕他不知自己成亲的大事,又想着要见一
见他,所以亲自写了拜帖,叫了派中的弟子送过去,这在当今武林中可是大有面
子的事情,杨宗志不知道天丰在拜帖里到底是如何的措辞相邀,但是想来以天丰
师兄敦厚的个性,定然是彬彬有礼,极大的夸耀了一番自己,而且按照方才慧敦
禅师所说,说不定……说不定他们更会暗地里多讲自己的好话,以好让自己早日
回归点苍山门。

  杨宗志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转头看过去,见到五师兄,八师兄的眼神都精
光闪闪的罩住自己,目中隐有钦佩和佩服之意,只有……七师兄的脑袋转到一边,
仿佛看着身边的群豪,看的出神。

  五师兄费决凑过扎呼呼,不修边幅的头脸来,悄声问道:「九弟,我听说你
在少林寺里与人比武,运起云龙九转的身法,可以一个筋斗翻了九个身子,这…
…这到底是真是假。」

  费决对这机灵的九弟向来佩服,前次在点苍的后山便隐隐透露出希望他成为
传代之人的意思,杨宗志轻笑道:「江湖误传,怎可尽信?师父……师父他老人
家都只能翻六七个,我怎么会翻得出九个来?」

  费决和张松生一听,不觉一道哦了一声,江湖上向来以讹传讹的事情层出不
穷,九弟在少林寺内得了当今少年英侠的魁首,所以外人传起话来便有些夸大其
词,这也大有可能,他们二人一时心头才觉释然。

  邓先笛饮一口酒,忽然眼神一亮,又问道:「这可不对,这龙翻九身的事情,
乃是武当派来人的拜帖里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师父看了拜帖之后,给咱们大伙儿
每人都传看了一遍,我看的清清楚楚,决计错不了,若是一般江湖人士传话,咱
们自然将信将疑,但是这话若是武当派的人讲出来的么……」

  他话说到这里,眼神便斜斜的看向了杨宗志。

  杨宗志面色一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分辩,他得逢多次机缘,一身内力修为
早已臻入化境,只是眼内还有秀凤的纯阴真气叨扰,不然的话,遇到何等对手都
不必怕。杨宗志回身一看,见到师父的一对目光也凝视到自己的身上,显然也有
疑问,他沉吟片刻,正待说话,此时却觉得身后被什么东西一拉,接着一个娇滴
滴的飘渺女子嗓音,在耳边轻唤道:「喂……」

  桌上众人一道回过头来看过去,即便是一直转头看着四周的沈阙为也看了过
来,沈阙为热切的瞧了一眼,见到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小姑娘,娇怯十足的站在席
后,两只小手儿紧张的乱搓在身前,大家还没说话作势,那小姑娘却已羞红了双
颊,看着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娇甜如同苹果。沈阙为心下暗叹一声,倒又转回头
去不看,心中失落的道:「怎么……怎么不是小师妹?」

  杨宗志看个清楚,不觉开颜笑道:「若红师……」

  话刚出口,便想起这若红师妹早已不是那个娇滴滴的峨嵋派小姑娘,而是…
…而是御史言官柯宴柯大人的小女儿,这柯宴形迹可疑,更是与自己爹娘的死脱
不开关系,这些事情杨宗志早就认定,此刻再见柯若红,只觉得心头一冷,不冷
不热的道:「好巧啊,若红师妹。」

  杨宗志的语气先热后冷,这些柯若红听得清楚分明,她听了杨宗志冷冰冰的
招呼声,不觉小脑袋整个都垂到胸脯儿之上,更是半点不敢抬头见人,此刻她来
找杨宗志,虽说是想要帮助岳师姐,但是小心思里,也隐隐明白全是源于自己的
意愿,她一见杨宗志便有些颤巍巍的害怕,再听到他这般冷言冷语,更是整个小
娇躯都抖成了一团,想要脱口的恳求话,便一句也不能说的咽了回去。

  秦东堂呵呵笑道:「这小姑娘好可爱,你是什么门派的,师父又是哪位呀?」

  秦东堂虽然为人严肃,但是对着秦玉婉却是说不出的慈爱慈祥,但见这粉雕
玉镯的小姑娘走过来,神情娇怯依人,比起自己的女儿来,还小着一两岁,便更
显娇痴婉约,他倒是语气柔和的多。

  柯若红的内心惶恐害怕,珠翠的小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却又兀自不敢滴落
下来,直到听了秦东堂这慈爱无比的苍迈嗓音,才是隐隐联想到爹爹,呀的一声
扑倒秦东堂的怀中,大哭起来道:「大……伯!大伯!你救我!」

  桌上尽是豪迈之士,听了这等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大喊救命,不觉都是怒气轩
眉,费决大声道:「小姑娘你别怕,谁要害你,我们点苍剑派的人第一个便不会
答应,你说说,是谁要害你!」

  柯若红躲在秦东堂的怀里,娇媚的眼神却是偷偷的去瞥面色尴尬的杨宗志,
待得见到这胡须拉茬的汉子跳出来打抱不平,柯若红才是猛地止住哭泣声,珠泪
残留,口中却是咯咯一下娇笑了出来,小手指微微向身前一指,喷香的小嘴中弥
出一股似麝的香味,痴痴道:「就是……就是他,他要害我,你们点苍派的大侠
们可要保护我哟。」

  桌上众人转头一看,一道面色窒住,嘴巴大张兀自合不拢,柯若红那羊脂白
玉一般的小手,指向的无巧不巧正是一脸尴尬笑意的九弟,邓先笛傻呆呆的道:
「九……九弟,你……你又在外面胡闹闯祸了?」

  杨宗志气的七窍生烟,他素来知道这小狐狸一般的若红师妹,在峨嵋派中得
了师父师伯们的宠爱,打蛇随着棍上的本事那是天下无双,此刻容得她在师父和
师兄们面前胡闹一番,自己本来就不好的形象便会更糟。

  他转头慌张的看过去,见到师父的面色果然已经不愉,方才一直喜笑颜开的
老脸,渐渐阴沉了下来,杨宗志咬着牙齿轻吼道:「若红师妹,你知道这位老人
家是我的什么人么,你……你怎么还在胡搅蛮缠,还不……还不快快给我滚出来。」

  柯若红一见,顿时又红了眼眶,盈盈欲滴的清泪顺着甜美的脸颊,堕落下来,
她赶紧又躲在秦东堂的怀里去,一丝也不敢出来见人,小嘴里只是娇声嗡嗡的道: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他……他又骂我了。」

  秦东堂皱眉发话道:「小九儿,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怎么
会有个小姑娘跑到我这里来说你要害她,你……你若是没有行为不端,人家怎么
不找你大师兄,不找你五师兄,偏偏找到了你头上?」

  他话说到最后,已经渐渐转为严厉,隐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杨宗志叹了口气,回道:「师父,这位……这位峨嵋派的小师妹,她……她
……」

  杨宗志本想说她性子自来就是这样,古灵精怪的喜爱胡闹,但是此刻见到师
父的脸色,心知就算自己这么说了,师父也不会相信。

  秦东堂一听,却是大惊失色,轻轻的扶起柯若红媚红晕波的小脑袋,颤声的
道:「姑娘,你……你是峨嵋派的?你认不认识……你认不认识……咳!……咳
咳咳!」

  秦东堂说话间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咳嗽几声,不觉涨红了老脸,话音
稍止。

  杨宗志看着师父的苍老模样,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师父……师父这是想
起师娘了!」

  回想起在少林寺中遇见峨嵋派的梅师叔,后来带着婉儿去与梅师叔相认,没
想到这梅师叔果然便是师娘,更没想到的是……师娘竟然没与婉儿一道回去点苍
山,而是……而是要让婉儿跟着她去峨眉,如此婉儿才会不答应,而是偷偷的跑
回洛都去找自己。

  过去在点苍山的夜里,杨宗志曾经无意间听到师父与婉儿说话,婉儿问起师
娘的事情,师父总是闭口不答,后来师父独自在房中喝多了酒,老泪纵横的轻唤
师娘的名字,这些都被杨宗志记在心底,他更是记得师父一生有两大憾事,第一
件便是将自己赶出了点苍山,而第二件……却是不能与师娘幸福团圆。

  杨宗志心下一柔,对着秦东堂拜礼道:「师父,徒儿错了,徒儿不该惹您生
气……」

  他说到这里,暗暗朝秦东堂怀中躲避着的柯若红打了几个眼色,然后伸手一
拉,将柔若无骨的小丫头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再道:「师父,我这就跟着这位师
妹去赔礼道歉,您老人家等等我,我一会便会回来。」

  说完话拉着浑身乱颤的柯若红,避开席上的众人,走向了孤寂漆黑的后山。
……

  大家的质疑,让我加快了对秀凤的写实,过去都是虚化处理,就是只描述动
作语言,不写内心活动,现在开始加入一些,本来可能会更晚才会切入进来。

            正文第355章齐聚之三

  山头起了大风,傍晚的夕日还未落山,月亮却已经提前攀上了树枝,月色淡
如水。杨宗志初时还拉着娇小的柯若红,避开正厅上的众目睽睽,到了后来……
却是柔弱的柯若红反手拉起了他,小手儿用力,小身子倾斜着在前面颤抖着引路,
半点也不敢回头见他。

  杨宗志不悦的轻轻甩手,竟然没有甩掉,他不得已开口唤道:「若红师妹,
你要带我去哪里?」

  转头一看,这里早已不是人声鼎沸的前厅,而是……而是孤寂的后山,后山
上种满了孤单单的槐树林,槐花开在春尽夏初,到了现下秋日的季节,槐花早已
尽数凋零,只在脚下的土壤里还残余着一些芬芳。

  身边风大,杨宗志喊了一声,发现柯若红置之不理,以为她没有听见,便又
更大声的叫道:「若红师妹,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拉着柯若红逃出来,只是为了避开师父的眼光,不想师父睹物思人,想起
与师娘的往事,并没有特别的地方要去,但是身前娇衣似火的柯若红,此时却是
反客为主,将他越拉越远。

  柯若红听得分明,咯的一声回过头来,晕红着小脸,深情的道:「风……杨
公子,我想求你一件事。」

  杨宗志斜眉看过去,只见面白前这小姑娘肌肤白里透红,唇红齿白好生清丽
可人,眼角微微余波的瞥向自己,竟然透射出成熟女子才有的娇媚娇情。杨宗志
迟疑的道:「你……你想要我帮你作甚么?」

  柯若红柔柔的牵着他的大手,心头已是满足不已,嘴角也牵起甜甜的笑意,
她噗嗤一声娇笑道:「作甚么这么惊讶的,人家……人家还会害你不成,我才不
是那些坏人坏蛋,没来由的只会……只会骂人打人,半点好话也听不见去。」

  柯若红说到骂人打人的时候,小心思便隐隐约约的想起他在江边,打到自己
那身后肥嫩的肉臀儿之上,啪啪作响,小身子则是怪异的一扭,只觉得身后又酥
麻一片。

  杨宗志心想:「若不是你爹爹的缘故,我怎么会对你又打又骂。」

  联想到柯宴那一贯面相庄严,美髯扶胸的模样,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娼,坏事
做绝,杨宗志不耐烦的斥责道:「你有话就说,不必拐弯抹角,你若是再缠着我
师父胡搅胡闹,可别怪我真真又要打你了。」

  柯若红娇躯一颤,呸的一声轻啐道:「你敢哩?」

  想了一想,却又转过红颜,扭捏的道:「你……你若是答应帮我这个忙,我
……我便让你再打一次,这次我一定不哭不闹的,让你好好打个够,你说……成
不成?」

  杨宗志说要打她,毕竟只是口中威胁,他自然不会当真又对一个小女子大打
出手,前次打了她的香臀儿,只是因为她在马后死死的抱住了自己,半点也不放
手,杨宗志无奈之下,才会打在那肥腻腻的香臀儿,此刻听到柯若红竟然答应让
自己再打她一次,杨宗志才是大吃一惊,暗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能
让她作出如此委屈的决定来?」

  杨宗志目中清明,微微后退一步,嗔着眼神道:「你还没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情。」

  杨宗志退一步,柯若红却是恰好逼近一步,柯若红娇吟一声,暗觉自己确实
是好不知羞的,但是小心思里乱颤不止,浑身上下抖成一片,却又觉得无比刺激,
柯若红幽幽的抬起小脑袋,吐着口齿媚香,旖旎的道:「杨公子,你帮帮我那可
怜的岳师姐,成不成?」

  杨宗志狐疑的道:「岳师姐?她……她怎么了?」

  他心想:「岳静是此次武当派成亲的主角,自然好好的呆在闺房中半步不出,
只等着明日大典完毕,便可作了她的新娘子,她……她能有什么为难事?」

  柯若红顿了一顿,悄悄倚近的他胸口,媚眼如丝的道:「岳师姐自从由洛都
回来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哩,我在她身边不断的开解她说话,又跟她解闷,
但是……但是她都不像过去那样,却是对我不理不睬的呢,最近几天,派中的师
姐妹们,甚至……甚至是梅师叔都小心翼翼的逗她,可是她也没有半分好转,你
说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梅师叔?」

  杨宗志听得眼神一亮,浑然没有察觉到身前的小丫头不知何时,已经半倚半
靠的将小脸都埋入自己的怀中,杨宗志心想:「师娘也来了……」

  这么一来,一切岂不都是天意么,师父被天丰师兄误约而来,而师娘也因为
陪伴岳师姐出嫁到了武当山,不正是天赐良机。

  杨宗志喜道:「梅师叔现在在哪里?」

  柯若红躲在他怀中,幽幽的抬起小脑袋,眼波已经泛起了几许迷离的秋水,
她抬头见杨宗志大喜于色,不觉开心至极的心想:「坏蛋,原来……原来也是喜
欢人家的哩。」

  一念闪过,前些天的那些害怕之情便都丢到了九霄云外,而是大着胆子,稍
稍放肆的将自己投入他怀中,两只颤抖的小手悄悄环住他的腰身,娇滴滴的道:
「你……你答应人家了么?」

  杨宗志一呆,才恍惚察觉到此刻二人姿势暧昧的紧,他方才想着心事,不知
道是自己忘形之下抱住了这小丫头,还是……还是其他什么,杨宗志浑身僵硬的
止住,恍惚道:「你还没说,到底要我作甚么呢?」

  柯若红咯咯媚笑道:「你呀,浑身上下最最有用的就是这聪明机灵的脑瓜子,
和……和这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巴,岳师姐若是跟你这么没正没经的说会话,说
不定……就会放松下来了,不会……不会总那么紧张害怕。」

  她暗想:「自己此刻不就是与他说了一会子话,便浑身放松下来了么?不但
放松,甚至整个小身子都酥软软的,没有一丝力道了哩。」

  杨宗志将柯若红拉出怀抱,没好气的道:「岳师姐乃是初嫁,有些紧张害怕
那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对劲,还要什么别人陪着说话,再者说了,就算要有
人去陪她说话,那也应当是天丰师兄的责任,我又顶什么用?」

  他此刻与柯若红说了一阵话,恍惚觉得也许人不在洛都,过去那个娇滴滴的
峨嵋派小师妹又回到身边,便也浑然忘记了两人之间的身份。柯若红噗嗤一声娇
笑道:「这种时刻,岳师姐哪里敢去见武当派的人哩,况且你又不是什么外人,
你是我的……哎呀,你是我请着过来的,大家过去都熟悉的紧,岳师姐都不怕,
被我拉出来了,你反而怕个什么?」

  婚嫁之前,男方与女方不得见面,这是世礼习俗,倒也正常。

  杨宗志哦的一声,回头望了一眼,奇怪的道:「岳师姐出来了,她这个时候
怎么会偷偷跑出来,而不是躲在闺房里面?」

  柯若红娇哼一声,不依的道:「你……你躲躲闪闪就是不答应,是不是……
是不是就在想着要打人家哩,你若是此刻就应承下来,我就……我就让你先偷偷
打一下,其余的都记在账上,以后慢慢的还给你,好不好?」

  柯若红大着胆子说了这几句,小娇躯差点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道,呼吸也幽幽
的急促,恍若喘不过气来,小嘴喷香,如兰似麝的涌进杨宗志的鼻中。

  杨宗志心头一荡,垂头看去,这眼前哪里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娇媚小姑娘,分
明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熟媚女子,眼角荡起轻波无限,娇魇红透,嫣红小嘴却
是好像闭气的小鱼一般,微微张开对着自己喷气,露出细碎洁白的小玉齿,鲜活
欲滴。

  杨宗志竟然感到自己被这小丫头给勾得腹中火气,这几日来,与秀凤盘桓于
大江之上,两人之间亲密事作尽,却总是止住最后一步,杨宗志心下早就憋了一
股火,此时全被若红师妹这娇滴滴的神态给勾了起来。

  杨宗志心想:「见见岳师姐,便可以提一提师娘的事情,若红师妹这小丫头
毛手毛脚的,若是将事情嘱咐给她,定然闹的全天下的豪杰都知道了,只有温婉
的岳师姐才能守得住这个秘密。」

  他咳嗽一声,哑着嗓音道:「好,岳师姐在哪里,我这就去找她。」

  柯若红听得芳心大喜,却又甜腻十足,更是柔若无骨的将一对小胸脯都顶在
他身前,羞涩的道:「岳师姐,她就在……就在前面的槐树林里,你……你先轻
轻打我一下,别要太重了好么,人家明日还要陪着岳师姐出嫁的哩,跑前跑后的,
若是……若是被打的太狠了,一瘸一拐的,便有些……便有些不方便呢。」

  杨宗志垂头看下去,心头却是微微一惊,这小丫头不过十五六岁,还是青涩
的年纪,但是胸前……胸前却又一对豪耸的山峰,肉颤颤的顶在了自己身前,联
想起那日在江边打了她几巴掌,她身后那香臀儿也是这般,肉腻腻酥软无比,杨
宗志哈哈一笑,当真伸出一手去,在她那轻媚鼓胀的香臀儿上啪的打了一下,手
掌被那丰臀儿弹回,声音清脆入耳,回响在了山头树林间,柯若红嘤咛的娇唤一
声,顿时觉得整个娇躯都酥了,那过去让自己无比害怕,此时却又觉得无比刺激
的感觉一齐涌上心头。

  柯若红娇痴的抬起小脸,望着杨宗志那轻笑却又带些邪魅的俊脸,一时只感
到心头痴痴的发酸,眼波媚荡起秋水,忍了好几忍,终是忍不住悄悄踮起脚尖,
在他左边的面颊上飞快的叮了一口,然后转回头去,没命的跑出了后山树林,一
对肉颤颤的肥臀儿兀自左摇右摆的乱扭。……

  杨宗志收回目光,心道:「我怎么会这么荒唐的,莫不是前几日受多了秀凤
的媚惑,还是说……还是说阴葵派曹雄的内力又起作用了?」

  他心头一时也是茫然,便轻轻转回身去,向着槐树林的深处走去,走了一会,
天色愈见黯淡,走在这树林里面便有些黑乎乎的看不真切,他又走了半晌,这树
林里面昏暗暗的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头顶栖息的野鸟飞出,呱的一声展翅飞
远,更别说……还有个温婉的佳人相候,杨宗志心头奚然一笑,自嘲的道:「又
上了若红师妹那小丫头的当,岳师姐大婚在即,怎么可能夜半三更的出来找人说
话,若红师妹这段话,恐怕只有对你说了,你才会信。」

  他想个分明,便待转身回去,继续陪师父喝酒,没走两步,忽然隐约看见道
边的槐树旁,缓缓的转出个黑黑的人影,此地不透光线,那人影的容貌打扮倒看
不到,只能隐隐的看见是个身材修长的人儿,长腿瘦腰,头顶上仿佛盘着高髻,
杨宗志半信半疑的走近几步,轻唤道:「是……是什么人?」

  走近上前,这才发现是个背影,那背影对着自己,既不回头,也不吭声答话,
杨宗志闭口心想:「装神弄鬼的么?怎么会是素来温婉的岳师姐?」

  他暗想这说不得又是若红师妹那小丫头鬼主意的一部分,便停下步子,冷眼
旁观。

  渐渐的,杨宗志感到身前那背影扑簌簌的发起抖来,隐约还能听见低低的,
被强行压制住的抽噎声传来,他暗自一呆,半分也摸不着头脑,忽然间,那背影
猛地转回了头来,然后一声放肆的娇吟迎面响起,杨宗志被吓一跳,脚下退后两
步,凑着微微的光芒,依稀见到……这是个正哭得婉转凄切的娇美女子,天空遮
蔽在乌云后的月色透亮发白,只是眼前这女子的脸色,比起月色更要白上几分,
再看向她的嘴角,却是委屈痛苦十足的弯着,两行清丽的泪水不断淌下,而一对
闪亮的眼眸,却是瞬也不瞬的痴痴罩定自己。

  杨宗志看的分明透彻,不由得大吃一惊,恍惚的哑口道:「岳……岳师姐,
果真是你?」……

  票呀,有点对不住俺的更新速度吧,最近章节都大,难道要搞小章频发?

            正文第356章齐聚之四

  杨宗志只感到周遭气氛是如此诡异,昏暗的槐树林内,随着透林而入的微风,
还能嗅到一些飘荡的槐花余香,但是……面前那温婉无比,过去从来不动颜色的
岳静,此刻却是穿着一身艳红的吉服,头梳喜庆的三环髻,失声轻泣不已,这小
小的哭泣声幽幽的传来,让人忍不住心头有些发毛。

  杨宗志若不是看清楚岳静的脸颊面容,饶是他以胆大过人,也恨不得以为这
是个鬼怪狐仙一样的异类,半夜三更的出来诱惑世人,岳静此刻美则美矣,但是
娇魇失色的厉害,面色泛白,看起来便有些慎人。

  杨宗志大着胆子走近几步,强笑道:「岳师姐,我来了武当山,一直倒还没
有机会好好的恭喜你……」

  他话说一半,便闻到岳静的身上一股浓浓的胭脂香味传来,他心知岳静此刻
的装扮八成便是明日成亲大典时的打扮,不由得又深吸一口气,笑着赞道:「岳
师姐,你这么打扮果真漂亮极了。」

  岳静嘤嘤的哭音一止,直视他笑嘻嘻毫不正经的面容,撇嘴凄婉的道:「你
……你怎么还有心思来说……说这些风凉话,你怎么会如此狠心的。」

  杨宗志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让她不再哭泣,化啼为笑,他知道一般女子都爱
听人赞美其容貌出众,筠儿,婉儿这等不平凡的女儿家,秀凤这样心志坚定的姑
娘,一样也逃不过这些小心思,可没料到自己话语一出,岳静虽是止住了啼哭之
声,却是一丝笑容也没有,而是恶狠狠的对着自己娇嗔了起来。

  杨宗志一呆,岳静这幅模样渐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往日的岳静
总是宽婉依人,对着一个即使是走卒贩夫身份的普通人,也都礼敬有加,更别说
这般大着嗓音对自己喝斥,他静默良久,叹息道:「岳师姐,你怎么了,可是…
…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么?」

  岳静心想:「这狠心人……到了此刻依然对我的心意半点也不知情,真真…
…真真让人想要就这么去死算了。」

  岳静这么想想,却也隐隐的知道,更大的原因是自己的胆气不够,从来……
也没有做过一件越轨的事情,从小到大,无论是师门的长辈们,还是底下的师妹
们,全都拿着这个夸奖自己,小时候的自己,还觉得面上无比容光,越来越大后,
才发现这变成了个深深的枷锁,将自己死死的锁在了里面。

  虽然岳静觉得并不欢愉,但是倒也渐渐的习惯了下来,直到……直到在玉龙
古镇遇到了杨宗志,这个……这个家伙做事情向来不以常理,总是出其不意,却
也……让岳静大是觉得有趣,慢慢不知怎么……她才感到自己的一丝不对劲。

  直到在洛都的柯府中夜会,杨宗志偷偷的闯入了岳静的闺房,岳静本就是为
了躲避整日高谈峨眉武当联亲的师父,才随着柯若红去了洛都省亲,却没想到,
在这远离江湖纷争的朝堂之地,兀自还能遇到杨宗志,而且……而且他更是身份
一变,变成了当今天下最最有名望的年少将军。

  岳静一面为他深深的迷醉,另一面却是心头更加痛苦,这两大门派联亲的事
情,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经定下来,岳静生性如此,自然不会激烈的去反对,虽然
她对武当的天丰没有任何印象,只在少林寺里面匆匆的看过他上台比武,又被扎
西哈多用了手段逼下了擂台。

  在少林寺里,岳静更是隐约的将杨宗志与天丰进行了比较,虽然她口中并不
会承认,但是这种比较总是无处不在自己内心。现下婚期迫在眉睫,岳静知道自
己一定会接受这门婚事,也注定……要与杨宗志身份两隔,无巧不巧的,今日竟
是听到若红师妹说起,他……也来了少林寺。

  岳静听得砰砰心跳,忍不住便会想:「他……他来是作甚么?是想来看看,
还是……还是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这其他的目的岳静并没确实的去想,但是只是这么一个念头在心头萦绕,岳
静也觉得再也呆坐不下去,而是……被若红师妹怂恿着偷偷的跑出来见人。

  身边秋夜的冷风吹奏,风干了岳静脸颊上的泪痕,岳静痴痴的心想:「若是
……若是自己不是这样的性格,而是好像若红师妹那般的开朗活泼,一开始便和
他说清楚了,那结局……又将怎样?」

  身前的杨宗志嗯哼咳嗽一声,尴尬的笑道:「岳师姐,你在想些什么,我方
才问你的话……」

  岳静才悚然一惊,从自己静幽幽的回忆中抽离出来,此刻的她,一身娇媚的
新服,人都说女子一生中最最美丽的刹那,便是她穿上婚装的一刻,此话当真不
假,但见岳静发髻高梳,小蛮足下蹬着木屐,整个娇躯便和杨宗志差不多一般高,
而且……她身材修长,细腰被新服紧紧的捆住,便更加显得娇躯浮凸,腰细腿长,
胸脯儿高耸,比起稚嫩的柯若红来,多了更多女子的媚气。

  岳静慌乱的垂下小脑袋,抽噎的娇声道:「风公子,你……你到武当派来,
是为了作甚么?」

  她本知杨宗志的身份,但是上次在柯宴府中也曾说了,还是觉得叫他风公子
才显亲切。

  杨宗志微微一笑,但见岳师姐不答自己的话,反而开问,心想:「看来她那
忧心事是不想与我分享的啊。」

  杨宗志笑道:「天丰师兄发了拜帖,让我无论如何也要赶来一会,再者说了,
天丰师兄和岳师姐的喜酒,我是怎么都要叨扰一杯的。」

  岳静心儿一沉,比小脑袋沉的更加厉害,她幽幽的凄声道:「就……就这些
了么?」

  杨宗志想起自己临来的目的,又笑着道:「本来就是这些,但是……但是见
了岳师姐之后,又想起还有些事情要拜求岳师姐的,还望岳师姐能够首肯答应。」

  岳静的心儿猛跳,暗想:「他……他见了我,便想求我一件事情,那这事情
显然与我有关,他是……他是想要我……要我……」

  岳静内心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但是剧烈的心跳声却是好像锣鼓一般轰鸣了
起来。

  她猛地抬起自己的秀脸,目光火热的直射杨宗志脸庞,静看了他好半晌,才
咬牙坚定的道:「你……你让我作甚么事情,我的胆子小,从小都不敢作任何出
格的事情,但是……但是为了你,就算是让我下一次阿鼻地狱,我也……我也心
甘情愿。」

  杨宗志平视过去,依稀月色下,只见岳静哭过之后,脸颊边兀自还有些晶莹
残留,但是此刻她的小嘴却又是坚定的抿住,娇滴滴的说话声颤抖成一串,但是
她双拳紧握在胸口上,目光璀璨般生辉,宛若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杨宗志哑然道:「阿鼻地狱?……这也是佛经里面所说的第八层地狱,人说
入了阿鼻地狱,便会世世受苦受难,再也无法逃脱出来,岳师姐,我可万万不敢
害你,哪会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岳静温婉的点头道:「无论你让我作甚么,我都会答应你,我师父……我师
父和师叔们对我从小管得紧,我这一生都谨小慎微,只有这次……这一次,我想
要依着自己的性子作一回,只要……只要你愿意要……要我……」

  她话说到最后,气息已经是虚弱的小了下去,最后一句话,甚至只是说给自
己听得。

  杨宗志皱眉道:「岳师姐,我先给你说个故事,不过你听了之后,定要保证
不得外传出去。」

  岳静坚定的嗯嗯两声,死命的点了点头,更把娇躯的凑过来,侧过小耳朵倾
听。杨宗志看着面前那茸茸的小耳垂,不禁咳嗽一下,沉吟道:「我师父东堂公
嘛,原本有一个娶过了门的妻子,这妻子与我师父两人还生下了一个可爱无比的
女儿,他们原本应该是夫妻恩爱的一对。」

  杨宗志说到这里,鼻中嗅着小耳朵旁的幽香,脑中记忆起师父苍老的面容,
叹气道:「可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我师娘却是丢掉师父和小师妹,自己跑到江湖
上去闯荡,一走……便是十多年,这十多年来师父日夜思念着师娘,但是我师父
这个人……咳咳,我师父他非常的好面子,要让他去将师娘恳求回来,他自是千
般万般作不到,眼见着小师妹日渐长大,他……他心头的痛苦却是无以复加,哎。」

  岳静幽幽的听了好一会,想想自己处境,不觉脱口道:「那是因为……那是
因为你师娘本就不爱你师父,她……她心中另有他人了。」

  杨宗志一惊,轩眉道:「胡说,我师娘心中怎么会有着他人?她……她若是
当真不爱师父,为何……为何又要嫁给我师父,还与我师父之间生下了一个女儿
出来?」

  岳静浑身轻颤着摇头道:「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有时候一个女子明
明深爱着一个男子,可是她为了世俗的原因,却又不得不嫁给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才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悲哀,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总也不少。」

  岳静说到这里,语气又轻媚的啜泣了起来,双眸一闭,两串心酸的泪水缓缓
滴落。

  杨宗志心头窒息般的一沉,双眼呆视苍茫的前方,暗自想:「师娘……师娘
并不爱我师父……」

  岳静抬头泣声道:「风公子,你好好看看静儿……」

  杨宗志茫然的抬起头来,见到咫尺间的岳静,转过来的秀脸上隐隐有一些艳
光透出,眉宇清澈,红唇轻轻颤抖,嘴角却是噙着泪珠,杨宗志皱眉道:「岳师
姐,我也不是怪你,我只是一时间听到你说的话,心头有些不好接受,你怎么…
…怎么又哭了?」

  岳静凄婉的摇头一笑,杨宗志回想起方才柯若红对自己说道:「杨公子,你
帮帮我那可怜的岳师姐,成不成?」

  便道:「岳师姐,实不相瞒,我那师娘便是……便是你们峨嵋派的梅淑芸师
叔,我想求你……我想求你帮我将梅师叔骗到这片小林子里来,好让我师父再见
她一面,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是我们晚辈所能预料的了,而你若是有些什么未
了的心愿或者未作的事情,只要我力所能及,你便说出来,我拼尽全力也会帮你
达成,好不好?」

  岳静正要说话,却没想到被杨宗志抢过了话头,她听着杨宗志对自己的请求,
却是娇躯失神的僵住,一时只觉得心如死水,再也兴不起任何波澜来,浑身冰冷
如坠入冰窟当中,心底止息道:「他终于……还是不会知道我的心思的。」

  岳静泪已流干,方才眼眸中燃烧的熊熊火焰渐渐熄灭,干着红唇呵呵,呵呵
的傻笑两声,用自己听起来也觉得悠远无比的声音道:「原来……原来你就是要
让我为你做这个,呵,我……我这傻丫头也一定为你做到了,我这就……我这就
去把我的梅师叔骗出来,我从小到大绝不骗人,只是这一次,我骗了师叔,会不
会下阿鼻地狱呢?」

  杨宗志恍惚觉得此刻的岳静有些不对,但是心底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他轻轻伸手一拦,微微止住行尸走肉般离去的岳静,皱眉道:「岳师姐,你还有
什么事情让我去作的么?」

  岳静恍惚的回过头来,脸色已经是惨白的失色,恍若一朵娇艳的白色槐花瞬
间凋零,她听了杨宗志的话,迷茫的眼神仔细的上下打量杨宗志的脸庞,仿佛要
将这一切都记在心底里,再也忘记不了。

  杨宗志微微觉得面前岳静的眼神中复杂的紧,似乎有些异样的神采透出来,
自己看得似懂非懂,只不过下一刻,面前的岳静猛地朝自己冲了过来,杨宗志只
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面,接着岳静那颤抖的娇艳红唇,便死命的压在了自己的
嘴角上。

  岳静状若疯狂的亲吻着杨宗志,她过去从未与男子间有过这等亲密,因此…
…也没有半点熟稔和技巧可言,只是凭着一时心头的冲动而为,她用嫣唇含住杨
宗志的大嘴,然后凑上唇齿用力的吮吸,将杨宗志的嘴唇吮的生疼无比,心中却
是痴痴的道:「再会了情郎,静儿……静儿能够将自己交给你的,只有……只有
这些了,你千万别忘了我。」

  今夜一过,明日便是婚期大典,岳静也会成为他人的嫁妇,正因为如此她才
会这般的忘情,也丢掉了多年捆在身上的禁锢,销魂的香吻随着剧烈的喘息声,
蓦地分开,两人唇角相离,嘴角间还有一个唾液的丝线相连。

  岳静胸脯儿剧烈起伏,娇喘的扭过小脑袋道:「再过半个时辰,你便让你的
师父来这里见人,我……我要走了!」

  她说完了话,再也没有半分勇气去看杨宗志,而是捂住小脸,飞也似的逃出
了槐树林。

            正文第357章齐聚之五

  史艾克郁积的踢倒面前的一个木头方凳,小脸上尽是沉郁之气,小嘴鼓囊囊
的对着那翻到在地的木凳嘟起,仿佛……那木凳陡然幻化成了一张好看,而又十
足可恶的笑脸。

  天色已经黑尽,暮霭沉沉的笼罩身边,这武当山的山头上依然是人声喧哗,
火把燃起,在四周高高的院墙上将这里照耀的通透明亮,墙头风声呜呜轻响,火
光也变得闪烁不止。

  垂眼一看,周围有好几桌素席都止住了呼喝叫嚣声,桌上的汉子们默然围坐
下来,目光却是……若有若无的偷瞄自己的身后,史艾克面色好一阵羞恼,也回
眼看过去,见到自己的身后那白裙素衣的小姑娘,也是神色急切的四处乱看,目
光中的期盼和羞涩之意,比起自己来仍然不遑多让。

  史艾克心知这小丫头素来有艳名,而且自己二人都是一般的情态,但是……
相比起自己这番短髻男儿家的打扮模样来说,那丫头却是长发披肩,妩媚女子气
息毕露,圆圆小脸因为急切微微涨的通红,小嘴粉嘟嘟的鼓起,印照在火光下才
显得晶莹剔透,美目四处左右飞瞥,倒是好一副顾盼生辉的闺房小妻子媚态,难
怪……难怪面前这些瞎了眼的粗汉子们水酒也不喝了,天也不聊了,而是……偷
偷瞪着斗大的猪眼牛眼,肆意的向自己这边乱扫一番。

  史艾克的脸色一沉,面对其中一个看的痴了,还没余暇眨巴眼睛的年轻人娇
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些的女儿家么?瞧你那口水都快要滴下来的样子,
我看了都为你们这些臭男子害臊。」

  那年轻人满目痴呆,被史艾苦克这脆生生的嗓音一吼,顿时跳起身子来,江
湖汉子们本是义字当先,对于自己的脸面看逾性命,他见到身前这瘦瘦的小子对
自己怒吼,只以为他是那明艳仙子姑娘的的护花人,所以挑衅自己,那年轻人眉
头一紧,伸手便去腰间拔刀,手按在腰间,却是按了个空,恍惚着回想起来这是
在武当山上,解剑池边自己的佩刀早已好端端的留了下来,他亮出名号道:「朋
友,我是陇南延聚唐的三当家海阔西,你有胆子便留下自己的名号,咱们来日再
好好亲近亲近。」

  海阔西话说亲近亲近,原意是指比武过招,江湖中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
事情自来不少,史艾克却是面色一红,她是女儿家,虽然不着女装,不作出一幅
女子的娇媚模样,但是……这亲近亲近对于她来说,却是涵义不同,她呸的一声
怒骂道:「亲近你个头,我只有……我只有风哥哥才能对我说这句话,你么……
凭你也配?」

  她话音一落,隐约想起那夜在罗天教的总坛里面,被杨宗志当真好生「亲近」
了一回,一时只感到自己的酥胸上爬满了蚂蚁般的发麻,小身子也微微的抖动了
一下。

  海阔西一看,这小子发抖,只当他被自己的威名所慑,那定然是害怕了,他
稍稍转眼又瞧了面前的那娇媚无匹的小姑娘,得意的哈哈笑道:「你不敢报出字
号的么?好,我也不为难你,你只需要……只需要叫我几声海大侠,我便放过此
事不表。」

  海阔西心想:「这样,总是显得自己怀有大度的胸襟罢。」

  他说话间,眼神便得意的瞟向史艾克身后的美貌仙子,只见她对着身前这般
热闹的喧嚣,仿佛置若罔闻,一对亮闪闪的美眸,依然是左右不断四处打量。

  史艾克在天安城当惯了小霸王,什么样的江湖汉子没有见过,她一听这小子
言辞看似恭敬,实则嚣张,不觉更是怒上心头,伸出一只小拳头来,就要动手,
费幼梅在她身后稍稍一拦,皱着小眉头娇声道:「史姑娘,咱们别节外生枝了,
还是……还是赶紧找到他才是要紧。」

  海阔西一听这天伦之音,轻轻娇喃般的说话声,顿时骨头也酥了半截,色魂
于授的道:「这位姑娘,我……在下……在下是陇南……」

  他话还没说一半,外间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丐帮的手下,大手一凑,躲在史
艾克的身后说了几句话,海阔西离的近,隐约听见:「查到……师父……在外面
……」

  史艾克听得眼神一亮,差点欢呼般的跳起小身子,接着拉起身后的费幼梅便
向外间的正厅飞跑出去,没跑一步,又转回头来,对着海阔西捏着下巴,不怀好
意的道:「海……海当家的是吧!」

  她咯咯娇笑几声,又转回头去对着自己的手下耳语几句,这回海阔西一个字
也没听到,但见到那手下朝自己飞瞥一眼,然后频频点头,史艾克咯咯,咯咯的
娇笑几下,然后与费幼梅闪电般的消失在这独院之中。

  那手下几步逼近过去,海阔西看着他一身破破烂烂,污秽不堪的模样,结结
巴巴的道:「你……你想作甚么,我告诉你,我是……我是陇南……」……

  史艾克拉着费幼梅跑到外间最靠外的素桌边,定眼一看下去,那里围坐了一
桌人,衣着打扮俱都相当,褐色的长衫,头戴怪异的帽子,这些人一见便知是边
陲小地方来人,行迹端的好笑,没有一丝中原豪杰之士的风韵。

  史艾克却是看的好生亲切,暗自好笑的心想:「不知……不知风哥哥也穿上
这身怪模怪样的衣服,会是怎么个样子。」

  她这么一想,回思起杨宗志那让自己迷醉的气度胸襟,却又觉得就算是穿上
这身衣服,他说不定……说不定也会好看的紧。

  史艾克咯咯巧笑一声,面色带着温顺和甜蜜的笑意,凑过去在那威严的老者
面前鞠躬,脆声道:「秦……秦师伯……啊不,秦伯伯,可儿有礼了。」

  秦东堂沉着黑脸转回头来,见到面前跑过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家伙,身后还
跟着一个美模美样,气质上佳的小姑娘,一齐垂着眼神打量自己,秦东堂微一惊
讶,细思片刻,看着两个人年纪都在十八九岁左右,要说与自己相识,那是决无
可能,秦东堂沉吟道:「你们……你们……」

  史艾克方才唤出秦师伯,脸色已经红的出血,只是心里有些别扭,觉得唤个
师伯显得不够亲切,才又改口唤出了秦伯伯,她知道这是那狠心家伙的授业恩师,
所以乖巧无比的甜笑道:「伯伯,我叫史艾克,这位姑娘叫费幼梅,我们都是…
…我们都是风哥哥的……的朋友。」

  「风哥哥?」

  点苍山唯有一个姓风的,那就是小九儿,秦东堂看着两人仪表堂堂,都是不
凡之人,不觉放开怒颜,呵呵笑道:「原来是小九儿的朋友,小伙子,你的师父
是谁,那位姑娘的师父又是哪位?」

  史艾克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看着面色不怒自威的秦东堂,顿时觉得有些失
礼,但是……「小九儿……小九儿……嘻嘻!」

  史艾克勉力抑制住自己险些岔气的呼吸,怪异着小脸道:「秦伯伯,我可不
是小伙子,我是个……是个小丫头,我的爷爷是丐帮的史敬,这位费姑娘的爹爹
是长白山的费清伯伯。」

  桌上众人听到史艾克的介绍,一齐大惊的叫唤出来道:「哦……」

  秦东堂吐气道:「原来……原来是丐帮史老帮主的孙女,和长白剑派费掌门
的丫头到了。」

  他暗想:「这两人都是名门之后,身份地位在当今武林算作翘楚之辈。」

  秦东堂心怀自豪,亲热道:「两人姑娘,来来来,我们坐下来说说话,你们
说说,小九儿他在外面是个怎么样的人?」

  两人方才坐下,又听到秦东堂这般问话,顿时面色刷的一下子就红透,均在
暗想:「难道这秦老伯看出来什么了?」

  史艾克期期艾艾的娇笑道:「风哥哥嘛……他嘛……他嘛……」

  秦东堂一听,脸色沉住,喝问道:「怎么了,他怎么了?」

  邓先笛歉然的道:「小姑娘,是不是……是不是九弟在外面胡作非为,得罪
了你们,所以……所以你们才会来……」

  转瞬之前,就有一个峨嵋派的凄婉小姑娘,趴到师父的怀中悲切的哭了个天
昏地暗,口中说到九弟对她如何如何的坏,自己这作大师兄的也觉得脸面无光,
更别说一直好面子的师父。

  费幼梅忽然俏声道:「不知道杨大哥,啊不,风大哥,他现下在不在这里?」

  秦东堂面色更是尴尬的发黑,他可不敢说自己的小九儿被人家小姑娘拉去赔
礼道歉去了,临来之前,他耳中听说了江湖人士对自己得意弟子的交口称赞,又
看了武当派传来的拜帖,顿时觉得老怀大慰,心想这小九儿总算是懂事了,在外
面为自己争得脸子,与有荣焉。

  但是今日来到中原一看,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小九儿……他依然
还是那个喜爱胡闹,胆大包天的小九儿,自己第一个碰上的,便是有人来自己这
里告私状,现下面对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再次偷偷跑来找自己,其意不言可喻,
秦东堂脸色更是不好看,双拳紧紧握住。

  史艾克小脸通红的端坐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转头看了一眼,忽然呀的
一声娇呼了出来,费幼梅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登时娇躯一颤,见到……火光透
射下,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人,一脸古怪的垂着头走了回来。

  杨宗志一边垂头往回走,一边心头道:「岳师姐最后那疯狂,隐含伤心决绝
的一吻,到底……到底是在作甚么,难道……难道……」

  想到这里,他根本不敢再多想下去,若说一年之前他还是个不通情义,只知
道带兵上阵,布局谋划的少将军的话,那么这一年以来,在他身边穿花蝴蝶一般
闪过各色各样的风韵佳人,他早已不是那个心坚如铁的鲁男子,更加懂得了一些
女孩子的心思。

  杨宗志好生懊恼沮丧,岳静师姐温婉可人,确实是动人之极,但是……但是
天丰师兄也是自己的好友,自己在他们大婚之前,却是取走了岳静师姐那颤巍巍
的初吻,这真是罪大恶极,不可原谅。

  身前嗯哼一声怒哼,杨宗志才是心神不属的猛地站定,恍惚着抬眼看过去,
秦东堂怒道:「小九儿,你……你峨嵋派的事情都解决好了么?」

  杨宗志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若说解决好了,若红师妹那小丫
头确实是不哭不闹的了,但是……但是岳师姐那边却更是一团乱麻,哎,的确不
能算作解决好了。

  秦东堂一看,更是怒生心头,转手一指,再道:「那……那这两位姑娘又来
找你作甚么?」

  杨宗志转头一看,静静的道:「哦,可儿,费……费……」

  他斜眼看下去,立时对上了两双清丽无限,蕴含妩媚深情的目光迎面而来,
杨宗志看到史艾克,只是强自笑了一笑,再看到费幼梅那对幽怨十足而又闪闪发
亮的眸子,隐约回想起方才岳静师姐,柔腻的对着自己道:「你好好看看静儿…
…」

  自己看过去,那小脸上的表情,还有那双对海一般深厚的眸子,岂不与此刻
面前的佳人一模一样。

  杨宗志心头不禁意兴阑珊,暗骂自己道:「早……早就该发现不对劲了,你
怎么如此后知后觉。」

  秦东堂见他话说的吞吞吐吐,更是做贼心虚一般的微微躲避面前那妩媚的小
姑娘,秦东堂怒道:「都是你作的好事,小九儿,你……你让师父实在是太过失
望……」

  邓先笛稍稍拉了一下师父,师父自来要面子,这在人前当面训斥徒弟,天下
千万英雄在场,确实是让点苍剑派的颜面挂不住,但是师父的性子便是这样,看
到什么不平的事情,他怎么也都忍禁不住。

  费决和张松生对望一眼,暗自想:「师父看来这回是动了震怒了,不知道九
师弟,又会被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责罚。」

  史艾克忽然弹起小身子,对秦东堂娇声道:「秦伯伯,你为什么……你为什
么要骂我风哥哥。」

  她见杨宗志垂眉而立,被秦东堂骂的抬不起头来,不由得小心思里好生可怜
他,便也不管秦东堂的身份,站起来打抱不平。

  秦东堂老脸一呆,伸出一根手指头,茫然道:「你们……你们不就是过来告
小九儿的状,找他算账的么?」

  史艾克和费幼梅一同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恍若两朵娇艳的鲜花开放在这沉
暮的山头上,一朵是清丽的栀子花,另一朵却是幽幽的海棠,让人看着目眩神迷。

  史艾克咯咯娇笑得前仰后合,止息道:「哎呀秦伯伯,我……我确实是来找
他算账,他丢下我,一个人独自到处去胡天海底的,我自然恨不得大骂他一顿,
但是……但是这是我们之间一点私人小恩怨,就不敢劳烦您老人家啦。」

  费幼梅欠身娇滴滴的道:「秦……秦伯伯,幼梅儿只是来找他……找他说说
话,他上次答应过我,这回再见之时,便是……便是与我说些……嗯,说些……
哎呀,反正我只是找他说几句话就好了。」

  费幼梅的小脸绯红的飘起晕色,她见史艾克甜腻腻的叫了好几声秦伯伯,心
头不觉好生羡慕,所以也结结巴巴的娇唤了出来,只叫一下,便又悄悄转过艳丽
的眼神去瞥杨宗志,眼神不敢看实,稍稍勾了一下,再又垂下头去,羞答答的欲
言又止。

  杨宗志却是听得分明,他方才心头矛盾内疚,就算是师父大骂自己,他也觉
得自己好生该骂,此刻听了费幼梅羞意十足的话,立时回想到那日分别之晚,自
己对她说道:「若是再见有期,定将过去的丑事尽数相告,只望……只望你不要
笑话于我。」

  没料到世事报应的如此之快,两人分别不过短短的五六日,便在这武当山头
再次见了面。

  杨宗志抬头一看,天色已经黑的发亮,头顶上不知何时闪出星光,耀眼的璀
璨生辉,时日在这般笑闹中已经飞快而过,他躬身道:「师父,徒儿有些话……
有些话想要单独和你说说,你可不可以跟着我出去走走。」

  秦东堂方才误会了史艾克和费幼梅的来意,将小九儿大骂了一顿,此刻听到
她们二人的解释,才是心头好个愧疚,他看着小九儿沉静的面色,一时又心疼难
受起来,想起十年前,自己一意孤行,将年少的他赶下了点苍山,致使他在江湖
上流浪漂泊了十来载,此刻他已长大成人,对自己这师父不但没有丝毫的怨恨,
反而还毕恭毕敬的任由自己喝骂,秦东堂面色和缓的道:「小九儿,你要为师的
和你一道走走,这还不是易事一桩,何必还要这样郑重其事的提出来,来来来,
咱们快一年不见,你也更大了一岁,就让师父听听你这一年在江湖上的所见所闻
好了。」

  他呵呵一笑的站起身来,又转回头吩咐道:「先笛,你记得将我们带过来的
滇南山货,都交到武当派青松真人的手上,不要让别人觉得我们天远地远的,还
失了江湖礼数。」

  邓先笛拍拍身后鼓鼓的行囊,回话道:「记得了,师父。」

  秦东堂这才嗯的一声,亲热的拉起杨宗志的大手,呵呵笑道:「走,小九儿,
为师的与你一道说说话去。」

  史艾克和费幼梅下意识的站起小身子来,迈着小步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杨宗志余光看见,登时警惕的盯着她们二人,皱眉道:「你们……你们跟来作甚
么?」

  史艾克撇着嫣红小嘴道:「你……你今日一点也没陪过我,现在……现在也
不让我陪着么?」

  费幼梅轻轻点了点螓首,娇声道:「杨大哥,你与你师父说话,我绝不插嘴
的,待得你们……你们说完了话,我再……我再等着你。」

  杨宗志哪里是真要和师父去散步说话,他只不过要引得师父到了后山去见师
娘,但是……这是师父和点苍剑派的秘密,若是……若是给可儿这等古古怪怪的
小丫头们知道了,定是大大的不妥,杨宗志唬下面孔道:「你们别跟来,不然…
…不然我可要生气了,你们自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史艾克和费幼梅听得小脸一白,她们今日在武当山头来回找了不下几十圈,
终于在暮色之下,才开心的见到了杨宗志,此刻再见,哪里愿意再分开,但是杨
宗志现下面色少有的严厉,她们两人低低的垂着小脑袋,都是一幅泫然欲滴的俏
模样。

  秦东堂回身道:「小九儿,这两位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掌门之后,你与她
们说话时,口气要客气着些,怎么能……怎么能好像为师的训斥弟子一样的说话。」

  杨宗志点头道:「是。」

  再回头瞥了二人一眼,拉着师父飞快的消逝在夜色下。

  史艾克委屈无比的垂着小脑袋,心里万千遍的大骂杨宗志,她眼眶红红的好
像要忍不住垂泪,正在这时她听到身边嘤的一声娇啼,转头看过去,原来那轻媚
素淡的小丫头,比自己还要忍不住,早已堕下珠泪无数。

  史艾克倏地止住目中秋水,洁白的玉齿一咬,忽然回身道:「喂,费家的小
丫头,你……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偷偷跟上去?」

  费幼梅听得眼神一亮,止住轻吟,却又羞怯惶遽的道:「他要是知道了,当
真……当真生起气来,那可怎么办?」

  史艾克面色一红,隐约想起什么事情,古怪的笑道:「我倒有个法子,只不
过……只不过……」

  她说到这里,眼神斜睨一番娇媚如水的费幼梅,猛地将小嘴凑到她的耳角边,
轻轻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话,费幼梅听得大惊,啊的一下娇唤出口,脸色好像火
烧一般的通红,小嘴中期期艾艾的扭捏道:「这样……这样真的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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